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冢 上——奈斯

作者:奈斯  录入:07-27

随行众人一齐惊住。

云裘犹自不解愤,甩手“啪”得又是一巴掌。

汪云崇挨过两下,这才俯身跪倒,拜道:“拜见长公主。”

众人纷纷跪倒。

云裘秀眉拧做一团,不知是因为狂奔还是气极,胸口起伏不停,兀自平复了许久,才道:“给本宫站起来!”

汪云崇低头道:“微臣不敢。”

“你都敢打拒婚的主意,还有什么不敢的!”

汪云崇微微蹙眉,昨夜他五人明明是打发掉所有闲人闭门起来说的,清北公主怎么会一早就知道,还守在耀阳门门口?

云裘上前两步,喝道:“抬起头来!”

耀阳门乃皇宫正门,今日虽是休沐,但往来官员仍是不少,清北公主选在此时此地训斥汪云崇,着实令汪云崇难看。薛骏直人直性,见汪云崇受此侮辱,当下移出两步,道:“长公主,耀阳门往来皆是朝中大员,长公主若是有话……”

“闭嘴。”云裘冷冷扫了薛骏一眼,道,“本宫许你说话了么!”

薛骏愤恨垂首,双拳死死抵在地上。

云裘冷哼一声,目光落回汪云崇身上,道:“做得出来,现在倒怕难看了?!本宫就那么遭你嫌弃,让你抗旨也要拒婚?好!那本宫就站在这里让大家看看,本宫哪一点配不上你这个十二卫总领!”

汪云崇抬头道:“公主言重了,是微臣这卑贱出身、草莽性子配不上长公主。若微臣冒犯了长公主,长公主要打要罚要责要骂,可便。”

云裘大笑出声:“你以为本宫不敢在这里罚你?!”

“微臣不敢。”

“左一个不敢,右一个不敢,说得倒是动听。”云裘道,“那你倒说说看,你这么大清早的来找皇兄,为的是什么?!”

汪云崇垂头不语。

云裘一甩广袖,道:“全都起来。”

底下哪里敢动?

“没听到本宫说话么?”云裘喝道,“都给本宫起来!”

汪云崇、韩董陆薛四人以及随云裘来的十余人这才纷纷起身。

云裘盯着汪云崇,一字一顿道:“本宫不做那难看的事,省得落人口实说本宫不贤不淑。本宫就站在这儿,你要是给不了本宫一个非不得已的理由,休想进这耀阳门!”

汪云崇心中暗暗叫苦,云裘挡在这里,且不说她是长公主,在自己未向皇上言明拒婚之前,还负着一个自己未婚妻的名头,既不能强行进宫,又不能置她不理,这样耗下去,先机已失。

两方人正自对峙中,忽听得一阵马蹄声自西而来,远望见五六匹黑骑飞踏而至,骏骑飒踏若飞,扬起一片雪尘。

马蹄声稍近一些,韩董陆薛四人更是一凛,那马上赫然便是祺王爷云肃以及佟耀顶、佐明兰。

云肃一马当先飞驰过来,蓦地拉住缰绳猛得一提,未等那马匹站稳便即飞身而下,三两步夺到汪云崇跟前拉住衣领,照着脸上不由分说就是一拳。

这一下不比云裘方才摔的那软绵绵的两巴掌,云肃想来是蓄足了力道灌在右手,汪云崇又甘愿承这一拳,护身真气是半点没提,登时给这一拳打得喉中一阵腥甜,嘴角溢出血来。

“崇哥!”韩董陆薛四人惊呼,汪云崇挥手示意他们不要上前,略略运气回转,低头向云肃行礼:“臣拜见祺……”

话未说完,但见云肃飞起一脚,直踹在汪云崇小腹,这一下正正伤中要害,汪云崇生生退出三步,俯下身来,气血翻涌经脉震动,呕出一大口浓艳的鲜血来,溅在满地莹莹白雪上,分外可怖。

韩承希四人这下再难坐视不管,奔上去一把扶住汪云崇。

云裘被云肃的出手吓到,上前一把拉住云肃袖子,道:“哥,你下手这么重干什么!”

云肃扭过头来看着妹妹,恨然道:“放心,哥哥替你做主,他今日若敢拒婚,哥哥便叫他生不如死!”

此时佟、佐二将方才赶到,赶紧下马劝道:“王爷息怒,可别气坏了身子。”

韩承希抬眼怒视,这两个老家伙在边外征战那么多年,弓马比谁都娴熟,此时却偏偏晚了这么久才赶上来,分明是有意纵容祺王爷所为。

佟耀顶避过韩承希视线,转眼看向汪云崇,见他正闭目低低喘息运气,虽知祺王这两下并不能奈他如何,但这苦头可不小,不禁微微一勾嘴角,正要发话,但见东边齐刷刷涌来几百兵卒,着黄衣银甲,一下子将众人围在中心。

这下连同祺王爷和佟佐二将都是一惊——禁军?!

但听一道声音自耀阳门内传来:“休沐之日,朕的耀阳门倒成了戏台子了,真是热闹!”

声音浑重悠扬,绵绵的长音里有股不可退却的威严。

长荣帝云端缓步踱出,身边仅随了叶廷恭一人。

耀阳门外银甲映着白雪,几百禁军和一众人等纷纷跪倒拜见,“万岁”之声响彻云表。

“禁军听令,耀阳门外五里戒严,任何人不得放入,违者立斩。”云端徐徐下令,五百禁军齐声应喝,听得碎步踏雪之声,耀阳门外的大道顿时给堵了个水泄不通。

云端吩咐毕,这才转过视线投向圈中众人,道:“都起来吧。”

众人谢恩起身,云端冷着眼将一众人等各各扫了个遍,森然道:“一大清早在皇宫大门口闹这么大动静,是想让天下人都来看我皇家的笑话么!”

龙颜震怒,众人皆垂头不语。

云端目光移到汪云崇身上,看了眼地上暗红的血迹,面色阴沉下来,道:“朕方才正与叶将军议事,忽然有人来报,说耀阳门外起了不小的是非,原因是……”云端眯起眼来,露出难得一见的凌厉神色,道:“你想拒婚?”

汪云崇此时已缓过气来,上前两步拜道:“微臣自觉身份低微功绩有限,与长公主……实不登对。”

“皇兄……”云裘待要说话,被云端抬手一立止了去,道:“佟将军,这桩婚事本是你牵的线,现在你看这要怎么办?”

佟耀顶躬身道:“是老臣不该妄自引线,本想是一桩难得的美事,却未料让公主受此委屈,老臣罪该万死。”

祺王上前道:“皇上,这如何能怪佟将军,汪云崇先应后悔,这是有意抗旨不遵,其心可诛!”

“祺王,你贵为皇家贵胄,不管以何种理由,都不该当街殴打当朝大臣,何况还是在耀阳门前!”云端横过云肃一眼,冷然道。

云肃握紧双拳,道:“臣知错。”随即又抬起头来,激动道:“可是皇上,汪云崇此举不仅有损裘儿的名声,更有辱我皇家威严,皇上难道听之任之?”

云端一挑眉:“朕何时说听之任之了?”

云肃低头缄口。

云端再转眼去看汪云崇,浓眉紧蹙了起来。

关于赐婚一事,年前他已与汪云崇说过,当时虽是不甚情愿但总归是答应下来了,今日却突然齐服入宫要悔婚,而且不知为何云裘和祺王等人来了个全,当着如此多人的面,就算自己有意袒护,但这要如何有周旋的余地?

“汪云崇。”

“臣在。”

“朕虽未正式下旨,但此事由佟将军牵线为证,且朕已经与你当面议过,也应了清北和柴大人,与下旨无异。你身为十二卫总领,该清楚这是何罪。”

“抗旨不遵者,除官爵之位,下琅口大牢,候刑部发落。”

“好!朕再问你一遍,这桩婚事你应是不应?”云端拢在袖中的双手捏紧,面色铁青。

“臣……有负长公主青睐。”

“汪云崇你……!”云裘指着汪云崇,道:“你是宁可下牢也不愿做本宫的驸马了!你给本宫听好,此事本宫决不善罢!皇兄……”

“裘儿,此等负心寡意之人要他作甚?!不要为难皇上了!”云肃拉住云裘,不顾她百般挣扎,半拖半喝拉到自己身边。

“我不!”

“裘儿,听话!”

“都闭嘴!”云端断喝一声,云裘云肃这才放手,安静下来。

“汪云崇,朕再问你最后一次,应,还是不应?”这下不消揣测,当今圣上的袒护之意已经明明白白地亮了出来。此时若是再拒,那是说什么也回不去了。

四周不闻一声,禁军侍卫的银甲银刀耀得晃眼,映得雪地上已然干固的血迹更加醒目。

汪云崇近前一步,撩起朝服下摆,跪向云端,慨然道:“臣意已决,恳请皇上处罚。”

云端闭上眼,长长叹出一口气,再睁开时,凌厉的眼中已然充满决绝。

正要开口,但见叶廷恭长身跪下,俯首道:“臣请皇上开恩,念在汪云崇数次有功于国,自除官阶贬回白身即可,免去下牢一则。”

“皇上,”云肃亦拜道:“辜负公主,怎可就此轻算?臣请将汪云崇照例押下,交由刑部发落。”

“皇上,”这边却是韩承希俯身跪倒道:“虽皇上应言在先,但毕竟圣旨未出,刑部亦无据可循;况贬回白身已是重罚,恳请皇上念总领过往忠心及月前论武大典一功,从轻发落。”

两方争执不下,面前早已重又跪倒了一地的人,云端脸色极冷,阴沉森然地看着汪云崇。

蓦地听得一个声音道:“汪云崇轻负公主确是大罪,但其之前任十二卫总领一职也确是功劳显赫,老臣以为,其罪不致下狱候刑,但需加上一条,自除官阶之后,世代为白身,永不可入仕。”

闻言望去,但见佐明兰躬身俯首而谏,深刻沉邃的眸子中看不出任何情绪。

这一条看来虽是现下免去牢狱,但本人及后世子孙无论从军或是参试,却永远不得入仕做官,永世为庶民翻身不得,实是比入狱候刑重的多了。

祺王几人本也不指望真能押汪云崇下狱,况且真是如此,以后对着十二卫怕亦是不好过,当下摆了几个脸色,也勉勉强强赞同了。

叶廷恭待要再说,云端伸手阻止,然后缓缓地点了一下头:“佐将军说得对。”顿了一顿,道:“传朕旨意,自今日此时始,十二位总领汪云崇自除一品官位,贬为庶民,其世代后人……永不得入仕。”

汪云崇叩首谢恩,随即站起身来,自黑面银绣缎靴始,逐一将身上官服束冠以及象征官位的玉器和佩戴绶印一一除下,动作徐而不缓,无一丝犹豫。

云端冷眼看着他脱衣、除冠、卸印绶玉饰,直到他将身上所有朝服饰物尽数出去,只剩单薄的素色深衣,这才一挥袍袖,转身走入耀阳门。

汪云崇向着云端背影顿首三下,也回身向东,不顾凛冽寒风和厚重积雪,只着单薄深衣,步行向华阳门。

一匹亮黑骏骑在城门大道上轻快飞驰,碧蓝的晴空上阳光畅照无阻,洒在马上一身素袍的人身上,明朗的眸子里映出俊逸无拘的光芒。

轻骑飞踏出城,溅起一地碎散的雪尘,初晨的街市上叫卖声开始响起,街边的地摊方刚揭起暖热的蒸笼,京城,正刚苏醒。

时,长荣七年元月二十四,史书载,此日十二卫总领汪云崇因负清北长公主,被贬白身,其后世子孙永不得入仕,原一副领韩承希暂代总领一职。

二十六日,在边关立奇功归来的叶廷恭受封,本应拜为龙武大将,因祺王爷与数位老将死谏,仅提为荣骑将军,三日后返回边关。

三十日,柴闻厚六十大寿,长荣帝云端为抚平赐婚一事,厚赏柴家,柴闻厚于家中设宴大庆,归京老将及祺王爷势下众人悉数到场。

其后,长荣帝频繁出宫,流连烟花柳巷,其中以往悠莲馆次数最多,化名“段少爷”重金包下水扬心一年之曲,依旧对后嗣及立后之事置若罔闻。

朝中权势全然倒向一边,佟耀顶四处游说活动,一时间祺王势力熏天。

而至于方刚被贬的前十二卫总领汪云崇,一时无人知晓,亦无人关心他去往何处。

推书 20234-05-29 :默帝.爱无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