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应念——更夜

肯不肯，这当然是不肯了！爻洛蹭上他的怀，恶狠狠盯着复可染，爪子一张，利芒过处衣领边的布料已然舔了

几道碎纹。复可染噙一丝宠溺揉乱小狐狸灰白的毛，看着坐对面的兰漪当真笑的是说多无奈有多无奈，“你看

，他说他不肯。”

“较之养狐狸，你觉得养蛟螭如何？”兰漪弯起唇，浅笑处那一道弧随即将酒肆的昏黄勾勒的明艳非常。复可

染抬眼，忽见着屋外的蠡水似连绵般的起伏，低低的，就仿佛是在呜咽。他顿了顿，道：“只怕这蛟螭就算有

，恐也不是随意能养上一养的。”

“是么？”兰漪低头喝酒，忽道：“你那朋友似乎来了。”

9

这敖乾似乎总要出现的足够风光扎眼才算作罢。复可染挑眉，看着那头戴衔珠紫金冠身着刺绣牡丹红袍腰坠双

龙戏珠玉髓佩的敖乾出现在酒肆门前，只觉这番景致当真称得上一个花团锦簇。敖乾那厮也明显是看见了他，

却是故意不正眼瞧自己，反倒是眼珠子来来回回转着打量他身边的兰漪，就仿佛害怕漏了每一个细节般。复可

染心知他是老毛病又犯了，只暗暗一笑，心里道着还好自己有先见之明让小狐狸以真身示人。

“哊，不知这位公子是……”

“失陪。”兰漪起身一作揖，点点头这厢算是见过了。敖乾吞了吞口水，愣是看着那人远走却没牵住他半片衣

袖，叹一口气再瞧一眼复可染，居然还将只长的不怎么漂亮的狐狸当宝似的抱在怀中，神色里又不禁是多了几

分鄙夷的味道，也难怪看不上自己妹子了，敢情这厮的品味居然差成这样……哎，也罢。

有时寒暄的话也是多余，复可染扫一眼已经见底的青梅酒，一挥袖，“小二，劳烦再来一壶酒。”

“不好意思客官，小店准备打烊了，这……”那位店小二好脾气的解释着，有些为难的看看他又看看他身边的

红衣公子，见得敖乾一脸没表情的盯着他怀中的狐狸，却不说话，看这情形，还当真是……尴尬。复可染咳了

咳，停在半空中的手只得生生收回来，一勾唇，道：“那便结账吧。”

窗外正一夜凉如水。

酒肆外的河堤之上，两道身影先后而行，沉默的步伐里只能听见一声接一声的水波敲碎本该无边的夜色。

“那件事，原是我不对。”复可染紧了紧怀中的小狐狸，“那位公主，还好罢？”

“是连名字都不记得了么？”敖乾停下脚步，扭头看他一眼，“看来天帝对你的处罚还算轻的了，除了成天招

惹些不干不净的，你还会干什么，看来要不是三百年前……”话到此便噤声了，敖乾撇撇嘴，忽是奇怪的瞧了

爻洛一眼——

“三百年前？”复可染耸耸肩，“于神仙而言三百年说来不过是弹指一瞬，如果没记错，我当时应在历天劫—

—”

“他居然记得？可这不可能啊！太上老君明明说过……”敖乾心突突跳着，话锋一转，忙改口损道，“也没让

那天雷劈死你！”

“诅咒我也不用这么正大光明吧？好歹我也是你未来的作战伙伴哎。”

“谁稀罕！”敖乾唾一口，“我妹子一定是瞎了眼才会喜欢你！”

“呃……”

云来客栈，玄字一号房。

“总算摆脱掉敖乾那厮，”复可染趟上床，抱牢此时已幻为人形的爻洛，贴紧了，“小二说房间只有一张床，

你就将就吧……”

“复可染你混蛋！你……”爻洛推开他，犹豫着一个巴掌就要落下来，“那个兰漪有什么好，你居然……”

“小狐狸你吃醋了？”复可染不失时机的捉住他的手，坏心的亲上一口，“可他的确很漂亮啊，你也看见了的

……”

“我才没有吃醋……你！你放开我！”

“也不知是谁方才故意把本仙君的衣服弄烂？”复可染指指胸口，勾唇又道：“还是，你就这么亟不可待了？

”

“满口胡言乱语！”爻洛欲起身，不想下一刻就被复可染狠狠按下，“我若说我喜欢听话的，你会不会乖一点

？”言罢就是去抽他系的紧紧的束腰，“好几天，你都不肯让我碰你了……”

正此时，忽听碰一声响，一阵心急火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复可染蹙眉，信手一扬，素青色的帏帘便若水般泻了下来。旋即合衣起身，对爻洛做了个莫要出声的动作，“

复可染，复可染……”伴着砰砰的敲门声，难道是他？复可染打开房门，见着散着发一脸铁青的敖乾。

目光再往下，手中却是还抱着个不大不小的软枕。不等他开口，就先听敖乾道：“复可染，我今晚要跟你睡！

”

复可染经这一吓可是不轻，刚欲问他发生何事，不想人已是迅速跑上了他的床——

“那地字一号，屋里有老鼠……！”

“！”

原来一向高傲自负的东海三太子怕老鼠，复可染好气又好笑的关上门，募地想起此时幻为人形的小狐狸还在床

上，不禁一震，大步流星的走上前掀开帏帘：这只够聪明变回真身的小狐狸，还好是有惊无险，可是，为什么

是这个姿势！他见着一脸可怜兮兮的小狐狸正被敖乾以取代了软枕的位置抱牢在怀中。

“！！”

适时换得复可染面色铁青，奈何暗淡的光线下敖乾却是看不清他的表情，他有聊胜无的捏了两把小狐狸下腹的

肉，呓语般道：“它好软……”

“！！！”

“本太子打算借它一借，想必可染兄不会这么小气不借的吧？”敖乾一副拿自己不当外人，随即又得了便宜还

卖乖的啧道：“索性这床够大，两人睡也不会觉得挤。”

敖乾你这市井无赖投胎的！复可染强压下这句不说出口，暗道这回小狐狸的油可是要被这色鬼揩够了……

那时侯我就想，如果是庭欢，他定然是不会让其他人这样待我的。所以，于你复可染而言，对我的这份喜欢，

其实同对醉梦南乡的那些小倌，甚至兰漪，其实都没什么不同。三百年的光阴过去，杜庭欢早已不再是当年的

杜庭欢，而我，说到底也不过是一厢情愿而已，虽然，现在的我是这样不甘心。

那一晚，没有人知道曾有一只生的灰白狐狸毛的公狐狸，呆呆看了仙君一夜的背影，一如多少年后，这位仙君

望着浩洒的星幕，忆不起是否发生过的此情此景。

10

在人界的时光总似乎过的很快，翌日起身不久的复可染推窗望着屋外的天，竟不知是一夜大雪满江州，大好的

风光皆湮没在天地一色的素白中，他叹一口气，都说那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桔绿时，真可惜自己来的不

是时候，他理了理衣衫再回头瞧一眼床上还睡的死死的一人一狐，心绪莫名多了几分悸动。

这种感觉……仿佛很多年都不曾见了呢。

白日里的江州城，虽落了雪，模糊了那六山二水分半田，半分道路和庄园的情致，却也别有一番风韵。尤记来

时还特意让来禄向那爱读闲书的翊圣真君讨来几本古籍，说的是这江州城山拥千嶂，江环九派，士高气清，富

有佳境；又说其千崖竞秀，万壑争流，梵宇巍峨，胜迹如林……复可染想想不禁是笑，低头忽见着楼下的孩童

正在雪地里嬉戏，一双双冻得红红的小手不气不馁的堆一个看不清模样的雪人，只觉生趣的紧。

“……你怎么在我屋里！”都说翻脸比翻书快，但听一声惊云霄的鬼叫，复可染扶额，回过身见着堪睡醒的敖

乾愤愤看着自己，道：

“你放心，像你这么没节操的本仙君向来是没有兴趣。还有，你自己看清楚了，这间究竟是谁的房。”

“嘁！”敖乾胡乱穿上衣服，又把小狐狸揉醒了往怀里带，不时嘀咕：“发现抱着它睡觉会比较安稳……”

“这狐狸是本仙君的！”复可染看不过眼，黑着脸哼一声。再瞥一眼小狐狸，好你个小狐狸，居然学会给我眼

色看了！复可染走上前惩罚似的欲捏他耳朵，不想却被敖乾一把挡了开：“借用期间，禁止对本太子的狐狸动

手动脚！”

这人还真是拿了鸡毛当令箭了？复可染汗颜，一挥袖，悻悻道：“他也该饿了，我们下去吃些东西罢。”

“对了，它有名字么，没有的话……”

复可染顿住脚步，看一眼那楼梯拐弯处正被敖乾抱着的爻洛，那一身狐狸毛倒竖着，双眼直瞪着自己，还真真

是难得的紧。复可染唇一勾，再一拂袖，道：“肉桂。”

“哈？……你是说它叫肉桂么？”反应了许久的敖乾蹙着眉重复，随即便又欢天喜地搂紧小狐狸，“小肉桂乖

，哥哥带你吃饭饭去。”听罢爻洛不由是掉落了一地的狐狸毛，只叹这厮如何跟复可染一般德行，简直物以类

聚！

于是又说到复可染恼气的不动用仙术的在江州名景——锁江楼的最高层堆了只雪狐狸一事，在他如此漫长的神

仙生涯中屈指数来也就得这么一次而已。而当时在一旁的敖乾冷眼看着，只觉他其实不过是在赌气。

锁江楼位于长江之滨，江州城东北隅，傲然屹立，潇洒古朴，塔影锁江，风雅微妙。塔高十丈有余，七层，六

面锥状，青砖砌身，石凿拱顶，宛如擎天巨柱鼎立江畔。沿内中木梯盘上，登临顶端，极目环顾，北瞰远山渺

黛，南视古城幽雅，仰观蓝空蔚媚，俯看碧江波粼，真真是无愧于被赞之“百荻波光当岸绕，黄梅山色过江来

”的妙景。

只可惜此番情致却是不落复可染的画心。

真是莫名的烦郁。

以至于连吟诗的兴致都淡了，复可染斜倚围栏，伸手看着掌心被雪花逐渐缀满，不由是想，原来在人界看雪同

在天庭相比，其实不在于形态的差异，而在于这洁白雪片触上肌肤的真实温度。这种真实，让他的内心变得柔

软，甚至……恍然。

适时的锁江楼人烟稀少，敖乾仗着有仙术护身倒也不觉的这雪片碍事，却是有些担心小狐狸会着凉，便抱着小

狐狸躲进塔内无聊看那壁画内嵌着的一个个精致小空龛。狐狸毛尚很暖，他抱起小狐狸，自言自语道：“明明

昨天看你还很不顺眼……”说罢手又钻进小狐狸厚厚的毛里，来回蹭着，便觉格外的舒服。

兴许是风雪太大，檐下少见的聚了不少雪，复可染神思一现，忽而蹲下身子，不知怎么的就学做早间看见的孩

童一点点将雪聚起来，是不想用术法么？他勾唇，仿佛是有些自嘲，继而以手心压紧了雪片，一点点揉成一只

略扁的圆球状，难不成自己真要同那些稚气未脱的孩童一般么？他略叹一口气，余光不经意瞥见正假寐于敖乾

怀里的小狐狸，呵，那不如就堆一只狐狸：有些瘦但却软软的身体，尖尖的狐狸下巴，喜欢卷一卷的灰白尾巴

……

这真是一只让人一见难忘的狐狸，想到这他不知怎的就忽然有些动心了，薄唇微扬，噙出一丝笑意。好似有些

不顺手，他一边揉出心里头的形状，一边哈气搓着冻得发红的手，明明是那样的寒冷，却也是说不出的心中欢

喜。也许，这才是他一直想要体会却一直没机会体会的人情罢。不远处——

“喂！小肉桂！”敖乾低叫一声，见小狐狸倏地从他怀中脱出，朝着复可染的方向跑了去，敖乾忙不迭跟出，

蹙眉瞅着，原是一只堆的丑丑的雪狐狸：身子有些胖，尾巴有些短，下巴……呃，不说也罢。

是发了福的小肉桂么？敖乾哧笑一声，见着一只毛茸茸的狐狸爪子伸出来轻轻蹭了蹭那只雪狐狸的背脊，只觉

这眼神里有种说不出的爱怜味道了，而再瞧一眼一旁蹲着的复可染，他这般不自知的垂着眼睫，掩去了平素的

锋芒后，居然也是……有些温柔的。

“真丑！”他刻意嘟囔一声：“你堆的这破玩意比我们家小肉桂差远了！”

复可染却是没答话，只是若有所思的揉乱小狐狸不怎么闪耀的灰白狐狸毛，这一次……他没有躲开。

原来这一抹心头的温暖，是足以抵御风雪的严寒。

11

饶是说到爻洛同复可染在锁江楼守着雪狐狸直到它化干净，一人一狐恋恋不舍的回到云来客栈后——

“乖乖小肉桂，来来！”敖乾见着复可染身后的小狐狸，一个疾步便是上前抓住了他，横腰抱上了，又拍落他

身上的雪，白一眼复可染：“有你这么做主子的么？外面下这么大雪，你想冻死它？”

“哪有那么容易冻死？”复可染低哼一声，忽见着桌上一盘不知为何物的血淋淋的物什，仔细辨一眼，不禁是

倒抽了一口凉气，“你这哪里弄来的生肉？”

“问楼下小二买的，等等准备喂小肉桂哩！”敖乾眯眼一笑，顺上小狐狸的毛，一脸得意愁那双狐狸眼：“看

我对你好吧？”

“……他不吃生肉的。”复可染面色一白，随即紧扶桌沿，胸腔又一紧，只觉想吐，下一瞬，夺过敖乾怀中的

爻洛就往是自己那屋走，不想却是被敖乾一把扯住衣袖——

“你这么凶，要弄疼小肉桂了！……哦，我知道了，你肯定是怕看见血！哈哈！复可染怕见血，复可染怕见血

！”

“我是准备带我的狐狸去洗澡，难道这也要向你询问意见么？”

“不行，我也要去！”

“他不爱跟别人洗，”复可染募地打断他的话，“再说了，水盆那么小，能容下你我两个人么？还是……”他

挑唇详作轻薄的看他一眼，“你是不介意被我上？”

“你！”

“呵。”

敖乾你了半天，好不容易见得复可染出了门，才砰一声用力将门带紧。

这该死的复可染！

一钩新月渡横塘，殊夜未央。

复可染房中垂帐飘飘，写意一室潋滟。

“小狐狸，你变回人形好不好？我想你想的紧。”正此时水盆中热气氤氲，湿润了他的眼，复可染合衣将小狐

狸带入水盆中，手顺着他湿漉漉的毛，却是没有反应。

“你是禽兽吗？对着个好看的男人都能有反应！”小狐狸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是这句，复可染玩味的看着他一

双碧绿如宝石的眼睛在自己面前忽闪忽闪，一时间脑袋里冒出的念头竟只是不教训下他不行。

“难道你不是？”复可染挑眉，一手捞住他的狐狸身，一手借着水势恶意在他两股之间的敏感处来回揉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