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喂,那个姓湛的还没死吧?”
“美人担心的话,可以自己去看哟。”
“谁担心了?”顾越面上一褚,挥了挥手,“我要睡了,你们自己慢慢赏月吧,拜拜。”
“不是赏月,是看蝶。”
“哈?”
“我在看两只蝶,白色的断翅蝶和青色的大翼蝶,正挣扎着想要挣脱黏住它们的蛛网,只可惜蜘蛛已经靠近,它们随时可能被
吃掉,却还不停的扇动着翅膀,试图逃脱哩。”
“那你去把它们救出来不就完了?”
“救?”唐上淮长身而立,抱胸笑起,“我喜欢看着它们在美梦中被一点点撕碎吞噬的美丽样子。”
“变态。”顾越浑身抖了抖,无语的丢下两个字,转身回屋。
“你就跟你的两只蝴蝶一起做梦去吧。”
有风吹过,风吹起的绿叶纷纷扬扬,有一片落到了他的肩上,他弹指掸掉,
“两只吗?做着梦的,或许是四只,不更多也不一定呢?”唐上淮挑起眉眼,“坐在菩提树下睁着眼睛的佛,可以看见这婆娑
世界芸芸众生的梦么?”
末了,又笑,“就算看见又如何,如梦似幻影,梦碎幻影灭,终归只是个梦罢了,呵呵。”
31.鬼之嗟
仿佛是丝弦被挑起的声音,伴随着‘叮!’的一个脆音。湛流蓦地从屋顶上坐起,脸上的笑容迅速一收,飞快的捂住了身旁萧
凡的嘴,“阿凡,屏息,‘鬼’来了哦。”
萧凡微蹙了蹙眉。
“我不知道你能屏息多久,如果支持不住了,就立刻离开这里,但是,在离开之前,绝对不可以呼吸。”
湛流在他耳边轻声说道,然后又凑得更近,贴着他的耳垂说了两句。
萧凡点点头,拉开湛流的手,握着手里的剑,安静的坐到湛流身边,静静浮起了一抹笑容。
四周安静的只剩下风轻轻刮过的声音,偶有蝉鸣,却也只是微弱的仿佛呻吟一般。
又过了一会儿,蝉的鸣叫声消失了,四周响起传来了诡异的摩擦声,以及破碎的,刀刮玻璃般尖锐刺耳的声音,“他是你的敌
人,可怕的敌人……”是一个男人躲在角落里掐着嗓子说话的声音,“他是你最害怕的敌人,你必须杀了他……砍了他的脑袋
,剁掉他的四肢,太可怕了,太可怕了……你必须杀了他……”
断断续续的,在风的呜咽下,仿佛鬼鸣。
“杀了他,杀了他,砍到他的脑袋了,砍吧……用手里的剑剁下去,砍下去!让他的脖子和脑袋分家,太棒了,做的太棒了。
”
男人边说边哈哈大笑,声音压得极低,所以越发显得恐怖。
“我以为会是个更棒的故事,比如夜遇女鬼什么的,阁下的想象力实在让在下失望啊。”慢悠悠的调侃声自男子身后响起。
男子仿佛吓到般的跳起来,回头看到站在身后的人,一双眸子几乎瞪出来,“你!”
“哎呀,如果是遇到美艳女鬼什么的,在下勉强自己入一下戏倒也可以,只是这砍头杀人的血腥事,怎么会适合温柔善良的我
呢?”湛流偏着头,靠在墙壁上,微微笑起。“还有,你身上的香味道怎么变得这么难闻了呢,文墨公子?”
“你为什么……”男人的脸难看到了狰狞的程度,他的脸上涂着白色的粉,一双眼睛被吊长,下面画着鬼的图腾,嘴唇抹了血
般鲜红,赤裸的身子上只披了件宽松的袍子,在夜色看起来,真的好像是鬼怪般骇人,“你为什么没事?你没有做梦吗,你怎
么会不受影响?”他咆哮着,涂了不知什么东西的黑色指甲划向抱臂站着的湛流。
“你怎么可能会没事,不、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的!!!”
“傀儡香对我是没用的。”湛流避过了他挥舞的指甲,摇了摇头,“你只是被人利用了,放弃吧。”
“不可能的,一定是用的量不够,我再多用点,再多一点就好了……”用颤抖的手掏出一个白色如骨盒般的东西,想要掀开,
却被湛流先一步夺走了。
“还给我,把我的神香还给我!”文墨疯狂的大叫着,脸上的眼泪混杂着白色的粉末流下来,形成两条恐怖的细流,裂开的大
嘴里唾沫飞溅,掀开袍子,整个人赤身裸体的跳起,简直就像是被魇住了般不管不顾的扑上来。
湛流皱了皱眉。
身后有火把由远而近的亮起。
“还给我,还给我,让你死让你死!!我要你死!!”男人的声音凄厉痛苦,湛流一个恍神,冷不防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按在墙
上。
“哈哈哈,我的神香,我的……我的……”那个可怕的力量掐住了湛流的脖子,并狠狠的夺过他手中的盒子。“杀了你……杀
了你哈哈哈哈……”
忽然,笑声一顿,夜色中,血注喷涌而出,紧接着一条白生生的胳膊在半空中飞起,又落到地上,血染红了湛流白色的衣服和
他身后的墙面。
文墨掐着湛流的胳膊被整根削断了,他甚至还来不及发出一声尖叫,整个人已经被踢翻到了地上。
身后萧凡的声音如冰凉的雪色,“游戏结束。”
当阿疤带了人赶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浑身赤裸的文墨浑身僵硬的趴在地上,身子微微颤抖,却又像感觉不到疼痛似的,整个
人动也不动,任断臂上的血汩汩流出。
所有的人愣住了。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湛流拾起地上的袍子披在他身上,抹了把脸上的血迹,笑了笑,说不出的落寂,“捉到鬼啦。”
“我说的鬼并不是文墨公子。”
阿疤的房间里,或站或坐窝了一屋子的人,湛流换了衣服靠在萧凡身旁,淡淡开口。
文墨手臂上的血已经止住了,被绑在床边上,脸上疯狂的神情已经冷静下来,听到湛流的话,冷笑了一声。
“你明明说抓到鬼了,为什么又不是他?”有人不解。
“如果非要说有的话,那么鬼在这里。”湛流将手里的骨质盒子往桌上一丢。
“湛兄弟,里面装的是什么?”阿疤抓起盒子想要打开,看到湛流似笑非笑的脸,又顿住了,重咳一声问道。
“傀儡香。”
“傀儡香?”
湛流笑了笑,浅色的瞳孔望向远处,“或许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它的用处了,傀儡香是一种可以把活人变成鬼,控制死人成为傀
儡的可怕毒香。”
“什么?”
“它能让人产生幻觉,并且不由自己的按照操纵者的意愿做事,如果是没有意志的尸体,那么,用香来控制他的行动就更简单
了。”
萧凡黑眸一凝,若有所思的看向湛流。
仿佛对萧凡的目光毫无所觉似的,湛流轻弹了下手中的杯子,继续说道,“在湘南一带不是有赶尸的习俗么,让尸体如同活人
一般自己行走,所用的香料秘方也含有傀儡香的成分,只不过,那只是为了操纵死人行走,对活人没有多大影响。而傀儡香不
同,它可以完完全全的操纵你整个人,他说你看见鬼了,你就会真的觉得自己见到鬼了,他说你看见了美女,你眼前就会出现
实实在在的美女,呵,就好像死去的无良和蝼蛄一样,没有会说话的人,也没有小寡妇,一切都只是幻觉,鬼,就是幻觉。”
室内安静了下来,安静的似乎只能听见彼此越来越沉重的呼吸声。
“你说无良是因为被香迷住了?”
“蝼蛄看见的小寡妇不是鬼,而是他的幻觉?”
“赤发鬼不是被鬼杀的,而是被香给熏死的?”
终于有人开了口,然后层出不跌的问题便如倒出竹筒的豆子噼里啪啦的被问了出来。
“我也有问题。”顾越习惯性的举起手,“那个,你说他们是被傀儡香操纵的,那文墨是怎么操纵他们的?不是说闻了香都会
有问题吗,他怎么没事?”
“那你要问问他衣服上的熏香了。”湛流秀美微扬,“那么浓的味道,如果在说话的时候用袖子轻轻掩住鼻子,那傀儡香自然
影响不到他了,当然,不让身上染上傀儡香的味道,也是他使用熏香的目的吧。”
“文墨美人用的血樱香哟,”唐上淮用手托住下巴,笑盈盈的说道,“传说中吸收了无数年轻男子鲜血成长而成的血樱,香味
不仅浓郁诱人,据说还有魔鬼的力量哟,哎呀呀,心之所愿兮,春日樱雨漫飞天,宁为花下死。可以让人沉醉至死的可怕香味
与傀儡香混合在一起,该是多么可怕啊。”
“不对,还是不对,”顾越摇了摇头,“哪,前面还说的过去,可是最后熊眼死的不是很奇怪嘛,起火的时候文墨明明就坐在
我们面前,那把火是谁放的,你不会想告诉我那把火其实是我们的幻觉吧?”
“对啊对啊,放火的时候文墨明明就在我们面前,怎么可能去放火?”阿疤连忙点头,旁边的鼠男也跟着附和,“文墨没有放
火,是其他人,抓错人了,不是他,抓错人了咭……”
“肯定是抓错人了!”原本就显得有些心浮气躁的鬼众顿时大声嚷嚷起来,大有找人算账的气势。
“没有错。”这话是一直沉默的萧凡说的,他脸上浮起淡淡的笑容,抓起桌上的杯子随手一抛,“啊呀!”已经小心翼翼挪到
门口的人被飞来的杯子打中了肩膀,惨叫一声后滚到了地上。
“凶手原本就有两个人。”
众人俱是一愣,被他无意间露出的一手给震住,原本不满的表情迅速收敛,只是看向滚到地上的人。
“阿狗?”
“阿狗怎么会是你?”
“这个阿狗也是凶手?”顾越不敢置信的站起来。
“是你发现的。”湛流掀了掀眼皮,大大的打了个哈欠。
“我?”
“哈哈哈……哈哈哈……”文墨在旁边大声笑了起来,因为脸上没有清洗过,白色的妆容被泪水和鲜血糊成一块一块的,涂得
殷红殷红的嘴大张着,要命的吓人。
阿疤他们都看向文墨,被他的态度激怒,“你笑什么?”
他却不肯说话,只是看着湛流,黑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妖异的光芒。
“不是我,我没有……”滚在地上的阿狗爬起来第一句就是求饶,“他们冤枉我,我没有。”
“喂,你说是我发现的,到底是怎么回事?说清楚呀,说话说半句什么的最讨厌了。”
“因为你的问话呀。”湛流说,“你不是为了测谎把他们都叫来问过话了吗?”
“耶,那个时候不是说他没问题么?”
“不,”湛流摇头,“恰恰相反,我第一个怀疑的人就是他。”
“阿靠,那你那个时候说的怀疑对象里为什么没有他,反而和我怀疑的一样?”
“哦,那是我拜托阿凡偷看你的记录然后悄悄告诉我的,”嘿嘿一笑,“未卜先知的高手才叫高手嘛。”
“……”
咬了咬牙,在心底将他祖宗十八代连阿猫阿狗以及老鼠都问候了个遍,顾越才假笑着问道,“哟,那他到底可疑在哪里啊?”
32.花碾成泥
“他的回答。”萧凡起身,走到阿狗面前。
不过是个十八岁左右的少年,一步步走过去时沉聚的气场却如同浩瀚的汪洋,强大到让跪在地上的阿狗想要跳起反抗,却又动
弹不得。
“那日的问题,我再问你一遍。”
“啊……啊……”张了张嘴,阿狗脸上呈现出一种名为紧张的表情。
“叫什么名字。”
“阿狗。”
“几岁。”
“二、二十九。”
“是在什么时候看见蝼蛄下山的。”
“二更天,不,三更天,我,我在偷喝酒,没注意时辰。”
“那么,”扬了扬唇,“你是何时找到蝼蛄的?”
“天……亮以后。”
“哦,几更天?”
“五、五更……”
“在你发现蝼蛄走错路到天亮之前的这几个时辰里,你在做什么?”
“我……”
“在山顶出了命案的情况下,深夜出走的人表现怪异为什么没有及时报告阿疤?反而是等到天亮了才找了‘几个’弟兄去找?
”
“我……”
顾越整个人好似被雷给劈了,他、他居然没注意到这么明显的矛盾之处!!
“阿狗,你到底在说什么,说呀!”还没有明白过来的阿疤,着急上火的追问。
文墨幽深诡谲的眼睛动了动,笑得妖艳似花,“那时他在我身上,做一些欢喜的事,要收买一个垂涎我很久的男人实在太简单
了。”
那个夜晚,魅惑人心的迷离香气漂浮在纠缠着的身躯之间,空气中满是让人疯狂的因子,蝼蛄在他放纵的笑声中,抱着根木头
发泄了整晚,而他埋首在别人的身下,灵魂仿佛与身体分开,冷笑的看着一切丑陋的发生。
想杀蝼蛄的心情由来已久,一直没有付诸行动,不是没有能力,只是觉得这么简单的让他死去,太没趣了。
“我是从一个带了面具的男人手里买下傀儡香的。”他知道他们想知道什么,所以慢慢开口说道,“我原姓苏,苏文墨,我的
名字,哈哈,多久没听见过这个名字了,苏秀才,苏秀才,多好笑,多好笑啊!谁会想到一个秀才会去青楼里卖身啊,哈哈哈
……”他的神情冷静中带着疯狂,让人不寒而栗。
那是十多年前的往事了。
那时的苏文墨才十七岁,是小镇里唯一一个年纪轻轻就考上秀才的人,长相秀美,又饱读诗书,是镇上数一数二的才子。
身为才子,少不得会有些心高气傲的毛病,总想着自己能一着高中,点翰林,入清流,平步青云,韩野登顶。
然而真正入了京才知道这个世界的残酷,踌躇满志的来到京师,却连考场的门都进不去,只因为他在来到京师之时不懂规矩,
因为一时的气盛,得罪了尚书那个草包儿子,他的一句调侃,“犹抱琵琶半遮面,只得徐妃半面妆。”意在讽刺这位公子费尽
心机,搞神秘,弄玄机,自以为自己有多少的才华,却只是一叶障目,妄自尊大罢了。
却没想到被有心人告诉了尚书,不仅秀才之名被夺,挨了五十大板,还被官府抓起来关了三日。他的呼喊没人答应,他的痛哭
没人怜悯,而那三日尚书吩咐的特殊照顾,让他彻彻底底明白了什么叫人间炼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