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妈也死了,我们也结束了……”
徐彬听了他一句一句炸雷似的话,要再装睡就不是个爷们了,他光裸着上身坐起来,眼睫弯弯,很温和的笑着
:“也就是说,你跟我说的喜欢我,是故意逗我玩,耍我玩了?”
徐彬很久没露出这个表情了,他一笑,金宝就觉得头皮一阵发紧,要出口的话都堵到了嗓子眼。可他已经不再
是几个月前那个什么都不懂的莽撞小子了,跟徐彬混了这么久,怎么也练了些本事。
“我不是耍你玩,只是,我不再喜欢了。”
“你说喜欢就喜欢,说不喜欢就不喜欢,说要就要,说不要就不要啊,我靠你他妈都把我给……”
金宝知道他又要拿金宝把他骑了那事说事,可这是在别人家卧室的隔壁呢,飞快的一把堵住他的嘴,“你小声
点!”
徐彬扔开金宝的手,喘了大半天的气才缓过来,心里那个难受劲就甭提了,好久才问,“你说,你为什么不喜
欢我了。”
金宝半天才说,“我们的起点不可能有真心,我们的感情靠不住。”
“放屁!”徐彬用力压抑着声音,“你以为我们的起点是什么?你被我压在床上干?那不是!是你从火海里救
了我,是我睡了四个月醒过来,那才是起点!”
“好,就算那里是起点,有起点就有终点。”金宝望向窗外,院子里梧桐树的影子稀稀疏疏的洒落一地的影子
,像鬼魅,“终点就是,你害死了我妈妈,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我们完了。”
“那是个意外,我没想要害死你妈妈。”徐彬劈头喊起来,脸有些扭曲,“你想抛弃我!你抛弃我,你凭什么
抛弃我,既然你打算抛弃我,那你当时为什么要救我,你还不如让我死在火场里算了!”
金宝吓了一跳,印象中徐彬不是这样,他见过徐彬面对杨浩枪口时的样子,沉稳,从容,平静,唯一泄露的心
情就是嘴边那抹冷笑,他怎么也在黑社会混了十几年,可他现在说的都是什么?
金宝只能教育他,“做过的事没有重新选择的机会,我救了你是事实,你害死了我妈妈也是事实。”
徐彬冷冷一笑,嘴角有些抖,“你喜欢我是事实,老子看上你了也是事实,你敢跑,天涯海角我也把你抓回来
。”
金宝心情有些阴郁,闷闷的说,“你干嘛要勉强我……你知道中国有句古话叫强扭的瓜不甜吗?意思就是不顺
其自然的事情不会有好结果,你把我抓回来有什么用,我一辈子都不可能再喜欢你了,我对你,已经死心了。
”
“死心?就因为我害死了你妈妈,你就对我死心了?”
“不是,我跟你不合适……总之,我跟你说实话,你不如我妈妈重要。”金宝说完的表情是,你明白?
徐彬是花了个两三秒才明白,脸刷的一白,“金宝,我操你大爷的!”
徐彬在金宝心中的地位不如他妈妈,金宝为了他妈妈决定跟徐彬分手,可金宝在徐彬心中算什么呢?除了他自
己,金宝是他心目中的第一位!你看两个人同样都是喜欢,同样的一件事,在金宝心中的位置与重量就这么轻
,在徐彬心中就这么重,这他妈的是多么的不、公、平!
徐彬拉起被子转了个身躺下,偷吻了金宝那会的飞扬心情一下飞去了西天,就剩下一肚子的窝囊气!
好长时间之后,金宝才慢慢躺下来,将两个人之间的枕头放在头下,他知道徐彬不会再偷吻他了。
金宝没觉得心痛,他的心早在母亲与孩子死掉,徐彬无意识的伤害之后就痛木了。现在他把话跟徐彬挑明,违
心说了很多重话……看徐彬的反应,他应该是放弃了吧,金宝只是觉得心头上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心想,今
夜也许就是跟徐彬最后一次同床共眠了,徐彬明天就应该走了吧。
没什么可惜的,最后一次不值得纪念。
但是天亮金宝就发现自己错了,徐彬他根本就个走的意思啊!
不光没走,他还跟陈富贵一起蹲门槛上聊天,抽人家的旱烟,还旁敲侧击的打听金宝小时候的事,连金宝七岁
上学还穿着开裆裤的丢人事给套了出来。
金宝肚子里憋着气,说,“您现在很闲?”
“不忙,有的是空,你忙你的啊。”
徐彬在,陈富贵家就又多添了双筷子,陈家上下一点也没嫌弃他,徐彬是那种很快就能揣摩别人心思的人,跟
谁都能聊得起来,跟他们一家老小都聊的挺欢。
金宝没告诉徐彬,他对徐彬的心早凉了。就自己一个人抱着那个孩子的骨灰去了村里埋婴儿的那片墓地,挑了
棵小柏树,挖了坑,将孩子埋进去。
如果这个孩子的亡魂能够听到,他该明白金宝对他的心意,他没有享受过一天的母爱,一天的父爱,他是白来
这个世上一遭的可怜的孤魂,流产之痛金宝记得,但愿这个孩子也记得生身为人的痛楚,记得分别时他寄宿的
母体——那个人的不舍与无奈,记得爱,不要恨,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金宝陈家时,徐彬已经俨然成陈富贵一家的家人了,还跟陈富贵学那首《十八摸》。
金宝没理他,晚上跟陈富贵说他想在三天后给金妈下葬,三天后正好是下葬的吉日,按照规矩,从今天开始,
金宝要在灵堂守夜,直到金妈下葬的那天。
金宝家没什么亲戚,他为金妈办的丧事也简单,除了通知了村长与金家村的几个长辈,也就没什么人了。
晚饭后几个长辈拜祭过他妈之后,冷冷清清的灵堂里就剩金宝一个人披着麻布跪在一张草席上,因为戴孝不能
穿鞋,寒冬里也只能赤着脚,冻得脚脖子都泛着紫。
徐彬来过一次,他要陪着金宝一起跪,金宝把他赶了出去,他是害死母亲的罪人,他要跪,这不是成心让金妈
底下的灵魂不得安息吗。
当然,金宝也是罪人。而金宝除了无止尽的愧疚与忏悔,他只能在灵堂跪的笔直,乞求草席再粗糙一点,乞求
天再冷一点,被冻得麻木僵硬的身体痛觉不能抵消他万分之一的罪恶感。
灵堂前跪三天三夜,无眠,无语,无泪。
下葬那一天,金宝双颊深陷,眼皮乌青,下巴上的胡子,长长短短,荒草丛生,有那么几分丐帮弟子的风采了
。
金妈葬下的位置在金宝爸的旁边,挖了好深的一个坑,还散发着新鲜的黄泥土味。
起初,金宝木着一张脸,脸色比死人还灰,跟丢了魂似的,看人的眼神发直。直到众人将那个装着金妈骨灰的
巨大棺材放下去,一铲土一铲土的将棺材埋了。
金宝喉咙里发出几声嘶哑的呻吟,大叫一声“妈——”,这才哭出来,眼泪像决堤的洪水,一屁股坐在地上趴
在他妈的坟包上哭晕过去才算。
村里人知道是金宝在外面结交的一个朋友把他背回去的,陈富贵帮金宝料理完下葬之后的事情,回到家的时候
没看到金宝,也没看到徐彬,出门看到徐彬停在村口的车不见了,才放下心来。
第五十六章
金宝还穿着一身白色的麻衣,醒来发现在徐彬的车里,车速飞快。金宝忙喊,“停车!停车!你要带我去哪里
?”
徐彬侧头一笑,“回咱家啊。”
金宝气结,“我不都跟你说了,我跟你没可能了!什么咱家,咱俩没关系了,以后各走各的路!你停车,让我
下去!”
徐彬讽刺的笑了一下,“你说跟我分手,我同意了吗?”
金宝觉得他有些不可理喻,徐彬寡情又果断,金宝都把话跟他说到这份上了,怎么他还纠缠不清的,而且他还
用了分手两个字,他们两个有牵过手吗?金宝无奈的支着额。
“那你说,你怎样才答应?”
“怎样都不答应。”
“徐彬,你别这样。”金宝才刚刚葬下了母亲,身体累,精神也累,他现在只想跟徐彬交代清楚,然后找个地
方睡一觉,随便什么地方都行。
徐彬没答话。
金宝疲倦的说,“徐彬,你放了我吧。求你了。”
徐彬回头古怪的看了他一眼,“你平常都用这种态度求人?”
“你到底想怎么样!”金宝心情焦躁,扭头看了一眼窗外,果断摇车窗,准备从高速公路上跳下去。
徐彬知道他想要做什么,提前锁了车窗,口气也软下来,“金元宝,现在不是你求我,是我求你,我求你留下
来吧,你喜欢我,我害死了你妈妈,你现在就算假装不喜欢我,你妈妈也不会活过来了,你就别再想你妈妈了
,留下来跟我一起生活吧。”
金宝还是无奈,徐彬不能理解金宝为什么离开他,金宝也不能认同徐彬那套观点,他凭什么就认为他害死了金
妈,金宝还能跟他一起生活下去?两个共犯一起生活?他就没一点罪恶感?不会做恶梦?
哦对,徐彬不会做恶梦,他不信鬼神,他不信天道轮回。
金宝一个肘击敲上车窗,骨肉与钢化玻璃相撞发出沉闷的声响,紧接着是第二下,第三下。
“你别闹了!”徐彬终于停了车,一把抱住金宝,制住他的手臂,双目通红,“混蛋!糟践自己就这么好玩!
”
金宝还是喃喃的念,“徐彬,你让我走吧,这对你来说没什么难的,你又不是离开我不能活,我是跟你在一起
就不能活啊!你对我有什么放不下的,就因为我救你?”金宝白着脸笑了一下,“我也是为了钱啊,你死了,
我生下了孩子找谁要钱去,我就是为了钱才说喜欢你的,你以为我是真心的?你是男人啊,我也是男人,我不
是同性恋,我说喜欢你就是想挣很多的钱,我妈的病不能拖,我要挣钱给我妈治病啊!你不知道我妈对我来说
多么重要,你把她害死了,就等于要了我的命,我自己都快活不下去了,你还要在我跟前晃,你知道我有多恨
你……”金宝眼泪刷刷的掉,止都止不住,母亲死后,他第一次为徐彬哭,也是最后一次。
徐彬不说话,紧紧的在身后抱住金宝,两个人浑身冰凉,抖成一团。
金宝深吸了一口气,半晌才缓缓的开口,“我恨你,恨不得杀了你,你每次在我的眼前晃,我都忍不住想要杀
了你,再这样下去,我真的会控制不住……你放我走吧……”
徐彬也在深深的吸气,深深的吸。
原来抱在怀里的这个人竟然想杀他,这个人恨不得杀了他!可他做错了什么?他只不过告诉金宝妈妈他喜欢她
的儿子!那个老妇人因此死了,留下一个恨不得杀了他的儿子!她儿子是徐彬放在心里的人!
徐彬就跟被人从头泼了盆冷水似的,从头凉到脚,全身都是冰的。心情平复后,半晌才说出话来,“我不放。
做母亲的没一个好东西,我妈是这样,你妈也是这样,你妈是故意的,故意死了让你恨我!”
金宝本来正恼眼泪擦不干,被徐彬这一句就气得差点翻了白眼,一口血滞在胸腔里生生被他憋住,只大口的咳
了两声,“你……开、门。”
徐彬说,“你死心吧。”
金宝暗暗运了口气,狠狠掐紧了手心,一咬牙,一头撞上车窗,咚的一声闷响,钢化玻璃竟也被撞出了两道细
缝。
而他也两眼一翻,厥了过去。
徐彬试了试他呼吸,捏着他鼻子往里吹了口气,听他呼吸喘匀了才放开他,发动引擎开出去。
自己撞晕了正好,省的他亲自动手。
让徐彬放手?下辈子吧!
一路开回家,徐彬抱着金宝下车的时候才发觉他全身像火烫,这才知道他为什么一直没醒过来。
周医生还在徐家,测了测金宝的体温,忙给他挂上了水。
徐彬交代完门卫不许放金宝出门,起身去洗澡吃饭,自己跑房顶抽了两盒烟才一脸烦躁的下来,伸手在金宝身
上一试,烧的更加厉害了。他不耐烦的掀了金宝的毛毯,随手拿了一本书给他扇凉风。
金宝面色憔悴,双眼乌青,好几天不刮胡子不洗澡,身上还有股馊味,可偏偏徐彬看他这副样子还能看出个颓
废美来。
金宝其实就是个无脸蛋,无身材,无气质的三无男人,这样的男人全世界都是,平常徐彬看都看不上眼,可就
是这么个三无男人救了他,对他好。
除了杨浩没有人对他好,不知道对他好,他也会很容易对对方好吗!他都喜欢上三无了,这个三无现在又说不
喜欢简直就不是人干的事儿!
徐彬愤愤的朝沉睡的金宝竖了个中指:你要离开?离开你妹!
天蒙蒙亮,徐彬头昏沉沉的在床边打着盹,头一点一点的啄米,像只鸡,最后一脑袋磕在床上,立马一个激灵
清醒过来。
摸了摸金宝的脑袋,已经退烧了,烧了一整夜,嘴唇干的流血,徐彬从冰箱里拿了杯牛奶捏着他的鼻子往他嘴
里倒,喝倒是喝进去了,没一会又从胃里漾上来,白牛奶变成了红牛奶。
徐彬吓了一跳,忙喊了周医生上来给他检查,期间金宝醒了过来,清澈的黑色眼珠倒映着一切,但是空,真他
妈空。
周医生一脸凝重,他说金宝这是上火,但是他的身体很坏,要多注意多保养。
“徐先生,您知道中国的准妈妈有一个千百年流传下来的惯例,她们生产完要连续卧床一个月,而这一个月内
若不注意生了病,有可能会病症缠身一辈子,所以……”周医生摊了摊手。
徐彬瞪眼,“什么病症缠身一辈子,你不是医生吗,你给他治好啊!”
“我尽力,但最重要的还是要调养。”
徐彬有些生气,“你怎么不早说!”
徐彬知道他们英国的孕妇,生完孩子一个星期就能下地了,金宝动完手术在床上躺了半个月,他还以为早已经
没事了呢。
周医生给开了好多药给金宝吃,还交代鱼蓝蓝多做一些营养又容易消化的食物。
可金宝除了跟徐彬叨念让他走,就是天天趴在窗口双眼无神的望着外面。
树都掉光了叶子,花草也全部都黄了,风一天比一天冷,铅色的乌云大朵大朵的压在头上,暗沉沉的仿佛随时
都能掉下来。已经是冬天了,寒冬,好冷。
北水域的湖水应该结冰了吧,还能见到青蛙吗?会不会有被冻昏的蛇躺在路边?一头撞在树上的野兔呢?明明
是两个月前的事,为什么感觉就像前生的事了,真远。
徐彬还是徐彬,一直都没变。现在徐彬对他挺好的,也有耐心,他不吃药也不吃饭,徐彬就拿大睫毛遮住眼睛
,阴沉着脸什么都不说,瞪着他,直到有一方先妥协。
通常僵持的结果都是以金宝拿起筷子。
金宝狠不下心来,也不知道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他全身冰冷心也冰冷,徐彬躺在他身边睡的人畜无害。
他梦到母亲就在徐彬脖子上比划一道,梦到那个孩子也比划一道。
他有个幻觉,很久之前就有的幻觉,他老觉得那个孩子还在他肚子里似的,他甚至还能感觉到那个孩子的心跳
,那个孩子还在压迫他的胃,让他食不下咽,夜不成寐。
每当这个时候,金宝就吃几片维生素,吃完那种恶心的感觉就减轻不少。
金宝也知道这是他的心理问题,可他总是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