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淮的腰弯的更深,盯着那人的脸,吹上去好些暖气。
这人的相貌同平日里见的人很是不同,
有些黑,轮廓鲜明,硬朗而深邃,刀刻一般,带着淡淡的煞气,
似露非露,呼之欲出。
淮淮直起身子,“你不往里去也就算了,整日的装个什么睡,哪有那么多觉?”
后又道:“不如你陪我说说你的事,我定不告诉别人。”
淮淮重新躺下,将棉被盖在两人身上,侧躺着脸朝外,这样还能宽敞些。
待安置妥当后,淮淮目光放空,闲话道:“我先同你说说我的事,我说完了,你再说罢。”
脑子里浮现的人脸,越发的清晰,带着暖色,给那光景镀上一层蜜。
淮淮双目莹亮,不自觉的笑,
“我瞧上一个人。”
后又将被子朝上拉一拉,脸上笑意更深,
“我实在喜欢的紧。”
那死人躺在床榻上,死白的面色,忽然泛起些红晕,
像是要活过来一样。
淮淮浑然未觉,心里面漾出来得,说不清道不明。
说是甜,却带着些苦,明明是笑,却鼻子泛酸,
“江怀瑾……”淮淮念着他的名字,眸子温情的几乎化成了水。
那死人的喉咙动了下,咯咯作响。
“江……江怀瑾!”淮淮猛的瞪大了眼,腾的从床榻上做起来,惊悸的望着那死人,
“江怀瑾……不就是你喊的那个人么……你是谁?”
那死人早就没了半点动静,看上去同平时无异。
淮淮叹口气,“忒不够意思。”
而后又觉得脸上黏糊糊的,抬手一触,莫名其妙的,竟是湿热眼泪。
淮淮想着自己兴许是得了眼疾,赶忙起身叫游公公寻太医过来瞧瞧。
第十四章:梦魇
三更天。
寝宫。
烛火通明。
元荆摘了金龙冠,那如墨青丝散在肩膀上,更衬得他面白如玉。
龙案上的奏章依旧堆积如山,自各地而来,无时无刻汇报这这个国家的衰落战乱。
搁在一旁的参茶已然凉透了,却还未有动过。
元荆眉头紧蹙,凤目间掩不住的戾气。
便是皇上摸样这般怖人,喜连却无半点恐惧,只是隐隐的心疼的。
大平自圣桢,太初两个皇帝后,国运衰败,较鼎盛时期早不可同日而语,
到了元荆这里,只剩了个奸佞当道,战乱四起的烂摊子。
可怜皇上日以继夜的批奏折,除奸赈灾,御外安内,可这国家却依旧无法遏制的衰败下去。
皇上日益暴戾,掩住了明君风范,却掩不住疲惫倦怠。
喜连将参茶端下去,吩咐其他小太监重沏一盏过来。
那小太监困盹不堪,强打着精神接了绘龙黄瓷茶盏,躬身退了出去。
喜连抬眼见皇上眼下黑气,犹豫片刻,还是大着胆子开口,
“皇上,已经三更了,早些歇着罢……”
元荆不语,拿了朱笔在奏章上继续写字。
喜连等了半晌,后又劝道:“明个儿早朝还要早起……”
那执笔的手一停,元荆眼睫微抬,看一眼外头,这才搁笔起身,给宫女伺候着躺下了。
喜连放下绣锦床帐,灭了几只红烛,挥退当班的小太监,亲自守夜。
透过层层帷幕,隐约可见龙榻上的人,辗转不休,后又静下来,没半点声响。
梦里头,韶光晦暗,醺眼交错。
何晏将喝醉的江怀瑾抱上床榻,将床帐一掀,把人丢了进去。
红烛高照,映的那人面若春花,眉目如画。
何晏给股子邪火勾的心跳加速,除了裤子,两腿一胯,便骑了上去。
江怀瑾喝的实在太多,只觉身子一沉,还想着是王府的下人伺候着,眼也懒得睁开,只挥了挥手,便沉沉睡去。
何晏将白天在托人从小倌馆淘换过来的攒珠锦盒塞入枕头底下,三两下将身下的人剥的寸缕不着后,又以手搓弄几下,便试图将那硬挺之物顶入,
江怀瑾醉熏熏的,只觉得身子发冷,可后穴却给个灼烫的东西戳着,难过的很,于是便想着睁眼瞧瞧,是个什么情况。
可这不睁眼还好,一睁眼便直接给眼前光景吓的酒醒。
何晏赤着下身,骑跨在自己身上,自己则被迫的仰面开腿,像个女人一样,实在难看。
江怀瑾目瞪口呆,伸了手,去指何晏,“你……你……”
何晏笑嘻嘻的将那细白的指头攥入手心,摁在自己心口上,“王爷,我喜欢你啊……不信你摸摸,我这心可跳的紧呢……”
江怀瑾反应过来,怒不可支,“荒唐!下去!”
何晏非但不下去,反而越发的将他压个瓷实,“王爷……这可由不得您……”
江怀瑾凤目含毒,“何晏……我便再不受待见,好歹也是王爷,你竟胆大至此,实在是……”
何晏将身侧的丝绢塞入其口中,将他翻过身,死死摁住,“王爷,别说是你,就是皇帝现在都要看我何家的脸色行事,他又岂会为了你这么个小王爷,与我何家作对呢……”
江怀瑾趴在床榻上,给何晏反着箍了手,嘴里‘呜呜’做声,说不出半句话来。
待何晏将那饱胀之物抵在身后密处,江怀瑾这才明白过来男男之间是如何行房的。
简直是奇耻大辱。
堂堂大平王爷,被个男人进了那污脏之处,又压在身下插干,实在教人难以忍受。
恶心感涌上心头,江怀瑾干呕着,给那团东西堵着,吐不出来。
何晏抬眼一笑,“王爷莫怕,不会很疼。”
语毕,便纵腰挺入。
江怀瑾忽然一个冷战,浑身哆嗦着,痛成了一团。
喜连坐在紫檀木凳上,正迷糊着,忽然听得身后细微声响,
即似啜泣,又似呼救,断断续续,像是卡在喉咙里。
猛的睁了眼,喜连这才反应过来,赶忙起身,急步朝龙塌而去。
抬手掀了帐子后,喜连松口气。
索性里面只有皇上,并未出什么岔子。
喜连微微俯了身,借着晦暗烛火,端详龙榻上的人。
浓眉紧蹙,惊怖欲绝。
像是梦魇。
“皇上……”喜连声音极轻,“皇上……”
说话间,那紧闭凤目猛的睁开,怨狠之势,竟如毒蛇吐着信子盘旋而出。
喜连给一双手紧紧的扼住脖子,脱力的载歪在龙榻边,面儿上憋的青筋四起。
元荆面儿色白的尸首一样,睁大了眼,魔障一般,死命的收紧指头。
喜连眼珠外凸,舌头极长,几欲背过气去。
“咳咳咳……皇……皇……”
待看清了眼前人吼,元荆回了神一般,猛的松了手,
却依旧余怒未消,“来人——”
喜连歪在一边,气喘吁吁,“皇上……”
元荆淬白的脸上杀气浓郁,“去——给朕将那婳羽宫的拖出来……活刮!分尸!”
喜连歇过来,拭了下满头冷汗,不自觉道一句,
“皇上,不过是梦罢了……”
“……”
“醒了就好。”
元荆心头一震,喃喃道:“醒了……”
心中却想着方才做的梦,想着那人已经死了,梦魇也过去了。
剩下现在这个,给自己掏空了神智,再也不是以前那个了。
这样想着,元荆心里轻松了许多。
五更天,鸡鸣薄雾。
外头仍旧黑漆漆的。
******
春宝养了半月,腚上的伤口总算定了痂,好的差不多。
于是又开始整日的往淮淮屋里窜。
且说这日,淮淮刚用了膳食,春宝便进了屋,
“淮淮,我想出来了,”
淮淮正无趣,看见春宝也来了精神,“想出什么来了?”
春宝小心翼翼蹭上炕头,“就是你那心上人啊。”
淮淮很是感动,“春弟,还是你够兄弟。”
语毕,又斜了眼去瞟床上那纹丝不动的死人,阴阳怪气道:“不像有些个人……忒不仗义……”
春宝忽然敛了面儿上笑意,多出些严肃来,“淮淮,其实我不姓春。”
淮淮一愣,“那你姓啥?”
春宝看一眼四周,压低了声音,“姓张。”
淮淮眼皮一松,“你竟叫张春宝……”
春宝摇摇头,“倒也不是,只不过姓张罢了,但是名儿却未想好,‘春宝’不过是宫里头的公公给取的,唤着舒服罢了。”
淮淮感同身受,“也是,就像我,我姓何,也是未想好名儿,这淮淮也不知道是谁给取的,也是唤着顺耳。”
语毕,两人四目相对,越靠越近。
春宝忽然反应过来,护着自个儿的身子,“你不是有心上人么……”
淮淮不过是想着起身整理鞋袜,困惑的看了春宝一眼,
“是啊,怎么了?”
春宝明白过来,不再言语,只默默的将桌面儿上的药碗端起来,喝的干净。
淮淮道:“不是说,你想起来那人是谁了么?”
春宝一拍脑壳,“瞧我差点忘了,我冥思苦想好些日子才想出来,那个人能进出皇宫,且有那么多侍卫看守,应该是个王爷,此次入宫,定是来看母妃,皇上便下令寻了好些个人看着他。”
“竟然是王爷……”淮淮竟有些得意,“我当真好眼光……”
又忽然想起来似得,“那他母妃是哪个?”
春宝继续道:“这正是我寻思的出来的法子,若能找到他母妃所在之处,你我岂不是就能日日都见到了他了。”
淮淮起身下地,“当真好法子。”
语毕,便拉着春宝往外头走,“走,出去再找他娘去。”
推了门儿,俩人在瑟缩着出屋,直奔宫门而去,淮淮用力推了半晌也推不开,直觉那门外叮当作响,像是给锁住了一般。
春宝给屋外头的冷风一激,登时鼻涕就挂了出来,“听游公公说,外头都是些把手的侍卫,不让出去。”
淮淮不答话儿,只将春宝扯到了墙根儿,“还真出不去,看来只能翻出去了。”
春宝吸吸鼻子,“这墙外头没人?”
淮淮道:“谁知道,若是有人在,你我再翻回来便是。”
春宝仰着头,眯了眼睛望着那高耸墙头,“忒高了……”
淮淮道:“无妨,我将你举出去。”
春宝摇摇头,“那不成,我畏高,你就是将我送上墙头,我也不敢下去。”
话音刚落,便低了头在墙根四处寻找。
淮淮不解,“你找啥?”
春宝弯着腰,仔细端详那墙根,“看看有没有狗洞。”
淮淮道:“你便是要找,也该顺着墙根朝两头找,总盯着一个地方作甚,再者说那里明摆是没有洞嘛。”
春宝点点头,“也对。”
后又挪了一步,蹲在地上将积雪扒开,继续看,
淮淮双手收入袖儿内,“这婳羽宫自打我住来了,除了人就从未有过其他活物,哪里来的狗洞。”
春宝直起身,看一眼淮淮,“找到了。”
淮淮闻言,顺着春宝的指头朝墙根看,还真有个缺了几块砖的洞。
春宝很是得意,“我就说嘛……”
淮淮讷讷道:“你倒是运气好。”
春宝捋了袖子就趴在地上,将头对准了洞口,攒足了劲儿的往出拱。
且说这春宝个矬体瘦,想钻出去,本也不是个太费力的事,只可惜春宝天生的大肚子,于是这好容易挤到中间,便给卡在一处,怎么也出不去了。
春宝双手扒着墙外头的地,吃奶的劲儿都使了出来,却还是分毫不移。
无奈只得跟淮淮求救,“淮淮,搭一把手。”
淮淮看一眼身后呆立着的游公公,有些不知所措。
那洞里的春宝像是生娃的女人一般,呼哧有声,一面打着拍子使劲,一面喊淮淮,
“快将我弄出去,不然一会将那老阉货招来了,你我都跑不了。”
游公公闻言,将手里的活计放下,
抄起墙根的雪铲就要过来。
第十五章:出宫
幸亏淮淮反应快,与其撕扯半晌,才将雪铲夺了下来。
游公公虽眼神怨毒,却一言未发。
思索半晌,登时心生一计,便转身而去。
淮淮长舒口气,将春宝自那洞里拽了出来,“是不是穿的太多?”
春宝拍掉身上的雪,答非所问,“还是你劲儿大,若是换成了你,就该能轻松爬出去了罢。”
淮淮摇摇头,“我个大,定钻不出去,可你也钻不出去,只能同我一起翻墙了罢。”
春宝急道:“你给我两日时间,我要多吃饭,练好身体,才有劲朝外钻。”
淮淮听春宝这话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又实在想不出是哪里不对,便应了一声道:“好,再等你两日罢。”
春宝欢喜言谢,转身就上小厨房去寻些吃食给自己长劲儿。
接下来两日,春宝日日吃的涨肚,吃完了,便去墙根钻洞,杀猪一样的嚎上半晌,再给淮淮拽回来。
由于春宝动静实在太大,以至于这婳羽宫的宫人全都看在眼里,又见着游公公整日的和泥凑砖,便都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到了第三日,春宝有些泄气,想着自己连吃了两日,光长肉不长力气,实在浪费粮食,伤心欲绝间,便倒在炕上躺了一整日,不自觉的连肚子都饿瘪了。
待恨过,哭过后,春宝依旧觉得心有不甘,唯愿最后一搏。
念及至此,春宝翻身而起,摸到那洞口前。
还未来得及使劲,便轻巧的钻了出去。
春宝大喜,赶忙又钻了回来,振臂高呼,“天助我也——”
喜不自胜间,竟未瞧见身后的游公公早就备好了碎砖和灰泥,趁着春宝找淮淮报喜的时候,将那洞堵了个严严实实。
待淮淮同春宝欢喜的从屋里出来,刚巧就撞见游公公领着几个小太监干的火热。
淮淮看一眼春宝,“堵上了……”
春宝万分懊恼,“来迟一步啊……”
淮淮道:“看来只能翻墙。”
春宝思索半晌,后又灵机一动,“找个宫外头有树的地方翻成不?”
淮淮道 :“你我身在宫里,如何找个宫外头有树的地方?”
春宝眼底流出些许鄙夷,“这又有何难,你个字这样高,仰头看便是了。”
淮淮闻言,四处看了半晌。
且说这婳羽宫地处后宫偏僻之处,幽深静谧,都是以往太妃静养晚年之地。
所以树木较那些妃嫔的行宫而言,也便繁盛许多。
淮淮并非费多大的力气,便寻了一株,指给春宝,“就去那里罢。”
春宝遥望半晌,故作深沉,
“如此,便是万事具备,只欠西风了。”
淮淮道:“我总觉的该是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