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性蔓延得很快,肌肉在抽搐战栗,单相权沉浸在这种绝望中,根本顾不得运功逼毒,他觉得自己的人生就是一场笑话,自己的感情一文不值。当年,他那么敬爱他的父王,可是父王心中只有皇弟,说他没资格一点爱都没给过他。后来,他爱上了羽珊,视之如命。再后来,羽珊生了单柏,他比爱羽珊还要爱他们的骨肉。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和自己的生命去爱这两个人,到头来只是一场笑话,只换来半生的回忆,还是如此嘲讽可笑的回忆……他的爱永远是错的,他爱的人永远不是他的……
单相权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寒意刺骨,可他已经察觉不到了。身上的痛楚被精神上的痛苦掩盖,片刻后,他失声笑了起来。黑血从口中不断涌出,他笑着笑着流下一滴眼泪,泪水滑下,落在满是血迹的地板上,消失不见。单相权在精神和肉体的巨大折磨下,最终晕了过去。
第一百一十五章:谎言
李峰出去追王坤然,可是王坤然走得很快,李峰再追出去时,王将军已经出了李府,不见了踪影。
李峰有些沮丧,想着怎么找机会再向王将军解释清楚今晚的事。他绝不是一个疑心这样重的人啊。
“李爱卿!”李峰刚转过身,就听见了单柏的声音。
“微臣参见皇上。”李峰立刻转身叩首。
“诶,免礼。”单柏一脸温和,语气很是亲切。
李峰有些心虚,难道皇上听到了什么风声,所以来了。只见王坤然站在单柏身后,李峰有些吃惊。
“皇上,寒舍简陋,您快快请进。”李峰看着王坤然,一脸茫然。
“朕刚来,就在这门口遇见了王爱卿,咳咳……”
“皇上,龙体要紧。快进房间暖和一会儿吧。”王坤然见单柏掩嘴轻咳,关心道。
单柏笑着摆了摆手,道:“朕在宫中有些闷,刚刚听说李爱卿和王爱卿在李府小聚,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高兴事?怎么也不告诉朕呢?”
单柏一脸笑意,语气极为和善,可李峰却出了冷汗,他总觉得单柏话里有话。单柏越是说的云淡风轻,李峰就越害怕,他一点也摸不透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心思。
“哪里有什么高兴事,臣等就是随便聊聊。皇上,快快请进,站在风里受了凉,臣就罪该万死了。”李峰赶紧将单柏请进房间。
“朕听说李爱卿扣了父王手下的一个人?可有此事?”单柏咽下口茶水,悠然道。
看着单柏纯然的双眼,李峰赶忙跪地道:“臣害怕皇上和歹人接触有危险,所以不敢大意,暂时将他请到府上,问了他一些话。”
“呵呵,可问出什么结果没有?”单柏放下茶水,对一旁站着的王坤然道:“王将军别站着,坐。”
王坤然谢过单柏,欠身坐下。
“没有,是臣多虑了。臣请皇上责罚。”李峰坦言道。
“李爱卿何罪之有?爱卿思考周全,改日朕赏赐你。不过他确实没有问题,父亲和他认识有些时间了。应该是没问题,朕早就把他当自己人了,没想到李将军的思虑会如此周全,嗯,未雨绸缪总是好的。”单柏口气带着淡淡的赞许。
王坤然没想到单柏的气量这么大,赶忙冲李峰使眼色。
“臣……”李峰见单柏丝毫不怪罪自己,叩首感激道:“皇上隆恩浩荡。臣愿为皇上粉身碎骨万死不辞。”
“万死不辞是暂时不必了。人呢?既然没问题,李爱卿就别再扣住人家了。朕见他是个人才,所以才答应见他一两面,别让人家以为咱们大离国容不下人。可不能寒了人才的心啊,李爱卿觉得呢?”
李峰神色微妙,他很担心,如果让单柏看到他对那人动用死私折磨得半死,不知道单柏是不是还能有那么大的度量。
汗水顺着额头往下流,李峰跪在地上,双腿发软。单柏的语气平缓和悦,可李峰总觉得那声音里透着杀意。“皇上所言极是。臣,臣,这就带您去见他。”
可让李峰想不到的是,来到地窖里,单相权早已经不在了。
单柏看着满地的血迹,愣住了。将颤抖的手隐进阔大的衣袖中,单柏笑问李峰,“爱卿,人呢?”
李峰呆愣在原地,有些茫然。
“这地上怎么还有铁链呢?喔?还有黑血……这……”单柏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神色不变,故作疑问道。
“也许是他自己走了罢。”李峰实在想不明白,为何单相权会凭空不见了。
“原来爱卿府上还自备刑具啊。爱卿不简单……”
李峰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臣……”
“好了,你是朕的功臣,朕又没怪你,何必抖成这样。”说着,单柏伸手将李峰扶了起来。
单柏知道李峰一定对单相权用了重刑,心中怒火万丈。若不是留着他还有用处,单柏恨不得将李峰立刻碎尸万段。
“既然人已经走了,那朕也不久留了。若是他真有心报国,大概还会再来找朕的。不过,酷刑还当少用,朕才刚废了酷刑,惩处了一些酷吏。若是让大家知道朕的李爱卿也喜好用大刑,朕可就保不住你了。”说罢,单柏就出去了。
看着单柏和侍卫们离去的背影,李峰双腿发软。他以为单柏一定会为他治罪的,可没想到……单柏最后的一番话,是在向他示威,也在向他施恩。
“李将军,你看到了吧。皇上如此仁德,你居然还怀疑他。他和大将军一样啊,和善仁德。”王坤然边责备李峰边恭敬推崇单柏。
“我愿为皇上粉身碎骨……忠心不二。”这句话是李峰的真心话。他现在是从心里畏惧这个城府深重的年轻帝王。
单柏快步从李府出去,他快要受不了了。站在地窖里,看着地上的斑斑血迹,单柏快要窒息了。那地上全是单相权的血,单柏觉得自己再不离开,一定会马上杀了李峰。是他太大意了,是他没想到李峰早就盯上了单相权,可是以单相权的武功之强,怎么会任凭李峰捉住折磨?想了半天,单柏知道,单相权一定是忍辱负重,宁可受折磨也要替他守住身份的秘密,让他坐稳皇位。那个时候除了静观其变,没有他办法。单相权所受的所有苦,都是为了他。
单柏紧紧攥着拳头,指甲刺入手心,他也觉不出痛。
“大公子,王爷呢?”聂安从街角拐出来,急切的追问。
原来,聂安那日也前往了都城,当时正赶上单柏即位,都城中的各种势力一片混乱。聂安找不到单相权,情急之下,最终潜入宫中去找单柏。单柏一听这个消息,立刻想到了李峰。他马不停蹄前往李府,正巧在门口遇见了王坤然。单柏见到王坤然时就大致猜到了一些情况,但是为了不打草惊蛇,单柏故作从容,对李峰恩威并济,借着这个机会让李峰对他死心塌地。当然,如果李峰真的知道了什么真相,单柏会立刻杀了李峰和知情的王坤然,皇上想杀人,总是能找到理由,不怕堵不住攸攸之口。
单柏一脸焦急的摇摇头,“不知道。我们快去找。”
……
单相权在疼痛中醒了过来,醒过来时,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喂,大夫,这个人到底中了什么毒?”云万生大大咧咧问身边的大夫。
“不知道,你快把他带走吧,我救不了他。”大夫见单相权一身鲜血,还带着手铐脚镣,以为他是个重刑犯,不敢留他。
“救不了了?”云万生好像并不着急,反而笑道:“那正好,等他死了,我就背他走。你先给我些金疮药,我给他洒上点。”
“外伤还好说,主要是毒。就算我给你金疮药,也没用。”
“先给我些,作人要厚道啊知不知道……”云万生嬉皮笑脸道。
“给你。”大夫见云万生扔给他几块碎银,扔给他一瓶药。
云万生转过去,见单相权已经睁开眼了可神色痛苦绝望。云万生得意道:“你这是又得罪谁了?是不是你武功退步了,所以才让人捆住这么折磨?大夫说你没救了,你有什么遗言要交代的?”
说着,云万生强行去拽单相权。
“虎落平阳……被犬欺。”单相权无力道。虽然中了毒,受了重伤,可提起一口气,还是可以动作的。哪怕走不了几步就倒下,单相权也不想接受云万生的恩惠。
“呦,嘴还真硬。本大侠不和你一般见识,你死了,我怕柏儿伤心。诶,是不是你又欺负柏儿了,否则怎么一直是你一个人。他怎么不管你呢。”
云万生在城中闲逛,实在觉得无聊,一早就跃身进了李府,在李府中东看看西转转。他武功高超,怎么折腾也没被人发现。后来他溜达到李府后院,发现了一个地窖,这才发现了单相权,趁着四下没人,将他扛了出来。
见单相权面色青黑,云万生以为那话刺激到单相权了,更是高兴,道:“你看看你,人心尽失,连儿子都不管你。不过那个李府的主人,也是够有病的,整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知道是想干什么。”
云万生记得他在李峰的书房中看到了一个大瓶子。见李峰神色谨慎宝贝,云万生以为里面装着什么好东西。待李峰出去时,特意抱出去打开看,没想到竟倒出一瓶子鲜红的液体,闻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云万生吓了一跳,这才知道那是瓶血。云万生嫌恶心,就把血倒空。他猜测李峰大概是用人血练功便玩心大盛,去马厩搞了点马血倒了进去,想捉弄一番这个李府主人。
见单相权听见“柏儿”两个字就发抖,云万生以为单相权真的又欺负单柏了。他不知道单柏就是现在的白木白也就是当今的离国皇帝,他只是诧异为什么当初的单国变成了如今的湛国。
“柏儿呢?不会是死了吧?”云万生意识到这个问题,厉色质问单相权。
见单相权一言不发。云万生继续质问道:“你说啊,他在哪啊现在?是不是死了?”云万生摇着单相权的身子,给单相权摇出了一大口血。
黑血吐了云万生一身。云万生将单相权重重的往后一推,嫌弃道:“你……哎呀,真脏。”
单相权没心思和云万生斗气,他满脑子都是单柏不是他儿子这件事。单相权恨不得现在就死了,死了才好,死了就不用受这种折磨了。他想马上见到羽珊,问问她是不是真的背叛他了,是不是爱上了别人,柏儿是谁的儿子。他这么爱的儿子到底是谁的。
其实如果羽珊早就告诉他,她不爱他,他绝对不会强求她。他一定会成全他们的,谁让自己这么爱她呢。他只是想知道羽珊到底会爱上谁,谁比他更值得她爱?
单相权不想承受这种屈辱,他最爱的女人,他视若生命的儿子……
他似乎听到了一些嘲笑声。
“你别再动他了,再动他,他的毒发的会更快。”
“你说,他这毒能被打出来么?”云万生突然想到,随口去问。
大夫不理睬云万生,只是嫌弃道:“你快带人走,我可不想惹什么麻烦上身。”
“给他涂完药就走。”云万生不管单相权乐不乐意,一把撕开他的上衣,不愿意多看他身上血肉模糊的地方,随便往上撒药粉。
“你这样不行,他的伤口得消毒。”大夫有些看不下去了。
云万生一愣,恍然道:“对,对,是酒好啊,还是盐水好?”
大夫觉得云万生脑子大概有点毛病,随口道:“都行。”
云万生拿起随身带着的酒壶,对神色呆滞的单相权道:“你啊,好好谢我吧,你看我用这陈年佳酿救你,你告诉我柏儿在哪?”
“不知道……”单相权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
“你……”云万生压下怒气,冷下脸道:“哼,我就救你这一次。”说着,就把酒倒在了单相权身上。
按住浑身抽搐的单相权,云万生神色有些惊慌,赶忙往上撒药粉,见单相权面色灰白眼看要晕死过去,云万生质问大夫道:“喂,他怎么这样了?”
大夫不愿理理睬云万生这个神经病,扭头出去了。
黑血顺着单相权的嘴角往下流,单相权已经痛得神志不清了。云万生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对单相权道:“柏儿是不是真的死了?”云万生抓着单相权碎烂的衣领,手有些抖,道:“我之前回去了一趟,为什么现在皇帝是湛双成?”
“你去找他了?”单相权猝然睁开眼睛,喘息道。
单相权面色惨白,满头冷汗,修长的睫毛上也沾了一些汗水。刚毅威仪的容貌不像往日那么冰冷严酷,因为受伤中毒的关系,他的威严被削弱了几分,没有往日那般凌厉了。刀锋般的冷眉,也和缓了些。云万生盯着单相权完美英俊的脸,呼吸居然有些急促。
云万生摇摇头,自己怎么能被单相权这个混蛋吸引住。
“没有,我就是得到了一些消息,他篡了柏儿的王位,杀了柏儿的弟弟。”
“什么?”单相权猝然睁大的双眼。
“你是不是还有个小儿子?”云万生在宫里打听到了一些事。
卓儿……单相权猝然想起卓儿下落不明。
云万生胡乱抹去单相权嘴边涌出的血,看着单相权知道消息后惊诧迷茫的双眼,道:“我听说他死了,是柏儿带着他的尸体逃出了皇宫,怎么,你不知道?”
见单相权瞳孔扩张,云万生轻声道:“原来你受了伤后,会这么……吸引人。以前我觉得你很凶,很不讨人喜欢。不想接近你,其实我有些害怕你,你为什么总是板着脸,明明生得如此俊朗……”
“卓儿,死了?”单相权听不见云万生的调戏,神色木讷,喃喃问道。
“你可以再去问问柏儿,他在哪?”云万生的声音温柔了一些,松开单相权的衣领。云万生任凭单相权倒在榻上。
“卓儿死了……”单相权不敢置信,狠命的揉着胸口,失魂落魄道:“不可能,不可能……”
云万生按着单相权的手,不让他挣扎,有些焦急。“别揉了,你胸前都是伤,你想死么?”
单相权想挣扎着坐起来,却没有一点力气。卓儿死了,弘儿瞎了不知所踪,唯的一个单柏,还不是他的亲儿子。单相权嘴唇发黑,心痛欲死,剧毒已经攻心。
云万生真的慌张了起来,见单相权嘴角不断涌着黑血,胡乱给他擦着。单相权的衣服被云万生倒的酒打湿,每动一下,衣服贴上伤口,就像有一把刀正在在割着他的肉。
“你别死啊……喂”云万生将浑身抽搐的单相权放了下去,慌张之下竟然又往他身上倒了些酒,或许多来些刺激,他就能清醒过来
。
突然房门被震开。
看着房中的景象,单柏彻底呆住了。
单相权双眼紧闭,手臂软绵绵的垂在体侧,不知死活。云万生正拿着酒壶往单相权血肉模糊的身上倒酒。酒血顺着床帮往下流。
单柏眼前一黑,险些栽倒。
“柏儿?”云万生没想到会在此见到单柏。
“父亲。”单柏大喊一声奔了过去,见单相权双唇黢黑,气息微弱,单柏浑身颤抖。
单柏直直看着受尽折磨的单相权,眼中似乎要喷出血来。单柏侧头看到了云万生手上的酒壶,单相权一身酒味,破碎的衣服还在滴滴答答往下滴着酒水,不用想也知道云万生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