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黄泉 上+番外——叶凉

“夫君，你在想什么呢？”寸心趴在他身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玩着他的发丝。刚刚她不是没看见崔珏，她甚至能感觉的到崔珏的郁闷，可是杨戬是她的，从喝下孟婆汤那一瞬间开始就只能是她的，她要保护她的夫君不再受任何人伤害，即使是崔珏也不行。随即她又说道：“夫君，今夜是乞巧节。我还没在人间过过乞巧呢，听说很是有趣，你陪我去好不好？”寸心对着杨戬眨巴着闪亮亮的大眼睛，就像个不经世事的顽皮少女。杨戬被她的样子逗笑了，捉着她的手放在唇边：“娘子都这样求为夫了，为夫自然是要依了娘子的。”“夫君真好！”寸心高兴地叫一声，顺势在杨戬唇上印下一吻。

杨戬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寸心的吻自己应是很熟悉了，怎么却觉得没有了往常的温暖。刚刚那极短的一刹那，他想到了那夜崔珏的唇，带着点温润潮湿的触感，吻上去心头酥麻麻的。杨戬挥去脑子里的胡思乱想，将寸心反压在身下，粗暴地吻了下去。不能再想，现在吻的这个人是他的妻子寸心，不是崔珏，不是崔珏……

崔珏出来放东西，看到的便是这幕，他自嘲一笑，反身回到屋内，将一片旖旎关在门外。

傍晚寸心便兴冲冲地拉着杨戬出去了，连饭都没吃。屋子里只剩下崔珏和钟馗二人，崔珏替钟馗添好米饭，自己在一旁坐着，神情恍惚。“你不吃？”钟馗问道。谁说神仙不用吃饭的，除了专修辟谷的上仙不会感到饥饿以外，一般的神仙都会和人类一样要靠食物填饱肚子。崔珏不吃饭，必然是和杨戬有关，钟馗可不能放任他挨饿。替他添了少量的饭，又夹了些菜，钟馗劝道：“多少吃一点吧。”崔珏点头应下，机械般地拿起筷子，将饭和菜往嘴里塞。钟馗叹口气，放下碗筷：“崔珏，饭后陪我上镇里一趟吧。”这句话崔珏倒是听进去了，不解地问道：“上镇里去干嘛？”钟馗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有些东西想买，今早忘了。”这借口着实烂，但崔珏似乎并没有什么怀疑，只是沉下眼帘，“哦”了一声。

夜晚的镇子比白天还热闹，到处都是绚烂的花灯，烁光流幻，暗影浮动。本来就狭窄的巷子更加拥挤，几乎可以说是寸步难行，但大家都没有抱怨，反而人人脸上挂着喜悦的笑容。卖面具脸谱的摊子生意格外红火，钟馗一时兴起买了两个，将白净书生的给了崔珏，自己则扮起青面獠牙的狰狞恶鬼。崔珏看到他这般活跃，心情好上许多，笑道：“你带上这面具倒是与民间所传的形象符合了。”世人都说钟馗长相丑陋，凶神恶煞，哪知他是个清俊小生呢。地府的鬼神多半是被传得丑恶，但仔细看来，阎君，崔珏，钟馗，孟婆这些人的相貌竟是比天界的神仙都美上几分。

钟馗难得见到崔珏一笑，面具下的脸早已红透，他装作不在意说道：“我们再去别处看看。”

“嗯。”崔珏戴起面具，与钟馗一同挤入人群中。

不得不说，这小镇上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崔珏从来都没发现原来七夕在人间这么受欢迎。原来在地府的时候也过七夕节，但绝对不会这么热闹拥挤，也不会这么浪漫。地府里的鬼们比较直接，单身的大都跑到奈何桥边放灯，已婚的就都呆在家里滚床单。何况地府没有集市，也不卖东西，放完灯找到对象了的就立马邀回家滚床单，没找到对象依旧单身的就三五成群去孟婆那里讨酒喝，喝的醉醺醺的回家睡觉。所以地府的七夕节精炼点来说就是滚床单，滚床单，还是滚床单。

崔珏看着周边密密麻麻的人群有些头疼，这么多人同时在他耳边讲话，那声音混杂在一起无比嘈杂，崔珏很不适应。他想叫钟馗回去算了，找了好久都找不到人，想必是已经挤到了前面。崔珏从旁边的摊子间隙走出去，发现出了巷子就是河。河边总算是安静了些，只有几对情侣在放花灯。花灯漂浮在水面上，映出星星点点波光，煞是好看。

崔珏席地而坐，望着水上的花灯发呆。

“崔珏？”他听到有人唤他，回过头，只见杨戬站在不远的地方，眼中尽是欣喜。“你怎么来了？”杨戬坐到他身边，将他脸上带着的面具取下，果然是心心念念的那张脸，“怎么戴着这玩意儿。”崔珏有些发怔，自己明明戴着面具，又换了身衣服，杨戬居然一眼就认出来了。“寸心公主呢？”他接过杨戬手里的面具，轻声问道。杨戬苦笑着摇摇头：“走散了。”

两人便一起坐在河边看别人放灯，谁也不说话，都不想打破这难得的平静。坐了一会儿有个卖灯的小姑娘跑了过来推销道：“公子，给您娘子买盏灯吧。”夜色昏暗，竟是将崔珏看成了女子。杨戬颇有些尴尬，刚想解释，小姑娘又继续说道：“看您娘子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您英气逼人风流倜傥，二位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买盏花灯放了祝你们百年好合幸福美满……”一开口就没有了停止的迹象。杨戬无奈，只能用银子堵住她的嘴，小姑娘开心地收下银子，让杨戬挑盏灯。杨戬随意挑了盏，小姑娘这才欢天喜地的离开。

杨戬将灯递给崔珏，说道：“买都买了，不如放了吧。”崔珏点点头，任由杨戬牵起自己的手走到河边，将花灯轻轻放到水面上。“许个愿？”杨戬道，看着崔珏闭上眼，自己也将眼阖上，诚心祈求。愿自己能和崔珏生生世世，永不分离。睁开眼，握紧崔珏的手，将花灯推远。

花灯晃晃悠悠浮在水面上，向远方漂去。却不知怎么的，花灯上的蜡烛突然就熄灭了，接着整个灯缓缓沉入水中，再也看不见。崔珏看到这一幕，心如刀绞，努力扯出一丝苦笑说道：“看来这灯知道我们并不是一对呢。”杨戬抬手捂着他的眼，掌心明显感觉到湿润一片：“这灯做不得数，是不是一对由我们自己说了算，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这就足够。”说罢他心疼地将崔珏拥入怀中。崔珏头枕在杨戬肩上，无声地淌泪，呜咽道：“可是我觉得不够，我想跟你在一起。我很贪心，越来越贪心，怎么办呢？”杨戬将他抱起，趁着四下无人几个纵身躲到一棵大树上，疯狂地吻他，撕开他的衣服，最后狠狠刺入他的体内。

“那便在一起罢。”

树下是寸心和钟馗四处找寻的身影，湮没在庙会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第十四章：险象，记忆

七夕夜里发生的事情，崔珏和杨戬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保持缄默。杨戬是因为不想崔珏背上骂名，而崔珏则是选择自动遗忘，他不愿破坏杨戬原本幸福美满的生活。

“崔判官，我想跟你说几句话。”寸心趁着杨戬熟睡，敲开崔珏的房门。钟馗很识趣地走出去，替他们掩上门。这样也好，总该有个人将事情挑明，让寸心来劝再好不过了。钟馗想躲起来偷听墙角，绕着房子转了好几圈，最终还是离开。啊！喝酒去喝酒去！在地府呆久都跟阎君学坏了。他们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与我何干呢！我只要负责安慰伤心难过的崔小弟就够了。钟馗幻想着崔珏依赖他的情景，不禁扬起唇角，走出院子找酒去。

屋内，崔珏替寸心斟一杯热茶，在桌旁坐下，面色依旧沉静。寸心也坐下，端起茶杯小抿上一口，赞道：“崔判官的茶味道很是独特，茶香在口内久久不散，倒又不像是君山银针。”崔珏答：“是用地府曼珠沙华提炼而制。”“哦？曼珠沙华竟也能泡成花茶，我这是第一次听说。”寸心细细抿下，又叹道，“果真茶如其人，温润细腻，难怪夫君喜欢。”大家心知肚明，杨戬喜欢的不是茶，而是这个如茶一般清雅的男子。崔珏抬眸，脸上终于多了些表情，似焦急，似隐忍，似阴郁。寸心放下茶杯，说出心底一直叫嚣的话：“还请崔判官，莫要再接近我家夫君。”

这句话似乎有谁也曾对自己说过，那段记忆却怎么也搜寻不到。不要接近杨戬，不要抱有过多的妄想，他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永远不可能。崔珏忽然觉得头疼欲裂，有什么被遗忘的东西就要从脑内迸射而出。

寸心见他不太对劲，刚想上前查看，忽得一阵阴风刮过，生生将他俩扯开几步远。寸心挣扎，却发觉全身已被黑雾束缚，动弹不得。妖界之人，真是越来越大胆！居然如此明目张胆的对仙鬼动手！寸心逃脱不得，那边崔珏又因头痛昏死过去，好在话还说得，她顾不得淑女形象，扯开嗓子大喊：“夫君！”

杨戬在睡梦中早已感应到浓烈的妖气，惊醒过来，一摸身侧发觉寸心不在，顿时大惊失色。这会儿听到寸心的叫喊声从崔珏房间方向传来，顾不得探究缘由飞奔而去。一推开崔珏房门就看见妖风包裹着的寸心隐隐有要消失的迹象，连忙唤出戟三两下将妖风击散，将寸心救出搂在怀中。

“崔珏！”还在庆幸自己及时赶到的杨戬猛然听见一声惊呼，回头看去，只见钟馗朝另一团烟雾扑去，那里面竟是已然昏迷的崔珏！可惜钟馗始终晚了一步，还未等他触碰到崔珏的身子，那阵妖风就已裹着崔珏消散在空气中，再也找寻不见。

“崔珏！崔珏！”钟馗对着空气嘶吼。自己只出去这么一瞬，怎就生出如此变故！妖界蠢蠢欲动早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就等着有朝一日大举来犯。前些天阎君还传话让他好生照顾崔珏，没想到……都是杨戬害的！“混蛋！”钟馗跃起，死死拽住杨戬衣领，“你为何不救他！”他深知自己是无理取闹，寸心受险，杨戬必然相救，又怎能有多余的气力救崔珏。可他就是不甘心，杨戬连崔珏的性命都保护不了，又何谈爱！怎能让崔珏这般为他死心塌地！

杨戬放下怀中的寸心，拨开钟馗的手，一言不发往屋外走去。

“夫君你要去哪里？”寸心问出了钟馗心中的疑惑。杨戬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去妖界，找妖王要人。”“什么？！”寸心一惊，小跑过去拦在他面前，“不行！妖界之人一天比一天张狂，你这是自寻死路！我不会让你去！”杨戬没有动作，淡淡凝视着寸心。寸心悲恸：“夫君……”话未完，人已倒在杨戬怀中，是钟馗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下了昏睡咒。杨戬将寸心交由钟馗，叮嘱道：“将她安置好，切莫声张。”钟馗点头，怒斥道：“你一定要救出崔珏！”

杨戬淡然一笑：“放心，他在我在，他若是亡了……我也活不了。”“你的记忆！”钟馗万分讶异，杨戬这样子分明就是记起了从前！

杨戬摇摇头，纵身一跃消失在夜色中。

崔珏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松软宽广的大床上，还有人很贴心的替他盖好了被子。他坐起身，便有一干美貌风骚的侍女前来伺候着，这里摸摸那里捏捏，让崔珏好生不自在。环视周围环境，顿时明白过来，这是在妖界妖王殿。

妖界崔珏来过多次，妖王殿他更是常客。想当初妖界与鬼界和谐相处的时候，崔珏常常跑来这边找妖王，通常是在妖王殿的书阁中坐上一整天，时不时有感而发，便跟妖王谈论上一两句。妖王和崔珏有些相似，都是漠然处事的性子，只是妖王更为淡漠，或者可以说是冷酷，终日板着个脸，好像人人都欠他一样。但是这样的妖王谈论起诗词古籍就像变了个人，偶尔的争辩，仿若个好强的孩子一般，对崔珏倒也很好。

记得自己之前和寸心交谈，而后忽然头疼，怎么现在就到了这个地方？

崔珏皱眉，为什么会头疼？似乎是想起了一些重要的事情，现在再要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眼下还是先关心自己的现状吧。妖界近来始终不安定，并且跟仙界已有了好几场摩擦，在一些仙妖边界的三不管地带甚至出现了小规模的战事。自己身处妖王殿，必然是被捉来的。只是妖王为何单单捉他？寸心当时也在场，是不是也被抓过来了？脑子越想越乱，他倒是不担心自己，只是若是寸心也被抓来了，自己又要如何跟杨戬交代。

“睡得可好？”殿门打开，一男子从容步入，气宇轩昂。崔珏看向来人，一袭紫衣，眼角点颗泪痣，将他的容貌衬托得越发妖冶。面色依旧冷酷，没有怒色，却也没有笑容，不悲不喜。妖王挥袖，一干小婢全数遣散，只剩他们二人。

崔珏谦逊有礼，答道：“崔珏谢过，睡得很好。”妖王也不应声，只点头表示他已知晓。崔珏犹豫良久，才忍不住问道：“你……可是只劫来了我一人？”妖王斜睨他一眼，唇角逸出冷笑：“想不到你最先关心的到是那西海三公主的境况。”崔珏惊，忙道：“你将她也掳了来？”妖王走到崔珏面前，将他不小心含入唇内的黑丝拂出，耐心回答他的疑问：“本想着一并捉来，却没想二郎真君横插一脚，将她救下了。”崔珏听到这里，才松了口气，喃喃道：“那就好。”妖王略微诧异：“你不生气？杨戬并未救你。”崔珏摇头：“这样就好。””哼。”妖王将手摁在崔珏额际，“喝了孟婆汤，将一切都忘了，自然是不气。我还以为你跟杨戬的感情能有多深厚，没料到这般不堪一击。”说着掌心内腾升出一股赤色烟雾，硬生生灌入崔珏脑中。

随着烟雾越输越多，崔珏脑海中走马灯似的闪过一幕幕画面。李二郎，杨戬，天牢，孟婆汤。他终于记起了寸心的那句话太上老君也说过相似的：“既然崔判早已明白，还望与真君保持距离，切莫再痴想了罢。”人人都不允许他跟杨戬在一起，他跟杨戬，天理不容。记忆恢复的崔珏没有妖王料想中的激动，只是发抖的肩透露出他此时心中的不平静。“你为何要恢复我的记忆？”崔珏问道。妖王抚上他的脸颊，轻声道：“仙界人无法容忍你跟杨戬，我可以。你跟着我，想和谁在一起就和谁在一起，没有人管得着。”

“啪”。

崔珏毅然挥开妖王的手，垂下眼眸：“恕崔珏不能应允。”妖王怒极反笑，转身走出殿外，边走边道：“我给你几天时间好好考虑，杨戬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崔珏，你可别让本王失望。”门轰然阖上，将崔珏关在殿内。

杨戬来救他？杨戬也喝下了孟婆汤，没了记忆，又怎会在意他？莫非他们，当真一辈子纠缠不清了？

崔珏滑坐在地上，全身发软。杨戬，求你别来救我，就这么把我忘了，你我都好。

第十五章：解救，虚幻

崔珏还在妖王殿望着窗外的天空发呆时，就听得外面一阵骚动，似乎有人大喊：“杨戬杀过来了！”

杨戬！听到这个关键的名字，崔珏猛然回神，站起身就往殿外跑。妖王并没有限制崔珏的活动，在这妖王殿范围内，崔珏想到哪里就到哪里，妖王知道，他根本没有动过逃跑的念头，就算有，他也逃不掉。

一路上没有人理会崔珏。侍卫们都忙着对付杨戬，剩下的侍女、舞姬们早在杨戬闯入外城时就逃散了。崔珏一路小跑，朝着人潮聚集的方向而去。跑出内殿大门，就看到杨戬手持三尖两刃戟砍得欢快，身后是层层叠叠的尸体，血流成河，入眼尽是一片猩红。崔珏站在台阶之上，可以嗅到空气中隐隐漂浮着的腥气，胃中翻滚，捂住嘴差点吐出来。杨戬已经杀红了眼，原本暗红的眸子现已完全变为赤红，叫人胆颤心惊。

“杨戬住手！”崔珏大声喊道，制止他无谓的杀戮。杨戬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止住正掐在一妖怪脖子上的手，抬眼看向阶梯之上，果然是他心心念念想着的崔珏。提气纵身，几步跃上台阶，将反抗他的妖怪们远远甩在身后。眼见就要触碰到崔珏了，谁知崔珏身后突然冒出一人，将他带离。来人搂着崔珏的腰，看向杨戬一脸冷漠。“放开他。”杨戬上前抢人，招式却被一一化解，妖王只手托着崔珏，对付起杨戬来仍然游刃有余。广袖翩飞，将杨戬震开数米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