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勇者 下+番外——fouroclock

作者:fouroclock  录入:08-02

从语音的抑扬顿挫来说,罗宾比诺恩好的有限,但当他在说话的时候融入感情的时候,他低沉的声音听起来有一种特别吸引人的力量。

埃拉克雷侧耳倾听。

“这可能只是我的感觉,但是我从认识佛洛尔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他一直觉得自己的生活里缺少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这和那种束缚他的力量一起让他始终觉得不愉快。人即使在做自己喜欢的事的时候,即使在微笑的时候也不愉快,那么他是真心对自己现在的生活感到不满。”

是啊,深渊之中的王者却被束缚在人类的弱小躯壳中,他当然会觉得不自在。

“有一天他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想要找的东西——爱情。我当时一直很反对他和约瑟夫在一起,他为此也埋怨过我。但我认为他和约瑟夫之间的爱情虽然炽烈又温柔,但不是他所追寻的东西。他始终有一天会对此感到失望,那时候他又会像风一样离开,而届时受到伤害的将是约瑟夫,这对他而言十分不公平。”

那是当然的,他怎么会长久地爱着一个人类呢。

“他和约瑟夫在一起的话,就必须留在首都,而如果和诺恩在一起,他可以去自己想去的任何地方。一个人有了伴侣,却得到了更大的自由,我想对佛洛尔来说,这也就是他追求的东西了。”

……

“有的时候并不能以相处的时间的长短来判断感情是否深切。”

“……佛洛尔在解决伯尔巴特的事之后,想要做个流浪四方的游吟诗人吗?”

埃拉克雷问。

“我想是吧。”

罗宾回答他的语气不太肯定,不过从眼神来看,他确信将会如此。

“听起来是很符合他作风的理想。”

虽然口头上那么说,埃拉克雷却有另一层想法。

这可不妙啊我的陛下,你难道从来没有想过要取回自己的记忆和力量,回到我们之中来吗?

他正想着,就听到佛洛尔的声音。

“你们俩在说什么呢?怎么罗宾一副很有感触的样子。”

看起来容光焕发的佛洛尔牵着诺恩的手,正向马车这边走来。

在佛洛尔和诺恩回到临时营地之后,太阳只在天空又悬挂了一小会儿,就没入远方连绵的山脊构筑的地平线,而月亮像是交换岗位的哨兵一样,升起在夜空的正中。

在座的每一个人(确切说要除去埃拉克雷)都对伯里纳一带仲春的夜晚十分熟悉,在这里树叶于晚风中作响的声音中似乎也能听到不远的前方首都传来的音乐,被赋予了一种格外温柔的意味。

如果不做好防护措施,这温柔中也充满了危机。

他们不确定有多少密探在首都一带活动以期发现那些出逃贵族的踪迹,又有多少是冲着佛洛尔来的。

佛洛尔在他们今晚休息的地方设置了结界。对需要在野外过夜的法师来说,这是很常见的做法,不过他额外花了一些心思。

他没有使用顺手的魔法,而是用从古老的手抄本上看来的魔导战争后期的刻印法术布置了这个结界。从埃拉克雷那里借用了一些材料之后,这个迅速布置起来的结界动用的魔力十分微小,除非有一位魔导士正好路过这里又穷极无聊在附近展开自己的魔力网,才有可能发现他们的所在。

入夜之后不久,在结界的保护之下,他们就点燃了营火。

马车里虽然也很暖和,但远比不上聚在火堆前烤火聊天来得惬意。

烹饪他们今天的晚餐——两只野兔的工作由埃拉克雷负责。到达伯里纳地界之后,他们的荤菜就只剩下野兔了。诺恩也许不明白,佛洛尔和罗宾却很清楚其中的缘由。

首都的贵族们比王国任何地方的人都喜爱打猎,出于夸耀自己实力的考虑,这些眼界很高的人从来不把野兔当做猎物,狐狸和獾勉强可以满足他们的胃口,野猪和熊才称得上有分量的猎物。经过连年的狩猎,首都地区已经很难见到大型野兽的踪迹,每年狩猎会上的猎物都是从外省捕捉来的,有的时候为了避免它们咬伤贵族,还会在它们身上做点手脚。

即使如此,贵族们还是坚持自己的原则,很少把弓箭对准野兔,这让伯里纳地区的野兔根本不怕人。不要说诺恩这样身手敏捷的年轻人,即使是老年人也能轻松地逮到几只野兔。

佛洛尔又往营火里丢了两块木柴。串在简易烤架上的野兔身上不多的脂肪已经开始融化,金色半透明的油脂滴落火中,马上有火苗带着“滋滋”声蹿起来。他不紧不慢地从火中收回手掌,半炫耀地向诺恩晃了晃。

诺恩正在用埃拉克雷的小刀拆解另一只已经烤熟的野兔,神态认真,完全没有被魔法师的小把戏干扰。

佛洛尔弄不明白他能那么熟练使用小刀把肉从骨头上剔下来却做不好宰杀野兔的工作。他能感到他在拿着小刀对准被他自己抓来的野兔的时候有些犹疑,于是从踏上这次旅途之后就自己抗下这份工作。虽然过去在野餐的时候他都是被人伺候的小少爷,不过对于套路倒是驾轻就熟。

另外让佛洛尔觉得很有意思的是罗宾觉得自己不能除了养伤什么事都不做,于是申请了寻找柴火的差事,但干得十分糟糕。

当第二只野兔已经熟透的时候,诺恩也照惯例把第一块腿肉递给正无聊地在火焰尖端虚晃手指的佛洛尔,后者毫不客气地接过来就狼吞虎咽起来。

气氛轻松到像是他们是露营的旅人,而不是正准备向国王挑战的反叛者。

“刚才我从老师那里接到一个不错的消息。”

“盖拉西姆魔导士不是不在首都吗?”

第二个吃完的罗宾用手帕擦了擦嘴角,接口说。

“所以和他联系上花了我一些时间……”

佛洛尔直接把手放回到营火中,让火焰为他进行清洁工作。当他把干净的手抽回来的时候,打了一个响指,一道蓝色的柔光出现在他的手掌中。

浮动的光线上跳过一串魔法文字。

“首都的所有魔法师都将保持中立。”

作为魔法师,只要佛洛尔愿意,他可以用很多普通人无法阻止的方法向国王发起进攻,但他毕竟只是一个潜力巨大的年轻法师,那些年老的魔法师……以及魔导士,有着更多的方法让他的努力失败。

现在佛洛尔从他的老师那里获得的这个承诺,无疑让他们的行动的前景一片光明。

“所以你还是准备根据原先的计划,从城门大摇大摆地走进去?”

“当然不,伯尔巴特只要在城门口布置一小队弓箭手就够我受的了。我打赌,他肯定已经那么做了。”

“那么……”

“从首都外围进入城市的暗道,你知道几条?”

“四条。”

佛洛尔诧异地看了罗宾一眼。

“……居然比我知道的多一条……郁金香、圣母像和图书馆。”

“是另外的一条。”

“真令人惊讶,消息比我想的还灵通。听上去这神秘的第四条暗道说不定会成为奇兵。”

“你准备走暗道进城?”

“备用方案。”

佛洛尔说着对着火焰吹了一口气,从木柴上拔起的火舌一下子窜到诺恩的面前,但没有从他的脸上收获任何惊吓的表情。

“我还是主张由我和埃拉克雷进入首都,向教宗揭发伯尔巴特陛下的所作所为,必要的时候……借助公爵大人的力量也可以。”

“你老劝我不要天真,实际上你也天真得可以。教会的人很可信吗?伯尔巴特做的事都不是小动作,他真能瞒过教宗的眼睛?最大的可能是我们新继位的国王陛下已经打通了关节。相比之下,暗道里虽然可能有各种陷阱,但比任何光明正大的方式还安全一些。”

“你还是没有想好要怎么处理这件事。”

罗宾直视佛洛尔因为映出火花而呈现奇妙绿色的眼睛,说。

“不,当然想好了。我要……”

阵风从营火的中间升起,埃拉克雷还没来得及把烤架从上面撤开,骤然升腾的火焰就把经过药水加持的树枝化为灰烬,柱形的火焰和风一起瞬间就升腾到森林的上空,如果没有结界的保护,也许在首都中就能看到这道蔚为壮观的火柱。

结界正在发出玻璃碎裂一样的声音,罗宾即使看不见它的存在,也能感到它在这股强大力量的冲击下正在粉碎。在埃拉克雷的角度,可以看到它摇曳着,正从一个完美的整体变成纷纷下坠的符号的碎片。

“我为什么要忍受他?作为魔法师,我不需要受到这些世俗法则的约束,他国王的地位对我毫无意义。而他只能以魔法师的身份和我对抗,在其他魔法师承诺保持中立的时候,我们……”

佛洛尔说着摊开双手,空气在他的双手之间犹如水波一样震动着,不是魔法师也知道他一旦释放这个力量将会造成怎样的破坏,但是罗宾依然平静地和他对视着。

“罗宾说的对。”

诺恩低声说。

躁动的风从佛洛尔的手中平息下来。

“我也那么觉得,你确实比一般出师不久的魔法师强很多,不过对于伯尔巴特现在的状况,你又了解多少?”

埃拉克雷接口。

“事实是从斯佛兰的那一晚上之后你就没有正面接触过他。你可以不关心他作为国王是否足够深谋远虑,是否已经培养出属于自己的人马,但如果你想用魔法师的身份和他对决,那么起码要知道你对手的分量。听起来他是个死灵法师?但你听说过有哪个死灵法师可以像用操纵木偶一样控制活人?这种情况下贸然进击,即使是呼啸而过的狂风,撞在山壁上的结果也只是……”

“也许有折中的办法。”

罗宾正想开导有些泄气的佛洛尔,那只传信用的小鸟去而复回。

它不像一般的鸟类一样避讳夜间的活动,也不受到结界的干扰,飞到他的身边然后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鸟的左爪上绑了一块布条。

罗宾和佛洛尔的脸色同时往下一沉。

为罗宾提供消息的人会在这时候派出信使,原因只有一个——发生了一件他必须马上通知他们的严重事件。

罗宾拿下那块布料,在自己的手掌上摊开。佛洛尔注视着他的面孔,让自己在读到上面的文字之前可以判断到底这是什么样子的一个消息。

在手腕不易察觉地颤抖了一下之后,罗宾把布条递给了他。

“后天的黎明时分,约瑟夫将在埃米蒂耶大教堂被处以火刑。”

诺恩靠在一棵杉树的树干上,看着静静流淌在自己脚边的一条小溪流。潺潺的水声在夜晚比昆虫和其他夜行的小动物的声音大一些,比风声小一些。月亮除了截下一小段流动的水波,还把他拉长的影子投到了溪流上。

那位长着翅膀的信使带来的消息让他们不得不抓紧时间,在明晚之前制定出一个可行的计划。佛洛尔明知道这一定是针对他的陷阱也必须那么做,他不可能坐视约瑟夫上火刑架。罗宾虽然主张更温和的处理方法,但留给他的时间实在不多。

两个人似乎起了一些小小的摩擦。当话题涉及教会和教宗的时候,就已经不在诺恩可以理解的范围内了。

他不关心他们的计划为何,他只需要有人告诉他接下去应当做什么。对阴谋的推测和对未来计划的详尽安排,都不是他能理解或者说他想要去理解的。

“哟,不在马车里帮忙出主意,一个人躲到这里来吃醋?”

埃拉克雷用讨人喜欢的声线和让人厌恶的语调那么说着。

伪装成炼金术士的深渊来客和他一样对佛洛尔和罗宾的计划兴趣不大。他一边那么说着,一边接近他。

这一路上,这是他们两不多的独处机会。

埃拉克雷处心积虑想要把他决定永远埋藏在心底的秘密挖出来。虽然他表现得不那么迫切,但诺恩知道他的这个念头没有断绝过。

“在他记忆中,那可真是一位温柔美丽,像是他的微笑可以点亮他的心灵一样的可人儿,哦,我的约瑟夫,我的约瑟夫……”

埃拉克雷说着,环抱住自己的手臂,细长的手指从肘部上升,最后落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真可惜——不,我应该说那太好了,他没有抱过那个人类。不过类似的事他想了不少,我真希望能马上把那个人类吊死。至于你……你现在感觉如何了?是不是妒忌到不行?”

诺恩冷淡地看着走到他面前的埃拉克雷。

“一定很妒忌吧?黑暗在自己心脏翻涌的感觉是不是很美味?对你来说真是不幸啊,好不容易这个人失去了全部的记忆但是又接受了你,似乎马上就可以抛下一切和他浪迹天涯的时候,他此前声称最爱的人就要回来了,而你马上就要为了救这个人成为他的剑,有没有觉得很不甘心?”

埃拉克雷说着,情绪似乎越发激动起来,难得睁大了那双总是因为眯着而让人无法品味其美丽的眼睛。

“这种事过去发生过吗?如果发生过这倒可以解释你为什么说自己杀死过他一次。虽然这不可能……但你的心里是不是有过那么一瞬间,妒忌、失望、愤怒……所以想要杀死他?喂,告诉我,是时候告诉我了,到底发生过什么。”

他们面对面,眼睛对着眼睛。诺恩被告诫过不要和这个能够深入任何人内心的家伙对视太久,尤其不要长久望着他那双闪闪发光的眼睛,但他既没有迎战的想法,也没有退缩的念头,而是用一贯沉默的态度看着他。

除了他的眼睛,埃拉克雷在利用自己的身高优势对他施加压力,又出于对佛洛阿雷亚的敬畏,不敢过于靠近他。

诺恩觉得如果告诉埃拉克雷他带来的压迫感远远不如深渊中的野兽们,这个家伙的脸上一定会有更加精彩的表情。

“真拿你这个家伙没辙……不要误会,并不是说我对你一点办法也没有,而是有陛下的约束在,有些技巧不方便拿出来对付你。”

埃拉克雷摆了摆手,退后了几步。

“不看在我自毁形象编造那么愚蠢的故事的牺牲上透露一点给我?难道你真的相信可以像他说的那样,结束这一切以后以游吟诗人和他的同伴的身份浪迹天涯?这是你想要的吗?”

换上相对平静又富于说服力的口气,埃拉克雷继续像唱独角戏一样在他面前挥舞手臂,说:“你应该清楚知道,即使他现在安于人类的身份,打心底认同自己的身份,他和罗宾、和那边那座城市里的其他所有人始终是不同的。十年二十年的时间里他能这样,但是在更长远的未来,你想要的东西根本是不可能的。你想要的……”

说到这里他停顿下来。

以他的瞳孔为中心,两个漩涡分别出现在他的两只眼睛里,它们旋转着,看上去会把任何被他看到的东西吸进去。

诺恩依然不畏惧和他的对视。

“两位,在讨论什么?”

佛洛尔和往常一样不很正经的声音打破了他们之间的僵持。

“没什么,我安慰诺恩小朋友一下而已,他有些失落。”

埃拉克雷转过身去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平时微笑的表情。

“……是这样吗?我和罗宾制定了一个简单的计划,我们分两组进城,时间只能是明天了。罗宾跟着你的马车进去,我和诺恩一起。”

“决定了?没有给我安排什么重要任务吗?”

“需要我和你明说虽然你是个不错的炼金术士不过去中止火刑仪式的时候你还是留在马车上支援比较好?”

推书 20234-06-05 :像大树一样高 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