挡住单相权的去路,单柏扶住单相权的手臂,虚弱道:“回去歇着,不许逞强!”
单相权看到了单柏腰腹处的鲜红,缓缓移开目光,一脸漠然的看着单柏,等他让路。
“回去休息,父亲,求您……”
单相权再次扬手,狠狠给了单柏一个耳光。
单柏的脸颊刺痛麻木,满嘴血腥。不去擦嘴角流下的血,单柏紧紧抓住单相权的胳膊,坚持道:“您受了那么重的伤,不能走,必须好好养着。父亲……”
父亲?父亲!
单相权不再去打单柏的脸,而是一拳勾在单柏腰腹处的伤口上。
一口鲜血从单柏口中喷出,尽数喷在单相权的衣服上。单柏眼前一黑,双手一松,身子贴着单相权,滑跪到地上。
“大公子!”聂安实在不忍心再看下去,扑过去扶着单柏,轻轻摇着他,“大公子,大公子!”聂安知道单柏为了救单相权而身中剧毒,有些不解的看着单相权,劝道:“王爷,这,这又是怎么了?”见单相权面容惨白,聂安知道单相权心里一定煎熬得厉害,每次单相权教训单柏,心里最痛的也一定是单相权,打在儿身,痛在爹心。聂安有些慌张的看着面无血色的单柏,不知眼下如何是好。
单柏用力按着伤处,边抽搐边挣扎,站了几次都没站起来。聂安看不下去了,将单柏扶起来。可单柏似乎并不领情,直直看着单相权,胡乱的推开聂安的手。
“打死我都行。别折磨自己好么,父亲?”
不等单柏站稳,单相权一拳打在单柏胸口。鲜血再次喷了出来,单柏猛的退后几步,狠狠撞在楼梯扶手上。咔嚓一声,扶手折成两截。
单相权从容的走过单柏身边,当真是冷下心,再也不疼惜他了。
“别走。”单柏一步三摇的走过去,抓住单相权的胳膊。“也许您希望死的是我而不是卓儿,我也这么希望,可是……我知道您爱我,我也爱您,比这世上任何人都爱。”单柏咽下一口腥血,看着单相权温和的微笑,轻声说道。
他知道父亲深深爱着他,父亲只是气他害死了卓儿,他也气自己,为什么死的是卓儿而不是自己?单柏心中既自责又难过。
“可笑!”单相权死死盯着单柏的眼睛,眼中燃烧的火焰可以将泪水烧干。“谁说我还爱你,那些爱已经是过去了,我不再爱你,你根本不配。你别再胡说八道,卓儿没死,他没死!”
单柏惊讶的看着单相权,突然,他抱住单相权,整个身子都贴在单相权的身上。
“我知道您在说气话。我知道……我知道您很伤心,您应该发泄出来,发泄出来就舒服了,不管您说什么做什么,都行,只要您心里好受,什么都行。”
单相权沉了口气,缓缓闭上眼。“躲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您是不是也会这样难受愤怒,是不是也会为了我这样折磨自己?那天您说,我不可以当着您的面做一些危害生命的事,我不会,我不会让您难受。如果有一天您想让我死,我会走到一个您看不见的地方,默默死去。”
“别说了,你真是巧舌如簧。你的甜言蜜语现在根本骗不了我了。你不是我的儿子。”
“父亲!”单柏松开单相权,看着他,叫喊了一声,“父亲,为什么要说这种话?为什么?”
“想知道为什么?那你听好了。”
单相权的目光有些虚无,将那晚李峰对他所说所做的一切和单柏讲了一遍。讲述的过程中,他的口气平静无波,只有手指会不自觉的颤抖几下。
“不可能!”单柏脱口而出。
“没什么不可能的,那血是你的吧?肯定是你的,否则他们二人不会因此善摆甘休。我多希望这一切都是假的……可是不可能!我不是你的父亲,你也不是我的儿子。现在你明白了么?明白了,就别挡着我的路,我要去找我真正的儿子,弘儿和卓儿还在等着我。”单相权推开单柏,冷声道。
单柏终于知道李峰要他的血目的何在了。说什么医治白世奇,纯粹是在骗他。
“不,我不信,我不是您的儿子是谁的?我不信!”
“谁知道你是谁的?若是我知道,一定将那个畜生碎尸万段!”单相权心如刀割。
“我不信,再来一次,我要和您再滴血认亲一次。我不信,不信。”说着,单柏环顾四周,似乎想马上找到一把刀。可根本没有刀,他很慌张的将手指按在被他撞折的扶手上。可刺了满手的木刺,也没有流出一滴血。
单相权见单柏有些疯魔,终于看不下去了。
“不必再试了!”单相权实在不想再被真相折磨一次。
“不,一定要,我不信,不信。”单柏几乎是命令道,“聂安,去拿刀子,还有水碗。快去,去啊!”
片刻后,聂安一脸迷惑的回来了。单相权见单柏魔怔的样子,知道不再验证一遍,他是不会相信。单相权拿起刀将手指割破,滴了几滴血进去。单柏早就等不及了,匆忙接过刀,刚要割,胸口一阵剧痛,呕出一口血,单柏抬手掩口,刀子掉在地上。
血是黑红色的,顺着单柏的手指滴滴答答往下流。
单相权神色微略吃惊,单柏难道中毒了?
单柏就势将手上的血滴到碗中,瞪大了眼睛,瞪着水面的两大滴血。
不相溶,确实不相溶!
这……怎么可能。
单相权沉痛的闭上眼,一把将聂安手中的碗打飞,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聂安呆愣了片刻,顾不上彻底僵化的单柏,追着单相权而去。
不相溶,不相溶……我不是父亲的儿子……
单柏不敢相信这个结果,神色木讷的环顾四周。
单相权已经走了,他不是他的儿子,他也不是他的父亲!
单柏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好半天,他才抬脚迈了一步,刚迈一步,他就觉得肺腑剧痛难当,身子像要散架了一样疼痛,想必是挨了打又受了巨大的刺激,毒性突然发作了。单柏身子一晃,脚下踩空,眼前一片黑暗,整个人从楼梯上摔了下去。
第一百一十八章:密道
王坤然跪在龙榻边,他实在想不通单柏为何如此急切的要举兵攻打湛国。单柏在外晕厥,被侍卫抬回宫后昏迷了好几天才醒,醒来后他只对大家轻描淡写的说了几句,说他在宫外遇到了湛国来的刺客。
虽然说,这是个对湛国发兵的好理由,可立刻举兵的举动还是冲动了些。
单柏在宫人的帮助下,慢慢坐了起来。看着俯首跪在地上的王坤然,单柏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王将军,朕虽然想攻打湛国,可现在确实急切了些,朕没有将军想的那般冲动。咳咳……”稍微多说几句话,单柏就咳个不停。
“皇上,龙体要紧。臣没有那个意思,皇上多虑了。”王坤然心中凛然,他实在想不到单柏会那么轻易看出他的心思。不禁在心中感慨单柏的睿智和深重的心机。
“爱卿平身。朕……咳咳。朕,在攻打湛国前,准备亲自去那边走一趟。”单柏眼中冷淡,嘴边却带笑意,平缓的声音和煦动听。
“皇上!”王坤然惊讶的抬起头,目光停在单柏苍白带笑的脸上,“皇上,千万不可以身犯险啊皇上,您的龙体……臣……”
“王爱卿。”单柏抬起手,制止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知己知彼方可百战不殆。朕若不亲自去一趟,怎么知道那边什么情况。咳咳……待朕回来,就进军湛国,咳咳……”单柏边咳边喘,白皙的皮肤几近透明,毫无血色。拿起锦帕掩住口,单柏猛咳了几声,似乎肺都要被咳出来了。
“皇上,您可以派臣去,微臣为您万死不辞。”王坤然觉得单柏是在找机会寻死。以单柏目前的身体状况,不要说去敌国探情报,就是在宫里走一圈,怕是也走不完就会倒下。“您龙体抱恙,万万不可再受到什么劳累和伤害。龙体安康才是万民之福啊皇上。”
单柏微笑着瞥了一眼言之凿凿的王坤然,将裹着黑血的锦帕握在手里,淡然道:“王爱卿是国之脊梁,朕……朕怎么舍得让你去冒险。”
“皇上!”王坤然猝然唤了一声,显然单柏的这句话让他分外激动。“皇上的话让微臣受宠若惊,微臣受不起这样的隆恩!微臣……愿为皇上肝脑涂地。”
“爱卿言重了,咳咳……朕只将此事对你一人讲了。不日朕就会回来。朕的身体没你想得那么糟糕,只是受了点轻伤而已……咳咳,朕如此信任你,若是你让朕失望,朕可就……咳咳。”单柏深谙用人之道,知道此时既要给王坤然一点甜头,也要给他一些警告,不能让他恃宠而骄得意忘形。不过单柏知道王坤然还算个耿直的忠臣,所以才把他想去湛国的事告诉他了,他不在宫中,万事都要有人应对,王坤然是最好的选择。
“皇上,臣一定尽全力应对诸位大臣,等您平安归来。等您回来后,臣愿立刻带兵攻打湛国!您一定要平安归来,一定要。”王坤然已经忠心臣服于单柏了。
“朕当年在战场拼杀,九死一生,早当自己是个铁人了。现在只是受一点小伤,没什么大碍,不日就回来,王将军不必担心,朕会平安归来的,待朕回来一定会好好赏赐你。”
当日登基后,单柏就借着机会将王坤然和李峰手上的兵权都收了回来,皇城内的禁卫军也只听他的调动,所以他一点也不担心自己不在宫中时会出什么乱子。至于李峰,那笔帐单柏一定会和他算,只不过单柏现在并不想解毒了,他知道自己中毒已深。血亲之血没有,此毒无解。
单柏只想早日将王位夺回来,他知道自己中了毒就算每日运功逼毒也坚持不了多久,他一定要在死前将王位夺回来,那是他的过错,他一定会补救。只有这样,才能让父亲满意。
他根本不在乎单相权到底是不是他亲生父亲,不是又如何,从一出生起他就是他的父亲,这辈子他只认他一个人做父亲。血缘固然重要,可是没有血缘就不能有爱么,他就是他的父亲!昏迷醒来后,他躺在榻上想了很多,他不怪单相权打他的那几下,一点也不,如果单相权不曾爱过他,就不会在知道真相后这样难过愤怒,如果是他,他或许做的还不如单相权好。
他从不知道自己这么爱父亲,好像比以前还爱。知道了自己不是他的亲生儿子后,他反而更加离不开舍不得单相权,他的感情因为这个真相而再次升华了。时至今日,他对单相权的爱已经不会因血缘而改变了,这一生单相权永远是他的父亲,是他心灵永恒不变的依靠。
所以,就算是死,他也要做到让单相权满意再去死。以前他总以为单相权是一个无坚不摧的人,以为单相权没有软肋,后来才知道原来单相权把他看得那么重那么重。所以,也许这个时候,知道他不是他的儿子对他来说是一件好事,这样他死去时,他就不会痛心不会难过。单柏很怕单相权难过,单相权难过他会心疼,如果单相权因为他而心碎,他永远不会原谅自己。他虽然希望单相权在乎他,可不想让单相权有一丝一毫的难受和心痛,因为深爱所以不忍心。
单柏不想让更多人知道他去湛国的真正目的,所以只象征性的带了几个人。单相权吐出的那颗丹药,他没舍得自己喝,放在瓶子里随身携带,打算有机会时给单相权喝下,就算单相权的伤好了,那颗丹药也可以提升他的功力,百益无害。
单柏不知道单相权那日离开后去了哪里,既然单相权说要去找卓儿和弘儿,那么很可能会直接回湛国。单柏带人日夜兼行快马加鞭,火速赶到湛国都城。他不许单相权去冒险,虽然单相权武功高超,可单柏还是担心。如果单相权真的要进宫去杀湛双成,他也一定要第一时间知道,并且暗中跟着,在最关键的时候助他一臂之力。
单柏带人在都城内的一处客栈落脚,还没打探到什么风声,不过他知道单相权若是想做什么一定是神鬼不觉,他真的怕错过单相权,心中不免焦急。半夜时候,单柏辗转反侧,失眠之下想去单王府看看。两年前的那场大火,是他最后的记忆。如今的单王府只剩一片焦灰,空旷荒凉,似乎连孤魂野鬼都不想靠近。单柏站在王府后山,思绪奔涌,心中凄然。
踏月而行,单柏在后山慢慢游走。身上的伤还没痊愈,他且停且行,经常走几步就要休息一会儿。毒性快要压不住了,单柏已经等不及要马上进宫杀湛双成了。
突然,单柏注意到不远处有一座孤坟。
他不记得后山有坟,后山是单王府的地界,普通百姓断不会在此立坟。
单柏心中惶惑,走近去看。
碑牌只是一块简单的木板,上面无墓主人的名姓,只有一首不成韵的小诗。
“小溪水浅悠悠,来无尽去无休,曲曲折折向东流,山山岭岭难阻挡,不到大海不回头。”
单柏小声念着木牌上的几行字,心里有些拥堵。为何不写墓主的名姓而是写了这样一首诗呢。难道这首诗是墓主人一生的写照?
“小溪……大海?”单柏注视着墓碑念念叨叨。
月光凄凄,照得孤坟更加荒凉。坟前还摆着一些祭品,看样子也知道是座新坟。
不到大海不回头……只要流向了大海,小溪最终会流进大海的心里。
单柏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想出这样一句话。他觉得有些累了,索性坐在坟前,从怀里掏出了那个被血染透的荷包。
荷包里是单相权曾经写给他的纸条,他总是看了又看。大部分的纸张都被血透,上面的字已经难以辨认。那张他看不懂的点点线线彻底被血染透,更看不出什么。单柏拿起那张纸放在月光下仔细去看。他觉得单相权不会留给他一张没用的纸,也许暗藏着什么玄机。
果然,单柏发现被血染红后,纸条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上面点线的地方变成了字,而其他的地方也显出了东西,那是一张地图。
原来这上面真正的笔迹要在血中才能看出来,单柏心道妙极。一般人能想到水浸火烤出字体的手段却想不到用血泡。看来这张地图真的很重要。可上面的字迹又不像是单相权的笔墨。
单柏疑惑,但他还是按照地图的指示来到了单王府的废墟中。起点就在这里,可这里什么都没有。他仔细辨认,发现这里原来的位置应当是单相权的书房。单柏站着思索了片刻,将地上的灰土拨开,一寸寸仔细敲打,最终发现了一见方的空砖。
夜色死寂,四野无人。单柏挖出砖板,从怀里摸出备用的火折子,从黑黢黢的入口慢慢下去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成灰
太子殿内烛火通明。
长髯老者守在湛落榻边,神色哀戚。湛落瘦得不成人形,老者握着他的手如同握着骷髅的手。
“师父……昨天父皇给我喝的是什么?”湛落没力气睁开眼,动了动嘴唇,轻声问道。
昔日英姿俊朗,仪度非凡的湛落如今被伤痛折磨得已经半人半鬼了,老者不忍心再去看他现在的模样。能活到今天已经是奇迹了,如果不是因为舍不得湛双成,湛落大概根本熬不到现在,这样活着忍受常人无法忍受的痛苦,需要多大的勇气和毅力?老者紧紧攥住湛落的手,慈祥道:“皇上给您喝的是百医草。过不了多久,您就会康复。”老者没敢告诉湛落那是用吃了百医草的人的血肉熬成的汤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