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缘劫——伽罗森

“快坐，一起吃……咳咳……”她嘴里塞满了吃食，说了句话便呛到了。缘熙赶忙倒了杯水递给她。

“多谢多谢。”莲朔顺了顺胸口，真心实意地说道。

莲朔本是一只重明鸟，生来便是仙种，容貌艳丽，仙阶也极高。除了嘴馋，发懒，不干活以外几乎没有什么缺点。重明鸟本就稀有，可天君瞧着实在是没她能干的活，便放在凌霄殿养着当个摆设也是好的，有一日莲朔跑到膳食房偷东西吃，正巧与同来偷吃食的月老撞见，两言三句之间便觉惺惺相惜，遂月老便收了莲朔做徒弟。

缘熙扶额道：“莲朔姑姑，你这衣服……”

莲朔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将大红的袍子紧了紧，又将一头长发扎了起来。

“为何这样看着我？”

缘熙看着她的样子，气的只想跳脚。

“莲朔姑姑好歹也是姑娘家，怎么能这样？！”

莲朔纳罕道：“我好几万年都这么过来了，怎么不见你说我，今日倒是挑刺，怕是在哪受了气来我这里泻火了。”

缘熙闭嘴了，将怀里的书卷一股脑地扔到桌子上，震得盘子哗啦啦直响。

莲朔将桌子擦了擦，盘膝坐在软榻上道：“仙界都快被二皇子的事给折腾疯了，你还有工夫看书？”

缘熙道：“我又不是你们天庭的人，他成他的婚，我乐的清闲。”

莲朔拿起一本翻看着，双眼却止不住地往缘熙身上瞟：“我还当你定是去找个山洞哭去了。”

“我有什么好难过的？”缘熙未曾多想，觉得稀奇。

莲朔嗤笑地翻起书页给他看：“那你看关于晋华公主的记载作甚，难不成还想去抢亲？”

缘熙脸一红，从莲朔手中夺过书道：“你这嘴里就没有正经话。”

莲朔将盘子收了，又跑去泡了茶。回来看到缘熙已经开始慢慢地看。

“唉，你看这些，还不如我给你讲的明白。”

缘熙将书放下，若有所思地望着她。莲朔在天庭扎根的时候，缘熙还没生出来呢。所以这天庭的事情，她最清楚。

莲朔将杯子和茶壶放好，郑重地望着缘熙，她深吸了一口气，开始讲。

这个故事很长，缘熙却不觉得枯燥无味，反而觉得跌宕起伏，颇有一番意趣。直到日光西斜，这故事还未讲完，两人约定明日再续。

莲朔很会讲故事，缘熙在回去的路上暗暗想着。

6.仙魔之战（2）

仙魔之战开始的毫无征兆，就像是平地起惊雷一般。说起原因，真正能说明白的一个死了，一个隐居了。死了的那个便是战神雷侯，隐居的那个正是不才主角的师父——比天君还不着调的紫虚天尊。

紫虚天尊装疯卖傻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所以追究其本源已经显得有些不切实际。但是但凡碰上一个活了三万年以上的都能跟你说上两句，这也是仙界流传最广的一个版本。

天君有个妹妹，生的那是花容月貌，闭月羞花，倾国倾城，漂亮的是不得了，三界中所有的公子哥都想将她娶回家做妻子。那时候还没有什么司礼部，只有一个偷吃贪睡不干活的月老，所以天君和王母每日对着成千上万的画像，花费了九九八十一天终于找到了一个如意郎君——上古神只东皇的儿子穹渊。

这穹渊生的是浓眉大眼，英气勃勃，两家一谈即成，择日成婚。只可惜的是成婚的那一天，新娘子莫名其妙地丢了。众仙掘地三尺，连个毛都见着。天君和东皇急得想跳楼，穹渊也不好受，成天上天入地找老婆。

终于，过了三年。媳妇儿回来了，还挺着个大肚子。肚子里有个婴儿，正是凡间俗称的孽种。

天君的妹妹和魔界之主魔君泫离成了亲还怀了个娃，这事实让仙界接受起来一时有点困难。于是乎公主被囚禁，穹渊悲愤至极，拿着把长戟冲到了魔界就要跟魔君拼命。穹渊自然不是魔君的对手，被整了个半死然后送了回来。

两天后天君发令，攻打魔界，并封穹渊为将军率领天兵天将直逼魔界。魔君为了追回老婆欣然迎战，这一战一打就是一千年。

最后穹渊一己之力拼死一战，重创魔君，战神雷侯以血肉之躯化了一座通天塔，将魔君的元神压在塔底，才结束了损伤无数的战斗。

当年公主生下的那个孽种，据说一出生便被天君投进了弱水中，沉到了河底。后来公主得知魔君死去的消息，悲痛之下也一跃到弱水里，同她的孩儿在阴间相会了。

这故事本是极伤感的，但是从莲朔的嘴里讲出来，倒也不那么悲凉。缘熙听得入神，不知不觉，茶已见底。

“今日便说到此，上仙明日请早吧。”莲朔打了个哈欠，靠在软榻上，想要睡了。

缘熙不便打扰，便道了谢准备告辞。

“阿缘，明日拿壶好酒来，二皇子那里好东西多，就是抠门的紧。”莲朔半睁着眼，勾起一抹艳丽地笑容来，“你跟他关系好，就那壶北岳大帝拿去的醉花酿，我那日瞧见了。”

缘熙负手一笑，映着光，有些狡黠：“莲朔姑姑，那酒昨日我同青羽二人喝了个精光，不如换两壶别的来？”

“你们这两个小子，就知道糟蹋东西。”莲朔有些不满地摆了摆手，“罢了罢了，其余的也好，只要有便好。”

缘熙一溜烟跑回了玉阙上宫，只觉得一身的污垢和疲惫。他捧着书卷，打算先去正殿找阳殊问问今日的情况。没想到还未走到门口，便见到一个仙奴在门口守着，看见自己走过来的时候明显瑟缩了一下。

缘熙狐疑地问道：“二皇子呢？”

那仙奴神色游疑，似是很为难地开了口：“殿下……现在不太方便。”

缘熙眉毛皱了起来，不太方便，不太方便……他脑子里无数画面闪过，深吸一口气，一抬脚直接踹上了门板。

只听见“哗啦”一声，大门便轰然倒地。一旁的仙奴高叫一声，接着便跌跪在地上。

“上仙，殿下他……真的不方便。”

缘熙全然没听见，大步跨了进去。缘熙没猜错，这屋中确实是有女人的。只是画面并未像自己想象的那般不堪。一个粉衫女子正坐在阳殊的腿上，一头乌发披在肩上，曼妙的腰肢倒是有几分熟悉。

那两人听到动静，女子忙站了起来，面露尴尬。

阳殊咳嗽了一声，有些不满道：“阿缘怎么把门撞坏了，真是不小心。”

缘熙冷哼一声：“是你这门太不结实，轻轻一推便倒了。”

阳殊促狭地笑了，缘熙依旧冷若冰霜，他转过脸对着那粉衣女子道：“方若师姐。”

那女子转脸一笑道：“小师弟。”

女子长得不丑，还很好看，一张桃花脸，很是招人喜欢。

缘熙问道：“师姐来此有何贵干？”

方若有些尴尬，她若是还看不出来缘熙生气的话，那她就是真的傻。

她收起笑容道：“师父让我给你带个话来，说你若是无事的话便早些回昆仑山吧，他老人家想你想得紧。”

缘熙点了点头道：“麻烦师姐回去就说等二皇子成亲大典过了我就回，到时候定会好好伺候他老人家。”

缘熙将“成亲”二字咬地极重，阳殊的睫毛颤了颤。

方若应了，但站在原地不动。

缘熙挑眉道：“师姐还有事？”

方若一双水灵灵的大眼望着阳殊，阳殊喝着茶装作没看见。

缘熙冷漠道：“若无事的话，天色也不早了，师姐还是早些回昆仑山的好，免得师父担心。”

方若双眼有些红，也没给阳殊行礼，扭着身子便走出了大门。

缘熙眯着的双眼瞪大了，等方若的影子完全消失了后，才一脚踹飞了边上的凳子，接着便走到了内室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仙奴战战兢兢地扶着门，半跪着道：“殿下，上仙这是……”

阳殊放下茶杯，轻轻勾起了嘴角，淡然道：“不必理会他。”

仙奴搞不懂为何一向关系好的两人为何闹这么大的脾气，但是依旧不敢多问。

“晚膳是否备下去？”

阳殊示意他止了声音道：“不必了，我去母后那里，晋华姐姐说亲自下厨。”

内室里果不其然又发出砰地一声巨响，似乎什么东西给砸烂了。

阳殊心满意足，化了片云踩着飘远了。

缘熙觉得心里不痛快的很，手头上能砸的都让自己砸的差不多了。想要出门去，却不知道去哪里的好。

正犹豫着，一道碧色的影子便飘进了这院子里来。

“哟哟，一天时间，这玉阙上宫里怎么跟遭了贼似的？”青羽抱着臂靠在门框上，一脸戏谑。

缘熙走过去一把架住了他的胳膊道：“你来的正好，走咱们喝酒去。”

青羽看着他那副架势差点笑岔了气，连连摆手道：“不成不成，昨日喝成那样，决计不行。”

缘熙有些气闷，白色的袖子闪了闪，坐在椅子里扶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青羽坐在他旁边，扶着他的肩膀道：“生气了？谁惹你了，跟我说说，我去打他。”

缘熙扑哧一声笑出来：“没事没事，你还当真了。”

青羽在缘熙身前蹲下来，抬头仰视着他，轻柔地说道：“你对我好，我得报答你。”

知道青羽这一句不过玩笑而已，可是缘熙心里却依旧很是感动。他望着青羽灵动柔和的双眼，忍不住伸出手去轻抚他的头发。

“我是你哥，自然护着你，用不着你报答。”

青羽的神色黯淡下来道：“你倒是还记得儿时的那句玩笑。”

“你跟在我后面喊了几千年的哥哥，怎么是玩笑”

青羽站起了身子，揉了揉额头道：“罢了，总归是我说不过你。”

缘熙见青羽不再说话，只当孩子是生气了不搭理自己了，他默默地皱着眉。忽然伸出手扯了扯青羽的袖子。青羽被他这么孩子气的举动给逗乐了，转过头佯装不耐烦地问道：“你又怎么了？”

缘熙眯起眼睛一笑道：“我饿了，咱们去觅食。”

7.往事

昆仑山是一处极幽静的所在，本是天后娘娘在人间的一处居所，只是紫虚天尊颇不要脸的抢了来，大兴土木建了这玉华宫。

玉华宫分为东宫和西宫，正殿为玉华殿豪华程度直逼天庭的凌霄宝殿。

一日，阳光毒辣，剑池边上整整齐齐站了百十名弟子，身材深紫色道服，手执宝剑正在练习。为首一人，身材高大，眉目俊朗，步法轻快，剑术流畅。正是大弟子云舒。

旁边不远地灌木丛里蹲着两个人，一白一绿，皆是十五六岁的少年。

“缘熙哥，你这样偷跑出来不太好吧。”青羽轻轻拽了拽缘熙垂在一旁的袖子，显得有些紧张。

缘熙回头嘘了一声，低声道：“无妨无妨，云哥儿瞧不出我不在的。”

青羽不说话了，但是心里却想，这玉华宫弟子里面就你一个穿白衣裳的，要是看不出还真是奇了怪了。

“唉唉，你不知道，云哥儿色盲，瞧不出颜色来的。”缘熙似乎知道他想什么回头笑道。

青羽心道，就算是色盲，这白和紫还是分得清了。还没来得及开口，这肚子却不争气地叫起来。这玉华宫外都有仙障护着，青羽本是进不来的，但是有缘熙在身边，自己身上也沾着仙气，便勉强进来，只是这体力消耗着厉害。

缘熙转过头，青羽有些尴尬地脸红了。缘熙朝他笑了笑，一下子拉住了他的手腕轻轻扯了扯道：“走了，哥带你吃好吃的去。”

紫虚天尊对吃是很讲究的，厨子是从仙界调过来的，做菜费心思花样多，就是脾气不大好。

缘熙将灶台上新做出来要送给紫虚天尊的点心端了出来，小心翼翼地给青羽拿了一个。

青羽摆了摆手道：“成日里吃你师姐送的点心，快吐了。”

缘熙将糖糕塞到他嘴里道：“这个不一样，你尝尝。”

青羽嚼了嚼，没觉得有什么不一样的，都是甜得发腻，但是嘴上没说什么，还是咽了下去。

青羽指着盘子里剩下的问：“你怎么不吃？”

缘熙道：“我不喜欢吃甜的。”

青羽：“……”

两人在厨房后面躲了一会儿，缘熙看着青羽将糖糕一个不剩全吃了，这才满意地将盘子了回去。可是前脚刚跨过门槛，身后便传来了一声怒吼。

“缘熙你个小王八羔子，又偷吃！”一个球样身材的女人旋风般的从内厅里冲了出来，手里还拿着把菜刀。

缘熙两眼一瞪，高喊一声：“青羽快跑！”

青羽本在门口接应，听见缘熙撕心裂肺的一句喊，顿时没了主意，不知是跑是留。缘熙一跃冲出了门，看到青羽还愣在原地，连忙执了他的手朝远处奔去。

那女人拿着刀在身后追着，不断地叫骂。

“完了完了，让大师兄知道少不了一顿揍。”

缘熙足下灵便，跑的飞快。那厨娘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缩成了一个小黑点。

缘熙和青羽跑到了玉华宫门口，天已黄昏，余晖斜照，与郁郁葱葱的树木掩映成趣。

青羽走到仙障处，有些担心地问道：“你不会有事吧？”

缘熙摆了摆手，邪笑道：“没事没事，师父他老人家疼我。你快些走吧，免得那婆娘又追过来。”

青羽点了点头，又看了他一眼：“改日我再来找你。”

缘熙忽然走过去，往他手里塞了个东西：“这玉是师父给我的，说是戴在身上可以提升修为，也不知道准不准，你拿着吧。”

青羽赶忙摇头，把玉往他手里塞：“这是天尊给的，我不能要。”

缘熙忽然握住他的手正色道：“我叫你留着你就留着，改日我用得上了，自然找你要回来。”

青羽被缘熙一瞪，便不敢再推辞，小心的收着了。

“谢谢缘熙哥。”

缘熙拍了拍他的背道：“走吧，天要暗了。”

青羽抬脚迈出了仙障，忽然化身为原身飞去了。

缘熙哼着歌回去的时候，玉华殿门口站满了弟子，云舒已经备好了凳子和板子，厨娘哭哭啼啼地跪坐在一边，不知在鬼哭狼嚎些什么。

紫虚天尊端坐在正厅中，手里拿着白瓷杯子，模样是难得的肃穆。

缘熙知道大事不妙，连忙向前小跑两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磕得膝盖生疼。

“师父。”

紫虚天尊抬了抬眼，脸上没什么表情：“你倒是机灵，这就是认错了？”

一旁的厨娘耗得更厉害了：“天尊，天尊您老人家可要为我做主啊……这缘、缘熙可不是一回两回了！”

云舒听着皱起了眉，朝缘熙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缘熙一下子不吭声了。

“那你就是认错了？”紫虚天尊又问了一句，慢慢地从位子上起来，紫色的长袍拖在了地上，他徐徐走到缘熙身边，“云舒，打吧。”

缘熙的身子震了震，有些不敢置信地抬起眼，又看了一眼云舒。云舒摇了摇头，拿着木棒上前。

紫虚天尊忽然俯□子，在他耳边耳语道：“放心，我已吩咐过云舒打轻些，你且受着，权当教训。”

缘熙知道师父心疼自己，这才放了心。安安稳稳趴在了凳子上。

这一棒下来的时候，缘熙全身一紧，不由得咬住了下唇。这下手未免太重了些，正想回头看大师兄一眼，紧接着一棒又打在屁股上。缘熙闷哼了一声，想要抬头向师父求救，可是紫虚天尊已经进了内殿。缘熙被打的头昏眼花，大汗淋漓，最后只得喊了出来。云舒在身后打的起劲，那厨娘依旧在断断续续的哭，缘熙听得心头搅成了一团乱麻，不知过了多久，竟痛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