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儿。”云万生见到单柏很激动。
单柏站起来,瞪着云万生,攒紧拳头狠狠给了他一拳。
云万生愣愣看着单柏,不敢相信单柏会打他。单柏侧头发现单相权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父亲。”单柏心疼得无以复加,都是他的大意才让李峰有机可乘。
“卓儿死了?”单相权盯着单柏的眼睛,颤声逼问道。
单柏垂下目光,神色黯淡,突然抬起头,扶住单相权,笃定道:“没有,卓儿好好的。”
单相权定定看着单柏,神色复杂。
单柏从没见过这样的眼神,看着单相权,单柏心里发慌。
“你的眼睛和你母亲的简直一模一样……你们都在对我说谎。”单相权扔下这句话,浑身一震,手铐脚镣尽断。
单相权运功震开手铐脚镣,加剧了毒性的蔓延,黑血喷在地上。一个踉跄,单相权最终跪在地上倒了下去。
“父亲!”单柏抱起单相权,将他放在榻上。又把大夫揪进来,询问医治方法。单柏没想到情况会这么糟糕。单相权中了毒剧毒攻心,大夫也看不出中的什么毒,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单柏也不可能马上去找李峰要解药,如果他为了单相权马上冲回李府兴师问罪,那么单相权和自己之前所做的努力就都白费了。更何况,时间上根本不允许他再回去找李峰。
所以,单柏想到了最后一招。
第一百一十六章:决断
“大公子,你好些了么?”聂安端着空碗递给一身汗水的单柏。
单柏用天心剑法的心诀将自己的血与单相权的毒血做了交换,此刻单柏刚运功逼完毒。
单柏接过碗,将几口纯黑色的液体吐入碗中。碗还没还给聂安,单柏的眉间就拧起来个大疙瘩,一口黑血喷了出来。单柏浑身颤抖,聂安赶忙接过碗,给他擦去嘴边的血迹,神色有些惊慌。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单柏无力的摆摆手,安慰道:“毒肯定不可能全逼出来,还得慢慢来。咳……父亲他好些了么?”说着,单柏就要下床去找单相权。
“王爷已经醒了。”聂安垂下目光道。
“哦?我过去看看。”单柏硬撑着,披上了长衫。“你没对他说我和他换血的事吧。”单柏不想让单相权为他担心。
“没有,就按照你的吩咐对王爷说是冰蟾帮他吸出了毒。”聂安扶着单柏,拦住他道:“大公子你还是别去了。”
“不行,我见父亲身上的伤有多处都感染了,我得去看看。”单柏很固执。
“王爷心情很不好。你还是别去了。”
“我不会让他看出我中毒的。而且……”单柏眼底一黯,有些难过道:“卓儿的事看来是瞒不住父亲了,我……我得去安慰安慰他。”
聂安见拦不住单柏,想着单相权死人般的脸色,不放心的也跟了过去。
单柏在门外喘了几口气,将毒性压住,轻轻推开房门。
单柏缓步走过去,见单相权合着双眼,不想打扰他。安静的坐在榻边。他刚刚吩咐何朗从宫中取了很多上好的外伤药和灵丹回来。
将丹药小心的放进单相权口中,单柏轻轻抬单相权的下巴,想让他把药咽下去。
可谁知,单相权慢慢睁开眼睛,一看是单柏,死也不往下咽药。
单柏见单相权醒了,很是惊喜。单相权浑身是伤,单柏不敢去碰,只能握住单相权没受伤的手,自责又心疼的道:“父亲,对不起。是我太大意了,让李峰那个混蛋有机可乘,等过些日子,我一定将他千刀万剐了。”
单相权不看单柏,挣扎着将自己的手从单柏手中抽出。
“父亲,您别乱动。”见单相权头上直冒冷汗,单柏松开手,用锦帕为他擦汗。
单相权侧过头,一口将单柏放在他嘴里的药丸吐到了地上。药丸一下子滚出很远。
单柏看着地上的药丸,有些心疼。走过去又捡了起来。这颗丸药,药效奇佳,整个离国就剩这一颗了,单柏中了毒也没舍得吃,留给了单相权。他担心那些重刑让单相权受了内伤。
单柏用水冲了冲那颗药,放在手心上,坐回到单相权身边。软声哄道:“父亲,吃下去吧,吃下去您才能好。”
“死不了。”单相权的声音冷冷的,看也不看单柏。
“父亲,都怪我,救您救晚了……可您别和自己过不去,喝了它好么。”单柏不介意单相权的态度,只希望单相权赶快好起来。
“我不想接受你的恩惠。你用冰蟾帮我解了毒,我们两清了。”说着,单相权挣扎着就要坐起来。
“父亲!什么恩惠两清的,您和儿子讲这些话干什么。”见单相权和他分得这么清楚,单柏有些伤心。“儿子的命都是您的,还谈什么两清。”按着单相权,不让他起来。单柏将单相权肩胛处的衣服敞开,有些忧心道:“这里已经发炎了。”说着,单柏低下头去,帮单相权吮吸那里的脓血。
“躲开。”单相权不让单柏的嘴碰到自己,立刻推开了他。
“父亲,您别动,又流血了。”单柏以为单相权在为单卓的事和他生气,拿起一旁的新绷带,帮他重新缠上。
单相权不让单柏帮他,单柏愣是不肯松手。单相权愤恨的看了单柏一眼,单柏这才松了手。
见单相权用那种眼神看自己,单柏心里难受,委屈道:“父亲。卓儿的事……”
单相权嘴唇慢慢没了血色,单柏知道自己不该提起这件伤心事,俯身小心的抱住单相权的肩膀,生怕弄痛他,涩声道:“对不起,父亲,我知道您心里难受。卓儿的事,是我一直瞒着您,对不起。您要是难受就说出来,千万别自己忍着,卓儿是因为我,是我害死了他。如果不是我守不住王位,如果不是我当时将您和弘弟逼上战场,卓儿也不会被他们那么快的除掉。我一定会手刃仇人,为卓儿报仇。父亲……您还有我,还有弘弟,我会一直一直陪着您,您还有儿子。别伤心,父亲,千万别……”
不等单柏将话说完,单相权就冷声打断。“别抱着我,躲开。”
“对不起,父亲,您别伤心。”
“你没有对不起我。儿子的死活,是我自己的事儿。你躲开。”
“父亲……”单柏死死抱着单相权,不肯松开,安慰道:“父亲,您别硬撑着,卓儿……对不起,父亲,我没保护好弟弟。”想起单卓,单柏就悲中从来,眼眶酸麻酸麻的。
“你还不躲开?”单相权无动于衷的再次问道。
单柏被单相权毫无感情的声音惊到,一失神松开了手。
见单相权面无人色,脸色阴惨,单柏吓坏了。
“父亲……”
“别喊我父亲。我不是。我要去找弘儿了……卓儿也在等着我,他怎么会死呢,他还那么小……他们才是我的儿子,是我——最重要的。”单相权撑起身子,吃力的站了起来。
“父亲——”单柏就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慌忙抓住单相权的袖子,有些难过道:“您怎么又说这种话。”
见单相权一动不动,单柏慢慢握住单相权的手,道:“如果您真的要找弘弟,我也跟着。国事暂时可以放下,我不放心您一个人。”
单相权侧过头,毫无感情色彩的看着单柏,冷言冷语道:“不管我怎么教你,你永远都是这么任性,我真是瞎了眼看错了你,才会把王位拱手给你,你根本不配做个帝王。我真是……错爱你了。错爱了你十九年,错把你当成了比我性命还重……”单相权不再说下去,怒道:“松开。”
“您……真的爱了我十九年?”单柏握着单相权的手慢慢站了起来。原来父亲对他的爱从出生一直到现在都是一样的,那些年的冷落原来也不是真的。
单相权闭上眼,点点头。
“真的把我看得比性命还重……要?”单柏始终不敢相信这一点。
单相权慢慢的喘了一口气,再次点了点头。
单柏心跳骤然加速,可不等他雀跃,单相权又道:“过去已经是过去了,我也没有后悔,离国的王位你最好坐稳了,单家的天下不属于你,报仇的事你也不用想着了。今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咱们再无关系。”
“父亲!”单柏死死拽着单相权的手,不肯相信单相权会说出这样一番话,那些话就像是一桶冷水,将他涌起的所有欢喜雀跃瞬间扑灭。单柏悲切道:“您这是怎么了?儿子做错了什么?您要这么惩罚我,打骂都行,就是请您不要说这种话,儿子受不了……受不了。”
“哼,打骂?”单相权冷哼一声道:“不是我的儿子,你没资格接受我的打骂。”说着,单相权愤怒的甩开单柏的手。
“父亲!”单柏跑过去跪在地上,挡住单相权的路,抬起头委屈道:“如果因为卓儿,儿子愿意挨罚,甚至,您要我为卓儿偿命都行。就是求您别再说这种话……我是您的儿子啊。”
单相权看着单柏,心里突然有一丝不忍。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到了这时候还是会为单柏心疼。单相权在心里嘲笑自己的软弱,就是因为无法断情,所以才会被最爱的女人欺骗却浑然不觉,才会被一个不是他骨肉的孩子唬得团团转,被一个外人伤了千百次还是恨不起来。
单柏快急出了眼泪,看着单相权一脸恳求委屈和不解。
“不用你偿命,我不相信卓儿死了。如果卓儿真死了,你偿命有什么用?”单相权俯瞰着单柏,有些受不了他的眼神,避开目光。单相权硬下心,道:“你去找你的父亲吧,我不是。”
“父亲……”单柏见单相权不是在说笑,当真慌了。看着单相权,单柏跪得比任何时候都笔直,“儿子就这样跪着,您以前常嫌我跪得不够好。您要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等把湛双成杀了,您要我为卓儿偿命,我就去死。求您别不要我……”单柏不知道自己现在有多卑微,他只知道他不能没有单相权,不能再失去单相权给他的爱。他才刚看清那份爱,还没好好体会,怎么能再失去。
“没出息。”单相权咬牙切齿道,“如果你的父亲看到你这样,一定会骂你。你,有半点帝王的样子么?真是没用!”
“您骂我吧。在您的面前我就是硬不起来。”单柏双肩耸动,浑身颤抖。
见单柏像生病了似的颤抖,单相权隐忍的闭上眼,片刻后,扶起他。
见单相权扶起了自己,单柏有些开心。父亲不生气了?
“父亲,您快回去好好躺着休息。”说着,就去扶单相权。
“看来我是真的……”单相权的语气有些悲伤,推开单柏的手。他是真的太爱单柏了,就算是知道了真相,也没办法说不爱就不爱……那些年的付出,真真切切,单柏的第一声‘爹’他还记得,单柏的第一次学步,他也记得清楚。为什么,现实要这么残酷,要这样捉弄他?单相权想起以前的种种,慢慢抬手,失神的抚了抚单柏的脸。
单柏看着单相权,沉浸在他温柔的举动中。慢慢的,单柏有些惊慌,他总觉得单相权的眼中有一种决绝的味道,好像这种温柔是这一生中的最后一次。
“父亲……”单柏心里七上八下,他不知道单相权眼中的决然意味着什么。
第一百一十七章:滴血
“父亲……”单相权的眼神让他发慌,单柏不禁轻声唤道。
旋即,他又补充了一句:“您在想什么?父亲,不要离开我,您到底在想什么?”
单相权盯着单柏的眼睛,英俊阴惨的脸倒映在单柏澄澈的眼眸中。
“父亲,请您不要这样。”单柏看不懂单相权的决然,他很害怕,有些颤抖,好像马上就会失去自己最在乎的人一样。“父亲,不管如何,您都是我最爱的人啊,我不能没有您,您要我做什么都好,就是别离开我……我不能第二次失去您,不可以……”
单相权的心猛地一震。心灵被一种说不出的复杂情绪瞬间淹没。那情绪是那样汹涌狂烈,可单相权的脸上却没流露出任何情感。跌入单柏的眼中,回忆起过去的种种,他的心时而抽搐时而疼痛,在汹涌激烈的情感纠葛中,最终麻木。他似乎渐渐接受了眼下的事实:单柏并不是他的儿子,而是他的屈辱。
“别再喊我父亲了,喊得我心烦!”单相权的声音再无任何感情。
“父亲!”单柏用力握住单相权的手,握住那只冰冷的手。
“别再喊了!”单相权愤怒甩开单柏的手,毫不留情。
“父亲,您别动,这样伤口会裂开的。父亲,您到底是怎么了?”单柏见单相权的衣服被点点血迹染红,很是着急。
“你再喊一声父亲试试?”单相权真的怒了,下颚彻底冷峻了起来。
单柏似乎被单相权冷酷的神色吓到了,呆呆看着单相权,紧紧抓着手边的衣服。片刻后,单柏似乎想通了什么,温和的笑了笑,拉起单相权的手,微笑道:“儿子愿意为卓儿偿命,等我将我失去的王位夺回来后,我就给卓儿偿命,我去找卓儿,我会好好照顾他,陪着他,卓儿不会孤单,更不会被人欺负,我会竭尽所有爱护他的。等天下太平之后,等我做到让您满意之后,我就去找卓儿。就算您不怪我,我也不会原谅自己,这是我欠下的债,我要自己还。请您不要这样,躺回去好好休息,不要让儿子着急。好么……父亲?”
单柏见单相权的手不住颤抖,以为自己又说错话了,握紧单相权的手,单柏垂下目光不知所措的低语道:“是不是我又说错了什么,儿子是不是又惹您生气了?对不起,对不起父亲……”说着,单柏吻了吻单相权的手,希望可以让单相权冷静下来。
就在单柏温热的唇贴上单相权苍白的手那一瞬间,单相权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样,愤怒的甩开手,一巴掌扇在单柏的脸上。
单柏中了毒,肺腑还是疼的,他一直忍着。加之身上的旧伤还都没好,猝然被打,竟被一掌扇倒。腰腹部的旧伤狠狠磕在桌子上,伤口瞬间裂开。血慢慢流了出来。
单柏按着伤口,神色痛苦的倒在地上。
单相权心硬如铁,厉声道:“卓儿怎么会死,你不要胡说八道!告诉你,不许再喊我父亲,再喊,别怪我心狠手辣。”单柏是他的屈辱,那一声声父亲,声声撕扯着单相权的心,嘲笑他的深情,践踏着他的自尊。单柏的“父亲”,如今对他来说,只是彻头彻尾的折磨。
不去看单柏痛苦的样子,单相权努力让自己不去管倒在地上的单柏。那不是他的儿子,只是他的屈辱,他的屈辱。他不配被他放在心尖上疼爱,他根本不配。他是死是活,和他有什么关系。
单相权身上的外伤很重,冷汗滋润着伤口,痛得他嘴唇发白。可他却毫不在乎,步履不稳依旧坚持往外走。
单柏痛得倒吸凉气,眼前发黑。朦胧的视线中是单相权摇晃的身影,单柏吃力的站起来。地板桌面满是他留下的血色手印和指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