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千百年来驭人之术都是这套,但却一直是最有效的。
周久白举起酒杯,轻叹口气,安抚道:“最近的日子不好过,我也知道,不想责骂你们什么,到底都是跟着我父亲一路走来的人,按辈分我还得叫你们一声叔叔。”
几人忙道:不敢,不敢。
“父亲还在的时候,经常说‘人贵有自知之明,就是说自己要能了解自己,自己得能认识自己,我们都是什么人?混黑的。’他经常过在嘴边的话,我想大家都是熟悉的。我也不愿总是老生常谈,但还是忍不住给你们提个醒。我们每个人都是踩在刀刃上的,一不小心就破皮烂肉,甚至丢了性命,自己死了还要连累家里人。”
易霖打圆场道:“是是,都记了心上,别整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以后都互相提点着!”
周久白也懒得废话再多,仰头喝了酒。
蔡城等人说了点最近的好事,多多少少冲淡了周久白的不快,气氛终于不再那么沉闷,周久白温和的笑容又出现在脸上,听到陈政高的小情人给他生了个女儿,玩笑说:“早些年我爸要跟你家结亲,说你夫人长得漂亮,要是生了女儿要让她嫁给我。结果等了十几年你终于生出女儿了!”
易霖哈哈大笑:“等她长大你都是糟老头了!”
“哟,可以让她跟我儿子结婚嘛。”
易霖嘲他:“你就放过人家宝贝千金吧!等你生出儿子,又不知道是哪年了!简直就是一笔烂帐!”
周久白乜斜他:“那嫁给你好了!”
“别,真要这样,老陈怕是得半夜上我家去砍了我。”
陈政高连连讨饶:“这说的什么话,小女可没这福气。”
周久白:“易霖你名声太差了。”
易霖:“比你强!”
周久白:“未必!”
易霖:“不信找人来问问!”
周久白挑衅道:“找啊,你找啊。”
易霖霍的起身,越过几个人朝着暗门走去,推开一间,轻轻的音乐声流淌出来。
周久白恍然记起被带到隔壁的江御,对易霖说:“让江御过来。”
众人皆是留心记住了这个名字,周久白身边的人,床伴不少,年近三十却未婚娶,少年郎环绕他身边,也没有个留得住的。
“睡了。”易霖失笑。
周久白看看时间,竟然已经来了两个小时,本打算带江御来散散心,谁知处理烦心事用了这么久,白天江御太疲累,竟是撑不住。
他起身走进去,才到床边江御就醒了,清澈的双眼看着他,慢慢坐起身。
周久白吻了吻他的额头,一手扶着他,让他下了床,说:“回去了。”
江御整理了衣服,经过黎钧的时候,特意停下,说:“谢谢你。”
黎钧茫然回道:“不客气。”
周久白与江御并肩出来,对外面的几人说:“你们接着喝酒吧。”他一手放在江御腰后往前轻推他,然后摆手拦下众人的挽留和恭送。
经理匆匆从办公室追出来,手里拿着两件斗篷,说:“外面下起雨了,我送周先生下去。”
周久白驻足,经理把斗篷抖开要给他披上,他却接了过去给江御穿好。经理不禁偷偷打量了江御几次,弄不懂周久白这次的兴趣能持续多久。
“没事,你不用下来了。”周久白搂着江御,转身进入电梯,直接到了地下车库,司机把车开出来,二人上车便走。
车上暖气十足,江御一会就热了,把斗篷解开。
周久白问道:“很累?”
“还好。”
“那刚才没做成的事,现在继续吧。”周久白朝他伸手。
江御惊恐躲开,眼睛略略瞪大,看不出他的意思是真是假。
周久白笑起来,把人圈到怀里,亲吻他的眼睛,低声说:“你多点表情多好看。”他顺毛一般抚摸江御的后背,把人哄的放松,又说:“不来了,再来就把你玩坏了。”
江御的脸蓦然一红,眼神直往脚下钻。
易霖低头看着坐在沙发上的黎钧很久,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最后对黎钧说:“出来,倒酒。”
黎钧忐忑不安的侍候在旁,这些人说的什么他都听不进去,紧张的只想着千万别出错。他和季予言的房租交完之后,存款告罄,说什么都不能惹到易霖,丢了工作他们俩就等着喝西北风好了。
易霖不时会看一眼战战兢兢的黎钧,对比那天看到的才华横溢的音乐才子,心里更觉得他有意思。虽然相貌比起江御差了点,却怎么也比那样一个活死人有意思啊。
一直到后半夜两点多了,易霖等人才终于喝够了,有几个人摇摇晃晃的打着摆子,全靠其他人扶着才能站住。
黎钧默默的松了口气,猛然抬头,易霖正盯着他看。
易霖出手捏着黎钧的下巴,嘴角勾着奇怪的笑容,眼神充满戏弄,口音带了点醉酒的意味:“黎钧?很好……”
黎钧惊惧的大气不敢出,心里默默的祈祷着这尊神快走。
大概过路神仙听到了,易霖很快便松了手离开,黎钧脱力般跌坐在沙发上。
12、挨揍
冷空气过境,天空高远晴朗,空气干冷。
校练场上许多人在跑步,江御也在其中,柔软黑发被汗水沾湿,阳光下微微闪光。
周久白笑眯眯的站在一边,手里拿着一杯暖暖的咖啡,不时的抿上一口。
前天他和江御动了一回手,彻底让那小子折服了,于是老老实实的跟着他训练,刀枪棍棒,跑跳爬摸,只要他说的,江御都去做。
周久白说:虽然高科技的年代,但是他仍然觉得老祖宗的武术很精妙,十八般武艺至少要精通一两种。他自己最擅长用三节棍,舞起来虎虎生威,把江御几次打到地上爬不起来。
不过他也从这次的比试中彻底的了解到了江御的潜力,难怪他的教练说这是个天生练格斗的材料。匀称的薄薄的一层肌肉,有很强的爆发力,只欠耐力,一旦他锻炼日久,届时周久白可真不一定能打过他。
江御二十圈跑完,又慢跑休息了半圈,才朝休息台这边来,抓过放在架子上的毛巾擦脸上头上的汗。
初冬的天气,他只穿了件T恤,手臂上汗水滴答,一转身,后背已被汗水塌透。
“今天感觉怎么样?”周久白问道,一个眼神,已有人把温水递给江御。
江御喝完整杯,点点头:“还可以。”
“你会慢慢适应的。明天开始,再加五圈。”
江御奇道:“难道我就一直练习跑步?”
“你说过都听我的,才三天就忘了?”
江御不说话了,毛巾搭在脖子上,走进室内训练场,找了一处阳光暖和的地方,趴下开始做俯卧撑,一个一个默数在心里。
周久白没有跟进去看,叫了个人过来,吩咐了几句,转身离开。他还有很多事要处理,最近传来的消息越来越令人头疼,看来这次打黑的命令真的执行很严。
这么多年以来,这是头一次遇上生死存亡之秋,一着没落好,全盘皆输。
周久白赌不起这么大的家业,担不起这么多的兄弟。
江御白日的训练内容全是健身相关,跑步,俯卧撑,负重练习,学习基础的刀枪棍棒使用方法。
周久白不在的时候,他有一个单独的教练,叫白孝升,他听到很多训练的学员叫他白发魔鬼,心里大概清楚这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不过江御有一个很好的地方就是,无论面对谁他都是一脸的面无表情,看起来很认真,而且也确实很认真。
江御需要学会这些,将来他需要这些来保命。
于是,教练对他的表现很满意,没有因为周久白托付而宽松他,也没有因此而严待他。
两百个俯卧撑做完,白孝升手持一根长棍,摆出攻击的姿势,叫他:“江御,挑称手的,对一次!”
江御手臂酸软,甩了两把,那长棍却随即挥来,重重打在他后背。第二棍下来之前,江御忙扑地一滚,慌忙的从兵器架上取了钝锋关公刀。
白孝升的长棍与江御的关公刀堪堪架在一起,那力道甚猛,压的江御两手发抖。
白孝升喝道:“打起来没有时间给你缓冲!在你甩手暂歇的时候,背后来的冷箭就取走你的性命!”
这一声喝斥竟是将力道都注入了长棍之上,江御终于不敌,被压垮了,摔倒在地。
白孝升收了棍子杵在身边,一手指着江御:“早晨没吃饭吗!”
“……”江御趴在地上喘个不停,他的肺就像个破烂的风箱。虽然他承认白孝升说的很对,但仍压不住心里的不满,他才跑完二十圈,就是二十公里!又不停歇的做完两百俯卧撑,怎么能有力气跟他对抗。
白孝升拿棍子用力一杵:“你不服气?”
江御勉强倚着关公刀站起来,抹了下嘴,点头:“至少要等我体力恢复,动手比试才公平。”
“生死之间,谁跟你讲公平?”白孝升冷笑,举起木棍,雷霆万钧的劈了下来。
江御不躲不避,倔强的站着。
白孝升撤力停在半空,怒道:“你以为这样我就不敢打下去了吗?”
江御充耳不闻,像个雕塑一样拄着关公刀在那站着。
周久白派来跟着江御的小弟急了,连连朝他使眼色,这白孝升激不得,根本是软硬不吃的家伙,一棍子下去可以把人打残的。但是周久白明言禁止了,不准他在训练中插嘴,一切听教练的,他只是负责下雨天备好伞,天冷了看着江御别受凉。
周久白是江御的老板,不是江御的老爹,他要的是训练出来的保镖、杀手,不是让小弟来当保姆。
白孝升重新举起长棍,毫不犹豫的劈将下来,重重的落在江御背脊,万钧之重将他登时击倒,鼻子口里具是喷出了血。
江御狂咳,满口的血腥味让他以为自己要死了。
白孝升大喝:“起来!”
江御两眼通红,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横端着关公刀,斜斜朝着白孝升砍去。但是,没走出几步,他就不堪痛苦的摔在地上,后背的疼痛令他难忍。
白孝升毫不怜悯,对着一边眉头拧成疙瘩的小弟说:“丁文,拖他下去歇会,下午的训练全部取消……”
丁文神情松动,才觉着白教练也不是那么冷血,就听到白孝升说:“吃完午饭就去跑步,我不说停就不准停!”
丁文两眼发直,好像罚的是他一样。
江御痛苦的呻吟,惊得丁文跪坐在地上,两手扒拉着他问道:“你你、你、你……你你怎么样啊?”
江御根本就发不出声,后背那一下简直要把他打成两截了,震得他体内五脏六腑都在疼,这个白孝升,当真不负他的名头,根本是比魔鬼还要魔鬼!
丁文不知所措,看他那么疼,就两手按着他背上的棍痕按揉,希望能减轻他的疼痛。
“白孝升……是不是受过,什么刺激啊?”江御有气无力的问道,他忽然间想通了以前那些同学,为什么会在背后骂老师,嚼他们的舌根。这一刻,他也无比想知道这个魔鬼教练有过什么不堪的过往,然后就可以拿来意淫,知道他这么变态的原因,也能抚慰自己的情绪。
丁文没大听清,看他差不多缓过来了,就费劲的把他扶起来,拿了他的胳膊架在自己肩上,扶着他走到外面的休息室。
江御趴在床上,喝了半瓶动力饮料,肺里的气终于能顺畅的吐出来了。
以后的日子,这该怎么过呢。
周久白直到晚上才回来,江御洗完澡趴在床上早已呼呼睡了过去。自从江御开始训练,他就没有碰过他了,虽然很好吃,但是考虑到白孝升的恶名,实在不敢让江御去送死。
只开了一盏床头灯,周久白端详着江御的面容,睡得很香,平时很警觉,但今晚进门到现在,他都没醒过,看来今天很累啊。
江御的脸很漂亮,睡熟了脸颊红扑扑的,周久白见过江新胜,父子俩完全不是同一张脸,江御应该是长的更像他母亲。
周久白凑过去在他腮上咬了一口,江御受扰嘤咛,不安的翻个身,却立刻醒了过来,嘴里嘶嘶的抽着冷气。
“怎么了?”周久白纳闷的问道。
江御挺直了背不敢再动,缓了片刻被碰到的伤口才慢慢消去疼痛。
周久白见他姿势不对,开了大灯,将他身体对着灯光,待看清了后背登时倒抽一口冷气,红肿的粗粗的一道棍痕,从左到右,稍稍有点斜。
他冷冷的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江御虽然吃了苦头,但并不会为此而打小报告,就算真的背后讲白孝升的坏话,也不见得周久白就会给他撑腰,他们又不是什么特别关系。
“原原本本的告诉我。”
“和白教练比试的时候,没躲过,挨了一下。”
周久白修长手指从棍痕抚过,漫不经心的说:“误伤的和故意打的,我还是能分得清的。”
江御见瞒不过,只好全部都说了。
周久白沉吟良久,只是下床去找了消肿清凉的药膏,涂了一层到上面,然后把人搂在怀里,让他趴着睡。熄灯睡下一会,他才说:“白孝升说的不错,你不要有抵触心理。”
江御闷声说:“知道。”
“他打的很有分寸,让你皮肉疼,却不会真的伤到,不然你下午哪还能去跑步。”
“哦。”
周久白亲亲他的脸:“睡吧。”心里却想着,是不是该去找白孝升说一说,不要这么狠得操练江御,他还想外面的事忙完了回来吃上几次犒赏自己呢。不过他也猜得到,大半会得到白孝升一句:要不久哥领回去自己教吧。
这个家伙根本就是个怪物,软硬不吃,情理不通!
到最后周久白只得放弃了,反正再过几日有新的任务给江御,到时候让白孝升先暂停体能训练,也就能让他歇一歇了。
窗外繁星似夜空的眼睛,亮闪闪的看着床上相拥的两个人,周久白此刻怕是已经忘了当时要江御的初衷了。
13、独立行动之前夕
经过几天的密集训练,江御二十公里跑完已经不再觉得喘不动气了。白孝升却还是不满意,他提出的新要求是,缩短三分之一的时间,要求他在三天内就达到。
江御发现白孝升其实很厉害,他对每个学员的要求都不一样,都在这个学员的承压边界之内,最大限度的让其锻炼。
短短几天的接触,他就彻底折服,白孝升能感觉到他的变化,虽然口头没说什么,眼神中的鼓励却很明显,江御每天来找他报道也不头疼了。
今天早晨起床的时候,周久白一如既往的躺着,但却醒了,跟他说,上午训练完跟白孝升请假,下午去找五叔,有任务安排给他。
江御跟白孝升告假的时候,后者完全不意外,他的存在一直就是为周久白训练最顶尖最忠诚的保镖,时常会被调去做别的,他已经习惯了。
但是他叮嘱江御,不要放松对自己的要求,出任务不是休假,即使休假也要保持锻炼。
江御午餐后,洪五已经在等着他了,带他去了对面楼上,并不是上次和郭奇朱效的同一房间,这个新房间并不大,一整面墙上挂着投影仪用的帷幔,此刻还是空白。
另外有几张椅子,一排不长的桌子,只有两个人在里面。
洪五进去,两个人站起来恭敬的叫了一声五叔。
洪五点点头,手指着江御:“就是他。”然后对江御介绍对面的人,戴眼镜的学者模样的人叫冯应曾,另一个年轻的学生模样的人叫陈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