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连忙退离居方的身体。轻柔地拨开居方额上汗湿的头发,抚着他的脸颊,直到确认了他轻浅而匀称的呼吸
之后,才稍微放下心来。
简单清理过两人身上和满床的混乱之后,安常躺在居方身侧,看着那昏睡中仍微蹙的眉头,忍不住伸指想要抚
平那眉间几乎浅不可见的起伏。居方的睫毛颤了颤,却没有醒来,脸上的忧愁也没有消失。
他不懂为什么这个男人总是把自己搞得如此忧郁,吃得少、睡得不好,拒绝一切带来温情的事物,拒绝任何爱
人与被爱的可能。而他从恶梦中惊醒时,还有刚刚昏迷前反覆说着的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安常一边看着对方的睡脸,一边思考着这无解的问题,想着想着,也渐渐睡着了。
******
最先醒来的是居方。
第一个意识到的,是异常燥热的温度,还有满室的昏暗,再来才是身体的酸痛。
最后他发现自己觉得热的原因——身后有个人紧紧的抱住自己,在六月下旬已没有凉意的夜晚,两人都沁着汗
,但男人没有放开,反而像怕他偷偷离开一样,抱得死紧。
之前他们在旅馆做完之后,安常虽会睡到清晨再走,但两人却都刻意保持距离,一人占一边的床,彷佛有条无
形的楚河汉界一样。
而现在这样亲腻的拥抱,却莫名地浮着某种不安的氛围,居方分不清,那不安到底是自己的,还是对方的,只
觉得想要脱离这看起来再亲腻不过的场面。于是他动了动,想要移走男人横在自己腰上的手,一阵闷痛让他不
由得皱起眉头。
这次真的做过头了。居方有些后悔,又想起是自己抱着这是最后一次的想法引诱了对方,忍不住嘲笑起自己要
不得的心态。
「怎么了?」身后传来安常带有困意的低沉声音。
「很热。」居方简短地回答。
安常闻言,有些犹豫地放开手,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种不能放开这个男人的感觉。
离开了那温热到令人烦躁的怀抱,居方仰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隔了一会儿才说:「现在几点?」
「等等。」原本趴着的安常闻言撑起上半身,看了一下床头发着蓝光的电子钟:「九点二十分。」
还来得及离开。居方一边心想,一边忍着不适坐起身,这一动作,下身有些黏腻感溢了出来。
「我……我想洗个澡。」他咬了咬下唇,轻声道。
「我帮你洗?」安常随口回答。
「不用了。」居方站起身,在黑暗中走向浴室,按下开关,抽风机的声音呼呼响了起来,灯光刺得居方眯起了
双眼。
锁好门,放任莲蓬头的热水流着,稍微洗去了一些疲惫和不适。居方扶着洗脸台,仔细清理身体中安常留下的
体液,又看见镜中自己身上点点的吻痕,脑中不自觉浮现昨晚的画面,顿时觉得有些不自在。
确定自己身体里外都清洗干净之后,居方随手抓了条浴巾围在腰间便走出浴室,房内变得亮晃晃的,男人却已
不在房内。
居方微微一愣,厨房随即传来抽油烟机的声音,才想起自己今天除了一碗汤,什么都没有吃,赶忙穿好衣服,
坐在床沿整理行李。无意间看见墙角的洗衣篮里,随意地丢着被自己弄脏的那件衣服,居方隐约觉得若是让它
直接跟其他衣物一起洗,似乎有些不妥,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跟安常说,想了想还是放弃了。
好不容易收拾完毕,居方背着两袋行李,打开了房门。两只猫对他仍是陌生,有些警戒地望着他,泡泡更喵喵
叫了起来。于是安常一边喊着:「泡泡,怎么啦~」,一边拿着两盘菜走了出来,看见居方的模样,顿时有些
惊讶。
「你要去哪?」安常把盘子放在餐桌上,问道:「十点多了耶,黄同学。」
「客运晚上有开。」居方平平地回答。
安常盯着居方看了一会儿,才说:「那起码吃点东西再走,你今天什么都没吃。」
居方思考了一下,他的肚子的确很饿,而且对方都已经热好了菜……刹那间一个画面跳进居方脑海里。
那是安常独自一个人坐在满桌菜肴前,盯着电视,食不下咽的模样。
「好吧。」居方把行李堆到客厅角落,回到饭桌前坐下。
安常闻言明显松了口气,转头回厨房继续忙碌。
菜色很简单,只有三四样,但是有肉有蛋有青菜,看起来营养十分均衡。安常微笑着把一碗热腾腾的白饭递给
居方,原本居方想抱怨他装得太满,看着对方的笑容,却说不出口。
「你太瘦了,要多吃一点。」安常说着走进厨房,捧着自己的一大碗白饭出来。
居方默默吃着,没有接话,安常也不在意,像是习惯了似的,很自然地吃了起来。
等两人都吃饱,收拾好之后,安常拿起车钥匙:「我送你去坐车。」
居方看了看时钟,摇摇头说:「不用了,捷运还有开。」
「为什么?」安常问:「何必这么赶?」
居方看着安常,幽幽地说:「我不想再欠你了。」
「欠?」安常一头雾水:「这有啥好欠的?」
居方脸色有些发白,咬着下唇又放开,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开了口。
「我想……我们还是结束这种关系吧。」
第21章
此话一出,安常的表情有些动摇,却没有太多的惊讶。居方怔怔地看着他,一时间两人都默默无言。
「……为什么?」安常几经犹豫,还是先开了口,声音和表情满是苦涩:「为了那个男人?」
「什么男人……」居方一愣,才意会过来对方指的是谁,神色有些黯然:「……跟他没有关系。」
「那是为什么?」安常不放弃地追问。
「我想,你应该知道。」说着居方别过了脸,不敢去看那热切的眼神。
自己最害怕的事,果然发生了……安常只觉得胸中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不知是难过、愤怒,还是其他的什么
,混乱得连他自己都难以形容。
所以对方今天难得的积极,却又在自己引诱他的时候退缩,甚至恼怒地斥责……这样的反常,虽然未必具体地
代表着什么,但想必当时居方已经决定要切离这段关系,并且因此而动摇,情绪才会如此反覆。
「你为什么要这样?」安常压抑住胸中狂涌的情绪,沉痛地说道:「你为什么要因为我——」
「别说!」居方忽然打断他:「说了,我们连朋友都做不成。」
「来不及了,我已经回不去那种心情了。」安常直视着居方,无视于他的慌乱,坚定地说:「我爱你。」
居方摇了摇头,脸上浮出苦笑:「当年分手的时候,我应该已经说过了……不要跟我谈爱。」
「但你没告诉我,为什么?」安常说:「你为什么这么害怕爱人与被爱?前天遇见的那个……那个男人,你明
明就很在意他。」
「就是因为他,让我发现自己……是毕生不能拥有爱的人。」居方咬着下唇,努力让自己平静:「这东西太沉
重了,我背不起。我是不是告诉过你,我现在的母亲是继母?」
话题转换得突然,但安常还是点了点头,让对方说下去。
「我的亲生母亲……她是一个很好的人,很爱我和姊姊,总是为我们做好多好多事……」居方缓缓地说:「后
来我爸生意失败,自己一个人连夜跑去躲起来,留下我们母子过着被讨债集团威胁的生活。有一天,我妈终于
受不了,去买了木炭和烤肉架,那时是中秋节前夕,电视广告都在说……说什么要全家团圆吃烤肉,我和姊姊
还以为爸爸要回来一起团聚了……于是兴高采烈地喝下妈妈为我们准备、掺了安眠药的果汁——」
「别再说了……」安常看着淡淡诉说往事的居方,只觉得呼吸困难。
「最后我妈和姊姊都死了,而我莫名其妙地被救了回来……」居方越说越是平静,平静到令人觉得可怕:「最
爱我的人,却也是想夺走我生命的人……你觉得,『爱』这个东西,我不能说它沉重吗?」
安常一时回答不出来,因为他心知肚明,自己爱人的形式,那异常且无法控制的独占欲,对一般人来说尚且沉
重,何况是眼前有着这样不堪经历的居方。
居方见安常说不出话来,便淡淡地说:「看来你想清楚了。」说着便提起行李,走向门口。
「等等!我……你为什么,不给我们彼此一个机会?」安常想挽留,但除了恳求,他却一时找不出其他堪用的
说词。
「抱歉。」居方说着,打开了大门:「你要的,我给不起。」
沉重的门板缓缓阖上,居方按了电梯按键,才发现自己的手指在发抖。
对方没有追上来,表示他真的相信自己的说辞,并且为之震慑。
这样就可以了吧?
电梯里没有别人,居方喃喃自语着,随着电梯的下降,缓缓闭上了眼睛。
第22章
回到台中后,居方一直考虑着,是不是要辞掉工作。
跟安常说了那样近乎决裂的话……若是再见到他,自己绝对无法用坦然的态度对待。
坐在办公室里想了又想,站起来倒水时偷瞄一眼总编办公室,看到总编一向烦躁的表情,又觉得退缩。居方痛
恨自己的优柔寡断,却又不知道该用什么理由,去向总编辞职。况且现在工作难找,他每个月省吃俭用存下来
的钱,并不是为了用在计划外的待业生活。
时间拖着拖着,又到了出差的时候。居方说服自己,现在是暑假,去了也不一定会碰到安常,于是硬着头皮出
发了。
但人生往往都是事与愿违的。
暑假的校园里虽然不若往常的人潮喧闹,但研究室仍是几乎每天开着的,只是开放时间缩短了些。当然,这时
限只存在于公告上。
Carol毕业之后马上就出国了,每天早上开门的人变成了安常与慈轩。第一天慈轩无意间告诉他,明天会是安
常来开门的时候,居方开始心想,是不是干脆告诉总编,自己去了赖老师家。
但是这个想法很快地被推翻,原因无他,总编与赖老师也认识,知道他早上九点不可能醒着开门让居方进去。
此时居方就后悔了,当初考虑辞职时,为什么想那么多呢?
思考了很久,他决定用避重就轻的方式,尽量对安常冷淡。他明白这样是在伤害对方,但自己真的想不出其他
办法了。
为了不让他穷追不舍,也为了不让自己有所依恋……
第二天,居方硬着头皮打开门,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趴在桌上,听见开门声也没有起来,不知是真的睡着了,
还是也一样不知道如何面对彼此。
居方轻手轻脚地带上门,但因为他来的时候犹豫很久,时间已经九点了,电话毫不留情地响了起来。他生怕吵
醒安常似地,迅速接起电话,刻意压低了声音:「喂,总编早……没有,旁边有人在睡……我也不知道……好
,掰掰。」
挂下电话,居方忐忑地转过身,果不其然看见安常憔悴的双眼,直直地盯着自己。
「呃……早。」隔了好久,居方才勉强挤出一句问候,讪讪地说:「我去睡一下。」
安常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走进有屏风遮蔽的长沙发,居方稍微松了一口气,却又感到局促,和强烈的罪恶感。
就像回应他心里的声音一样,安常有些犹疑的脚步声响起,往他的方向而来,在屏风之前戛
然而止。
「你不要紧张,我只是想说……」过了一会,男人总算开了口,声音格外沙哑:「你不用感到歉疚。」
居方微愣,不小心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你那天……开口拒绝我的那天,」安常低低地说:「你一直在道歉。」
「我?有吗?」居方怎么想,除了关门前最后那句,完全记不得自己有道歉的言语。
「有。」安常说:「你那天做恶梦的时候,还有最后……最后昏过去之前,都一直反覆地说『对不起』。」
居方倒吸了一口凉气,没想到自己意识模糊的时候,把真正的想法给说了出来,幸好没有说得更多。
「你真的不用在意。」安常没有察觉屏风后居方的惊慌,继续道:「你已经说得够清楚了,一切都是我……我
自己不肯放弃,到现在还无法……,我一直在想,我好嫉妒那个男人,起码他曾让你爱过,或者你曾允许他爱
你,对不对?」
居方没有回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再给我一些时间吧。」安常低声说着:「我会试着慢慢将你从心里放掉,总有一天,我可以站在朋友的立场
看你。很抱歉造成你的压力……我还以为你回去后会辞职,心里七上八下的,现在看到你来了,真的松了一口
气。我想说的就是这些……对不起。」
说对不起的不该是你……但就让事情这样吧。居方压抑内心翻涌的情感,听着男人逐渐远离的脚步声,在心里
默默地道歉。
第23章
在这之后,两人虽依旧尴尬,但在居方的刻意回避下,相处的时间并不多,眼看很快就到了最后一天。
当居方才刚开始松口气的时候,慈轩却忽然把居方拉到外面楼梯间,一劈头就问:「你跟烟强到底怎么了?」
女孩子的直觉真的很可怕……居方苦笑,避重就轻地说:「就有些误会之类的,没什么。」
「没什么?」慈轩盯着居方,像是要把他真正的想法给看穿似地:「那你干嘛一直躲着他?还有,他看着你的
时候,表情像快要哭出来一样。什么误会可以搞成这样?」
「这……」居方一时语塞,脑中迅速转过几个藉口,却都太过勉强,只好说:「我自己也不知该从何讲起。」
「你老实回答我就好。」慈轩难得地强势:「你是不是把烟强甩了?」
居方一惊,视线对上慈轩坚定的表情,只好微微点了点头。
「果然。」慈轩呼了口气,坐倒在阶梯上:「我猜得没错。」
「你……你怎么知道的?」应该说,怎么猜到的?
「首先,你们两个的态度太明显了。类似的事情我也不是没碰过,如果是别人,我可能还会像之前一样装傻应
对。但是……」慈轩说着抬起头来盯着居方:「你知道吧?我喜欢烟强。」
虽然已经习惯慈轩的直接,但居方仍有些惊讶,局促地说:「我是知道……」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他们说,我的态度太明显了。只有当事人完全没感觉,因为……」慈轩淡淡地说:「他
从头到尾,眼中和心里,都只有某个人。」
居方看着表面上云淡风轻的女孩,顿时只觉得难堪,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其实这几天来,我虽然觉得尴尬,心里却偷偷地高兴。你如果真的甩了他,那我是不是可以趁虚而入呢?」
慈轩苦笑着说:「很要不得的想法吧?但我却一点也不想否定它。」
居方看着慈轩,用极轻的声音说:「我能理解。」
「是啊……」慈轩垂下眼睛,盯着磁砖上洒落的橙色阳光,表情有些犹豫,但那语气却又意外地坚定:「如果
全盘否定这种想法,未免显得矫情。所以我想知道,你为什么拒绝他?」
「这……因为我不爱他。」居方犹疑着,女孩儿的心思比安常细腻得太多,令他戒慎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