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导演——水君子

丘琪光白了郭阳一眼，“你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儿！小箱子逗你玩呢！”然后搬了小凳子坐到安详旁边，“说吧，详子，昨天谁惹你了？”

“没事，真没事，过段时间就好了，你赶紧化妆去吧，要不然来不及了。”

丘琪光站起身，骂道：“憋死你得了！”

第一场戏是李真跟贺桐一起调查现场，贺桐不明白李真为什么凌晨过来，于是跟李真发牢骚。

“就是这个。”李真捡起一缕布条，然后露出笑容。

“停！李真，你这个时候笑什么？剧本里没有这样的安排。”

安详突然开口，让众人一愣，安导从未用这种语气说过话，听上去，他似乎很不高兴啊。

只有郭阳感觉这一幕似曾相识，不由得感觉有些头大。

“导演，虽然剧本里没有安排，但我认为这个地方应该有笑容，如果李真在找到切实的证据的时候还没有所表现，观众会以为他是面部神经瘫痪的，俗称面瘫。”

安详迅速将剧本翻到剧情梗概那一页，人物介绍上写着李真是个不爱笑，面部几乎没有表情的人，安详把它放到文朗眼前，意思是，你看，证据！

“可是导演，不爱笑不是不会笑，面部几乎没有表情不是一直没有表情。”

安详此时虽然很生气，但却没有办法反驳，因为他知道文朗说的是对的。

“各方面准备，再来一遍，都准备好了没有？”安详环视了一圈，看到工作人员都纷纷点头之后，安详喊了一声开始。

听见安详喊了开始，所有的人都才松了一口气，刚才的气氛可真算得上是剑拔弩张，火花四溅了，一向好脾气的导演今天这是怎么了？

“好，停！这条过！下一场！”

安详翻了翻剧本，“准备！开始！”

“停！”这个停是郭阳喊的，“详子，这一条就这么过了？剪辑的人会骂死我的。”

“对不起。大家先休息一下，五分钟之后咱们继续。”安详疲倦地闭上眼睛，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变得公私不分了？

安详躺靠在椅背上，手上无意识地转着杯子盖，看到不少人跑到文朗那里嘘寒问暖，自己这里却无人问津。他看见文朗笑呵呵地跟别人聊着天，旁边围了一圈的人，还有人掏出照相机给他们照相，一群人摆着pose，也不知道文朗跟他们说了什么，从他们那里迸发出阵阵笑声。

不一会拍摄继续进行，拍摄的还算顺利，不过有一段安详跟文朗又起了争议，安详在跟文朗探讨的时候，发现他又摆上那副扑克脸，安详怒火中烧，跟别人都笑嘻嘻的，唯独跟自己绷着脸，他摆那副死人脸给谁看啊！

“好了，早上就先到这里吧，大家先去吃早饭，然后休息一下，八点钟的时候咱们继续，先散了吧。”

早饭是全剧组的人一起吃的，以往一起吃早饭的时候文朗总会挨着安详坐，但这次文朗是跟女主角坐在一起的，安详则坐在了郭阳跟丘琪光的中间。看到文朗在女主角旁边坐下的时候，安详心想，闹点别扭你还换位子，幼稚不幼稚啊！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行为也相当幼稚。

趁着吃完早饭这点功夫，安详准备回房间休息一会，睡半个小时也是睡啊，于是在这个桌子上，他最先放下筷子，“我吃好了，你们慢吃。”

“杨子，你逗七介么点儿啊？”郭阳嘴里还塞了口馒头，忙喝口汤送了下去，“详子，你就吃这么点儿啊？”

“嗯，我吃饱了，先回房间睡一会。”安详点点头，对这个桌上所有人都笑了笑，唯独视线到了文朗那个地方直接越了过去。

文朗一看，心说坏了，加油加过头了，糊了。于是他也忙放下筷子，“你们慢慢吃，我也吃饱了。”然后朝楼上跑去。

王增看看那两个空位子，“他们俩就这么缺觉啊？”

“王哥，您是睡饱了，我们可是凌晨四点钟就起来了，我也吃饱了，你们慢吃，我再吃一会，就睡不成了。”说罢，郭阳也放下碗，上楼去了。

安详脱掉鞋子，也不管身上是不是裹了层衣服，眼前不停飞舞的瞌睡虫让他恨不得这辈子都躺在床上永远不起来。

还没刚躺下，他就听到有人敲门，安详躺在床上挣扎了两秒钟，门外的人依旧坚持不懈地敲着，还敲得相当有节奏，最后，安详拗不过门外的人，过去开了门。

“安详。”

门外站着的人有些出乎安详的意料，安详摆上礼貌的笑容，用无比亲切的语气问道：“有事吗？文先生？”

文朗心想，坏了坏了，这下彻底玩过头了。

“呃，我能进去吗？”

安详点点头，“请进。”

“文先生快请坐，我去给你倒杯水。”

“不用忙了，安详！”文朗伸手拉住安详的手腕。

安详看了看文朗握住他手腕的手，然后到文朗旁边的位置上坐下，静静地看着文朗。

“你不想对于昨天的事说些什么吗？”

“昨天的事？”安详一脸疑惑，“什么事？”

文朗在心里叹了口气，安详把他的好演技用到这上面来了。

“算了，把话摊来开说吧。安详，你怎么看我？说实话，别给我讲官话。”

怎么看他？这一问把安详给问住了，愣了半天他才答道：“好朋友。”

文朗却不打算就此放过安详，眼睛死死盯住安详的眼睛，“仅仅是好朋友吗？”

安详被那种眼神盯得发慌，“除了好朋友还能是什么？”眼神开始四处游移。

“别骗人了。你在我面前缩手缩脚，就怕给我留下坏印象，我不理你之后你整个人都不在状态，就跟丢了魂似的，看见我对别人笑你就不舒服，你就生气，真的只是好朋友？你好好琢磨琢磨吧。”

安详慌了，因为文朗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对的。

“看着我的眼睛，安详。”

看你个大头鬼！安详此刻非常心虚，怎么可能还会看着文朗的眼睛。

“跟我在一起好吗？安详？”

安详一听这句话，傻了，半天没回过神来，他什么意思？抬起头来傻呆呆地看着文朗。

文朗拉过安详，把他揽在怀里，在他耳边呢喃，“跟我在一起吧，安详，你明明心里有我的。”

安详此时已经完全傻了，脑子里反复播放着文朗刚才的话，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文朗的手已经在来回摩挲着他的后背。

仔细回忆了一下，安详似乎回过味来了，危险地眯起了眼睛，“你是故意的？从昨天开始你就是故意的。”

“呃……这个……”这下轮到文朗慌神了。

安详一把推开文朗，快步走到门口，把门拉开，冲着文朗咧着嘴笑：“出去！”

“小详……”

安详拉过文朗的胳膊，把他推搡出去，然后一把把门关上，小你个大头鬼！不过坏心情嘛，似乎已经不见了。

第三十一章

凌晨就起床的工作人员和演员们在吃过早饭后睡到七点钟就又起床了，演员没戏份的可以继续睡，有戏份的还要起床赶去片场，比如男主角文朗。

文朗已经不记得从多久以前开始自己就再也没有演过配角，虽然好处多多，但坏处也不少，最大的坏处就是没睡过几次好觉，因为是男主角，戏份重，睡一个好觉几乎成了他的奢望，不过今天，他似乎是精神满满。

“很好！停！少迪，今天状态很不错！”

这句话让从进组以来就愁眉苦脸的周少迪脸上终于露出了笑脸，他很开心地跟安详道谢，“谢谢导演夸奖。”

安详赞赏地拍拍他的肩膀，“很不错，越来越有演员的样子了。”

再次得到夸奖的周少迪高兴地躲一边背台词去了，把心放到肚子里的王增端着茶杯过来跟安详说话，“这个周少迪总算是进入状态了，当初刘副导演把他往组里塞我还不大愿意呢，现在看来，这孩子表现不错，你看，他那神态多像一个大少爷！”

安详点点头，“没错，前几天我还担心来着，今天看来，他已经完全不用担心了。”

王增端着茶杯刚走，郭阳那边叼支烟就过来了，“呦，详子，看上去你心情很不错啊！”

安详掸掸落在自己肩膀上的烟灰，“还好，你也少抽点烟，对身体不好。”

文朗看着安详跟朋友谈笑风生，却从一开始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在他心里就像是有一只小手给他挠痒痒，他不停地想着，坏了坏了，加油加过了，着火了，灭不了了。

“安详。”文朗看见郭阳好不容易走了，他逛逛悠悠地就跑安详边上去了。

“有事？”

还是那么礼貌的笑容，那么礼貌的笑容还是那么欠扁。

“小详，是我错了，我向你道歉，可是，如果我不那么做……”

“错了？”安详惊讶道，“什么事啊？文先生，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需要向我道歉啊？”看安详的表情，不知道还真以为他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呢。

文朗还想再说些什么，就听到安详对着对讲机说道：“各方面准备一下，咱们开拍下一场。”

安详放下对讲机，又转脸看着文朗，还是笑眯眯的，“文先生，请站到你的位置上去，咱们要开拍了。”

文朗这才发现，是绝对不能算计安详的，他生气起来，十头牛也拉不回来，难怪高歌总对自己说安详性格拗，他只要认准的事情，谁说也没用，就他这臭脾气，到底哪里安详了？

上午的戏很快就拍完了，安详看完回放就躲在一边啃盒饭，文朗不死心，十头牛拉不回来？那我就用二十头，二十头不行就三十头，总有把你拉回来的一天。

看到文朗绷着脸，安详叹了口气，喝了口水把嘴里的米饭送下去，“文朗，等我吃完饭好吗？”

文朗心里高兴，但却不动声色，“那好，我等你吃完。”

安详低下头，继续扒拉他的米饭，刚吃了一口就吃不下去了，把盒饭往边上一放，对文朗说道：“你跟我过来。”

先开始安详对于文朗这种挖个坑给自己跳的行为非常不爽，所以他要报仇，看到文朗吃瘪的样子安详心里十分爽快，但爽快完了，还有实际问题需要解决，就这么一直拖着，不是办法。

文朗跟在安详身后，两个人来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停下了，安详双手插在口袋里，张张嘴，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然后叹了口气，才对文朗说道：“你昨天跟我说的事我都明白，可是……”

那个可是让文朗的心猛地往上一提，他就怕安详说“可是”。

安详停顿了一会，眉头皱着，看上去是在组织语言，“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你的感觉不像是普通朋友，就像你说的，我在乎我在你心里是什么样子的，我害怕给你留下坏印象，你生气了我就心神不宁，我在乎你的心情。你说你想和我在一起，我兴奋的睡不着觉。可是，文朗，你突然说让我们在一起，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说到这里，安详突然抬起头看着文朗，“我需要时间，文朗。”

看到安详坚定的眼神，文朗就知道他已经下定决心了，说的也是，放谁身上谁也不能马上接受，不过，总算是让安详承认他对自己的感情了，算是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

“我给你时间，安详，我会等你。不过我希望你在决定之后能够给我一个确切的答案，哪怕你不同意。”

“我会的。”安详郑重地点点头，像是在做出一个承诺。

“我们回去吧。”文朗看了看时间，建议道。

安详点点头，“走吧，再过一会就要开拍了。”

两个人并肩走着，刚走到拐弯处，就看见过来了一个人，嘴里叼着根香烟，看见他们俩便伸手打招呼，“诶，你们俩躲在这么个没人的地方约会呢？”

安详听到这话脸上一热，他岔开话题，“阳子，你又躲在这里抽烟。”

郭阳吸了一口烟，然后吐出烟圈，那样子活像个小混混，“我在屋里抽烟也得有人愿意啊，那帮小姑娘，我刚把烟掏出来，她们就把我撵了出来，说我污染环境，唉，还是我们家雯雯好。”

安详斜了郭阳一眼，“雯雯让你抽烟？那好，我待会给雯雯打个电话，她要当小姨了是吧？我还没恭喜她呢。”

“哎！哥！哥！你是我亲哥！”郭阳忙按住安详的手，“你别跟雯雯说，我这最后一根了，哎，文朗走远了！”

安详一看，文朗已经往片场走去了。

“你动作也快一点，马上就要开拍了。”

下午休息的时候，安详坐在躺椅上翻剧本，心里却在默默算着这部电视剧还要拍多久，他们的拍摄地点不止这一个地方，过段时间还要换地方，时间紧任务重啊。

翻了两页剧本，安详的视线就不由自主地去寻找文朗的背影，看到文朗坐在门口看剧本的时候，安详的视线就没有再移动。文朗的侧脸好看极了，高挺的鼻梁，微微垂下的眼帘，专注的神情，像极了一幅油画，按照郭阳的话说，放上一个画框就能把他挂在美术馆的墙上。

显然郭阳也注意到了这个美景，咔嚓一声把那画面记录了下来，然后叫了一声，“安详。”

安详条件反射地看向郭阳，只见闪光灯一闪，就听见郭阳说道：“行了，咱们的宣传海报有素材图了。”

“郭阳，小心我让商泽把你相机拿过来删照片。”文朗嘴上这么说着，可没见他生气。

郭阳嬉皮笑脸的，“商哥要是看见了，肯定舍不得删。”

文朗笑着朝郭阳肩上捶了一拳。虽然文朗看上去心情很好，但安详知道，他的情绪实际上并不高。尽管安详跟文朗各怀心事，但工作还要继续，他们两个都不是公私不分的人，不论怎么说，工作最重要。

一整天的拍摄总算是结束了，安详回到住处，稍微躺了一会，就想出去散散步，这时正是夕阳西下，景色美得很，在走到外面小河沿的时候，他停下了脚步，感觉筋疲力尽。安详伸伸懒腰，活动活动筋骨，突然感觉后面站了一个人，直觉告诉他那个人是文朗，安详回头一看，果然是他。

“出来散步吗？”文朗问他。

“嗯，是的。”安详点点头，气氛似乎有些尴尬。

“不如去前面看看，那里有人钓鱼。”

安详点点头，也没说话，就往前方走去。

文朗此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那样跟安详并肩走着，两个人谁也不说话，走了大概有十分钟，两个人同时在一个地方停了下来。

文朗看着前面钓鱼的人提起钓竿，一条有手掌那么长的小鱼在空中扭动着，洒下一颗颗水珠，在橘红色夕阳的映衬下显得晶莹剔透。

“我小时候是在老家过的，我爷爷家不远处有条小河，我就经常下去逮泥鳅，有时候我爸回来看我，知道我偷偷下河逮泥鳅，就把我按在长条凳上打。后来……”后来就被父亲知道了自己跟黄岩在一起的事，然后，就再也没有回过家，打电话给父亲，他是从来都不接的。

安详听到这里却轻轻笑了，“想不到你小时候还挺淘气的。”

“我小时候可淘气了，最喜欢惹事了，下河，爬房顶，什么讨厌我干什么，对了，我可喜欢欺负我们家隔壁的小黑狗了，后来那小黑狗长大了就追着我的屁股咬。”文朗讲起来自己小时候的事就笑得很开心，那笑容在安详眼里，竟比那夕阳还要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