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店里店外就围了一层又一层的人,听不见讨论,只看得到赞叹。
季予言与有荣焉,脑子里却开始跑马:这要是端个盘子来收钱,一定能发一笔小横财!
“易先生,前面不知发生什么事,路被堵住了。”司机伸长脖子向前看,层层的人将一条街横腰拦断。这条路被称作文化街,一向过车极少,他今天是想图省事抄近路,没成想反而遇上这种霉运。
易霖也不敢下令横冲直撞,都是象牙塔的天之骄子,碰坏了哪个都惹不起。于是不做声,降下车窗,随着汽车步履维艰的前行,渐渐看清了堵车的原因。
他开门下车走过去,站在高处,看到一个眼熟的身影,一时没想起来,直到店里二人演奏尽兴抬起头,才猛然记起,那个俊逸的青年是琼楼里的小领班。
这可有意思了。
既有这般才华,缘何屈居琼楼那种龙蛇混杂的地方,而且不是酒吧驻唱,也不是餐厅演奏,居然只是一个服务生。
黎钧今天可算是弹得酣畅,拥抱游龙由衷感谢,随后便买了一把刚才相中的万元吉他,游龙坚持要送他,黎钧坚持付钱:“总得把本钱给你。”游龙无奈,打了八折才肯收下。
一手背着吉他,一手拉着季予言,黎钧顿觉人生圆满,左拥右抱尽是自己最爱,夫复何求!
季予言不住的拿手戳他,碎碎念:“把钱都花完了,地下室合同没续,要去睡大街吗?”
黎钧一个急刹车站住,机器人一样转头,脸色惨白:“完蛋了,我忘记这茬了!怎么办怎么办?走,回去把琴退了……”
“你少来!”季予言不买他账,白眼横他。
黎钧嬉皮笑脸在他身上蹭:“咱们,嘿嘿,再降低点要求吧……”一脸可怜巴巴相,“好不容易遇上这么好的机会,这琴根本是白捡的……”
季予言瞪他:“将近一万块钱,有这种白捡?”才凶完,又不忍心在兴头上打断他,语气柔和了许多:“好了,钱还可以再攒,反正我也快发薪水了,这里还有几个房子,打电话问问吧,时间不早了。”
黎钧猛点头,找了静一点的地方开始打电话。
易霖的车逐渐加速,从这二人身侧驶过。他合着眼睛,貌似随意的说:“让人查查刚才背吉他那个。”顿了一会,又补充,“还有他身边那个。”
极具才华的青年俊才,相貌俊逸,却埋名于高档夜总会做小弟,有个举止亲密的同性朋友,他怎么会放任这样的苗子从眼前溜过。有意思,如果说第一次见面,他的兴趣被他的胆大勾起来,那么这次的巧遇,是确确实实让他动了念头。
看来接下去这段时间,有得玩,就不会无聊了。
他跟周久白不同,那人喜欢猎奇,从前玩过鸭子玩过老实巴交的小民工,玩过明星玩过身段柔软的舞男,现在连活死人都兴致勃勃,真是越来越百无禁忌了。他则口味一致,只喜欢对同一种人下手——有挑战性的,这样才有成就感。
越是心有所属的,玩起来才越有趣味;越是笔直不认载的,干起来才热火朝天;越是清白无瑕的,毁起来才更有快感;越是勇于追求的,折翼摔进泥淖里才过瘾!
他不承认自己是变态,他这只是喜欢挑战。
所幸这些房子中还有能打通的电话,黎钧和季予言便东奔西跑的去看房,结果不是太远就是物廉价高。
丧气的坐在路边的椅子上,下午的寒气慢慢起来,季予言的手又开始发凉。
黎钧握着他的手给他取暖,心疼的说:“别的先不管,一定要赶快去置办保暖冬衣,还有取暖设备。你这么冷下去,冻坏了可怎么办。”
季予言笑容贴心,声音柔和:“我还好啊,回家就围着被子,倒也不冷了。一定得找到房子,不然地下室那种阴寒地方,把琴都就给毁了,这一万块钱可就算是扔了!”
黎钧充满歉意的看着季予言,这一万块钱可是他们省了两个月的薪水,省吃俭用要用来换家的,他一时冲动就先买了琴,要不是游龙打折,他们真就没钱去租房子了。
季予言理解的回握住他的手,两人在这深秋依偎在街头。
一辆丰田霸道沿着路边缓缓停下,两人诧异的抬头,以为是来问路的,却见驾驶门打开,下来今天才认识的游龙。
“果然是你们俩!”游龙摘下墨镜朗声笑,“看着就像,我还怕认错了呢。怎么在这呢?”
黎钧站起,看看他又看看车,说:“我们还以为这是停下来问路的!有点事儿,办完就回去。”
游龙热心道:“什么事,我能帮上不?”
季予言悄悄拽黎钧,不想让他说实话,第一天才认识,还是不要欠太多人情了。但是他们人生地不熟,好不容易认识这么一个有些本事的人,黎钧相信游龙不是那种不值得深交的人,便实话托出:“在找房子,大半天了,也没有个合适的。”
游龙道:“我有一些朋友,肯定能帮你们找找,要什么条件?”
黎钧不好意思的笑笑:“就是手头没钱,这才左挑右挑,只要干净,相对便利就行,其余的没要求。”
“好说,先上车,我打几个电话问问,这鬼天气说冷就冷了。”游龙虚揽二人,打开车门让他们上去。
拨了几个电话,游龙又笑又骂,看的出都是平日关系极好的朋友,不多时就有了消息,他拿笔记了几行字。
“我那些朋友大部分都是住一套空一套的浪费行为,其余的都太偏远,现在就带你们去看看这几个。”他说着,把那张纸递到后座,发动起车。
黎钧大骇,变色道:“这些地方,我们可租不起!你要是拿我当朋友,就别这样施舍我。”
“反正他们空着也是……”
黎钧打断他:“等我付得起相应房租,再租这些,行不行?”
游龙无语,停下车,又拨了个电话,这次语调懒洋洋的,带着点颐指气使,嗯啊了几句,把电话挂了,回头说:“桃华苑的阁楼,怎么样?”
黎钧和季予言对视一眼,一瞬间就明白了对方的想法,便点点头。
桃华苑,去年开发的中档小区,小高层楼房设计,电梯方便,绿化优美,地理位置也很优越,入住率高达百分之九十,清一色都是年轻人,极少有出租或者出售的房子。
十一层的电梯阁楼,干净又安静,让他们自己去找是肯定找不到这么好的地方。
游龙开车拐了几个弯,没几分钟就到了桃华苑门口,小区物业很尽职,外头的车一律都不放行,三人等着游龙的朋友过来,才一起上去。
那人是买了顶层,送了阁楼,当初是女朋友喜欢,结果婚没结成,如今在别处住,房子卖了,阁楼还留着,因为没人要。
里面的家具都是原来用的,卖房子的时候买主不要,这人也用不到,就都搬到阁楼来了,一应俱全,品质也是极好。
黎钧和季予言满意的不能更多了,便问道租金问题,房主爽快的说:“游哥的朋友,本来不该收钱,但他刚才就揪着我耳朵说了,这样不好,咱们就按市场价……打个友情折扣,”他掏出笔写了个数字,“半年的合同,行吗?”
这价钱放在三线城市都不高,根本就是象征性的收一点,免得他们难堪。
黎钧把身上所有的钱都付了房租,合同上认认真真签了自己的名字。
游龙送人到路上公交站牌,黎钧和季予言下车,黎钧又探身到车里,思忖着问道:“你就不问问我们是做什么的,就这么出力帮忙?”
“我相信你们都不是池中物,很快就能听到你们的大名。”游龙绽出成熟魅力的笑容,点点头,开车走了。
季予言看着远去的车影,若有所思道:“游龙这人真是非常热心。可是,才第一天认识呢……”
“有的人就是这样,交朋友掏心掏肺,这是我们的福气。现我们只需把他的恩情记在心里,以后有条件了自然是要还的。”黎钧难掩兴奋,丝毫不以为意,一路絮絮叨叨:“现在有房子了,明天我们就往这搬东西,先把必要的搬来,剩下的慢慢搬……其实东西也不多,多跑几趟省下搬家费吧,咱们吃饭钱都不多了……你先前还说快发薪水了,还有二十天,这还真快……”
5、第一次任务(一)
早晨江御刚起来,教练着人来通知他今天不用训练,收拾好了就跟五叔出去。他才想起昨晚周久白答应他的事,晚上的训练让他觉得好像已经过了很多天似的。
到楼下,看到门口有一辆发动起来的车,便知道是等他的,上去看到司机就是这些天每次带他去见周久白的那个中年人,知道他就是众人口中的五叔。
洪五等江御把车门带好,就驱车前行。
这一次江御有机会好好看看外面,发现这里是很偏僻的郊外,罕见的大片空地。但没过多远就见到了林立的高楼,人也越来越多。在这个城市寸土千金,刚才这一片不知道是怎么从房地产商嘴里夺出来的。
他回头看到洪五的后脑勺,也就明白了。定是鹰派从中做了什么,而且多半是周久白继任后干的,不知道为什么,江御几乎就认定不是他父亲所为。
这里距离他家以前的街道很远,早起还没睡醒,平日教练严格,他精神紧绷不觉得困,现在车子晃晃悠悠,他只觉得上下眼皮越来越亲热,最后终于认命的窝在座位上睡着了。
洪五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心道难怪周久白会喜欢,这性格简直跟他一样。他想起周久白小时,他还刚到鹰派,被派去陪护小少爷,结果小孩玩累了,往草窝里一蜷身就睡熟了,他惊慌的里里外外找了几小时,还是等到周久白睡醒了,迷迷糊糊找他要水喝,问了才知道。
车刚停下,江御就警醒的睁开了眼,迷迷蒙蒙的看着外面,他自从去了鹰派,很久没见过这么稠密的人了。
洪五下了车,江御也赶紧跟着下去。
一起走进警察局,洪五对登记人员说:“找张警督。”
“三楼,楼梯右拐第一间办公室。”
“谢谢。”江御跟在后面道谢,穿过大厅上楼梯的时候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警员,眼神交汇,随即平静的移开,仿佛从来未从谋面。
江御敲门进去,说:“张警督,我来领会我爸的尸体。这位是我朋友的爸爸,陪我一起来的。”他解释身边跟着的洪五。
张立海漠然点头,从文件夹里找到一份文件,示意他过去签名。
江御躬身签字,眼角数次瞟向张立海,后者却完全不理会,他有些疑惑的微微皱眉,几张纸签完,只好递还回去。
张立海拿了钥匙,江御跟上。
“你父亲的案子我们还在侦破,如果有需要你协助的地方……”
“我当仁不让。”
“这个案子比较棘手,但我们一定会帮你找到杀父凶手,如果你想起什么线索,也一定要跟我们联系,争取早日破案。”张立海边走边说,内容和语气都是一样的公式化。
说话间就到了停尸间门口,推开门,江御先进去,张立海回头看着洪五:“这位同志请在外面稍等,此为局中重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洪五只得点头,等在外面。
江御终于等到一个和张立海单独相处的机会,但是时间不长,他得赶快把话说清楚。
张立海把门关上,江御忙用口型问道:隔音效果怎么样?
“说吧。”声音还是适当压低了点,江御就了解了。
“那天早晨他们一早就到了我家,出门遇到那个警察,我只能那样说。”
张立海点头:“我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快就去找你,是我考虑不周全,否则可以先送你出去避一避风头。”
“不,这样顺其自然才是最好的,否则引起他们的怀疑,就不方便了。”
张立海眼睛微眯:“你的意思是……”
江御解释:“我才刚去,很多事都还不了解,我暂时还不能答应你的提议,起码得先能保证自己的安全,然后才能计划下一步。”
“这很对。”张立海赞同,“只要你有这个觉悟就好,我们可以再等等。”
江御眼光闪烁,试探问道:“如果最后我退怯了……希望你也能理解我。”
张立海苦笑:“你不想做,我也不能拿枪指着你比你答应。只是要奉劝你一句,虽然你不是自愿加入,但既然进了那种地方,还是避免不了手上沾血,希望你在面对老弱妇孺的时候,能手下留情,想想你自己的经历。”
“我会的。”
“那我就等你的消息,只要你同意,我们会派出得力助手去协助你。”张立海最后说。
谈话就此结束,他们也把江新胜的尸体取了出来,他旁边的位置已经空了,看来那个倒霉的女人已经被她的家人领走了。
江御推着推车,把江新胜的尸身运出来,和洪五一前一后抬着尸袋,他等着张立海把门锁上,道了谢离开。
火化的时候排队等了一会,许久,江御捧着一个骨灰盒,周围都是哭泣的人,他心底深处也有所触动,想到从此以后这个世上再没有他的亲人,心里也觉得空荡荡的。
“五叔,安息陵园,你知道吗?”江御问道。
洪五点头:“我们得快点,周先生给你规定了回去的时间。”
墓地是江新胜活着的时候就买好的,他死后所有的财产都折算还了鹰派的高利贷,周久白着人整理分类,刚才等待的时候洪五就把相关的资料给了江御,他这才知道那个脑回路诡异的老爹早早的就准备好了后事。
墓地虽然都是设置好的,启闭坟墓也花了一些时间,一起归置好,已近晌午。
车开进市区,洪五说:“周先生吩咐了,你去买些以前用惯的东西。”
江御隐约记得周久白好像是说过这话,但是为什么呢?反正问了洪五,他也不会知道,省了口舌便让车在一家商场停下。
两个大男人推着购物车,从一层一层逛完,江御努力把平时自己使用的东西记起来。其实他从来没留意过日常用品,后妈会给他买回来,后妈嫁进门以前也有保姆。
满载一车,结算,当然是洪五付钱,或者说周久白买单,江御一穷二白。
原路返回,江御赶紧去吃了点东西,就到了下午训练的时间。他都忘了去问,为什么买回来的东西,又不让他拿回房去用。
基础热身过后,就是每天要学的特别项目,江御上午不在,教练帮他补课,然后他要比别人更努力的去记去练,才能把这半天的进度赶上。
尔后,教练告诉他们过几天会有一个出任务的机会,这是检测他们能力的机会,但是只会带一个新人。根据上次试练的结果,江御会代表他们这个组别,还要和另外两个小组的胜出者比试,赢的人将进入实战适应阶段,慢慢的就开始接触任务。
出任务,意味着可以有钱拿。
对于加入鹰派为了养家糊口的其他人,练习技能为了立功升任小头目的另一种人,出任务对江御的意义严重不同。
出任务,意味着可以获得自由。
不是短时间的自由。把该拿的钱累积起来,到可以抵销江新胜欠债的时候,他就会找机会离开,他不会把自己一辈子困死在这里。
他虽然是个无所事事的二世祖,从来没有为自己的人生规划过,但是他也从来没想过要在黑帮过一生,枪林弹雨的,满手血腥,这种刀口的日子他并不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