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黄泉 上+番外——叶凉

天界的夜空繁星点点，银河划拉出一大片间隙，两端的牛郎与织女只能隔河相望。而我，却连每年一会的能力都没有。杨戬，你是我的夫君，但是你的心里注定没有我。

崔珏的想法最终还是被抹杀在了摇篮里。阎君死拽着他，不让他再有机会跑到十殿找孟婆。崔珏对这种死皮赖脸的做法一向没有办法，只得暂时留在地府忙东忙西的，却始终没有打消轮回的念头。

阎君看着崔珏意志坚定无可奈何，只得退而求其次，将他找了过来，语重心长的规劝：“崔小弟啊，要知道，你一旦轮回就是60多年，地府里有两个多月没有你怎么成！这么多事情我哪里忙得过来啊！”崔珏仍是倔强地回答：“阎君，我就任性这一次，望阎君成全！”阎君皱了眉，这孩子的性格怎么就越来越拧了呢，究竟是跟谁学来的。他不放弃继续好言相劝：“这样，我们各退一步，我放你到人间休息一段日子，轮回的事情就莫再提了吧。”崔珏抿唇不语，自己原也只是打算上人间休息休息，找找这段日子一直困扰他的问题的答案，阎君都这般说了，自己若是再坚持下去只会适得其反，那么便应下吧。于是点点头，算是同意了这个提议。阎君大喜，拉着他的手一路寒暄，让他在人间好好照顾自己，若是休息够了就快些回来，越快越好。崔珏笑了，果然还是为了地府的事。他哪知道阎君的心思更细，若是让崔珏轮回了，指不定又发生些什么感情问题，那个死气沉沉终日借酒消愁的崔珏，他是再也不想看到了。

事情便这么定下了，崔珏收拾好行头便上了人间，阎君怎么也没料到，杨戬也在几乎同时被天帝踢下了凡，看来两人注定又是一场相遇。

莫听竹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巴蜀的竹林听闻是最美的。进入竹海，雾气飘荡，如同置身于绿色的云山里。竹枝摇曳，竹叶婆娑，洒落在竹林间的夕阳斑斑驳驳。粗壮的竹枝，仿佛擎天玉柱，直插云霄。古老而沧桑的鹅卵石道上充满了迷离的格调，显得宁静而幽雅。西沉的秋日，仿佛喝醉了酒似的，把缕缕落寞的桔红色涂满了天际。天地万物似乎都酣醉在这黄昏的夕阳下。崔珏拖着长长的身影，在宁静的小道上漫步。

自从在这山谷里安了家，崔珏每天都要上山在竹林里散会儿步，总觉得听着竹林涛声，嗅着沁脾的竹香，有一种宁静悠远的感觉。这山谷是崔珏无意间发现的，说是无意，倒不如说是一种指引，这地方总给他一种熟悉感，特别是茅屋前那一大片的池塘。现是初秋，池子周围仍是生机勃勃，总有几尾小鱼从池底探出头来，搅乱一池子水。崔珏觉得，自己是来过这个地方的，或许是“活”得太久太久，久到不记得自己何时来过。但这间茅屋，这片池塘，这一山的翠竹，似乎都是自己的，一直留在这个地方，从未被人玷污。

这天崔珏一如既往地去竹林散步，岂料遇到了一个他怎么也不会想到的人——杨戬。

杨戬这次下凡渡劫没有轮回，全赖着寸心在王母面前一哭二闹三上吊，王母心疼，将天帝好生骂了一顿，天帝无奈，只得直接把杨戬丢了下来，勒令他在人间呆上一年，好好反省一下自己。杨戬是无所谓，反正自己在天庭也是要被太上老君差遣，美其名曰“帮玉帝舅舅分担事务”，实际就是将玉帝不想做的事情一股脑子全交由他来办。现在下了凡倒是乐得清闲。每天在各个城镇间闲晃游玩，生活的有滋有味。这会儿到了巴蜀，自是要看看享誉盛名的竹海一绝，当地人倒也没推荐他来这儿，是他不知不觉就走到这山谷里来了。

崔珏看着面前的人愣住了，二郎神君不在天界好好当他的模范丈夫，跑到这荒无人烟的深山里来做甚。杨戬也是看到了竹林里的人，心神一动，只觉得面前的人分外眼熟，想了好一会儿恍然大悟：“啊！你是地府的崔判官吧！”三两步上前，笑嘻嘻地打量崔珏，“都说地府崔判是个清冷俊秀的美人，果然名不虚传啊。”崔珏这才回过神，惶恐地行礼：“下官不知真君在此，失礼了。”杨戬看着他彬彬有礼的样子哈哈大笑：“像你这种文绉绉的人，我许久没见到了。不必多礼，既然遇见了那就是缘分，怎么？你也要渡劫？”原来他是在渡劫。崔珏了然，摇摇头：“下官只是上凡透透气罢了。””别再说下官了，听着怪别扭的，既是在凡间，称我一声大哥就好。”杨戬拍拍他的肩，豪爽得一点也不像是对一个较为陌生的人。杨戬觉得很奇怪，看到崔珏总觉得很熟悉，像是认识了很久，并且内心止不住地悸动，总忍不住想要碰触他。“对了，你怎么会在这竹林里的？”这深山里不像是能住人的样子啊。崔珏大致指了指方向：“那里有个池子，我在那儿住。这地方到是不缺什么，就是要自己动手采摘野菜，偶尔也猎两只野味。”“这样的生活到是惬意。”杨戬感叹，突发奇想，“崔兄可欢迎我在这儿住上一段时间？”“诶？！”崔珏瞪大眼，看杨戬一点都不像是开玩笑。思索再三，便应下了，漠然的脸上牵出一抹极淡的微笑：“自是欢迎的，还请杨大哥莫要嫌弃屋舍简陋。”

那一抹笑虽极淡，确是真心诚意，挂在崔珏唇角似比阳光还耀眼几分。杨戬看着竟呆了。

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

不知倾城与倾国。

佳人复又得。

第十二章：度日，尴尬

在人间的日子的确惬意。至少杨戬忘记了那个整天跟自己吵得不可开交的舅舅和那个只会把最重最累的活扔给自己的老头。而且，和崔珏在一起时心情很奇妙，这个男子就像天生蕴含着一种魔力，让自己不知不觉沉沦。崔珏给他的感觉就像一杯陈年佳酿，相处的越久越能品出其中的韵味来。

每天跟崔珏一起散散步，去镇上购置生活用品，偶尔对月饮一杯崔珏所酿制的药酒，那叫一个舒爽。崔珏在屋后种植了许多花草，都是他上人间后在路边所发现的几乎活不成的植物，被他小心的移植过来，现在长得那叫一个茂盛。杨戬最喜欢的就是看崔珏在花田里忙碌，浇水，除草，施肥，捉虫，往往一干就是大半天，无暇顾及杨戬。每当这时杨戬就会静静坐在一旁，泡上一壶茶，仔细观察崔珏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神态，然后就连茶也变得好喝起来。崔珏真的是个很神奇的人呐！杨戬这般想着，唇角不知不觉又扬起弧度。虽没有惊人美貌，但就是这淡淡的眉目让人舒心，并且，由内心生出萌动。如果崔珏是女的就好了，不，即使他是男子也无妨啊。杨戬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在想什么，整个人一激灵。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冒出来啊！自己明明就已有了寸心，更何况……崔珏是男的啊！可是，这种对崔珏的渴望仿佛下一秒就要冲破桎梏，占领他全部意识。这究竟是怎么了……

崔珏发觉杨戬的不对劲，放下手中的活，走近他身边，低下身子询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杨戬皱眉的样子很少见到，平时他都是一副吊儿郎当的纨绔子弟模样，现在这般严肃还真是让崔珏很不习惯。杨戬抬头，觉得脸颊似乎不经意划过了一个温软的物体，像是……崔珏的唇瓣！他惊得跳起来好远，捂着脸，愣愣看着崔珏。“你没事吧？”崔珏偏过头，眼睛一和他对上，就见杨戬飞快的将视线移开。崔珏好生莫名，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杨戬扭扭捏捏半天不说话，崔珏看不惯他这样，浑身起鸡皮疙瘩，打算不再管他，继续回花田里忙碌。

见崔珏要走，杨戬情急之下喊出：“珏儿！”崔珏愣住了，停下脚步转过身：“你刚刚叫我什么？”“我……”杨戬也愣住了，刚才自然而然的就喊出了声，崔珏、崔小弟、崔兄叫什么不好，怎么就叫出了这个呢？“珏儿”这称呼如此的亲昵，全然不像是大哥对小弟的称谓，啊啊啊啊！我究竟是怎么了！！！

一片尴尬的死寂。

杨戬“哈哈哈”干笑几声，装作没事人一般晃悠悠坐回了椅子上，拿起茶壶张嘴就灌。崔珏盯着他许久，突然轻声低喃：“戬……”声音虽小，在这空旷的山谷里却格外清晰，杨戬确定自己听得很清楚。于是，“咳咳咳！”。他被呛到了。呛得死去活来。咳嗽之余还竖起耳朵仔细听崔珏接下来要说些什么。可惜，崔珏又不出声了，反身回到了花田里继续未完成的工作，刚才的呼唤仿佛就是一场梦境。杨戬捂着心口，那里暖洋洋的，有种很熟悉的满足感慢慢溢出来，包裹他全身。崔珏叫他“戬”，比寸心喊他夫君还让他开心一百倍。杨戬对自己说，没事的，这只是兄弟间的情义，或许自己是把他当做了亲人才会这样。可是这说服不了他自己，这并不是亲情，这种甜蜜而惆怅的感觉，这样炙热跳动的心脏，欢欣雀跃，兴奋激动都只为崔珏一个人。这不是友情，也不是亲情。

这是爱情啊！

杨戬蓦然间明白了什么，却又在一瞬间否定一切，告诉自己：即便我喜欢崔珏又能怎样。我已有妻室，他更是男人。我们注定不能在一起，还不如趁现在就斩断情丝，我仍旧做他的好大哥，保持这份平和不被破坏。他抬眼望向崔珏，藏青布衫沾上了泥土，额上一片细密的汗珠，表情永远是淡淡的，眉眼间却蕴含说不出的喜悦，看来是又救活了一株植物罢。这样就好，能在他身边，静静看着他，这样就已足够。

晚间，杨戬又恢复了往常那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给崔珏讲着笑话，和他谈天说地，在他面前聊天帝和太上老君的八卦。一切仿佛又恢复了原样，崔珏也没什么表示，对今日发生的事情闭口不提。两人就这样各怀心事吃着饭，各怀心事去睡觉。

可是，杨戬睡不着！怎样都睡不着啊！想着旁边房间里睡着崔珏，他就觉得喉咙干渴无比。为什么偏偏在这时候发现了自己的感情，明明还和崔珏住在一起，叫他怎么能自持！杨戬空虚寂寞了，自从下凡来后就洁身自好，没再碰女人。本以为自己是神仙禁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看来情况不妙啊。杨戬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夜袭！

小心翼翼爬起身，鬼鬼祟祟凑到崔珏房门前，凝神细听里头的状况。没什么特别的动静，看来是早已睡下了。杨戬吞口口水，蹑手蹑脚打开房门，缩进去。崔珏房中一片黑暗，但杨戬可以感觉得到他就躺在床上，毫无防备的睡着觉。摸到床前，借着朦胧的月光看清崔珏安睡的面容，杨戬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俯下身贴上崔珏的唇。

好甜！细细品味那滑腻的唇瓣，杨戬顿觉一阵满足。身下的崔珏偏了偏脑袋，似乎是想躲过唇上传来的恼人的酥麻感。杨戬才不放过他，撬开他贝齿，舌头灵活的探进去，翻搅吮吸。崔珏轻哼，睡得不安稳，却没有醒过来。杨戬看他这样，更是色心大起，手也不规矩地往崔珏衣襟里伸。

“啪”一只手突然捉住杨戬的手腕，杨戬猛然清醒，崔珏却已不知何时睁开了眼，幽深的眸子凝着他。杨戬吓了一大跳，蹬蹬蹬退到墙角：“你你你……什么时候醒过来的啊！”

崔珏起身，整理好衣领，缓声道：“刚才你把舌头伸进来的时候。”“啊啊啊啊！你别说了别说了！我觉得自己好龌龊啊！！！”杨戬抱头哀号，好丢脸好丢脸！自己居然对下属这样那样！而且现在身下的龙根还是直挺挺的很活泼很坚持啊！

崔珏叹口气，走下床停在杨戬身前，握住他的手：“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你这样我很高兴，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不愿意睁开眼。我是不是入了魔？”杨戬本以为他是来对自己说教，却没想到他会这样说，而且这句话怎么听怎么都像是……表白？依崔珏这种淡然如水的性子，这句话已经是他最大的放纵。“我能不能误会你这句话的意思？”杨戬握紧他的手。崔珏摇摇头，慢慢绽开微笑：“不用误会，我就是这个意思。”

杨戬霎时间觉得春暖花开，将崔珏抱个满怀：“这么说来，我也入了魔。总觉得自己和你早就认识，并且在一起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崔珏在他怀中静静听着，应道：“嗯，和我想的一样。”

杨戬本以为，至少在人间还有好几年的时间陪在崔珏身边。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居然有两个人闯入他和崔珏的小日子中来。一个是地府赐福镇宅圣君钟馗，还有一个居然是他名正言顺的夫人——寸心！

钟馗来的时候，杨戬只是略微吃惊居然有人能找到这个地方来。寸心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杨戬开始怀疑是不是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这个地方。

“你怎么来了？”就像是金屋藏娇被正妻发现了，杨戬很是局促。

寸心扫一眼在花田忙碌的崔珏，又看了看一旁帮忙的钟馗，稍微安心了些，挽着杨戬的手臂居然撒起娇来：“人家想夫君你了，就跟天帝王母求求情，让他们放我下来了。”然后又道，“莫担心，孩儿已送去母后那儿了，大姐和二姐都很疼他。”杨戬这回是真的没有一丝反驳的机会了。

屋子只有两间房，自然是杨戬夫妇一间，崔珏和钟馗一间。杨戬不爽，钟馗一看就是喜欢崔珏，让他们俩住一间自己怎么能心安！可是寸心又在，不好表现心中的烦闷，只能对钟馗冷嘲热讽，就像个小孩子一样。崔珏在一旁看着好笑，但是看看寸心，站在杨戬身边那么匹配，他又黯然伤神。自己终归是个局外人，杨戬夫妇那么亲密，自己又怎么好意思破坏他们夫妻间的感情？

钟馗完完全全是旁观者清。本来他不放心崔珏前来看望，见到杨戬也在更是担忧，好在寸心来了，现在三个当事人凑成一坨，他这个外人反倒不好说些什么了，只能选在继续旁观。还好不是阎君来，不然就更混乱了……

原本是两个人的世界突然又多出了两个人，四个人围坐一桌吃饭，各自睡各自的觉，好不尴尬。钟馗想着崔珏，崔珏思念杨戬，杨戬在崔珏和寸心之间犹豫不决，寸心一心一意为杨戬夹菜。四角关系比三角关系更为稳固，崔珏打不破这个迷局，杨戬也不行。

第十三章：七夕，姻缘

崔珏与钟馗上镇里购置食材时注意到，今日的小镇格外欢腾。街上早早挂起了各式各样的灯笼，镇中的广场上搭建起好大的台子，是为了晚间的表演所准备。崔珏恍然大悟，今日是七夕佳节。

七夕，向来是男女青年喜爱的节日。在这一天，你心底埋藏了多年的情事都能有个了结。卖肉的大叔热情地向崔珏介绍今晚庙会的节目，花灯是必须的，还有猜灯谜，扎乞巧娘娘等常规活动。崔珏听后却只是一笑，并不答话。

回去的路上，钟馗还是忍不住问他：“你今晚不打算逛庙会吗？”崔珏摇摇头：“我孤家寡人一个，去了作甚。”说完便想到杨戬，寸心必定是要缠着他一同去看热闹的吧。想到这儿，不禁感觉有几分落寞，杨戬，终究不是属于他的。钟馗明显感受到身边的人心情低落，却不好怎么安慰他。他犹豫一阵，微微红了脸：“要不，我同你去吧……”崔珏并未听出他话里的希夷，淡淡回应道：“你也不喜喧闹，就算了吧。”钟馗垮下脸，好不容易说出口的邀请，居然就这么被一笔带过了，啊啊啊啊！不甘心！

回到谷内，远远就能看到寸心倚在杨戬身畔，很是亲昵地为他拂去发间的落叶，调笑他，然后跟杨戬打打闹闹滚做一团。崔珏顿时觉得心里发堵，一声不吭地绕开，径自回到屋内做事。钟馗连忙跟上去，也是一言不发的帮他打理下手。杨戬躺在草地上，其实早就看到了崔珏，但是寸心在他身边，这才是他真正的结发妻子，自己又能对崔珏怎么样呢。他什么承诺都不能给崔珏，甚至不能让别人看出他的感情，崔珏于他，只能是寂寞空虚的时候做的一场梦，而现实永远不许他们俩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