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的小院子,让玉秋和她的丫鬟翠柳搬过去了,还给雇了一个伺候的婆子。
玉秋很不想过去,但董武平素虽然总是很温和,此时却面无表情态度强硬,样子还是很吓人的,玉秋最后只好让丫鬟收拾了东
西,坐了轿子过去了。
小方看那个女人走了,心里是万分高兴的,宋篱中途醒过来的时候,她就也想让宋篱高兴高兴,道,“夫人,你别气,爷心里
你还是最重的,那个女人被爷撵出去住了,她即使肚子里有孩子又能怎么样,爷还是最心疼你的。”
宋篱听她这样说,并不答话,心中也并不高兴。
董武对他的感情,他自然比谁都明白,但是,这些并不能改变董武出轨背叛他的实质。
宋篱甚至明白,他不说话还好,要是太指责董武的话,舆论倒是会偏向董武的,别人甚至会说自己善妒,把家中丈夫管得太严
了。
甚至小方,张大娘,外面那些同情他的婆子媳妇们也都会这样想,他们甚至都并不是因为董武在外出轨了而同情宋篱,他们只
是认为董武把怀了孩子的女人带回家来威胁了宋篱在家的地位而同情他。
但是宋篱却和他们所想完全不一样,宋篱他是一个男人,甚至他还一直在想着要走出院门想有一点自己的事业,他和董武在一
起并不是因为在家里的正房地位,而只是他和董武之间的感情。
董武的行为伤了宋篱,也只是伤了他的感情,而不是威胁了他在家的地位。
董武这几天寻找宋篱本就非常劳累了,现在宋篱病倒,他又亲力亲为地床前伺候着,加上心中的忧虑,于是神色也就一直很憔
悴。
宋篱是爱着他的,而且很爱,虽然他出了轨,这并不能改变他对他的爱本身。
宋篱还是心疼他,不想看他累垮了。
下午宋篱喝了药,看董武实在劳累,心只得软了,对董武说道,“你这几日也很累了,上床来睡会儿吧!”
董武听得宋篱这种话,知道宋篱心疼着自己,心中又是欢喜又是心酸。
他挨着宋篱睡在了他旁边,开始并不能睡着,手握着宋篱的手,将他的手笼在手心里,并没有言语,但宋篱知道他心中所想。
他知道董武很愧疚悔恨,但是,时间却并不会倒流来让他不再犯错。
董武实在太累了,之后就睡着了。
宋篱把自己的手从他手里抽出来,给他把被子盖好,盯着董武的睡颜看了一阵,然后想起床来。
宋篱坐起身后,他目光四顾,看着这个屋子,若是他离开的话,能去哪里呢,他没房没钱,原来是哪里也不能去的,只能呆在
这里。
他长叹了口气。
明白并不是董武的娘子这个身份困住了他,而是他没有任何经济基础困住了他。
因为董武让人去通知了帮忙找人的人,说人已经找到了,不用再麻烦大家寻找,所以下午蒋诗泽就得到了这个消息,他是傍晚
时候才带着汪君卿一起过来看望宋篱的。
对于董武从外面带了个怀了孩子的风尘女子回来的事情,蒋诗泽是很生气的,骂过董武好几次,而且喜欢宋篱的汪君卿就对董
武更生气了,见到他甚至不愿意再叫他哥哥。
不过,宋篱回来了,两人还是要过来看看。
进屋看到那个本来住在这里的风尘女子不在了,两人还是很高兴的,听张大娘说是让搬出去到隔了这里两条街的巷子里去住了
。
问起董武,伺候茶水的小方就小声答道,“爷他这几天累了,夫人回来,让他上床睡觉,他现在正睡着呢。”
蒋诗泽点点头,心想宋篱这样子不吵不闹和平处事倒是好的,至少对外的脸面还是要的,两夫妻自己的事情就自己关在房间里
说就是。
他问起宋篱,小方神色上就带了些哀戚,道,“夫人被那事儿给气了,回来时还呕血了,大夫看了病开了药,她喝了药也和爷
睡一块儿了。”
听闻宋篱呕血,蒋诗泽和汪君卿都很吃惊,蒋诗泽眉头都皱起来了,道,“宋篱这身子骨一向不怎么样,这呕血可不是个简单
的症候,得好好养着才行啊。若是差什么药,我家里有的,就去我家里拿。”
因为董武太累,有宋篱在身边,他就一直睡,睡到晚上去了才醒来,宋篱精神疲惫,也昏昏沉沉地睡着。
没有主人家来招待,蒋诗泽带着汪君卿在董武家里坐了一阵,了解了些情况,也就回去了。
倒是汪君卿不愿意走,他要留下来看宋篱,但还是被蒋诗泽给提回去了。
吴锦文却是很忙的,虽然大水退下去了,但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呢。
他因为下了乡下去具体查看灾情,故而是宋篱回来第三天他才知道这个消息。
他之前不得不设想宋篱真出了事回不来了,他对此很伤心,这种伤心让他对自己的身体也不怎么顾及了,只一味好好地处理灾
情,忙里忙外,因为他一直在前线,大家都看着他劳苦功高,故而很得民心,他这年的政绩考察定然会不错的,当今皇上又是
个明察秋毫的务实派,吴锦文因这事升官指日可待了。
吴锦文是在家里休息了半天才抽出时间来董武家里看看宋篱的。
宋篱这时候精神已经好多了,但董武不让他出门,怕他吹了风头痛。
那个风尘女子的事情,宋篱之后并没有再提,他不是把这事忘了,而是他想忘了这事,而且他的确身体很差,总觉得要做些事
情力不从心,且他不愿意看董武心力交瘁的样子,故而这事就这样在沉默里拖着了。
宋篱不提这事,董武便也不会说来让他生气,只好好照顾他,而且又要处理铺子里的事情,四处忙碌。
那边窑云县,他家烟叶种植的庄子倒是没事的,没有被淹到,也没什么损失。
只是珉阳县里这次水灾挺严重,县城没受什么损失,但是河边比较低的地方却是遭了灾,这正直稻秧生长的时候,今年估计会
颗粒无收了,只等着皇上免了今年的税收,然后会有朝廷拨赈灾款下去。
第三十四章:找工作
吴锦文知道宋篱回家来得知董武带了怀有身孕的妓女在家一定会生气难过,不过,他因为有那隐秘的心思,所以便也是想让宋
篱有这些伤心的,他希望宋篱对董武后悔,对董武失望,进而离开他。
虽然爱情是崇高的,但是得不到的失落和嫉妒却容易让人在这一方面的心思变得狭隘。
以前吴锦文和董武是那么要好的好兄弟,但是因为宋篱,两人之间也有了罅隙。
吴锦文其实是知道窑云县这次水灾严重,在云州城受洪水威胁之前,窑云县的下城已经被淹了,而且因为县令处理不及时,伤
亡惨重。
他那时候心思是很阴暗的,想着董武在水灾里出事,他说不定以后就可以得到宋篱了。
但是事情往往不遂人愿。
董武那时早从窑云县出发了,水淹上来的时候,他已经距离窑云县城几百里了。
吴锦文到董武家里,董武正好出门在外不在家,宋篱在床上半靠着看一本诗集,这种伤春悲秋的东西看了更让人精神不好,董
武本不让他看,但宋篱有时候也是执拗的,董武不让,等他走了,宋篱就自己还是找来看,消磨时间也好,盯着字发呆也好。
无所事事的时光只让人更加憋闷。
他最近心情抑郁,他觉得自己应该振作起来,应该有自己的事业,需要走出这个家。
他能够理解董武想要有一个孩子的心情,但是,他并不能原谅他这样的行为。
理解是一回事,原谅是一回事。
即使还爱着他,但他也不能因此做出这种让步。
而且,爱情也是会因为这种事情的难过与失望被消磨掉的。
但是,他最近却身体不好,头昏胸闷,身体上的种种问题,让他志气消沉,对很多事情不能坚定决绝地拿定主意。
对于他走出了这一方院子,他能够做些什么?
他没有什么谋生的手段和特长,难道去给别人家当仆人,洗衣做饭?他无论如何不愿意去做这个。
盯着手里的书,他才想到自己倒是可以去衙门里谋个文书之类的活干。而且又有吴锦文这条路子可走,要是自己真要去干,说
不得吴锦文是会看在董武面子上帮自己这个忙的。
不过,最重要的问题还是,董武不会愿意让他出去谋事;更甚者,他是个女人的身份,哪里能够谋得到这些事情呢。
宋篱不由自主在心里长叹了一声。
他想走出这个桎囿,却又被各种问题困着走不出去。
也许,他还是缺乏那种孤注一掷的气魄,以及去开拓一片新天地的勇气。
他想到自己最初的时候为什么会同意扮女人给董武当妻子,以至于现在陷入其中不能出来。
又想到要是自己继续如此把自己囚在一方小院,以后要走出去自会更加艰难。
梁云连那些嘲讽他的恶毒的话又响在了他的耳边,那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的模样又出现在他的脑海,他想,这是他必须做出决
定的时候了。
即使是需要拿出一把刀砍断和以前的这些联系,变得血肉模糊;以后的生活衣食无着,受冻挨饿,他也必须坚定地作出决定,
并且去完成了。
不是他辜负了董武,是董武背叛了他。
也是董武在他本来摇摆不定的思想上踢了最后一脚,让他在疼痛里不得不更清楚地看清事实。
人们很多时候是瞻前顾后的,不到被伤得实在没有办法,不会真正明白当断即断的道理。
但是,也许不被逼到这种地步才作出决定,以后后悔的时候,总会再给自己找些借口,想到若是当初没有那样……
不过,有时候有时间来找这些借口,还不如多多努力来改善现状。
宋篱正想着走吴锦文的路子找工作的时候,没想到小方就进来说吴大人来看望他了,带了不少礼物来。
小方是很喜欢吴锦文的,且不说她对于当官的都很敬怕,更何况吴锦文是一个大家都说好的好官,所以她就对吴锦文更多了敬
重与仰慕之情。
一个大男人来看她家夫人,她也没想到应该让吴锦文避嫌不要进内室。
吴锦文以前是不会做出这么失礼的事情的,但这次他的确是脚步一踏,就走进宋篱在的卧室里去了。
也许,他心里或者是把宋篱当成了自己可以跨出那条线的人,或者是把宋篱当成了对等的男性在看。不过,前一种可能性更高
吧。
洪水退下去,天气又在渐渐变热,宋篱只穿着一件内衣和一件白色里衣,身上盖着薄被,手里握着一本略薄的书。
脸色很白,鸦翅一般的长睫毛衬得那双不大精神的眼睛,显出些可怜来。
吴锦文见他这个样子,就心疼起来,在床边不远的椅子上坐下来,道,“怎么就又病了,精神也这么不好。”
宋篱对他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道,“也没什么不好,其实出门走走也行的。不过董武不让我出门,说在家休养着才好。”
对于这一点,宋篱在董武面前不说,心里却是有很大怨言的,董武总是把他限制在家里,宋篱想出门的时候也不行,虽然他大
多时候是自己不愿出门。
这几天邻里间也不少人来看他,大多是对他抱有同情的,认为董武在外有了外室他很可怜,劝他不要太气,自己身子要紧,还
说毕竟现在哪个有点钱的男人不养个外室呢,只要不威胁他在家里的地位就行了,这种事情,还是心平气和对待地好,把自己
气病了才叫真真不划算,要是他出事了,还不是便宜了外面的那个狐狸精。
宋篱听到邻里婆媳的这些言语,心里只更加难受,后来就直接让小方谢绝别人来探望了。
因此,想要离开这个家的想法也更深刻。
吴锦文听宋篱这种略微抱怨的言语,就又说道,“精神好些,多出门走走也是好的。不过,你身子一直不大好,能好好养着的
时候还是要养着。”
这时候小方端了茶水来给吴锦文,听吴锦文这样说,就插了一句话,道,“夫人前两天都咳血了,现在才好些。我家爷怎么能
够放心让他出去。还是躺床上好些。”
听闻宋篱咳血,吴锦文就吃了一惊,毕竟这可不是简单的病况了,眉头也皱了起来,一向处事不惊的他几乎想站起来到宋篱身
边去握住他的手,但也压制住了这种冲动,只坐着,苦口婆心地道,“宋篱,你这个样子不行。咳血可不是简单的病,你以后
别再因为一点小事就忧虑心焦,什么都要看开一点。差什么养身的药,就让人到我府上去拿,即使我府上没有的,也可以找到
别的方法得到。你的身子要紧,总是要好好养着才行。”
看大家如此关心自己,宋篱也很感动,点点头,道,“我知道。我也不是什么大病,不用如此紧张的。”
吴锦文马上反驳他,道,“怎么不是大病,你不要把自己的身子当儿戏。你是请的哪位大夫看病,若是不行,我有认识一个太
医院出来的大夫,让他来给你看看,你不要把自己的身子不当回事。”
宋篱知道自己多说也无用,只得感谢吴锦文的好意。
他明白自己的病大多是心病,走出这里,也许就该好了。
他认为一方自己的天空比别的良药对他来说更好。
吴锦文这一来,其实还想探探宋篱和董武之间的关系,有了那一个怀有身孕的妓女插在两人中间,吴锦文觉得宋篱定然不会再
和董武那般好了,他有些想要趁虚而入的意思。他想说董武和那窑云县妓女的事,但看宋篱身体差成这样,又怕刺激了他,所
以就没法出口。
两人又谈论了一阵,宋篱问起吴锦文那边衙门里缺不缺文书之类,吴锦文不知宋篱何意,就道,“这个我倒是不大清楚的,不
知你问这个做什么?”
宋篱犹豫片刻,却是摇头说不出。
衙门里的文书是胥吏,虽然经常官吏在一起称呼,但是官其实是指考进士后国家选拔出来的中央统一任命的国家干部,但是吏
却是指衙门里的小吏,地位不高,薪俸也不高,是不入流的,属于衙门里长官自己招的人,而且,胥吏不能去考进士做官。所
以,一般读书人都是不愿意去干的。
而且这胥吏还并不好当,里面大多是有关系的,代代相传的手艺,因为有各种门道,就很排外。
宋篱想走吴锦文的路子去谋一个自己能够胜任的工作,他知道这也并不是简单的事。
不过,先这样做,总是好的。
毕竟,他这个样子,若是要重新自立门户生活,去衙门做个文书,倒是比较切实际的做法。
只是,他觉得吴锦文不知道他的身份,就将这种话告诉他,一时不知道如何说清楚。
吴锦文看他摇头,有些不解,道,“是有人让你来问我么?想谋个差事做?我回去说一句,就能够安排下来。是谁想去做文书
?”
宋篱听他这样讲,又见小方出门去了,非常心动,便道,“若是我要去做事呢?”
吴锦文被宋篱这句话震惊了,道,“你要去做?”
宋篱也觉得自己说得过了,且不说在吴锦文眼里自己该是个女人,只该在内院里伺候夫婿的,哪里能够出得院门去。
他急切地想要告诉吴锦文自己是男人,但是又有些说不出口。那个梁云连的讥讽已经让他很难受了,他一时无法想象吴锦文知
道自己是男人后的反应。
没想到吴锦文却说道,“你要是只去做个文书倒是浪费了,你上次给我画的地图很好,连知府温大人也夸奖你是个人才,让我
引荐给他呢。”
宋篱吃惊地看向吴锦文,道,“真的?”
看吴锦文点头,宋篱这才发现了自己还有一点特长,对于制图,他是很拿手的,就露出高兴的色彩,道,“说实在的,其实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