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了时光的那头,而这之中横着的,是浩瀚如海的两千年岁月,我无法触及,你已经遗忘。
“我也知道,”临微白别过脸,目光不知住在了哪里,“有朝一日,你定会明白一切的。”
复可染望了望临微白,只那片刻的廖落,便让自己一时为之心碎。是了,一定是心底那个灵魂再对他大喊着疼
,好疼,复可染抚上他的脸,目光深澈:“清衡,我忘不了你。”
“复可染,你赢了。”临微白抿着唇,任复可染把自己拥在了怀里。
如果没有爻洛,复可染甚至开始动摇自己的选择。可,有些爱生来就是为放弃的,在他不大的心里,能存放下
的,永远只可以是一个。
而就在他们相拥着一时语噎的时候,一个人声音,突然远远扬了进来——
“请问微白大人在里面吗?”还好有这处天然的屏风隔着,复可染松开他,不禁想。
“在,怎么了?”临微白拖着一身的疲惫准备上岸。
“雪域狼族传来消息,说、说洛少爷害病了,好像还、还很是不轻。”
“你说什么?!”临微白和复可染同时道。
“慕景,我不会放过你!”临微白横了复可染一眼,他湿淋淋的宽袖甩开,有种再不想理这人的感觉。
三千七百仞的雪域高原上,干洌的空气在封冻的冰雪上低低盘桓,远方天际一抹红霞似火,将大地披上一层亘
古不变的赭色。
狼族神殿中的爻洛看罢炉中一跳一跳的火苗,不知为何,总觉得这风中有种苟延残喘的味道。
已经有一段日子了,他们都没有来。
47
复可染说,清衡你先去那,我还有些事,想晚些再去。临微白住了住目光,便不再多说什么。他知道,复可染
是打定主意要在爻洛身上花心思了。这样也好,让自己死了这份心,长长久久都再不会有别的念想。
复可染望着他离开的背影,一时心头有些堵,他其实也想开口,却是不敢,有些话,说了便收不住,不若这样
就很好,大家心照不宣,以后白日里照面作个揖打个招呼客客气气,就算心里头有话绕几个弯子再讲出口也算
不得太难,明白不明白的什么都好,总比形同陌路要来的强。大家都是聪明人,说破了,便是往自家心头泼凉
水,失了滋味。
对爻洛,复可染心里头自是有想法的。他先将澄渊这小崽子交给紫微宫的楚瑢来使照顾,随后才回了趟自己的
钰旸殿,打算准备些滋补的糖水带去,而之所以他不愿在他爹的紫微宫做准备,纯粹是因为他不愿其他多的人
知晓自己这一手,另外,回到钰旸殿后他也很是翻箱倒柜了一番,为的只是寻出那一条当年翊圣真君赠于自己
的天蚕丝薄毯,爻洛向来怕冷,这是自己知晓的,可在知晓爻洛为什么怕冷后,他无端又生出了几分心疼。
他想好好照顾这只瘦弱的小狐狸,从来没有过的想。
复可染几乎是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了雪域高原,一早被临微白言语的没了脸色慕景好容易将他盼了来,面上方
才有了些人气:“洛洛在里面,我这就带你进去。”
“不是一直都好好的,怎就突然病了?”
“大夫说,兴许,还是因这天气的缘故……”慕景搓了搓手,“我并不想洛洛对这的反应会这样明显。”
“我知道了。”复可染收好带来的物食,对房内用被子裹成个粽子,只露出一张尖尖小脸的人温声道:“小狐
狸,我来看你了。”
“你走开。”被子里传来刻意的嘟囔,复可染自嘲笑笑,在床边坐下。一阵香气传来,被子里的爻洛随即抽了
抽鼻子。
“小狐狸,你是在生我气,生我又一次把你丢下的气是不?”复可染吹了吹仍冒出浓浓热气的糖水,“这里面
混着红枣银耳又加了蜜糖,补气驱寒,你一定喜欢。”
“我不吃,你做的东西哪里是吃得的?!”爻洛忽的起身用力一拍,滚烫的糖水随即泼了复可染一身,且听一
声脆响,瓷碗也碎了。复可染怔了怔,没理会那被烫的灼热的肌肤,只道:“我不知这味不合你心意,我重做
一份便是了。”
“复可染,你少在这自作多情!”爻洛瞪他一眼,复可染看罢,忽觉现在的爻洛看来似乎就只剩下这一对儿狐
狸眼了,他心中一痛,默默收拾起那些残片,待全收拾干净了,才开口:“你若高兴,摔上一摔也是无妨,这
阵子我总想能寻个什么法子能让你出出气才好,如今看来,这样也是不错。”
很少能看到这样温吞的复可染,临微白远远看着,只觉这其中每一个微到毫发的细节,都能让自己的心疼贯穿
始终。
“出去,你给我出去!”爻洛将被子一掀,仍旧闹的厉害。见复可染不搭腔,转瞬又抛出个什么东西来,复可
染也不避,任是那物什砸在了自己身上——原来是那方狼族碧玺,想不到现在竟在他手里。且听爻洛咬唇又道
:“来这一趟你不就是为这个么?拿走了就不要再来,反正我也没什么是可以为你利用的了!”
复可染淡淡看他一眼,却不碰那碧玺,只转身便把天蚕丝薄毯交给慕景了,慕景心领神会,也不好多说什么。
“那我走了。”复可染没回头,脚步声在门边停了停,遂小听不见了。
临微白走来床边,取过毯子给他裹上,爻洛死活不肯依,临微白便也由着他,末了才不重不轻道一句:“洛洛
你是太任性了。”爻洛推开他,缩进被子里又不肯说话。临微白复而垂眸,淡淡道:“我要带你回去。”
且听他嘟囔一声,算是应了。
临微白将那毯子叠好端放在桌上,临出门时忍不住又望了望,心头又是一阵抽紧的厉害,是啊,洛洛他怎能不
任性,他凭什么不可以任性,被复可染那样宠着惯着,哪里像自己,在他心里,自己又能排第几?
这次复可染是直接回的紫微宫把澄渊小崽子给接过了自己的钰旸殿,随后没呆多久,便听来寿来道:爻洛被临
微白接去了青丘山。复可染没说什么,背过身又去厨房弄他那些汤汤水水,复可染一惯不大见得血,但为爻洛
还是亲自宰了只特意让来寿从人界弄来的老母鸡,又往里头加些淮山、枸杞、玉竹和薏米之类的清补凉。他知
晓若让爻洛知道了是自己做的又该使性子不肯喝,遂做了个大份,算是补偿临微白这份人情。
临微白司青丘上神,其实还是很难得才有空闲的。复可染隐了身形在仪事房外等了许久,才见他出来。
“清衡。”他小声念了句,见周围人已四散开去,才显了形走出来。
“你还不死心?”临微白余光瞥见他提着的乌木食盒,心里顿时明白了个大概,“洛洛不肯吃,于是你就转身
来求我?”
“所以说还是清衡最了解我。”复可染也不避讳那些个求不求的,又道:“这里头是两份,你若不喜欢,便倒
了好了。”
临微白笑笑,唇边还是漾的那么些凉,随手接过他手上的食盒,取出自己的一份,也不多看,对着旁边一株西
府海棠就是直直浇了下去,“以后若想打通关系,就别顺带送我东西。”
“好。”复可染有些难堪,不想一个微小的动作,瞬间又被临微白逮了个正着,“你手怎么了?”临微白问的
刻意,旋即拉过他的手来瞧。
“没什么,被那母鸡给闹的。”复可染也不收手,就任他这么握着,一股酸意在临微白胸腔泛滥开来,倏的又
一把甩了开:“你少给我来这套,每每说话做事,九成九都是假!”
“我有这么差?”复可染定了定黑瞳看他,“如果倒了这份你还不够解气,那就把另份也倒了,权作我今天没
来过就好。”
“倒了另份你明天还不是照来?”
“是。”
“复可染你!”
“清衡,我知道,你一定会帮我的,所以才故意这么说要考验我的耐心是不是?”复可染从怀里拿出一条绢巾
为临微白拭去指间堪沾上的汤迹,低低道:“清衡,你真傻。”
“……”
有些话,是只能说到这里了。
临微白侧过脸,道:“我把东西替你送去,他若不想吃,我也没办法了。”
“多谢。”复可染言语了句客套话,临微白一顿身,心尖不由是一凉。有些东西,盼了这么多年,想了这么多
年,到头来也不过是这个样子,他轻吁一口气,提着食盒的手不由又是一紧。
48
复可染此番坚持绝不是嘴上说说。虽然他其实是和临微白一样,心里头堵着口气,面皮上净又死撑。这些天,
复可染依旧三天两头的往青丘山跑,送的汤水也都变着花样,生怕重了容易腻味,临微白不爱吃咸,爻洛尤喜
食甜,除此之外,他更要伺候那只简直比祖宗还祖宗的澄渊小崽子。守得云开见月明,终于在他坚持不解的努
力下,总算有了些实质性的进展。
这日,他依旧提着食盒来青丘山找临微白,此时徐霞渐散,悠远的天边飘着几朵彤云,堪议事完的临微白一身
素袍清浅,信步一笑,复可染顿觉天清气朗,惠风和煦。
“来了?”
“嗯。”
“今天弄的又是什么?”
“一阵你看了不就知道。”
“我瞧你身上那股烟火气最近是越发重了。”
“蒙你们一大一小提携,确有长进不假。”
“哼!”一颗小石子从背后飞出来正中复可染的后背,复可染一侧身,就见着爻洛散着头发一脸气鼓鼓的从后
院跑了出来,“我就知道是你!”爻洛走上前抓过他提着的那个食盒,刚打算砸碎,忽的就又停下手来,抽了
抽鼻子,然后道:“这个好像是姜撞奶。”
复可染怔了怔,故意拖慢了音:“嗯,还加了蜜红豆,冰糖和少许野山楂……”
“啊!那我要吃!”爻洛兴冲冲的掀开食盒,也来不及用勺子,打开盖子就开始舔起来。
于是,复可染觉得自己瞬间被爻洛打败了。之后,复可染很抓紧时机的赶忙提了个建议,说想带爻洛去个风情
古雅的地方散散心,当然,作为他蓄谋已久的计划之一,一旁的临微白自然是不知情。
“是要去哪里?”临微白淡淡问。
复可染拢了拢爻洛凌乱的金发,道:“邬源。”
“我也一起去。”
复可染的手随即顿了一下,“可是你的那些事……?”
“先放着。”临微白一蹙眉,脸上没什么表情。
“哦……嗯……好。”
“你是不想我去?”临微白浅瞳闪了一下。
复可染抽了抽嘴角:“怎么会,有你在,我是再放心不过。”
临微白冷哼了声,又很要命的嗔了他一眼,旋即复可染的心便很没骨气的跳快了好几下,这迷死人不偿命的公
狐狸!
所谓三人行,必有剩余。于是这趟邬源之旅复可染很戚戚焉的抱来了澄渊。一来,这小家伙尤爱黏他,只要自
己一个不在便开始哭闹不休,任谁抱也不给面子;二来,他自己也确实不放心把他一个人就这么丢在清冷冷的
钰旸殿里。
此番前来邬源,仍旧是在落雨。细雨酥润绵软,水烟澹荡迷蒙,本是实在适合谈情说爱的气氛,可就在复可染
不留神又瞥见爻洛和临微白再来之前为隐身份而一早染黑的墨发后,他右眼皮跳了跳,果断打消了这个念想,
经这一改,总觉是哪里别扭。
原本就不大的邬源在听说杜家旧宅来了几个神仙般模样的人物后,皆跑来瞧热闹。这一瞧可不得了,镇上的姑
娘们顿时羞红了脸,从来见过生的好看的,却没见过生的这么好看的,没多时复可染等人的“传奇”事迹便被
叽叽喳喳议论了开,临微白照旧挂一副八面玲珑进退知度的模样,爻洛则坐在院子里低头嚼着隔壁王阿婆送来
的牛筋糖,只有复可染一人抱着澄渊忙里忙外。早知如此是该把来福、来禄带来,他不禁有些后悔。可转念再
一想,若真是那样,他好不容易营造的四人世界不就给搅了?
傍晚时分,天终于放晴了,杜家旧宅也差不离被左邻右里踏破了。复可染松一口气,道:“这宅子虽然旧了些
,却胜在够大够宽敞,晚上我带阿渊住东厢,还余西厢几间你们一人挑一间住罢。”
“这样不好,洛洛认床又怕生,还是跟我睡一间比较稳妥。”临微白在院子里沏好茶,给自己倒上一杯,只看
着,目光动了动,却没有喝,“洛洛,晚上你想吃什么?”
“聚福楼的板栗烧鸡。”爻洛拨开一粒糖纸,对着眨了眨眼。
“什么?”复可染怔了片刻,面色随之一喜:“小狐狸,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啊?”爻洛回过神,“我刚刚说了什么么?”
“你说你要聚福楼的板栗烧鸡,”临微白重复一遍,调子显得不疏不淡:“我从来不知道你喜欢吃这个。”
“好,我带你去吃。”复可染将澄渊放进摇篮里,走过来打算牵他的手,不想被临微白一步抢了先。
“洛洛,不要吃这样多的糖。”临微白不容分说的从他手中把糖拿下,“吃太多甜食对身体不好。”
爻洛皱了皱眉,低下头又不说话了。复可染心一软,道:“微白,别这样,他爱吃便由得他好了。”
“这会子你又不喊我清衡了?”临微白挑眉看他,声音还是那分低低淡淡:“我是他哥哥,知道什么是对他好
。”
“那,随便你罢。”
复可染刚说完,爻洛的头低的更厉害了。
聚福楼乃是邬源最最出名的饭庄之一,尤以其特色菜板栗烧鸡更为有名。听闻聚福楼每卖掉一盘,都要赠予该
位食客一枚竹制小牌,竹牌之上以工整小楷书下此为聚福楼自开业以来卖出的多少多少盘,过程虽略繁琐,可
一道功夫下来居然整的也很像那么回事,因此倒也吸引了不少南北往来的乡绅商贾布衣走卒。
复可染一行人来到时,刚好是了普通饭庄的饭点,聚福楼生意向来好,此时更是热闹非常。复可染抱着睁着圆
溜溜大眼睛转来转去的澄渊,正打算向店小二要一间二楼的雅座,且听一个婉转的声音道:“公子还请上座。
”
居然是个姑娘家,还是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家。复可染很心酸,等了这么久,终于的、好不容易的,盼到有一个
人出现可以对自己的锋芒视而不见,不想原因竟是——
只见临微白拱手斯文一笑:“劳烦玉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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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可染抖了抖薄唇,他俩是几时背着自己勾搭上的?
这位玉屏姑娘看来是店掌柜的女儿姜玉屏不假,所留雅座是个靠窗的静处,竹窗半掩,墙壁挂着两幅清逸水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