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外篇——猫瞳

所以他排除万难，终于光明正大造了一回反。只可惜天不助他，不知是他时运太不济，还是资质太愚钝，叛军起乱第三日，便被祈琅卿所灭。

街头巷尾许多说书先生，将镇压叛乱之事诉说的绘声绘色，娓娓动人，仿佛那是他们身历其境，亲眼目睹一般真实可信。坊间许多人也纷纷感叹，泰安王爷真不容易啊，憋了这么多年终于造反了，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泰安王爷在史册上留下的头衔，只是个可怜的阴谋家。

叛乱之后，朝中很多人都意识到，皇位空悬是件很危险的事情，且不说兵败身死的泰安王爷，还有西南北三路虎视眈眈的藩王，也使如今的朝廷犹如芒刺在背，寝食难安。

景裕王登基一事，刻不容缓。

半月之后，新帝登基。

百业俱兴，万象如初，求千太万，世历三古。

一朝国祚，在世百年，不洗青简，以四海之广，兆民之众，一国独霸，力以拒天。

君王固知，裁群物，制庶事，非名不着，非器不形。武者，不慧也，天下以智力相雄长，遂使圣贤之后为诸侯，社稷不泯，生民不累。

故世人皆赞，吾皇圣明，德行有芳。

昔日的祈琅卿，如今已是受万民拥戴的新帝，而辅佐有功的陌少一，自然加官进爵，风光无两。

而且听青楼的客人说，陌少一成亲之日已近了。

因为叛乱和登基而延误的这对举国钦羡的璧人，终于要结百年之好。

知道这个消息之后，我问半夏，“陌少一要成亲了，你怎么办？”

半夏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你怎么办，我就怎么办。”

我几欲晕倒：“他那么喜欢你，如今你却无动于衷？”

“我那么喜欢你，你可有所回应？”

一句话，堵得我无言以对。

情爱两字，说到底不过是一个人的事情。唯有你情我愿，方能天长地久。

否则一厢情愿，爱便成尘。

但是那一晚，半夏便喝得满身酒气闯进我的房间，把我摁在床上不肯松手。

第十三章

我知道他是心中难过，白天的时候，千人千面，往来迎客，强颜欢笑，况且自那日坦露心迹之后，我便对他有所疏远，他也察觉到了，就更加消沉低迷。

我在楼阁之上，看到他和那些达官贵人饮酒作乐，他脸上的笑意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丽，只是不经意看向我的时候，眼眸中的忧伤，就像绽放在夜空中的烟花那般无能为力。

一旦进入夜晚，面具之下的自己才算得到释放。对白天的他来说，跨进我的房间需要很大的勇气，而现在，只要借着醉酒的名义，轻而易举。

喝醉以后的半夏力气奇大，我竟然挣不开他，只能瞪大眼睛盯着他的眼睛和表情，以防止他的欲火烧到脑门。

如此近距离地看着他的脸庞，我顿生无数感慨，造物主的手艺真是精妙绝伦，竟能造出这般不食人间烟火的男子，却偏偏是在这烟花红尘之地，此中别意，真是教人惋惜。

就在我感叹他美貌的时候，他却已经开始撕扯我的衣服，大概是酒性上头，动作不甚利索，扯了半天只松开一条腰带，却解不开衣扣。

笨拙的样子让我差点没笑出来。

不对，现在不是笑的时候，我应该担心的是自己的贞操问题。

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之后，我开始反抗他宽衣解带的行为，见他一直无动于衷，才把心一横，往他肩膀上咬了一口。

他吃痛，终于松开我的双臂，我趁机从他身下狼狈地退出来，滚落床下，刚一抬头，前额就磕在了床柱上。这一创差点没让我就地晕倒。

半夏又从身后抱着我，把我拖上了床，还手脚并用地把我压住，眼睛里竟然布满了血丝，吓得我不敢再动。

他已经不是我所认识的半夏，此刻的他，眼睛里的情欲很直白，他曾经的温婉和儒雅都消失不见，很难想象，这样一个比女子还妖娆的男子会有如此气势逼人的一面。

他的手粗鲁地掠过我的身体，将我最喜爱的蓝色纱衣撕得粉碎，十根纤长的手指熟稔地在胸口抚摩，竟对我的敏感之处十分熟悉。慌乱之中去抓他的手，却被他死死扼住，双腕通红。

不知不觉，我的眼角滑下一滴泪水。

这颗泪水滴落在他手背上，衬着他白皙的肌肤，竟然有种奇异的美丽。

他停住了动作，伏在上方看着我，朦胧的眸子渐渐变得清晰。

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他才轻轻搂住我，把我摁在胸前，两个人就这样衣衫不整地躺在了床上，我听到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一下一下贯穿我的耳膜。

“我不是故意要弄哭你。”他用下巴抵住我的额头，歉疚地说。

我吸了吸鼻子，“我也不是故意哭的。”

“傻瓜。”他发出一声细不可闻的轻笑，在我发间落下浅浅一吻。

我们就这样和衣相拥入睡，直到天明。

宫里的人来宣旨的时候，半夏还在我的床上宿醉未醒。

我也不让云岫去弄醒他，免得节外生枝。

一夜笙歌之后，那些欢客和公子尚在酣睡，并不知道有一个人即将离去。

第十四章

从凤眠到京城不过半日路程，晌午刚过，马车已经进入城门。

我一直在马车上昏昏欲睡，并不知道自己经过了哪些地方，只是在集市的嘈杂声消失之后，周围越来越安静，我确定自己已经不是在城中了。

又摇摇晃晃行了一段路，马车终于停下，帘子被人掀开，倾泻而入的阳光强得人睁不开眼睛。

“公子请下车。”一个有些熟悉的甜美声音在车外说道。

下车一看，居然是当日在别院伺候我的那个伶俐的丫鬟。她笑若春花，和另一个丫鬟并排站着，两人身后是一大群婢子和奴才。

这里并不是皇宫，而是一座环境优雅，远离尘嚣的院落。

祈琅卿给我安排这样的住处，不能不说是用心良苦。

他初登宝殿，朝中威信刚树，后宫一片宁静，正是大展手脚的时候，自然不能因为“贪恋男色”而分心嫔妃之事，惹得满朝文武非议，况且后宫女人如狼似虎，平白无故弄个正常男人进去，恐怕只能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所以将我安置在此处，真可算得上明智。

“从今日开始，这里就是属于公子的。”

甜甜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我回过神，视线落在她身上，“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做凝眉。”她屈了屈膝，道，“这是奴婢的妹妹，叫做凝霜，我们以后便是公子的贴身丫鬟，负责公子的饮食起居，但凭吩咐。”

我点点头，“那样便好，我饿了，给我弄点吃的。”

凝眉掩嘴一笑：“是，公子这边请。”说完在前面引路，领我入内。

院落之内风景更盛，简直是人间天堂。

凝眉服侍我沐浴更衣，凝霜便去打点膳食，两人做事干净利索，无可挑剔。

舒舒服服地泡在浴池里，我忍不住发出满足的叹息，看见凝眉将盘子里的东西倾倒在水中，有些奇怪道：“你往水里放的是什么东西？”

凝眉两只袖子高挽着，露出一段白如莲藕的手臂，将水晶盘子里的乳白色液体一点点倒入水中，另一只手轻轻搅拌，道：“这是提炼了多次的牛乳，加入一些香料，沐浴时使用可令全身光滑如丝，芬芳袭人。”

我不禁嘀咕：“不过是洗个澡，何必那许多花样，我又不是女子。”

“嘻嘻，公子有所不知，今晚主人会过来，所以奴婢要替公子好好准备才是，公子只管放心吧。”

说实话，我真的一点都不担心。

洗完澡以后浑身香扑扑的，熏得我有点晕，但是一看见桌子上放得满满的食物，我就立刻精神了。美食当前，怎能不让人食指大动。

横竖都是自己一个人吃，我也不客气，坐下就开始动筷子，碍着两个美貌侍女在一旁看着，总算是没有狼吞虎咽。

吃了一半，祈琅卿就来了。

做皇帝的真舒服，白天的时候君临天下，晚上的时候寻花问柳。难怪那么多人挤破头，也要争这个位置。

他也不吃，只是看着我吃。

我吃鱼的时候，他细细地替我把每一根骨头都挑干净。

我喝汤的时候，他亲自盛汤，还用嘴吹凉一些才给我。

我吃米饭的时候，他就往我饭碗里夹菜，直到菜堆得连饭都看不见了。

啪的一声放下筷子，我开口道：“皇上，您让草民受宠若惊了。”

他笑笑：“玉儿方才不是吃的挺高兴？”

“刚才是饿了。”

“现在呢？”

“饱了。”

“那就好，来人，把东西都撤了。”他一声吩咐，凝眉凝霜立刻便从门后走出来收拾满桌狼藉。

他拉着我的手就要进内室，“我们好好聊聊。”

我站在原地没动，“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

“我吃多了，想走走。”跟你进房间，那就等于是送羊入虎口。

他想了想：“好吧，我带你四处逛逛。”

天色已经暗下，院内各处都掌了灯，烛火通明。我们慢慢走在迂回的长廊上，走到拐角处，我被他推了个猝不及防，转眼间，人已经被抵在墙上。

他言语里尽是隐忍：“你到底要我怎样？”

“我想亲眼看到他成亲。”

“那样你就会死心了？”

“不会。”

“洛玉，你是在找死。”他几乎咬牙切齿。

我从来没有想让一个人这么恨我，更不想让一个人这么爱我。

因为不管是被爱还是被恨，都难以得到宽恕。

“我不想死，我想亲眼看着他成亲。”我知道，我太固执，有时候，这种固执不可理喻，也无法改变。

良久，他叹了一口气，“好，我答应你。”

“多谢皇上。”

“真的要谢就以身相许。”他邪气一笑。

“洛玉身不由己，怎么能乱许。”

“呵呵，来日方长，我就不信等不到。”

“皇上，可还有兴致再走走？”我想尽早摆脱这种尴尬的境况。

“夜深了，我怕你受了露水湿气，容易感染风寒。”他终于松开双臂，还我自由，“你回去休息吧。”

“皇上呢？”

“我跟你回房，定要出事。”他摆摆手，笑道，“我先回宫了，过几日再来看你。”

说完便转身走了。

他一走，这院子便突然间冷清下来。

一整日车马劳顿，我早已困乏，便回房休息去了。

第十五章

第二天，本着满腔热情想出去走走，却被侍从拦在了大门口。一问之下才知道，祈琅卿早就吩咐所有下人，我只可以在院落内自由走动，但是绝不可以离开此处半步。

等于是禁足。

昨夜对他的违逆竟这么快就得到了报复，他定是早就想好要如此对付我。

我势单力薄，无计可施，只能憋了一肚子闷气回到大厅。

凝眉端了茶上来，问道：“公子气色不好，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心里不舒服。”我闷声道。

“啊？这可如何是好？凝霜，赶快去请御医。”凝眉露出焦急神色。

“不用了，给我弄点吃的，我要在院子里坐坐。”我摇摇头，在庭院里那块光滑的石床上躺下，身下垫着凝眉拿来的软枕，头顶茂密的树枝正好遮去刺眼的阳光，暖意熏人醉，秋光不胜撷。

凝霜款款出来，手上端了一碟热腾腾的点心，欢快道：“公子快来尝尝，这是奴婢自己做的花样。”

拿一块放进嘴里细细品尝，点头道：“是蜂蜜和茉莉花的味道，做的真好吃。”

凝霜脸边一抹红晕，细声道：“公子喜欢吃，奴婢以后常做可好？”

“好是好，只是以后我的嘴被你惯坏了，离不开你怎么办？”

“奴婢自是不会离开公子的。”

“就算我有一天要离开，你也跟着我？”我眯起双眼看着她。

“这……公子怎么会离开呢？皇上这么喜欢公子。”凝霜皱起好看的眉头，对我的话表示难以理解。

我呵呵一笑，不再做声。

饱食思困，凝眉凝霜各在一边轻轻捶着小腿，我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醒来，才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祈琅卿不知什么时候来的，此时正静静坐在床边看着我。

我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脸颊，幸好没有流口水，不然一定会被他笑死。

“皇上来了怎么也不叫醒我？”我起身穿鞋，睡意犹存。

“你睡得这么熟，我怎么忍心把你弄醒。”

我顿时被他这话激起一层鸡皮疙瘩，霎时清醒了。

他又说：“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我瞥他一眼，故意道，“皇上有旨，洛玉除了这院子，哪儿都不能去。”

他一笑：“皇上还有旨，让你陪他去一个地方。”

“皇上的旨意怎么能朝令夕改？”

“皇上爱怎么改就怎么改，谁让他是皇上。”他笑的得意。

我气结，干脆不予理论。

虽然不情愿，还是跟他走了，不然我十天半月都未必有机会踏出这院落半步，定要无聊至死。深宫里那些美女就是这样，等待，等待，然后就老了。

可是马车上，看了一眼他拿给我换的衣服，我就气不打一处来。

“我不穿这种东西。”我语气冰冷。

“不这么穿，你很容易被认出来，难免多生事端。”

我嘲讽道：“皇上是不是把洛玉当成女人了？”

他笑道，“哪个女人有你这么好看？”

“皇上若是想找个红颜知己，还不如回自己的后宫去，那里有大把女人等着。”

“你这话听着像吃醋。”他笑意愈浓。

我无语，心里已经默默给眼前的人下了评价。四个字，厚颜无耻。

迫于无奈，只能换了那一身轻飘飘的女装，衣饰复杂，我七手八脚折腾了半天才穿戴整齐，走下马车的时候，他看得几乎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果真是倾国倾城，”他啧啧道，“不过还缺了一样东西，戴上这个。”

说罢给我一块纱巾。

等我遮得只露出一双眼睛，他才满意地点点头，携我的手向台阶走去。

数百级台阶之上，是一座朴素的寺庙。

庙号拈花，取释迦摩尼拈花一笑，普法众生之意，佛境悠远，一念成仁。

此处虽位置僻静，却香客众多，僧侣成群，烟火鼎盛。

他却偏偏带我去了庙宇静处，一片竹林掩青翠，只听得鸟鸣阵阵，并见不到飞禽踪迹。

这里过于安静，让我心里陡然升起不好的预感。

第十六章

“带我来此处做什么？”

“见你朝思暮想的人。”他邪魅一笑，指我身后。

我回身一看，才明白其中玄机。

原来是陌少一和青鸾郡主。他们两人正在竹林对面的凉亭中品茗，因为竹叶层层叠叠，掩去我们的身影，而我们透过竹叶的间隙，仍可清楚看到他们的一举一动。

祈琅卿让我亲眼目睹这一幕，其意自明。

一时之间，我说不出话来。因为我看到陌少一的手覆在那双少女娇嫩白皙的柔夷上，脸上的表情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

他面对半夏，是一厢情愿的热情，面对青鸾，是两情相悦的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