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外篇——猫瞳

作者:猫瞳  录入:07-19

“玉儿真是人间尤物。”他邪气一笑,覆上双唇,舌尖攻城掠地,搅乱我的定力。

双目朦胧,媚眼如丝。

谁的呻吟凌乱此殿?

是我,洛玉。

迷乱之中,双手环上他脖颈,摩挲寻求,触到他的紫玉发簪。

他眼中的欲望,我又何尝不知。

我似是听到了如墨的声音,她问:“洛玉,你还是我的洛玉吗?”

我心中一痛,恍惚道:“我是,我一直都是。”

祈琅卿听到我呢喃,辗转亲吻我的耳垂,“你在说什么?”

“如墨。”我低泣,喊她的名字。

他停下动作,撑起身子盯着我,那眼神竟暗藏凶狠,“谁是如墨?”

“如墨,如墨……”我听不到他的质问,只顾自言自语地流下眼泪。

他失去耐心,撕扯我的头发,迫使我仰面对他。

“如墨是谁,说!”

满脸泪水,覆盖了药物引发的情欲痕迹,使我从这场翻云覆雨中彻底清醒过来。

我出现了幻觉。

我好像看到了当年的如墨,看到她对我微微一笑,说,阿玉,容国亡了。

容国亡了,你也死了。我对这尘世已经无可眷恋。

活着回来的将士们都说,这是你当初坠身而亡的悬崖,可不管我怎么找,都没有你的痕迹。

阿玉,你说过要给我一个大好河山的……

她转身走向悬崖,不理会我的哀求。

转瞬间,层层垂曼,流苏摇曳,我平躺在床上,衣衫凌乱。

他没有想到被下药的我还有力气推开他,等他发觉掌心温热一片,才知道自己铸成大错。

紫玉簪入心口三分,只恨自己不能再多一分力气,当场了断这苟延残喘的肉身。

“来人!传御医!”

我睁不开眼睛,只听到周身一片忙乱之音。

原来,死亡是这么难受的一件事。

自此之后,我便再也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沉默不是因为倔强,而是抗衡。

胸口的伤时不时隐隐作痛,我吃下去的东西越来越少,却吐得越来越多,直到最后腹中空无一物,却再也不想吃任何东西。

无数美味佳肴摆在桌上,任它们冰冷变味。

凝眉凝霜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也无法动摇我半分。

直到有一天,他满身煞气地出现,强迫我喝下满满一碗粥,我只觉得腹痛难忍,忍不住吐得一塌糊涂。

他并非束手无策,转身离去,定是另寻他法。

我心中已再无恐惧犹疑,也无软弱怜悯。

可是当我看见云岫倒在大殿中央,手臂上血迹斑斑,才知道自己根本做不到冷血无情。

这个女子,是我当初自己挑选的。

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我便喜欢她玩世不恭的脸上,多那一行爱恨不明的眼泪。

“你不吃东西,她就要死。”

我坐在桌边,看着眼前的菜肴,只觉得恶心作呕。

他一声冷笑,便有侍卫上前将云岫拖起来,用锋利的匕首挑开她的指甲,血流满地。

脸色苍白如纸,终于妥协,拿起筷子,吃了一口饭,慢慢咀嚼着。

云岫的哭声渐渐变得微弱,意识近乎昏厥。

强迫自己吃下一整碗饭,才听到祈琅卿满意地说道:“好,把她带下去包扎伤口,下次公子再不吃饭,就继续照做。”

等他离开,我躲回房间,终于忍不住把方才吃下去的都尽数吐了出来。

一旁的小太监见状,哆嗦道:“公子,这……”

我看他一眼,冷冷道:“你若敢说出去,我就告诉皇上你轻薄我。”

他害怕之极,大概是回想起当初那些和我谈笑三两句便被处死的太监,心中恐惧不已,连忙逃命似地退下了。

我不敢轻易用云岫的性命去尝试祈琅卿的底线,因为我知道,如果一个皇帝的掌控欲得不到应有的满足,那么他会让所有人都付出代价。

我生不能,死亦不能。

瘦得不成样子,每每在他面前吃掉的东西,转身就会吐出来,如此往复,就算不是凡人的血肉之躯,也承受不起。

小太监见我气若游丝,急得快要哭出来。

我看他一眼,他才不过十五岁上下年纪,脸上青涩未退,尚没有见识过皇宫中的大风大浪。不想令他为难,便道:“去给我拿些桃子来。”

他呆呆喏了一声,朝门外跑去,片刻又跑回来说:“公子,眼下时节未到,桃树才刚刚开花,没有桃子……”

我哦了一声:“那就摘些桃花,洗干净了,我要吃。”

他惊讶地张大了眼睛。

“总比什么都不吃好吧?”我道。

他想了想,最终还是跑去摘花了。

晚上用膳的时候,桌上就摆了一篮子洗得晶莹粉嫩的桃花。蘸着糖水一朵一朵吃了下去,唇齿间都是桃花的苦涩香味。

人间的桃树果然比不得山谷中的仙树,沾染了世俗的灰尘,就连花瓣也是淡而无味。

吃完以后,祈琅卿便适时出现了。

“不错,近日来你的气色好了很多。”他强把我抱在膝盖上,毫不介意我的冷淡,道,“你若早就乖乖听话,云岫就不用受苦。”

我不说话,只是静静坐着,看着窗外的树叶发呆。

晚上他怀抱我入睡,睡梦中眉头微蹙,似是做了噩梦。

像他这样的人,恐怕每晚都睡不安宁。

种孽因,得孽果。善恶循环终有报,我始终相信因果之说,有其道理。

我只知自己时日不多,而陌少一音讯全无。

那小太监看到我眼中绝望,终于心软,叹息道:“公子,您换上奴才的衣服走吧。”

“我走了以后你要怎么办?”并非是我不愿走,只是不想因为自己而让他人枉送一条性命,毕竟我不是什么吉祥之人,害了太多人的幸福,自己也不能幸免。

“奴才自有打算。”小太监拿出自己的衣服塞到我手里。

“少相大军已经驻扎焚阳江,不日与反贼开战,公子出城以后一路向东,不出半月便可抵达。”

我一身宦官服侍,走过祈琅卿身旁,他没有认出我。

摸摸脸上的妆容,庆幸一笑,匆匆离开皇宫。

在城门关闭之前,及时地离开了这个让我百感交集的地方,转而踏上茫茫未卜的前路。

离别,只是为了让那些为我付出的人做得值得。

况且,我不想变成祸国殃民的祸水,只想做个自由自在不被束缚的人。

哪怕是在我魂飞魄散之前,能够见他一面,也是好的。

怕就怕,临死之前看见的最后一个人不是他,命运将会有多可笑。

一路上都听到百姓们在讨论打仗的事情,不知有多少消息是可信的。陌少一目前按兵不动,似乎是在等待什么。

战争从来都不受欢迎,我等无知小民,最大的心愿只有两个,一是君主贤明,二是天下太平,此外别无他求,乐安天命。

这场战争之后,不知又有多少英魂,无缘回家乡。

越接近焚阳江,就越感受到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气氛。焚阳已经成为驻军之地,内外皆有将士屯扎,日夜巡逻,城中百姓不能外出,城外之人自然也难以进入。

必须让陌少一知道我的存在,否则相见遥遥无期。

夜幕降临,黑暗笼罩下的焚阳一片宁静,只是平静之中酝酿着杀机,不知何时,这里就将会是万骨枯荣血肉模糊的战场。

夜风渐起,带着些许凉意。

林中有一点亮光缓缓升起,越升越高,被夜风吹往焚阳城的方向。

当初与如墨玩耍取闹的许愿灯,如今还有这个用处,想来真是令人啼笑皆非。只愿他能够看到灯上的字,知道我就在他附近。

半个时辰之后,果然听到有马蹄声逐渐靠近,夹杂着兵器撞击的清脆声音。我躲在一棵高高的树上,不敢惊扰来人。

“报,四处搜查过了,没有人迹。”

“不可能,灯分明是从这个林子里飞出来,再找。”

“属下找到一些石蜡和牛皮纸,定是用来制作那种灯的。”

“他一定在这里,加派人手,给我把人找出来。”

说话的人勒住缰绳,马蹄不安分地来回踏动,被风吹得摇来晃去的火把照亮了他的侧脸。

正是我日思夜想的人。

“陌少一。”我在树上喊他的名字。

树下是一阵刀剑出鞘的声音。

“住手。”

他一声低喝,策马到树下,抬头寻找我的身影,满脸惊喜,“洛玉,是你吗?”

待他看清我之后,脸上是令我动容的释然与安心。

“跳下来。”他对我张开双臂。

我一跃而下,稳稳落在他怀里,与他紧紧相拥,竟似乎是越过了天涯海角,才能与他相见。

我的时日不多,或许某日醒来,已经回到空无一人的绝世山谷,或者成了那老头修道殿前的一株桃树,再也身不由己了。

因此不管战事如何险恶,我都无法置身事外了。

第二十二章

大家有没有这样的感受,爱一个人的时候,总觉得这样做才是对他最好的,所以就一厢情愿地为他安排了这个过程,不管他愿意与否。

直到两个人真正分开,才幡然醒悟自己做错了一些事情,但是却再也不能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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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他回到焚阳城,看得出战事已经迫在眉睫,到处都是身着铠甲手持木盾的将士跑来跑去,在城头修筑箭弩工事,城中的百姓匆匆行走,连头都不抬。

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

在我还是容国将军的时候,每一场战役之前,我都会骑马巡城,亲眼看到防御工事修筑妥当才能安心。而容国的百姓深明大义,对军队将士有一种特殊的好感,所以每次出征,军队总是多得助力,一往无前。

再看看我身边的陌少一,他依然是静如沉玉,脸上有抹若有若无的微笑。

似乎有着如墨的影子。

太守府充当暂时的议事大营,一众将军都在那里齐聚,看到陌少一身边带着我,眼中都露出不屑的神情。

陌少一对诸将道:“路上耽搁了,事不宜迟,众位尽可于如何部署兵力一事各抒己见。”

“慢着,”有个其貌不扬的将士站出来,拱手道,“军事机密,岂可有闲人在场,这可是关乎我军将士生死的大事。”说罢瞥我一眼,其意自明。

陌少一也看我一眼,道:“你去后厅等我。”

我勾唇一笑:“我乃少相府谋士洛玉,此次得知少相出征,特意前来相助。”

“行军打仗可不比王府安逸,怕是你的主意在这里也用不上。”另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将高声道,“你还是去后面等着,不要妨碍我们。”

他们看我的眼神一个个轻蔑怀疑,古怪非常。

一个长的像女人一样的男人能有什么用呢,这里是军营,不是梨园。像我这样的男人应该去吹拉弹唱,而不是舞刀弄枪。

他们心里在想什么,我都一清二楚。

所以我最恨以貌取人之辈。

一声冷笑,道:“诸位不知,洛玉也是军人出身,虽然看似弱不禁风,却也曾经上过战场。”

大厅中有人嗤笑,也有人皱眉。

陌少一眼中有些惊疑,在我耳边轻声道:“怎么从没听你说过?”

我报以一笑:“洛玉是个有很多故事的人,说也说不完。”

这三百多年,红尘纷乱,天上人间,我都已经记不清自己到底看过多少人事。

“既然是沙场上杀过人的,刀枪功夫必然不错,不知洛公子可否给大家看看本事。”那个虬髯大将不依不饶,似乎还想看我好戏。

这的确将会是一场精彩的好戏。

“好,洛玉今日若不能服众,便立刻离开此处,绝不相扰。”我朗声说着,环视四周,走到一位年轻将领面前,恭敬道,“这位将军,可否借你的弓一用?”

这将领不苟言笑,脸色冷冰冰道:“尽管拿去。”说完解下背后的大弓递到我手里。

把弓拿在手中掂量了一下,细细看了看,“果然是把好弓,弓弦剔透,由上好的牦牛筋和千斤丝绞合而成,弓身虽然沉重,却弹性十足,能用铁树做出这样的好弓,这工匠真是不同凡响。”

将领听完,脸色一变,竟然略有笑意:“公子说的不错,这弓是由家父亲手制成,就是为了让我能够为国效力。”

“虎父焉有犬子。”我与他相视一笑,遂回过身,眸色凌然道,“拿五个靶子过来,再给我一支箭。”

“你要用一支箭射穿五个靶子?”陌少一问。

“莫非你不相信我能做到?”我反问。

他犹豫道:“其实你可以不这么勉强……”

我笑笑:“一点都不勉强。”相反,我乐在其中。

我生来就是个行军打仗的人,我的祖先是九州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洛寻将军,就连今人都知道他的威名。而是我是他唯一的后人,洛家的男子都是生于战火,死于征途,从来不会在战场上被人轻视。

大厅中悄无声息,只有我缓缓扣动弓弦的声音。

举弓拉弦,直到弦满如月,才一箭破空。

连破五个靶心,直到箭身稳稳插进柱子里,发出钝重的碎裂声,才让这群等着看好戏的人都睁大了眼睛。

“好箭法!”

寂静之后,人群中有人大呼一声。

仔细一看,竟然是刚才一直跟我较劲的虬髯大将。我笑道:“因为洛玉手中这把弓好。”感激地看了那借弓给我的将士一眼,正巧他也满目惊喜地看着我,两人眼神交汇,便已是对彼此的肯定。

陌少一也赞道:“想不到你拉弓这么准。”

我说:“因为我眼力好。”

他紧接一句:“眼光也不错。”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一向文静内敛的他会说这种有点小无赖的话。

“是啊,我最有眼光的地方,就是看上了你这个冷面美人。”这句话我是在他耳边轻轻说的,借用了当年我家如墨公主赞美我的话。

后来出来个大将要跟我比试马上骑射,自然也是毫无悬念地败于我手。

如此一来,满厅的将领都无话可说,算是默认了我在军中谋士的地位,和军人的身份。

接下来讨论的便是一些兵力部署,防御手段的问题,我当年领兵打仗时累积的经验给他们提供了不少有用的见解,让他们认可了我的能力,也使我在军中的地位一日千里。

谈至入夜,基本事宜已经布置妥当,只剩下粮草供给,尚是众人心头大患。眼看战事逼近,第二批粮草却迟迟未运上前线,连派三匹飞骑催促也没有消息。

常言道,三军不动,粮草先行。粮草不备,军心动摇,连饭都吃不饱,便不会有人甘愿去拼命。

陌少一面露疲惫,显然这几日为了军营中的事没有好好歇息,操劳过度。

我的房间就在他对面,更衣就寝之时,吹熄房中烛火,才发觉他房中的灯还亮着。碍于此处人多眼杂,我自然不便与他太过亲近,更何况军营重地,人人都是铁骨铮铮的男儿,情爱长短放在此处便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可是在床上辗转半天,还是忍不住,披衣起身,去了他的房间。

他果然没睡,手中的兵书被捏的变了形,不知看过了几遍。

我拿走他手上的书,说道:“到了这个时候才知道看兵书,不觉得太晚了吗?”

他道:“只是闲来翻阅,心神不宁,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你在担心什么?”

“刘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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