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大树一样高 下——阿素

作者:阿素  录入:06-05

热忱。

“所以恒恒,你和园长先生和好好不好?否则园长先生一定会哭的。”立树踢着腿,诚恳地从镜子里看着我。

我开始怀疑这是不是杨昭商的阴谋,透过立树来对我循循善诱。但我知道杨昭商不是那块料,立树这孩子也没这么好骗,看来

杨昭商这些日子是真的很落寞,才会连立树都看不过去了。

想到这里,我不由看着立树。

“立树,你喜欢园长先生吗?”

立树马上大力点了点头。“喜欢,最喜欢了!”

见立树答得这么干脆,我不禁有些嫉妒起杨昭商来。什么嘛!那只猩猩到底有什么魅力,让每个小孩都这么喜欢他,难道真的

是费洛蒙吗?

“那,如果……恒恒是说如果喔,如果有一天,恒恒还有立树,和园长先生,三个人在一起生活,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

上学,假日的时候,就一起带立树去游乐园玩,立树觉得怎么样呢……啊,当然是在立树的马麻回来之前。”我谨慎地问着。

立树闻言却安静了好一阵子,我有点担心,深怕自己还是奢求的太多了。也对,我和立树相处的时间,仔细算起来也不过六、

七个月而已,竟就这样厚脸皮地要求这种事,当然会被打枪。

但立树抬起了头,看着镜中的我。

“恒恒,马麻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我有些讶异地看着他,他再一次回头,这回直视进我的眼睛。我在他的眼瞳里看见自己,那是我和立树之间第一次看见彼此,

没有杂质、也没有欺瞒。

“嗯,”我点了一下头,幽幽叹了口气,“对不起,立树。”

立树倒是比我想像中平静得多,他转回头来,重新面对着镜子。

“那我就可以当恒恒的马麻了,”立树表情认真地说着,我怔愣不已。

“恒恒不要担心喔,我已经长大了,以后可以保护恒恒了。”

我想说“谁需要你这小鬼保护啊”,但我说不出口。只因我已经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了。

后来我的连续剧预测模组竟成真了,真的有人发生了悲剧,只是不是立树也不是我。而是另一个我意想不到的人。

事情发生在一个晴朗的傍晚,我去幼稚园接立树时,发现幼稚园里气氛和往常有点不一样。几个女老师在办公区间奔走,还有

人在讲电话,前厅里找不到杨昭商的身影,以往到了接送时间,杨昭商都一定会在这里和小朋友玩的。

我心里一惊,想说该不会是立树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时心脏都僵硬了。待看到杨昭商匆匆从走廊那边跑过来,之前的尴尬顿时

都忘了,忙凑向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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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里一惊,想说该不会是立树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时心脏都僵硬了。待看到杨昭商匆匆从走廊那边跑过来,之前的尴尬顿时

都忘了,忙凑向前去。

“杨昭商!”我叫他的名字,杨昭商便回过头来,我从没看过他这么凝重的表情。

“发生了什么事了吗?立树他……”

我忍不住问,但杨昭商没有答话,只是像在冷静情绪似地深吸了几口气,半晌摇了摇头,“立树没事,是我们园里其他小朋友

出事了。”

我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出事了?谁?”

杨昭商闭起了眼睛,“是昶育,就是最近常和立树玩在一起的小朋友。他被打到送医急救,现在听说还在急诊室里。”

我惊得说不出话来。“被打?是他……是他爸爸干的吗?”

杨昭商点了点头,“嗯,我想也没有别人。”

他叹了口气,“是他的同居女友打电话过来幼稚园的,她说昶育爸爸只是喝了点酒,一时失控,所以才拿时钟敲昶育的头,玻

璃钟面裂了,刺进小朋友的脑袋里,把他爸爸也给吓懵了。还好同居女友还有点理智,赶快叫救护车,否则昶育现在已经没命

了。”

我一阵阵发怔,杨昭商低下头,伸手按住了太阳穴。

我看着他凝成一团的眉头,忍不住开口,“杨昭商,那不是你的错。”

我捏住他衣摆,绕到他身前看着他说:

“不是你的错,虽然之前有过迹象,但是就像你说的,你也不能怎么样,那是别人的家务事,谁都不可能去插手。你听见了吗

?杨昭商,很多事情都是这样,事后才会去回想‘要是当初有发现就好了’、‘要是那时候怎么做就好了’事实上就算时光倒

流一次,我们还是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我的话似乎让杨昭商稍微恢复点神智,这时有人过来说叫的计程车已经来了,我便陪着杨昭商,还有一个幼稚园的老师,一起

赶去医院。

后来我们几乎整天都待在医院里,等昶育的急救结果出来。杨昭商要我先回家去,但看着这样的大猩猩,我总觉得不能丢下他

不管。

急救一直持续到晚上,我们这些大人屏气凝神,深怕听到任何一个坏消息。到后来我也撑不住,手里握着杨昭商的手,靠在墙

上假寐了一会儿。

倒是杨昭商完全没阖眼,从头到尾交握着双拳,把手肘搁在膝盖上,像祈祷什么似地默念着。

大约深夜两三点的,初步的消息终于出来了,昶育的命是保下来了,但是玻璃碎片伤到脑部,而且有的还取不出来,目前还要

继续观察,才知道会不会有其他的后遗症。

我在昶育被推离手术室前匆匆瞥见了他,他看起来竟像是小了一圈。平常我总觉得这孩子高头大马,在小朋友群里鹤立鸡群。

现在躺在这张苍白的病床上,我才惊觉,他也不过是个五岁的孩子而已。

他袖子是撩起来的,我看见他手臂上满是伤痕,锁骨上也有青紫的痕迹。因为是冬天,平常总包得紧紧的,我还是第一次发现

他身上有这么多的伤。

“小孩子不会反抗。”

我听见杨昭商像是喃喃自语地说,

“小孩子不会反抗,尤其无法反抗自己的亲人,特别是至亲的爸爸妈妈,被父母再怎么打骂,小孩子都会觉得是自己不好。所

以父母轻易就能掌控小孩的生杀大权,一时的愤怒也好、疏忽也好,一条小小的生命都可能就这么没了。”

杨昭商深吸口气,把头埋进自己的手掌里。

“所以我才更加无法原谅那些大人,也无法原谅自己。”

昶育的爸爸从头到尾没有现身,似乎是被警方带去警察局询问了。倒是他的同居女友来了,她一脸面色苍白,一副这件事全是

自己的错似的,频频向杨昭商鞠躬,

“对不起、对不起,我应该早点阻止他的,我不知道小孩子那么脆弱……”

我陪杨昭商回到幼稚园时,还有几个老师留在那里。听见昶育保住了性命,都松了口气,但听说还会有后遗症时,也都相对欷

歔。

立树也还留在图书室,照顾他的大班老师说,听说出事的是昶育后,他一直吵着要知道好朋友的状况,还说要等恒恒回来。是

她们哄了很久,立树才肯乖乖入睡。

杨昭商让那些老师都回家去,我看了一眼熟睡中的立树,发现杨昭商还待在门口,想开口叫他去休息一会儿,毕竟这一闹,都

快要清晨了。

我叫了他一声,他却没有回应,我只好朝他背影走过去。没想到他却忽然回过身来,我还来不及反应,他就用双臂搂住了我的

身体,然后蓦地收紧,我一时重心不稳,我们两个就双双摔倒在图书室的地上。

我吃了一惊,杨昭商还真不是普通的重,压得我双臂生疼。他就这样紧紧抱着我,把头靠在我胸口,良久都没有动弹。

我开口想说些什么,又想稍微把他推开,但最后终究什么也没动。我想杨昭商应该是需要一点安慰,如果和我一起叠在地板上

能让他感到安慰的话,那我倒是没差。

只是我直觉地感到,就这样放任杨昭商下去的话,说不定会发生什么出轨的事情。

说实在的,这样一个体形庞大的男人,硬要把头塞在我这个不是很魁梧的男人胸口,模样实在是有点滑稽。只是杨昭商的体温

真的很高,在这样春天的夜晚里,光是这样相拥着,就觉得从心口到喉口都暖起来。

唉,算了。看在他这么难过的分上,他要做什么,我都暂时忍耐一下好了。

“对不起。”

杨昭商似乎感觉到我的窘迫,他的头仍然陷在我胸口,声音闷闷的。

“就这样让我抱一下……我什么都不会做,一下子就好。”

我怔了一下,无法否认一瞬间涌上的失望感,随即又为自己那种失望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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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怔了一下,无法否认一瞬间涌上的失望感,随即又为自己那种失望吃惊。

什么啊,原来你什么都不会做啊。刚刚那一刻我心里确实浮现了这个念头,这想法让我满脸通红,还好杨昭商把头埋着,否则

被他发现,我的一世英名就毁了。

“刚刚你是不是在想,亏我本来还想用身体安慰你的。”杨昭商忽然闷着头说。

“……你除了是大猩猩,还有读心术吗?”

“我除了是什么?”

“念幼教的人都有读心术吗?”我咳了一声。

杨昭商终于抬起头来,一脸涎笑地看着我。

“我没有读心术,我只是耳朵比较好,听得见你的心跳声。”

我的脑血管在瞬间炸裂了,脸涨得通红。杨昭商仍然盯着我的脸看,我却不想再看这只不要脸的猩猩,伸手推开他的脸,杨昭

商却忽地俯下身来,吻住了我的唇。

我一开始还奋力抗拒,誓死维护人类的尊严,但杨昭商这回吻得格外强势,和第一次游乐园时不同,这回的吻带点侵略性,彷

佛要将我体内剩馀的事物全吸引出来般。我试图咬他,他却反咬我的唇瓣,到最后反而变成像在回应他的吻。

两个男人撕咬了一阵子,我终于认输了,仰躺在图书室的地板上喘息。杨昭商仍旧紧紧抱着我,这回把头靠往我的肩膀。

“如果你愿意让我做些什么的话,那我就做。”杨昭商说。

我紧张了一下,侧头看了一眼杨昭商,想看看他这番话有几分认真。但杨昭商一如往常,随时都很认真。

“……我还没有心理准备。”我于是说。

“这种事情船到桥头自然直,相信我。”杨昭商像在哄小孩。

“我们什么都没准备,没有保险套,也没有……”

我讲讲自己也脸红起来,仰躺着别过了头,“总而言之,今天不适合,天色也已经很晚了,我待会还要带立树回家。”

我感觉杨昭商似乎暗暗叹了口气。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大概真的是太久没恋爱了。以往和秀朗还是学生时,我和他几乎在

哪里都能做那档事,虽然我总是半推半就,但情欲一来,就算是在教室旁边的厕所里,我也能压抑着声音和秀朗翻云覆雨。

有人说只交过一任伴侣就定终生的人,和处子没两样,我想就在说我这种人。我对秀朗的情感恐怕只能用雏鸟情结来解释,秀

朗的一切,他的声音、他的样貌,他给我的所有情爱与呵护,早已深深铭刻在我的骨髓里。

我想我至今为止,还没有真正痛恨过秀朗,即使经历过这许许多多的事。

因此我才会害怕其他人的碰触,彷佛只要接受了其他人,留在我心中那一丁点属于秀朗的残像,就会消失无踪、再也回不来了

杨昭商沉默了一下,这是我第二次当面拒绝他,我有点担心会伤到他的玻璃心。失婚中年男子的心灵总是特别脆弱的,失婚的

中年猩猩只会更脆弱。

老实说和杨昭商这样贴在一起,我的下身已经开始起反应了,再抱下去肯定会露馅。我想杨昭商不愧是直男转职,抱着我这么

久,反应却没有我来得激烈。

“其实我……最开始的时候,是念幼保学校的。”

杨昭商没有继续劝说我,只是持续紧抱着我。

“幼保学校?”我开口问,声音有些沙哑。

“嗯,我从以前就很想从事幼儿教育工作,所以就去念了幼保科,想说出来之后找家幼稚园工作,或干脆当保姆,去育幼院也

不错,总之有小孩的地方就好。刚考进去的时候我很开心,以为梦想总算是实现一半了。”

杨昭商笑了笑,把身子挪得侧一点,让我的头枕在他的手臂上,我松了口气。

“但后来我才发现事情没我想得那么容易,首先我爸大力反对,说一个大男人养什么孩子,他想我去念法律系,或念经济,跟

他一样考个公务员之类的。”

我把头抵在他胸口上,静静地听着。

“我当时也没听他的话,坚持进了幼儿保育科。进去之后,我才发现里面青一色全是女生,我是那里头唯二的男性,另一个男

的才念了一个月,就觉醒去考插大转学了,我不仅在班上是异类,在学校里也很突兀,经常有女同学以为我是误闯校园的变态

。”

他自嘲的笑笑,又说:“但我不想放弃,我觉得自己比他们任何人都对孩子有爱心,我在幼保科的成绩也不错,一直到实习之

前,我都觉得我应该能胜任那些工作。”

我听他忽然沉默下来,便忍不住问,“然后?”

杨昭商抿了抿唇,这才又开了口。

“后来到了实习阶段,每个人都会被分派到一个幼儿机构去,我本来是到一家残障儿童扶助中心。

“但那里的负责人看过我之后,竟然回电给学校,问说可不可以换一个学生过来,他觉得我的模样会吓坏小朋友,而且他是男

的,又年轻,不会控制脾气和力道,残障学童又特别脆弱,怕我会伤害到那里的孩子。”

杨昭商的手臂又缩紧了一下。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其实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我也是想到如来大佛,会把孩子像孙悟空一样

压在五指山下。

“那件事当时给我的打击非常大,我觉得很荒谬,那个人并不认识我,只单单因为我的性别和外貌,就认定我不适合照顾小孩

子。”

他叹了声。

“后来我就去考了大学,进了幼儿心理系,打工的时候便尽量找幼保类的工作,类似的情况还是经常遇到。”

“很多家长不愿意请男的保母,更不愿意把小女孩交给一个男人照顾,就连我妈幼稚园的家长,有时在园里碰到我,都会特别

去问我妈那男的是谁,为什么让他在幼稚园里晃来晃去,要是小朋友有危险怎么办之类的。”

杨昭商苦笑两声,又悠悠地吐了口长气。

“有时候我会很羡慕女人,女人总是很轻易地能够和孩子产生连结,无论外在还是内在的条件。亲子厕所永远设在女厕里、婴

儿广告总是以女人为主角,不管什么媒体,强调的往往只有母子亲情。就连自己尚未出生的孩子,男人也无法决定他的生死。

他难掩感伤地说着,这让我又想起了爱文,想起她那个再也回不来的孩子。

我忽然想到,不知道秀朗是怎么想的?他的孩子就这样死去了,他会不会和杨昭商一样,为一个未及成形的生命哀悼呢?

“所以我……真的很珍惜,我妈这间幼稚园,还有在这里的日子。能够在这里,照顾这些孩子、陪伴这些孩子,对我而言,是

我想了一辈子的梦,可以的话我一个也不想错过。这里的每一秒、每一个笑着的人,像是立树、还有小勇、还有老师们,还有

推书 20234-06-05 :毒草——冰岛小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