不及,脚底一个踉跄,跟着沈犹枫又朝池底滑去。
九毒面色苍白,眼睛眨也不眨,只死死地盯着沈犹枫的身影,他明白,沈犹枫此举,必是决心跟流云作最后的
了断。
“砰——”池底寒光乍起,两剑交锋,互不相让。流云横剑在胸,只感血气翻涌,心中顾念玉玺,不禁又惊又
恼,直骂道:“沈犹枫,今儿个你我谁都别想再出去!”
“新仇旧恨,一并算罢!”沈犹枫目光一转,犹似两道冷电,教人心生畏惧,语气却波澜不惊:“那传国玉玺
可非血竭,你想拿去便能拿去。”
流云似被人抽了个耳光,立时惶怒至极,一声痛啸,劲力挡开胸前利刃,掉转剑锋直逼沈犹枫心门,连施八下
险招,招招夺命。
沈犹枫不为所动,步伐进退趋避,严谨有法,泰然将寒锋往地上一撩,立时尘沙翻腾,昏天黑地,观之似守,
实则为攻,以虚打实,柔中带刚,利刃虽未直接逼近流云之身,剑气却酣畅淋漓,化入沙尘,兔起鹤落,迅捷
无比,粒粒直捣流云命穴,招式逍遥随意,攻势极其强悍。
九毒凝神观战,心下思忖道:“枫哥哥的剑式吐纳阴阳,破具太极之风,相较凤凰三诀,更属上乘绝学,想来
在我离开的这段日子里,枫哥哥的武学造诣又精进一层……”
“该死!”流云怒骂,顿觉双目不能见物,急迫之下攻势回转,迅速后跃闪避。只这须臾的工夫,沈犹枫忽地
剑锋一收,闪身抢至流云身前,湛卢插地,气沉丹田,双袖一拂便擒住流云双手手腕,内力悉数积聚十指,冷
冷道:“流云,我以湛卢搏你,未免胜之不武,你我公平较量,昔日背叛龙鼎联盟的罪孽,先用这双胳膊来偿
!”话音未落,他十指骤紧,力如金刚,狠狠扣上流云双手的大陵、间使二穴,强力一拉,“喀嚓”一声脆响
,流云的腕骨尽数折断。
“唔——”流云双目圆瞪,难忍腕间剧痛,当即长剑落地,仰头痛呼。
沈犹枫的神色冷如寒冰,凛然甩开流云手腕,厉声喝道:“射掠二影的血债,废你双足来偿!”流云骇然喘息
,翻身急避,哪里能避得过!眨眼间,沈犹枫脚下已飞速踢出,先左后右,直挑流云足上的解溪穴,攻势凌厉
狂放,毫不留情。流云摔倒在地,只片刻工夫,四肢竟然经脉尽断,他血溅衣衫,躺倒在地抽搐不已,形貌极
其惨烈。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九毒慨然握紧拳头,心中五味杂陈,无法言喻,他深知流云不是沈犹枫的对
手,这一战,流云纵然不死,也定然变成废人,但九毒心中依然忐忑不安,因为驯兽池底真正可怕的存在并非
流云,而是……他眉心紧蹙,意识刚至,便闻池底腥味直扑口鼻。
“不好!”九毒睁大双眸骤然起身,只见池底西侧已是一片狼藉,那猎鹰和巨蟒缠斗半晌,胜负难分,却逢流
云四肢流血,池底的血腥味弥漫翻滚,两只畜生被人肉鲜血的气味一激,倏然停止私斗,猎鹰飞袭,巨蟒游曳
,竟鬼使神差般同向沈犹枫所在之处席卷而来。
沈犹枫察觉到身后的异样,心中已然有数,虽颇感棘手,却并不慌乱,当下俊眉一凛,冷静地拔出地上湛卢,
双足一展飞身迎战,神色间竟施然一笑,朗声道:“畜生!本座便教教你们,何为真正的屠龙!”
言语间,池底已是剑气飞旋,沈犹枫登登登退了三步,左手撑壁,右手挥剑,一引一带,身姿灵敏,率先避过
了猎鹰攻势,那猎鹰长啸一声,刹之不及,竟在池壁上撞得头破血流,跌至池底哀鸣不止。那巨蟒紧随其后,
见猎鹰受创,本能地在原地顿了顿,蛇尾“啪”地一声扇上池壁,它虽是畜生,倒通灵性,行事极其狡猾,当
即吐着腥红的信子静待攻击时机。
沈犹枫深吸了口气,趁与巨蟒对峙之时,突然疾奔数步,一个空中筋斗,干脆利落地骑上巨蟒的脊椎骨,双膝
强力一夹,扭得那巨蟒晕头转向,暴躁不已。巨蟒大怒,拼命抖动蛇身,几招下来,竟将沈犹枫狠狠地向池壁
上甩去,此举力道甚大,沈犹枫避之不及,斜身飞出,身子撞在池壁上猛然一震,顷刻向下滑去,那巨蟒张着
血盆大口,游至池底侯着。
“枫哥哥小心!”九毒嘶声高喊,只觉心惊肉跳,若非沈犹枫之前那抹既温柔又决然的叮嘱,以九毒的性子,
早已下到池底相助。
沈犹枫眉心一蹙,猛挥湛卢,刹那将剑尖插入池壁强势定住,整个人悬在空中摇摇欲坠,此时他的脊背、手臂
和颈项上已是多处血伤,皮开肉绽。
九毒心急如焚,见沈犹枫情势堪忧,当下急中生智,侧身一个飞足勾起池边的帷幔,扬手一拽,“嗖嗖”两下
直向沈犹枫的方向抛去,此举出手极快,只争分秒,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呼,群臣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沈犹枫的神色依然极其镇定,眼见池顶飞下帷幔,不禁眼神一亮,当下忍住剧痛,左手紧拽帷幔稳住身形,右
掌内力骤聚剑柄,飕地一下将湛卢宝剑从池壁拔出,剑锋一寒,直朝那巨蟒的七寸处毫不留情地夺命刺出,这
招既快又稳,攻其要害,威力极大,那巨蟒长嘶一声,鲜血顿时喷薄而出,蛇身抽搐数下,便倒在血泊之中动
弹不得。
池顶众人皆屏息静气地看着,无不惊得呆了。
沈犹枫拉着帷幔跃到蛇尸边,凛然拔出湛卢宝剑,反手插回腰间剑鞘,方才冷眼抬头看向对面伤痕累累的猎鹰
。如今巨蟒已死,那猎鹰本就元气大伤,加之对沈犹枫心存畏惧,竟将注意力转向旁侧手足俱废的流云,突然
间,这猛禽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黑翅狂扑,利爪乱舞,直向流云啄去。
沈犹枫骤然凛眉,不假思索地抬掌一送,手中帷幔倏地杀出,狠狠缠向猎鹰双翅。那猎鹰惊叫不止,本能地生
拉活拽,但帷幔不似铁链,被缚之物越是动得厉害,帷幔便缠得越紧,片刻后,猎鹰跌进池底角落,再也无法
飞起。
沈犹枫幽幽转身,冷然一叹:“流云,本座曾答应过连翘,要给他留一个亲手杀你的机会,眼下便送你一命。
”
九毒闻言,不觉心中微动,竟感到丝丝黯然,未及细想,突然眼前灰影一闪,便见万长亭飕飕踏出,疾奔数步
直向池底掠去,九毒并未阻止他,流云已成手足俱断的废人,是死是活都不再重要。
“救命啊——救命——”龙葭绝望地呼喊声一直弥漫在围场上空,他和猎鹰均被帷幔所缚,一在池顶,一在池
底,两股力量相互胶着,谁输,谁死。
众臣颤抖着趴在地上,一句话也不敢说。驯兽池四周的禁卫军高举兵器冷然而立,如同雕塑一般。
九毒转回身,冷眼盯着垂死挣扎的龙葭,见他扛不住猎鹰扑腾的大力,再次被拖着朝池边滑去,九毒摇头一叹
,这昏庸暴虐的延顺帝,最终死在平日里寻欢作乐的贡品爪下,算不算罪有应得?
“二十年来,难为你了……”九毒淡淡启齿,在龙葭即将坠落池底的一刹那,九毒的嘴角浮现出一丝不含任何
感情的笑意:“皇上若觉得不甘,他日入了地狱,只管来寻我。”
“哇——”一声凄惨的尖叫响彻天际,龙葭被那猎鹰活活地拖进了驯兽池,立时黑羽扑腾,血肉纷飞,在场众
人见此惨状,无不森然惊呼,此情此景,令人毛骨悚然,如临梦魇。
九毒仰起头,长长地松了口气,然后,他垂下双眼,静静地望向驯兽池底那个玄衣墨发的男子,那男子释然微
笑,两道温润的目光投射到九毒眼中,泛起眼角璀璨一片。
“自此之后,你我再不分离……”九毒凝望着他,一行清泪沿着脸颊缓缓而下,霎时间,他向池底那个玄衣墨
发的男人,笑着伸出了手。
第一百七十六章:传国
枫哥哥,你终究是寻来了……
我说过,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九儿从未想过逃出,也相信无论如何,你都会寻我回去。
我沈犹枫,生而寻九毒,死亦陪九毒。
只可惜,枫哥哥每次寻到我时,我都不是九毒,而是个不相干的旁人,有个不相干的身份……
那又如何?
九儿记得……你我初遇之时,我是个骗财的小乞丐;再次相遇,我是易容的穷书生;在麓州,你费尽心思寻到
我,我却身负掌门重责;如今你为我入宫,我俨然一个活脱脱的前朝余孽,或许下一回,我已成为失去自由的
阶下囚……
你若成阶下囚,我同为阶下囚!你若是前朝余孽,我便是余孽同党!谁敢对你怎样?谁敢奈你若何!
枫哥哥,当真值得么?今日之后,你便同我一般,再无退路……
没有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屠龙计划造成的后果,我愿与你共同承担!将来未知的命运,我愿与你共同面
对!九儿,我只愿同你一样,去追逐一个飞蛾扑火,绝无后悔的人生!
飞蛾扑火……
是!明知是刀山火海却依然义无返顾!
呵……飞蛾扑火……没想到时至今日,你我二人才对过往的种种情爱彻底参透,我终于明白,师父为何会因龙
箫而焚画殉情……
我亦了然,父亲和信王为何会舍弃红尘,相拥坠崖……
我还明白,小呆瓜为何会千里寻阿夙而来……
我亦知,你师弟为何会千里随流云而去……
我感同身受,掠影为何会折回青州替射影收尸。
我终于看懂,主上……为何会悲饮恨醉二十年。
枫哥哥,你说,生亦何欢,死亦何惧?
我只道,欢惧悲喜,皆归尘土,若真爱,便不离。
若真爱,绝不离!
此生不离,繁华可弃!
暗郁的天幕中突然飘起了皑皑白雪,这是燕城在入冬之后迎来的第一场雪。漫天洁白静谧的雪花,自由自在地
寻着皇宫的每一个角落铺泻而下,淡如薄雾,无声无息。
九毒从沈犹枫的怀抱中扬起头来,伸出手掌,心疼地抚上沈犹枫颈间那一道道苦战之后留下的血痕,一眨眼,
他凑过柔软的朱唇,在那血痕上烙下一个温暖的轻吻。
沈犹枫嘴角微扬,释然闭上双眼,长长地吁了口气。
围场四下一片寂静,众人如石柱般呆呆杵着,神色万千地望着枫九二人,一时竟忘了该如何行事,只待那驯兽
池底的猎鹰一声啁鸣,肃杀之气瞬间刺破寥廓,众人方才如梦初醒,但见狩猎园外火光袭天,而驯兽池底的万
长亭和流云,竟已不知去向。
“报——”霎时间,围场外马蹄滚滚,又是一队守在狩猎园外的禁卫军飞奔而至,见了沈犹枫,并不吃惊,恭
然跪禀道:“将军,龙鼎联盟已发兵攻城,多则半日,少则两个时辰,必杀入皇宫!”
在场众臣闻言,如临噩耗,只觉身陷两难之境,骇然惊哗声不绝。那投诚派未免欣喜叫好,保皇派则神情万千
,或恐惧,或迷茫,或不甘,或绝望,围场中喧嚣成一片,诸多宫女太监不免吓得抱头鼠窜,却统统被驻守围
场的禁卫军横刀阻下。
那围场中的几十名禁卫军副将相互使了个眼色,竟如同事前商议妥当一般,同仇敌忾地押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
男人行至沈犹枫跟前,齐声道:“请将军发落!”
沈犹枫看也未看那男人一眼,冷然道:“诛。”
“咔——”红光一闪,手起刀落,一颗头颅滴溜溜地滚到了池边。
众人定睛一看,不禁倒吸凉气,心惊胆战,原来这颗披头散发、神情呆滞的头颅,竟是那如假包换的禁卫军统
领王勐之首级。
众副将神色凛然,手握长剑,齐声尊道:“罪将王勐已伏诛,我等仰慕沈犹将军风采,愿唯沈犹将军马首是瞻
!”
“起来。”沈犹枫肃然应声,却对眼前的恳求不为所动,他径自替九毒整理着乌发和冠带,那无声的信任和默
契,非旁人所能领悟,半晌后,沈犹枫方才宠溺地一笑,朝九毒点点头,泰然道:“去罢!”
九毒目光炯亮,会心一笑,当即从怀中掏出那枚铭有“天命大宗”字样的传国玉玺,潇潇洒洒地一转身,冷冷
环顾四下,忽然间,他将玉玺双手捧起,高举过头顶,以睥睨天下的气势,厉声令道:“传国玉玺在此,诸臣
接旨!”
嚯——众朝臣和禁卫军将士倏然间停止喧哗,竟好似被点了穴一般,不由自主地齐齐跪倒。传国玉玺自古象征
皇权,得之者乃皇命天受,历代朝臣,莫敢不尊,更何况眼前这位峨袍冠带的俊美青年,乃真正身负皇族血统
的继承人。众臣趴在地上,心中不免纷纷猜测,这青年在皇朝末路之时奉玺颁旨,或许他会给皇宫中的所有无
辜臣子,带来一线生机。
“我大宗皇朝自天德皇帝开国以来,历经三百载,东临陌海,西揽番邦,南渡汨罗,北邻鬼域,疆土纵横辽阔
,也曾开创煌煌盛世,然,自永载朝伊始,短短五十余年之间,战乱频发,国运渐衰,朝政动荡,至延顺朝更
是酿出一桩伪帝弄权、奸宦乱政的大祸……”九毒神色淡定,声音冷厉,底气颇足,字字皆清晰至极,“……
延顺帝统治二十年间,皆由万长亭把持朝政,导致天下灾祸四起、民不聊生。大宗百姓对朝廷恨之入骨,各方
势力纷纷起兵反抗暴政,其中尤以名州龙鼎联盟为翘楚。护名侯墨台鹰身负国家之重任,心系平民之疾苦,兴
率伐帝之义师,誓刃朝廷之奸蔺,实为一统天下,光复盛世之霸主!”
言刚至此,围场中不免涌起一阵低语暗度的骚动,九毒眉心深蹙,转眼看了看沈犹枫,这一望,顿时心安无比
——眸中的沈犹枫虽神色凝重,目光却极其笃定,那眼神俨然是在告诉自己,放手去做,你身后有我。
九毒放下心中顾虑,再次厉声启齿:“诸位大人,时至今日,大宗朝廷气数已尽,龙鼎联盟天命所归,历经三
年血战,朝廷兵败溃散,盟军却盘踞万里江山!在龙鼎联盟发兵进攻燕城之前,墨台鹰已向天下昭告,前朝众
臣若心甘情愿投诚明主、助龙鼎联盟开创霸业,皆可免于一死,日后高官厚禄,依然享之不尽……”他微微一
顿,狠然咬牙,果决道:“我龙九毒乃信王龙泪竹与楚妃天衣之独子、永载帝龙玉宸与端敬皇后楚氏之长孙,
是当今天下唯一有资格诛杀伪帝、率众归心明主的皇族血脉!”
众臣闻言,立时如雷贯耳,轩然震惊。诸人只从那恭妃留下的蛟龙锦囊中得知龙葭的伪帝身份,而有关九毒之
身世,蛟龙锦囊中的信轴却只字未提。所幸的是,众臣自见到九毒手中的玉雕扇时起,便暗中猜出了五六分;
又细观九毒样貌,见他的仪容活脱脱地就是信王和楚妃的再现,尤其是一些信王旧部,见到九毒,颇觉熟念亲
切,对九毒身份便信了七八分;眼下亲闻九毒言明,众臣不禁惊喜交集,对此再无质疑,各自心中翻江倒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