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黄泉 上+番外——叶凉

“杨戬？不过如此。”妖王露出鄙夷的笑容，望向怀中的崔珏，“这就是你选择的人？你的眼神还真差劲。”杨戬攥紧拳头，怒视妖王。崔珏挣离妖王的怀抱，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我怎么样不用你来评论。”妖王摇头叹气，似乎为他这种死心眼感到惋惜，他媚眼上挑，眼角的泪痣美得夺人心魄：“本王难道不比他更好？你可是忘了我俩在书阁中谈笑风生的日子？”崔珏走到杨戬身边，执起他的手，与他两手紧紧相握：“这个人，是我用全部生命去爱的人，无人可与他相比。”杨戬听罢轻颤，内心深处腾升出一股暖意，向来是他说些甜言蜜语，海誓山盟，崔珏都只是听，微微笑着做以回应，却从未说过一句类似的。而今天居然在这种情况下听到崔珏诉说对他的爱恋，原来，他并不只是单方面付出，崔珏和他爱得一样深。

杨戬将他的手牢牢地包裹在自己手中，深情地凝着他的眸子，眼里只有他一个人存在。妖王看他们两人旁若无人地亲密，忍不住轻咳一声：“就算你们两情相悦又能怎样，天界容不得你们这般。”杨戬这才转头看他，抿唇不语。妖王说的不错，天界绝对不会容忍他们继续下去，只要他们在一起，天帝老儿就会无止境地派人搅局。没有人知道，杨戬那时根本没有喝下孟婆汤，而是趁着众人都没注意的时候将汤水倒入了浑浊的忘川河中。那么久的岁月他都忍过来了，不去找崔珏，好好做他的模范丈夫，好好与寸心过日子。他的确喜欢他那温柔贤惠的妻子，但仅仅只是喜欢，只有他自己明白，寸心在他身下辗转承欢的时候，他心里想的全都是崔珏的样子。崔珏妩媚地搂着他的颈，细细的呻吟里是他的名字“杨戬，杨戬”。他不能忘记崔珏，即使全部人都逼迫他忘记。被贬下凡是他早就算计好的事，他在地府安排有探子，知道崔珏的动向轻而易举，崔珏既然要上凡间，自然是个好机会，他忘记了他，他就让他重新喜欢上自己，这不难。可是天界……对他们来说始终是个阻碍。

妖王看穿杨戬内心的动摇，开出条件：“你既然讨厌天帝，不如来我妖界，妖界之人向来豪放，敢想敢做，绝不会有人阻止你们相爱。”这个提议对杨戬来说着实有吸引力，他本就与天帝水火不相容，碰在一起必定是明争暗斗你死我活，倒不如干脆入妖界，斗个痛快。只是崔珏……

崔珏依旧回绝了妖王的提议：“我们是不会答应的，你还是别再想了。”看向杨戬，轻轻一笑。杨戬也笑了，崔珏想怎样便怎样吧，就算闹个天翻地覆我也是不怕的。妖王静静看着他俩，好半天突然笑出声来：“这里岂是你们说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不妙！杨戬将崔珏紧紧搂在怀里，却抵挡不住突如其来的眩晕，支撑不了两人的重量，与崔珏双双倒在地上。

昏迷之前听到妖王在他耳畔说：“我倒是想好好看看，二郎真君究竟值不值得崔珏这般的爱。”

杨戬在一阵刺眼的光芒中清醒过来，半眯着眼睛，还未搞清楚状况。

“戬，你醒了。”一个人扑进他怀中，身上带着阳光暖暖的气息。杨戬撩开他遮住半张脸的黑发，白皙如玉的肌肤，略带浅灰的眼眸，都是他所熟悉的，崔珏。可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今日的崔珏好像不太一样，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上来。珏儿……也是会笑的这般灿烂的么。

“这里是哪里？”记忆好像缺失了一块，睡之前的情况完全想不起来，他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为什么会在这里？崔珏爬下床，为他准备好置换的衣物，又替他在盆中倒入温水，说道：“你怎么了，这里是我们的家啊。我们从天界逃了下来，躲到了这个山谷里，你不记得了？”杨戬环视周围，是了，这是他们的家。门口那片池塘，屋后的菜园，还有这房屋，一切的一切都是他们亲自动手做成。他怎么就忘了呢。

他起身，换好衣服，用盆子里的水细细清洗整理。躲在这个山谷里已经三月有余，天界看来是完全放弃了对他们的搜寻，他花费大力气所布下的结界，看来起到了作用，至少天界那帮家伙很难将其破解。至少他跟崔珏现在为止都还是安全的。崔珏端上清粥小菜，坐在椅子上等他洗漱完毕一同用餐。“这是今早刚摘的黄瓜腌制而成，很是新鲜，你尝尝。”崔珏夹了一块放到他碗里，满脸期待地看着他吃进口中。黄瓜甘甜清脆，还带着一缕雨露的芳香，伴以陈醋辣椒，味道相当好。杨戬赞道：“珏儿做的真是好吃！”说完又往碗里多夹几块。崔珏看他狼吞虎咽的样子不禁笑出声来：“慢点吃，没人和你抢。”杨戬看着崔珏倾国倾城的笑容皱起眉头，崔珏真的很怪啊，居然笑得如此开怀，不过……还真是好看，还带着那么点勾人心魄的妖媚劲儿。

用过早饭，杨戬出门狩猎今日的晚餐，老是吃青菜对身体不好，偶尔也是要开开荤的。一路上走着他都在观察着周围的环境。池塘还是那片池塘，周边一圈的柳树刚刚冒芽，水里的鱼时不时扑腾出水面透透气。他总觉得今天必然有什么事要发生，而且不是什么好事。

待到他狩猎回来的时候手上捉着好大一只野兔，穿过池塘临近屋门，他顿了顿脚步，没由来的心生恐惧。那里面是不是坐着谁在等他？会不会将他和崔珏抓走？他放慢脚步，谨慎地靠过去，手抵在房门上久久不敢推开。“戬？干嘛站在门口发呆不进屋啊。”崔珏的声音由身后响起，杨戬转过头，看见他手里提着一篮子蔬菜走过来。崔珏毫不迟疑的推开房门，率先走进屋内。杨戬望向里头，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是他多心了吧，天界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找到他们。

当晚吃了热气腾腾的红烧兔肉，整个人都舒服许多。晚饭过后，杨戬仰躺在屋外草皮上走神，崔珏收拾完毕走出屋，在杨戬身旁坐下，手臂缠上杨戬，身体软到在他怀里。“戬。”他在杨戬耳旁呼出一阵热气，挑拨起杨戬的欲望。杨戬一手搂着他的腰，另一手在他身上游移，一路向下。“唔！”崔珏难耐呻吟，引导他的手按在自己的下身，“这里难受，想要。”杨戬戏谑地收回手，装作一脸无知：“你想要什么？”崔珏也学着伸出手在他身上摸索，而后轻轻握住杨戬的坚挺，轻声答道：“想要它。”杨戬哈哈大笑，将崔珏整个人托起，跨坐在自己身上，手指灵活的解开崔珏的衣衫，说道：“想要就自己来啊，我依你。”崔珏喜，解开他的裤头，露出昂扬的硬物，迫不及待地就要往自己身下塞去。

“砰”杨戬忽然出手，一掌劈向他胸口，将他打飞。整理好仪容，杨戬走到趴在地上不断咳血的崔珏面前，眼中尽是不屑：“我只让我的珏儿碰我，你算什么东西。”崔珏捂住胸口，艰难解释：“戬，我就是珏儿啊！”“你也配叫我戬？”又是一掌过去，将其肋骨折断三根，“我的珏儿，虽然不爱笑，但偶尔一两次展露笑容都是干净淡然，断不会像你这般笑得如此妖孽！”他掐着“崔珏”的脖颈，将他提离地面，任由“崔珏”在他手下不断挣扎。“这不就是老不死的找来的那天嘛，你以为安然无恙的让我度过这天我就会永远留在这里？简直可笑！何况，你并不是珏儿。快说！珏儿在哪里！”杨戬狠狠发力，手越收越紧，“崔珏”完全喘不过气来。

突然一道白光向他劈来，他扔下“崔珏”险险躲过，而后又是一阵眩晕，如来时一般昏睡过去。

第十六章：地府，投胎

杨戬再度醒来的时候，周围是陌生的环境。窗外的天灰蒙蒙的，不见一丝日光。院墙隔离了外面的世界，只能看见空中有白色透明物体在飘来飘去。看这景色，似乎也不是完全陌生的地方。

他推门走出去，挺大的一个院子，细长的一条石板路直通到底，道路两旁花圃里种满了曼珠沙华，红的刺眼。道路尽头一华服男子负手而立，背影一派哀愁萧索。听到身后响动，男子转过身来，嬉皮笑脸，方才那种忧郁的气氛一扫而空：“你总算醒了。”

杨戬桑前，略有疑惑：“我怎会在地府？珏儿呢？”阎君拍拍他的肩膀。回答道：“钟馗带着昏迷的寸心公主回到地府，让我去妖界把你们救回来。崔小弟也已经回来了，现在正在自己房中休养。”杨戬听罢提脚就走，被阎君拦下：“你不打算先去见三公主一面？她醒过来后很是担心你呢。”杨戬默然不语。阎君笑出声来：“你那时果真没有喝下孟婆汤。”杨戬狠狠瞪他一眼，他笑的更欢，“放心放心，我绝对不会说出这个秘密的。只是你又何苦？忘记了就没有现在这般烦恼。”杨戬眺望远方，看着空中飘浮的魂魄发愣。他说：“即便烦恼，我也不愿忘记珏儿。”

阎君不去看他匆匆走远的身影，也仰起头，凝视上空游荡的魂。这些都是因执念太深而无法投胎，只能逗留在地府中的可怜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逐渐被时间消磨了对现世的记忆，知道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什么都记不住，才准许投入轮回，重新转世。但由于死后过长的一段时间逗留在地府，受周围环境的影响，魂魄早已不完全，投胎转世的结果往往不美满。若是投生为人那必定是身有残疾，不是半身不遂就是脑袋不太灵光。若是投为畜牲，那一生下来就是待宰的命。所以说有如此深的情感并不是什么好事。阎君想起在救走崔珏杨戬时妖王对他说的话：“当初得知崔珏和杨戬的事情时我还怀疑，杨戬究竟能否配得上崔珏。现在看来，杨戬对他的情的确不浅，难怪崔珏如此死心塌地。只是可惜了，天帝是绝不会容许他们在一块儿的。”阎君将视线移回，低头看向脚边鲜红的彼岸花。

他想起妖王还说：“不如让崔珏和杨戬去投胎转世，这样，我也少了个强劲的对手。杨戬这次前来可折损了我不少人马，若是真的与天界打起来，杨戬是个很大的阻碍。”

投胎，这是个不错的办法。于天帝，于妖王，与杨戬崔珏都好。阎君暗叹一声，轻轻摇头。

推开崔珏房门，发现他如往常一样坐在窗边看书。见到杨戬进来，崔珏放下书，却没有其他动作。杨戬走到他身边，仔细打量他：“你……可还好？”崔珏点头。杨戬松了口气，不敢伸出手碰触他。地府一年到头不停地刮阴风，风从崔珏大开着的窗户灌进来，杨戬忍不住狠狠打了个喷嚏。仙神，也是会生病的。

崔珏将窗户关上，看见杨戬不好意思地揉揉鼻子。崔珏伸出手，绕过他的腰紧紧抱住他。“为什么不喝孟婆汤？”杨戬闻言浑身一颤：“阎君跟你说的？”“嗯……”带着哭腔。杨戬感觉得到胸前濡湿一片，安慰他道：“无妨，我想记着你。”忽然像想到了什么，将崔珏湿漉漉的脸颊抬起，与之对视，“你想起了？”崔珏哽咽道：“妖王恢复了我的记忆。”杨戬笑：“他倒是做了件好事。”“即使记忆恢复又如何，什么都不能改变。”崔珏语气里尽是失落，抱着杨戬无声淌泪。

“倒也不是什么都不能改变。”沉默许久，杨戬说道，牵起崔珏的手朝屋外走。“去哪儿？”崔珏问。“见天子包。”杨戬答。

阎君天子包依旧慵懒地斜躺在摇椅上，钟馗站在他身后，寸心也坐在椅子上，一见到杨戬走进屋内立即站起身迎上去：“夫君，你可还好？”杨戬对着她点点头，没有放开牵着崔珏的手。寸心的视线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眼中满是不可置信，更多的是灰心丧气，他们两人终究还是……

杨戬牵着崔珏走到阎君面前，开口问道：“你有法子吧？”阎君换了个更为舒服的姿势，说道：“有是有，只不过看你们同不同意。”“不论是什么，只要能和珏儿在一起我什么都心甘情愿！”寸心听到杨戬这么说跑上前拉着他的衣袖，满心凄凉：“夫君！你不要我和孩儿了么！”杨戬轻轻拂开她的手，低声说道：“对不起，心儿。”寸心跌坐在地上，失声痛哭。

阎君很是同情寸心，却还是说出了或许可以说是唯一的办法：“你们，只能去投胎。”杨戬和崔珏对视一眼，听得阎君继续说道，“投胎了就是凡人，天界自有天界的规矩，凡人的事情天界不能擅管。你们若是投胎为人，仙界自是没有办法。只不过……你们必须喝孟婆汤。你们可愿意？”喝下孟婆汤，就是意味着忘却前尘往事，下辈子就算遇见了也谁也不认识谁，风险很大。

杨戬执起崔珏的手，问道：“你可愿跟我冒这个险？”崔珏点头微笑：“好。”

忘川河边，往生的魂魄浩浩荡荡排成长队。

钟馗领着崔珏杨戬来到桥边，立即有鬼差上前维持秩序，将一干投胎的鬼们拦起，让他们俩先过。孟婆端上两碗汤递给崔珏和杨戬，望着崔珏的眼神里尽是不舍：“崔珏哥哥，你走了就没有人陪孟丫头玩了。”崔珏摸摸她的脑袋，指了指一旁的钟馗：“钟馗会跟你玩的。”“别啊！崔珏你可不能害我！”钟馗连连摆手！叫我和孟婆那臭丫头玩？我岂不是会被玩死！孟婆死死瞪着他，嫌弃地撅嘴：“跟他玩简直有损我的智商！”

钟馗与孟婆两人大眼瞪小眼，寸心走上前握住杨戬的手：“夫君，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你开心就好。偶尔……能想想似乎有寸心这个人的存在。”然后她又看向崔珏，“你一定要找到夫君，不能输给失去的记忆。不然我会不甘心。”崔珏应下。寸心放开手，朝着杨戬粲然一笑：“夫君，在人间60多年仙界不过两个月，寸心等着你归来。”杨戬什么都没说，只是上前轻轻抱了抱她。放开手，他对崔珏说：“走吧，珏儿。”“嗯。”崔珏扬起嘴角，和杨戬一起将孟婆汤一饮而尽。

手牵手走过魂桥，轮回道前，崔珏与杨戬抵额，相视一笑。“下辈子再见。”“嗯，我一定会找到你，一定。”

轮回道前，两道身影消失不见。

第十七章：番外

少年初次遇到那个人是什么时候，他已经记不清了。少年初次对那个人心动是什么时候，他至今还深深记在脑海里。

那个人美得不像个男人，虽然他确实是个男人无误。你问少年怎么知道？他偷偷看过那个人沐浴。啊，当然，少年不是变态，也不是跟踪狂，只是恰好在晚上经过了那个温泉池子，恰好在雾气腾腾中瞟见那个人光滑白皙的胸膛。少年还看到了什么？他也不知道，因为他看到胸之后就失血过多晕过去了，至于腹部以下的美景，他没能看见。后来听说是那个人将他抱回屋内的，那个人虽然比他大不了多少，看起来也很瘦弱，但是至少在那时，将少年扛起还是没问题的。少年很窘迫，自己最丢脸的一面都被他知道了，这导致很长一段时间少年都不敢与之对视。

少年住在一个终年见不到阳光的地方，那里虽然环境不怎么好，但是人大都单纯，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过得很是自在。算起来，少年有三个亲近的人，一个是不喜欢干活的懒惰大叔，一个是脾气不怎么好的小姑娘，还有就是那个人。那个人，怎么说呢？很勤快，脾气也很好，几乎是其他两人没有的优点都能在他身上体现。所以大叔很喜欢把本应该自己做的事情全都一股脑丢给他，小姑娘也很喜欢缠着他找他聊天。但是少年从来没有见过那个人说一句不愿意，他似乎对所有麻烦都是来者不拒。虽然他对任何人都是这么温柔的笑着，但是少年知道，他从未对任何一人敞开心胸，他的笑带着强烈的距离感。少年很悲哀，为他感到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