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字也怪别扭的,可转念想想,人家是亲戚,是一家人,人家喜欢怎麽叫就怎麽叫,还轮到别人论长短?於是
,纷纷把不该有的古怪念头都抛诸九霄云外。
“应庄主,眼下褚云的病不宜再迟。”苏慕晴看向花子渝,别有深意道:“让他来吧。”
良医招揽不到,应无霜只好寄望於查清事实真相,便点头同意。
“谢谢,谢谢……”褚凌月抱住褚云迭声道,豪气干云的踏月山庄庄主如今不过是个爱子心切的爹罢了。苏慕
晴叹了口气,走过去将他们扶起。
於公子优雅脱俗的气质当晚便成为山庄弟子饭後谈资,不想话题还没说热,第二天前来敲门说自己就是那位名
医的男人又将众人的视线吸引过去。瞪著一身白衣似雪,英俊不凡、犹如神仙降世的男子,应无霜很不确定:
“你真的是於兄弟所说的大夫?”
“怎麽?我不像?”对方斜眼。
“不是不是,您别误会、误会……”见他两手空空,连个药箱都没有,应无霜难免起疑心。但隐世高人多为性
格孤僻乖张,见眼前男子心高气傲,不像骗子,应无霜只好收住满腹疑问。
白衣男子来到褚云居所,然後吩咐一干人等留到院外,半步都不准踏入。褚凌月不放心,苏慕晴安慰道:“放
心交给他吧。”见苏慕晴如此信任他,褚凌月只得点头。
铺著鹅卵石小路的清幽院落开著黄色小菊。吕湘尘站在门前,蜷指放到唇间轻轻一吹,随著几下震翅扑凌声,
树间飞出一道纤细的影,盘旋了个弧,稳稳落到宽阔的肩膀上。“你想他吗?”
“想他、想他~云~云”鹦鹉歪头叫了叫,然後低头啄著胸前漂亮的羽毛。
吕湘尘摸摸它的脑袋,推开门。首先入眼的是桌面插在小瓷瓶里的一株小黄菊,娇豔夺目,应该是新鲜采摘回
来的。褚云在床上很安静地睡著,脸容略为憔悴,浓密的睫毛阖著,显得很乖顺。吕湘尘在床头坐了片刻,俯
身在他额头轻轻点落一吻。
褚云迷糊地睁开惺忪睡眼。
“快起来,你家相公来了。”吕湘尘捏捏他柔软的脸颊。
“湘……湘尘!”褚云看清对方的样子,惊讶得脱口叫出声来,然後蓦地闭上嘴,慌忙看向四周。
“别紧张,这里只有我一个。”吕湘尘微笑。鹦鹉咯咯飞下他肩膀,靠到褚云怀里。褚云高兴地把它抱住,摸
著它毛茸茸的脑袋。“你怎麽进来的,这里是聚贤山庄啊!”
“我是被他们邀请来给你看病的。”吕湘尘低笑道。
“可慕晴不是说?”褚云不解仰头,一双清亮的眼明如秋水,眼波流转,哪有半分痴傻的样子。
“唉,教主来了,打乱我和小苏苏的整盘计划。”吕湘尘无奈一笑:“不过这样也好,你不必再装疯卖傻了,
过几天时机成熟我就把你带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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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主?”褚云蓦然瞪眼,“你是说花子渝?昨天那个於公子是他?”他早该知道,一出现便如鹤立鸡群,拥
有绝无仅有的风华绝代,除了花子渝还有谁?
“瞧你眉飞色舞的样,我要吃醋!”吕湘尘绷紧脸。
“吃吧,最好被醋淹死!”褚云做了个鬼脸。
“不得了,小小年纪就学会包藏祸心。”吕湘尘捏了他鼻翼一把,“想谋杀亲夫,恩?”
“痛痛痛……”褚云捂住鼻子,一张脸皱巴成肉包子。
这表情太诱人太可爱,吕湘尘捧起他脑袋深深一吻,然後把人抱到怀里。“教主已经应承让我离开青衣教,往
後我们可以隐居深山,做一对逍遥自在的神仙眷侣了。”
“当真?”褚云展颜一笑,但随即又跨下脸,闷声道:“可我爹……”
“让我来解决。”吕湘尘揉著他长发,宠溺道:“等我消息。”
经过“名医”吕湘尘的治疗,褚云病情有明显的好转,隐隐约约能念出一些人的名字来。应无霜出了名的急性
子,见他稍有起色,便亲自前来询问那日发生的事。褚云一听,脸色顿时变得极为痛苦,畏缩著把自己蜷成团
,什麽话也不说,只是拼命哭。吕湘尘勃然大怒,把应无霜轰出房去。应无霜憋了一肚子气,奈何人家不是聚
贤山庄的人,他没资格管,再说人家是大夫,说你影响病人情绪,阻碍治疗,怒得有理有据,谁敢提意见,就
是自取辱没。
“是因为吕湘尘,所以你插手这件事?”下午天气不错,苏慕晴留在书房处理山庄年底分红的事。再过个把月
,庄里的弟子就要陆续回家探亲,因而他必须过目审查山庄一年来的各项收入和开支,包括押镖,捉盗贼得到
的赏钱、参军俸禄和三大山庄的铸剑、制衣经营的钱财等,理清後逐一发放。每年的这个时候苏慕晴都很忙,
而今年,他还得养好掉悬崖时摔出的并不轻的内伤。
“既然要走,就要让走得无牵无挂。”花子渝卧床两天,睡得骨头发麻,有苏慕晴帮忙压毒,身体觉得轻松许
多。苏慕晴说等他精神再好些就回洛阳,其实花子渝并没有抱太大希望,只是觉得近些日子活得太累,想放松
一下。他很固执,但有时也很随性,他心里清楚,以目前的身体状况,再谈什麽天下第一只会徒增笑话罢了。
看著窗外阳光灿烂,鸟鸣啾啾的晚秋景,花子渝来了兴致,起身坐到窗前,颇有闲情地赏起景来。
“你的毒一天不解,他不可能无牵无挂。”苏慕晴停下笔,抬头看他。易容後的花子渝依旧明豔照人,白衣自
然垂落,及腰长发发尾随风轻摇,映著窗外小景,萦绕一股静谧脱俗的美。苏轼形容西湖:淡妆浓抹总相宜。
花子渝亦是,无论豔丽如火,还是清雅如雪,看在眼里都是种赏心悦目。
“该做的都做了,往後怎麽样,谁也预料不了。”花子渝悠悠回头,对上苏慕晴含著笑意的温柔眼神,愣了一
下,而後垂眼道:“我没想过我们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身份敌对,却不在战场厮杀,而能在一个屋檐下心
平气和谈话,令人匪夷所思。
“我觉得这样挺好。”他曾经想守著两人的秘密,守著自己的感情离开。然在掉崖前的一瞬,他清楚看到花子
渝震惊的眼神里有一闪而过的痛苦,便是这点细微痛苦,让他自私一次,将笛子塞了过去。他知道,花子渝一
定会把所有事都想明白。他不甘心在花子渝心里,仅仅是个道不同,不相为谋的敌人。
花子渝蠕蠕唇,最终还是没说什麽。沈默片刻,忽然单手往窗台一撑,跳到外头:“我出去一会儿,晚上不用
等我吃饭。”不等对方回答,花子渝踏上枯枝条,风一般离开。
“呃,怎麽突然……”苏慕晴愣了下,然後低笑两声,继续低头做事。
晚上去了一趟褚云房间,吕湘尘正跟他说趣事,两人乐得不行。苏慕晴识趣离开,回房里了个洗澡,穿上干净
衣物。窗外月色不错,便到泡了壶茶搬到庭院,暂时把看帐的事放到一边。才喝下两杯,花子渝回来了。
“来的正是时候,坐。”苏慕晴倒转一个空杯,满上茶放到桌的另一端。
花子渝却不急著坐,走到他身边丢了件东西过去。
苏慕晴接过一瞧,原来是他的长笛。
“物归原主。”花子渝换回一身墨色长袍,在他对面坐下。袍上的纹饰别致,没有过分华丽,所以不显张扬。
“谢谢。”
“不谢,我看著它碍眼。”
“那你留著它做什麽,直接毁掉不更好?”
“直接毁了我去拿什麽凭据证明苏盟主死在我的手上?”
“好吧,我暂时认输。”嘴皮功夫苏慕晴远不及花子渝,反正偶然让他占占便宜,自己也不会缺根骨头少条毛
,何乐而不为?况且花子渝把他的笛子保管得完好无缺,他高兴还来不及。
“输了就是输了,什麽叫暂时?”有毛病,想笑就笑,这样微微勾起唇角皮肉抽搐是什麽表情?花子渝冷冷瞥
他:“喂。”
“恩?”苏慕晴微笑。似乎花子渝无论唤他什麽,听入耳都甜得发腻。
“把以前那曲子再吹一次吧。”花子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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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我用的不是这个。”苏慕晴笑著把笛子搁到桌上。掌往桌面轻轻一按,身影如箭般疾射而出,一个眨眼
的功夫,人便坐回原来的位置,两指间多了一片泛黄的叶。卷成细长叶筒,含住捏扁一端,试著吹响几个音。
片刻後,一首欢快的曲子流淌出来,伴著拂来的秋风,回荡在清雅的小院里。
花子渝静静听了会儿,心中忽然一荡,拿起那管长笛,犹豫片刻,慢慢贴到唇边。清脆的笛声响起,然而因为
跟不上叶卷的节奏中断数回。不甘心地稍做调整後再度尝试,反复几遍,截然不同的音色终於和到一起。
“我走的时候,你似乎还说了一句话?”受到轻快曲子的感染,花子渝有不错的心情。
“可惜你听不见。”苏慕晴摇了摇头,拿过他准备要喝的茶倒掉,“凉了,换新的吧。”
“你说的什麽?”花子渝接过冒著热气的茶,盯住他眼睛问。无数次猜测那一定是句很重要的话,以至在往後
的岁月里偶然回想,心里多少存有遗憾。
“我说,我叫苏慕晴。”苏慕晴无奈浅笑,替花子渝无奈浅笑。
果然,花子渝脸色瞬间阴沈下来。搁在膝上握得青筋暴突的拳头几欲挥出,在他脸上挂点颜色。狠吞几口恶气
,花子渝稳住神色,弯唇冷笑:“原来是自报家门。”
“没想到刚到杭州一个月就见到你。”花子渝那晚居然跑来挑衅,兴奋和震惊已经无法形容他当时的心情,但
在迎上花子渝抛来的只有鄙夷嘲讽,全然陌生眼神,所有的喜悦瞬间冻结了,“那时说不伤感是假,不过後来
释怀了。”
“我们只是萍水相逢,谁会记得一个土包子?”花子渝不屑嗤笑:“少自作多情。”
“你带著香蒲草,”一话戳中他死穴,苏慕晴微笑著欣赏他青白交织的脸色:“还有,你记得我吹的曲子。”
花子渝猛地拍桌怒驳,“男人不换配饰很奇怪?但凡听过的曲子我都记得,不仅是你这一曲!”
苏慕晴端著茶正色道:“发什麽脾气,子渝,我真的……很开心。”
“你还敢提?!”花子渝隔著桌子扯住他衣领,吼声如雷:“信不信我现在就毁掉它!”相处下来,早摸透姓
苏的弱点是这些又土质地又差的衣物,所以威胁可以随时随地随心情。
鼻息火辣辣喷了上来,苏慕晴轻笑,而後忽然歪头,飞快在他脸上啄了一吻:“没关系,你可以照原样再做一
件。”
滑而湿腻的触感由一点蔓延。由羞变恼,由恼变怒,怒到了极点,运足七成功力的一掌便毫不留情地拍出。苏
慕晴警惕侧身,掌风擦著胸膛险险而过,击中对面树下的石头,轰然穿了个大洞。
“不要动武!”扣住欲要再提手腕,苏慕晴绕到他身後,把人一把拉入怀里。
靠在苏慕晴怀里,花子渝听到急促的心跳。他这是在紧张自己麽……
由远及近的匆匆脚步声打断花子渝下一句说口的话,两人也很默契地分开。
“盟主,空明大师的尸首找到了!”
宁王在明德寺遇害,朝廷却派人送来书信,让聚贤山庄不要追查过问。朝廷的事,江湖人一直抱著能不管则不
管,能避则避的态度,得知这一消息,大家都松了口气。苏慕晴也是在离开崖底回到山庄後才知道的,但自己
保护的人惨死,他难辞其咎,无论如何都想查清凶手是谁。但内腑的伤实在太严重,事情才一直被耽搁下来。
到了第三天夜里,他接到一个神秘人飞镖携来的信,信的内容很简短,说杀死宁王的凶手是空明。几天後,明
德寺遭人血洗,一把火烧个精光,空明也失去了下落。
“琵琶骨锁上千年寒铁,经脉尽断,但致命伤在眉心一剑。”应无霜指著抬进来,已有腐烂迹象的尸体对苏慕
情道:“伤细如针,普天之下能做到的只有花子渝一人……对慈悲为怀的出家人都能下手,可见其心如蛇蝎,
魔性难驯,不除他武林堪忧啊!”
“慈悲为怀?”花子渝闻言,扬眉冷笑:“若是慈悲,又怎会落得如此下场?如今皈依佛门的僧侣多数半路出
家,这群人当中,有不少人曾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过,而到佛祖面前悔过。又或者说,有人故意藏身在寺庙,背
地里做著不为人知的勾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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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德寺的内情我们确实不知,但花子渝和我们积怨已久,非杀不可!於兄弟,你识人甚广,不知能否为我们
招纳江湖才俊,助我等一臂之力,铲除邪教,扬我正道之风。”
“要杀花子渝一个苏慕晴就够了。与其招兵买马,还不如劝劝苏盟主。”斜眼睨向苏慕晴,花子渝笑得阴险狡
猾:“难道苏盟主还不足以让你们信任?”
“他……”带著试探和挑唆的询问令应无霜一下懵了。
“他怎麽了?”花子渝以目光逼问。
瞟了一眼蹲在地上查看尸首的苏慕晴,应无霜只觉骑虎难下,硬著眉头说:“花子渝毒辣阴狠,行事狡猾诡秘
,教中弟子武功不差,慕晴他一个人……很难应付。”
“空明大师生前既在明德寺修行,如今遇害,尸首理应葬回寺下。”苏慕晴似乎没有听到两人的谈话,默默将
白布重新覆回原处,对左右侍立的弟子吩咐。
“传闻花子渝最讨厌脏东西,所以他杀人有个习惯。”花子渝故意挑起凤眼望向两名准备上前的弟子,嘴边绽
开惊骇发悚的浅笑,“在尸体表面洒上带有香味的剧毒,让它在五日内腐化,剩下一滩血水,消失得干干净净
。但在此之前,谁碰了尸体,谁就会染上这种怪毒。我说,这毒这般阴险,还不如趁早一把火将尸体烧了,省
得运尸途中被不明真相的人接受,白白冤死。”
“有、有毒?!”两名弟子闻言,刹时间脸上血色全无,慌忙看向自己的手。
“不用慌,尸体没毒。”苏慕晴递给花子渝一个警告的眼色,而後拿出刚才扎过尸体却没有变色的银针,对两
人徐徐道:“送过去葬了吧。”
“是,是……”松了大口气的两人匆匆把尸首抬下。
“哼!”花子渝冷眼一瞪,跟著甩袖离去。
“慕晴,於兄弟出於好心提醒,并非有意恐吓……”
“我知道。”苏慕晴凝视他背影淡淡道,花子渝生气的根本不是应无霜所说的原因。
“那个人不得好死!”用力撞开房门,花子渝大步跨入房里,转头对尾随而来的苏慕晴怒声叱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