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凑上前来,多瞧阿哥一眼。”
胤祈知道他这是正和魏珠争斗,想着时时刻刻盯着对方,寻他的错处。当下也不揭破,只笑道:“我说在天坛时怎地老觉得耳
朵痒痒,原来是刘谙达!”
两个人笑了一回,苏遥自然也将刘铁成打点得妥帖,便到了康熙的书房门前,刘铁成扬声通报,听得康熙叫进,便低声道:“
雍亲王还在里面呢,爷可是要谨慎些。魏珠那奴才和二十三爷说过了没有?”
雍亲王自来规矩重,小阿哥们都怕他,是以刘铁成才有这一说。只是方才魏珠却是当真提也没有提雍亲王,不知道是为何。瞧
着他,也不像是不机灵的人呀。
胤祈点头,道:“我知道了。”
小太监给他撩了帘子,胤祈吩咐了苏遥好生在外面等他,便自己走了进去。迎面就瞧见雍亲王坐在康熙歪着的炕下小杌子上,
也是正襟危坐的模样,一丝不苟。
见了胤祈,康熙便笑道:“方才胤禛还说起你呢。说是你在斋宫里,吃那不放盐的水煮白菜,也像是吃什么山珍海味似的,半
点不嫌弃。胤禛特意吩咐了不让放盐,原是想瞧你的笑话,却没承想,你竟是吃得下去!”
胤祈这才知道,斋宫里那白菜连盐都没有,原来不是规矩,而是四阿哥专门整他。当下险些忍不住嘴角抽搐,看向四阿哥,却
见他仍旧是没有分毫情绪的模样。
心中安慰自己,能生出来乾隆那么能折腾,弘昼那么能恶搞的儿子,这位四哥也不会仅仅是表面上这么严肃的一面。后世不是
都说,看雍正的朱批就知道他其实是个恶搞天才,冷笑话王?这回也算是见识了。
不过康熙看笑话看得开心,胤祈自然要满足他。当下便撅着嘴道:“四哥这般捉弄我,皇阿玛还笑得开心,胤祈可是要生气的
。”
康熙招手让胤祈过去,摸了摸他的头顶,笑道:“这三天白菜也不是白吃的,胤祈瞧着也白净了许多。”
胤祈又撅嘴道:“这可不好。教十四哥瞧见了,又要嘲笑于我!”
他又说了一回先前在小汤山时十四阿哥调笑他的话,算是告了个状。雍亲王听了,不自觉地皱眉。
康熙自然将他们种种形状都看在眼里,只笑眯眯地扯了扯胤祈的辫子,道:“你这倒是给朕提了个醒儿。你是该留头的时候了
,照咱们满人的规矩,让李德全翻翻皇历书,选个好日子,给你剃了头吧。”
胤祈听了,顿时后悔。好端端地,就算是想要在雍亲王面前给十四阿哥上上眼药,也没必要专门提那一回啊。这下可好,提醒
了康熙,他也得留个半秃的发型。
瞧着他似是有些不情愿,康熙便问道:“胤祈可是不想剃头?”
胤祈怕康熙说他不遵祖宗规矩,又兼这剃发是满清入关以来,国策一样,便忙道:“不是……只是这头发,也是留的久了,儿
臣有些舍不得。还记得那年才把头发留下,皇嫲嬷还亲手给胤祈梳过辫子呢……”
只要有人提起了过世的太后,康熙便是有满腔的怒火,也少不得要沉静下来。更兼此时是胤祈提及,且说话时情真意切,康熙
也忍不住叹了一声,道:“太后倒是最慈爱不过的。”
一旁雍亲王却皱眉道:“虽说如此,可祖宗规矩,二十三弟是皇子阿哥,也不能一直留着头。此时还小,等大了些,倒是不像
话了。”
康熙便想了想,道:“胤祈剃了头,把头发留着也就是了。”
剃头已经成为必然,胤祈也不做无谓的抗争。便垂手应了康熙的吩咐,又对四阿哥道:“弟弟知道了,谢四哥教诲。”
康熙又扯了扯胤祈的辫子,笑道:“胤禛说了什么,你倒是听话了。怎么朕的吩咐,却不见你有这么小心应付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康熙瞧着不过是说笑,胤祈却心下一沉,看着四阿哥,也是眸光沉沉如水,不知道心里如何做想。
胤祈连忙笑道:“这不是因为皇阿玛历来都是慈父,胤祈虽说心里敬畏,一见着皇阿玛冲着胤祈笑,便不觉得怕。四哥却不然
,皇阿玛瞧他一张冷脸,别说是儿臣,便是十六哥十七哥他们这些个成了家的阿哥们,也都怕他呢。”
康熙哈哈大笑,又对四阿哥道:“你可听见了?平日里就听说你老是教训他们几个,这回可听见人家的真心话了——他们都怕
你呢!”
雍亲王仍旧是面无表情,可他这张脸上却教人觉得满是恭敬,这实在也是一门工力夫了。只听他道:“兄弟们怕儿臣,却只是
口里说笑罢了。儿子们私下里也是和睦的,父皇不必担心儿臣。再者,规矩便是规矩,岂能因为担忧被人惧怕,就不讲规矩了
?”
说着,他便瞪了胤祈一眼。胤祈一缩脖子,躲在了康熙臂膀之后。康熙又是一阵笑,连声道:“朕在这儿,你还是少吓唬胤祈
罢!”
四阿哥便收回了眼光。
父子三人又说了些祭天的事情,胤祈一边说,还要记得一边不着痕迹地替四阿哥说好话,或是讨好于他,当真是费劲心神。
等康熙终于面现疲色,吩咐四阿哥下去的时候,胤祈已经是口干舌燥,却还要时时全神贯注,分毫不能松懈。
不过瞧着四阿哥看他的时候,眼神里隐隐也有了些暖意,胤祈便觉得,这些还都是值得的。毕竟那是未来的皇帝,在他尚未显
迹前先行讨好,日后总不会落得坏处。
雍亲王起身,拉着胤祈告退,康熙摆了摆手,便径自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又从炕几上一摞奏折里抽出了一本,翻开瞧起来。
胤祈跟在雍亲王身后向门外走去,只是一只脚还在门里,却听得身后康熙怒喝一声:“混账!”
一声破空之声擦着耳朵飞了出去,胤祈惊得一身冷汗。若是那东西再偏上一分,便要砸在了他的脑袋上了。
只是方才还一起谈笑风生,片刻间便翻了脸,也不知是不是那奏折上写了什么,能教康熙这样大发雷霆。胤祈不敢转身瞧康熙
此时是什么神情,只垂着头。
那擦着他耳朵飞出去的东西已然落在了地上,胤祈定睛一瞧,正是方才那一本奏折。
第十四章:暴怒
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反应,便听见身后康熙大声怒喝道:“把翰林院检讨朱天保给朕押进来!”
邢年慌忙应了,便跑出去传召了。胤祈等邢年跑得不见人影了,这才敢转身,就瞧见康熙两眼似是喷火一样,太阳穴上青筋暴
起,显然是气的很了。
胤祈抬头,瞧见雍亲王脸上一派担忧之色,他也作出担心害怕地模样。然后便听雍亲王问道:“父皇如何这般震怒?莫不是那
奴才有什么龌龊?”
康熙伸手指着地上那奏折,指尖颤抖,咬牙切齿地道:“你自个儿看!看他那奏折上写了什么!”
四阿哥弯腰,将奏折捡了起来,才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却也不是愤怒,也不是欣喜,神色颇为古怪。
胤祈心中恍然,这便是上书请议二阿哥复为太子的奏折了罢。
果然又听康熙怒道:“这等妄议传承的钻营小人,这等无视君父的奏折!”
雍亲王此时已然粗粗将奏折看完了,便趋上前,将奏折双手奉还。康熙从他手里将奏折拿过去,又用力掷了出去。那奏折不过
是一张纸,经不得大力,从中间撕裂成了两半。
今日里这个上书的朱天保,想必是难留一条命了。
妄议传承,违抗圣旨,可不是谁都能担得起的罪名。雍亲王当下也是谨言,默默地站着。胤祈只觉得自己倒霉,怎么不等他走
出去这门,再让康熙摔了折子?
这下可是好了,只能这么低着头站在门边,看着康熙暴怒的样子。
还好雍亲王也在。胤祈瞄了瞄四阿哥,他仍旧是波澜不惊的模样,方才的古怪神色也不见了,只让人觉得,他这会儿满心担忧
的,就只有康熙。
此时胤祈是一个字也不敢说,只听四阿哥又道:“父皇,和那等小人置气,倒是不值得。父皇还是保重身子为上。”
康熙摆摆手,道:“这却不是他一人之言!显然竟是背后还有人!”
胤祈眼睛悄悄在康熙与四阿哥之间来回转,若说这件事是二阿哥指使人做的,胤祈是半点也不信。废太子原也是个文武兼备,
才智双全的人物。即便是圈禁了这些年,他却也不至于使出这样明摆着的昏招。
所以康熙说,朱天保背后有人,那是一点不假。
这不过是有人借着朱天保试探康熙罢了。只是不知道,这个人是哪个。
康熙显然也在寻思这事,他目光缓缓落在了四阿哥身上,四阿哥却仍旧垂手站着,一派恭敬模样。
便在这时,邢年到了门前,叫道:“皇上,朱天保宣来了!”
康熙立时又现出暴怒的模样,喝道:“拿进来!”
两个侍卫便夹着朱天保走了进来,朱天保个子瘦小,倒似是那两个侍卫将他拎了进来的。
胤祈只想到了小孩子提溜猫狗时的样子,强忍了笑,侍卫们已经将朱天保掷在了地上。
就听康熙问道:“朕前两年便有再不立太子的旨意,你却是不知道!?为何还违旨上奏!?你奏折里说二阿哥仁孝,你与二阿
哥素不相识,又是从哪里知道的这些话!?”
朱天保跪在地上,浑身颤抖,却居然还能答道:“奴才是从奴才的父亲那里听来的。”
康熙听了,更加震怒,大声喝道:“你父亲!便是兵部侍郎朱都纳!?你父亲只见识过二阿哥还没有患疯病的时候,那时候他
学问弓马也都还算是好的。等到他后来患了疯症,这才举止乖张了起来,还经常口出狂悖之语,这些你可知道!?你又说什么
‘二阿哥圣而益圣,贤而益贤’,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些话的?!是谁教了你说这些话!”
朱天保颤了一会儿,才道:“奴才……是听……是奴才的父亲听旁人说的……”
康熙忽的从炕上下来,也不由邢年扶着,就急冲冲地往前走了好几步,站在了朱天保身前,居高临下地怒问道:“旁人?旁人
又是谁!?”
朱天保吱唔不能答,过了一会儿,却好似豁出去了,忽的抬头,大声道:“二阿哥虽以疾废,然其过失良由习于骄抗,左右小
人诱导之故。若遣硕儒名臣为之羽翼,左右佞幸尽皆罢斥,则潜德日彰,犹可复问安侍膳之欢。建储之事关乎国运,奴才恳请
皇上三思,否则天家骨肉之祸,有不可胜言者啊,皇上!”
最后一句话是直戳康熙心中大患,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先看了四阿哥,又看胤祈,目光中神情复杂,脸上皮肉抖动,气得几乎不
能说话。
雍亲王此时也不敢说一个字,动弹哪怕一根手指头。这是说他们兄弟的事情,他们这些年的争斗,康熙哪里有不知道的。即便
他一直都低调行事,做出一副人臣姿态,康熙却也是知道他私底下的一些动作的。毕竟是天下共主,至高无上的皇帝。
胤祈就更加不敢轻举妄动了。这时候才是动辄得咎,又兼他原先也一时口快,说过兄弟们之间相争相斗,相互陷害的话,且又
在随后便得到了印证,此时不论他说什么,在康熙心里都是刺他的痛处。
一时间只听见康熙粗重喘气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康熙才勉强稳定下来,指着朱天保问道:“关乎国运的大事,正是因为是
关乎国运的大事,才不能让你这等无知蠢物妄议!你当是朕为什么亲自把你叫了过来询问!?你一个无知小人,不过问你几句
话就吱唔不能言,那奏折断不可能是你一个人的主意。朕问你,还有谁是你的同谋?!”
那朱天保脸色变幻许久,终究是惨然抖着唇道:“皇上圣明,此事并未他人参与。只有奴才的父亲和女婿,也与奴才一般心思
,都盼着皇上早立储君,以安民意。”
康熙冷笑一声,道:“安民意?朕看是称了某些人的心意才是!你不说也罢,难不成你不说朕就耳不聪目不明了?”
随即便道:“来人,把他拉下去,另将他方才提到的那两人抓起来,让刑部好好地审!但凡有牵连进去的,一并锁拿问罪!”
只瞧着那朱天保被押出去的时候,已然是脸色灰败,死人无异,胤祈心中也有些触动,抬眼瞧一眼四阿哥,四阿哥神情冷峻,
看着朱天保被拖出去的方向,眼睛里毫无波动。
胤祈心中一动,莫非这个朱天保,他却是四阿哥的人?
康熙活到了这年岁,在位已经是第五十七年,他的儿子们自然也等得够久了。从去年太后患病以来,康熙身子一直也都不健旺
,不能怨那些个哥哥们记挂他屁股底下的那把龙椅。
这个朱天保,其实就是用来试探康熙的,试探他对立储的意思。
四阿哥的确是没有特别关注或者是特别紧张的模样,除了最初低着头时,脸上闪过一个古怪的神情之外,就没有别的表现了。
不过也正是这样,才叫人怀疑。胤祈也是强自按捺了心中情绪波动,可还是难免在脸上露出一分两分的或惊诧或恐慌的神情。
许是雍亲王道行比胤祈高得太多,胤祈才瞧不出他有什么反应,不过这样也是让胤祈怀疑,就算那朱天保不是他的人,他事先
也定然知道今日这奏折的事情。
才将眼神收回,胤祈便觉得雍亲王正看他。那双眼睛在他身上停留了好一会儿,才又慢慢转开了。
他移开了视线之后,胤祈才觉得浑身湿冷,竟是在这会儿工力夫就出了一身汗,也不知是康熙吓的,还是雍亲王的工力劳。
那日之后,胤祈便渐渐忘记了那个朱天保,只是有一日听自己的另外一个伴读那拉辰锡说起来,原兵部侍郎朱都纳被监禁夺职
,他一家都圈了进去。他儿子和他儿子的女婿,最终定的是斩首,前几日就在菜市口杀了头,好些人都去瞧了。
后来又扯出来什么矾书案,朝堂上也少了些不上不下的人,再加上株连的,好些个熟悉姓氏的人家,都有人丢官,也有人被圈
禁看管。
却不仅仅是敲打了废太子的旧属一脉,康熙显然是知道背后的一些个事情的,虽说没有撕破脸皮,却实质性地削减了几方势力
。
一下子朝廷中肃清了许多,少了好些嘈杂声响。许是见康熙虽然年迈,身子也大不如前,却仍旧杀伐决断,手段狠利,人心安
稳了不少,有些旁的心思,也都小心收起来了。
这事儿和胤祈离得远,他只不过叹了一回也就将之抛在了脑后,仍旧过自己的日子。只是打那之后,他发觉在康熙那里,遇见
四阿哥的频率高了许多。
是康熙的意思,亦或是四阿哥的筹谋?胤祈小心猜了半晌,却是这两人都有动机。
想了一回,横竖他是没有康熙和四阿哥那般深沉心思,分辨不出这事儿背后究竟还有着什么别的意思,便也不再多想了。
若是康熙想让他和四阿哥多亲近,那他除了照办,还能有别的什么选择么?而若是四阿哥自己的意思,康熙必然也是知道的,
而康熙很显然没有反对的意思。既然康熙都默认了,胤祈也不反对提前和雍正打好关系。
五月里,入藏两路大军次第渡过乌鲁木过河,准部兵马一触即退,捷报传来。当日里康熙心情好,十四阿哥趁机说了要去西北
,乘胜追击,一句敉平准噶尔部。康熙竟是口头上允了,可算是给了十四阿哥一个准话。那一日十四阿哥走路都是轻飘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