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ampirus——伊藤雪彦

作者:伊藤雪彦  录入:05-16

瑟伊并不生气,他沉默地容许亚拉斯的冒犯。

「你大可以将我当作领主买回来的一条狗。」瑟伊对亚拉斯平静地说。

「但这不会帮助你学到任何东西。损失的将是你,而不是我。」

亚拉斯当场将马鞭摔在地上,回头就走。

到了晚上,他徘徊犹豫了好一阵子,才推开瑟伊的房门,

正在进行算术课程的瑟伊与贝特朗抬起头来看他。

亚拉斯笔直地走到书桌前方:「对不起。」他说完便红了脸。

「领导人民的王从不道歉。」瑟伊温和的说:「正因为不需对任何人屈膝,

更该时时注意自己,不轻易犯错。否则就会因骄傲而堕落,因堕落而灭亡。」

亚拉斯尴尬地点头,表示明白了。

「明天记得准时上课。」瑟伊的神情似乎柔和了一些。

亚拉斯羞愧得连耳朵都红透了。

他不敢直视他的导师,只含糊地应了一声,便推门离开。

目送哥哥逃走的背影,贝特朗忽然有点幸灾乐祸。

双胞胎十六岁那年万灵节,宅邸举行了酷刑与肉欲的鸡尾酒会。

为了隐藏怯弱与卑劣,贵族躲在面具里,扮演残酷的神,无情的刽子手。

他们饮酒、跳舞,以节庆为藉口,将笑声穿刺在奴隶成串的哀鸣里。

亚拉斯与贝特朗并不参加,他们排斥那样纯粹的邪恶,瑟伊却无法闪避。

罗得命人撬开门锁,仆役按住瑟伊铁青的脸,从牙关灌入一杯渗药的月桂酒。

直到骑士队长微愠的挣扎渐渐变轻,变软。「你不能这样做。」瑟伊说。

他伸出手,企图挥开笑着接近的领主,才到一半便无力地垂下了。

「我当然能,」罗得解开瑟伊的白缎衬衫:「一年了,你不该一直抵抗。

你的灵魂,伤疤,身体,从头发到脚趾,都是我用金子从地狱里赎回来的。」

瑟伊浑身颤抖的哀吟:「直接给我一刀吧……我受够了这些!别这样践踏我!」

罗得抬起手,他不能忍受违逆,他该毒打这不知感恩的奴隶。

如果再不听话,他很乐意将瑟伊分享出来,吊在大厅里,让其他贵族管教。

然而罗得的手被抓住了,那力道令他疼痛。他转过头,看到暴烈脾气的长子,

手臂结实、有着小麦色肌肤的亚拉斯,正燃烧着怒火瞪视他——

「瑟伊是好老师,他是我对你唯一感激的事情。」亚拉斯咬牙切齿的说:

「有个疯狂的母亲还不够吗?还要逼疯我们的导师吗?要逼我恨你吗?」

贝特朗也进了卧房。提着镶嵌珍珠的银长剑,阴冷的脸上毫无感情。

「父亲。」他出于礼貌问候了一声,随即将手按到剑柄上:「拜托您。」

就在这一刻,罗得发觉他的孩子们的确有了成长——

他们坚定、明确的表达立场,且绝不退让。

亚拉斯与贝特朗不再是为了寻求刺激,愚蠢地在腰上缠绳索、玩自由落体的孩子。

他们抽高了,结实了,具有威胁性,即将成为真正的男人。这值得高兴。

罗得长时间不说话,孩子们防备地望着他,像是望着一个恶棍那样鄙夷。

他不喜欢这样。将惊恐的瑟伊交回双胞胎手上,罗得妥协了。

双胞胎将导师带回卧房,贝特朗预备梳子、毛巾,水盆与海绵,

亚拉斯抱着绵软的瑟伊梳理。直到一头蓬松的金发不再纠缠,肌肤渐渐恢复血气。

兄弟俩的动作温柔,彷佛在为心爱的宠物整理毛皮。

「不要贴在我背后……」瑟伊轻声说了一句话,便露出极其呆滞的空洞眼神。

彷佛噩梦钳住了喉咙,让他想起深埋的无法忍受的耻辱。

「我不会退开的。」亚拉斯强硬的开口:「你知道,我们绝不会伤害你。」

火苗在亚拉斯脉搏里骚动,颜色像夏天或蔷薇,骤然碰触他的心。

他产生强烈的欲望,想要独占,想要亲吻,想醉倒在紧紧相拥的温度里。

成长的某一阶段,人们容易受同性吸引。在青柠檬似的酸涩年纪……

还不足以让父母将你当作大人,但你自知已不再天真的年纪。

——当你爱一个人,你会认得他的脚步声。

亚拉斯是抱着这样的念头,日日期待瑟伊来为他上课的。

只是此刻,他才真正察觉,自己比想像中来得更喜欢这个冷漠严格的青年。

瑟伊茫然的面对双胞胎,他陷入无从抵抗的状态,这让他恐惧。

胃部像暴风雨里翻搅的船只,一阵电击般的痛苦回忆令他将晚餐全吐了出来——

他想到他的下属,木桩上穿刺的、有着熟悉面孔的发白尸体,边境游击战最惨烈的一役。

被刺刀挑破的制服,战友流出的内脏与肠子;以及使他如婴孩般凄厉哭嚎的钉刑。

「你杀了我们许多弟兄,队长。」敌方的高阶军官喝着白兰地,对瑟伊冷笑:

「我会除掉你身上最有价值的一切,让你在我们手上感觉死过千次。」

难以忍受的鞭笞后,随之而来的是恐怖的火刑,他们要剥夺他身为战士最擅长的能力。

执剑的右手被按在炭火里,皮肤开始起泡、破裂,直到焦肉的气味逸散,

苦痛难当的惨号撕裂整个营地。他们要摧毁他的尊严,还要蹂躏他的肉体。

瑟伊曾经是骑兵团中,最坚强优秀的队长,沦为战俘后,

他几乎忘了自己有过率领部队的骄傲光阴。最低阶的士兵都可以轮班付钱鸡奸他。

针对骑士队长而来的、陌生难当的羞辱与剥夺,挫去他所有锐气。

低垂的金发头颅瑟瑟发抖,他想到自己甚至不顾颜面的抓着身上的敌人,

恳求他大发慈悲的停留,以拖延下一场折磨来临的时间。

发生在边境的一切几乎要将瑟伊的精神炸碎。

瑟伊继续干呕着,直到除了血丝与酸液再吐不出任何东西,

贝特朗忙着清理卧房的一切,也不嫌脏。

亚拉斯眼睛霎也不霎,只是盯着怀里晕去的瑟伊,陷入沉思。

「我想我们必须保护他。」贝特朗忧虑地对亚拉斯开口。他知道他哥哥跟他想法一样。

贝特朗成了勤奋的学生,以请教剑术或夜读为藉口,赖在门锁被破坏的房间里,

他不愿意他敬爱的导师落单。起初瑟伊对此相当排斥。

握紧枕下的短刀,他没法轻易睡着。几周后,才渐渐适应学生的好意。

绣着金线和平鸽的天鹅绒黑外套,挂在长子卧房最显眼的地方。

亚拉斯偶尔还是会去找贝特朗,兄弟贴着在导师沙发上睡。

双胞胎之间彷佛有种隐密的连结。十六岁了,感情仍是过分的好。

不上课的日子,他们在阳光中赛跑。两人一件件剥掉衣服,赤裸如亚当。

原野的风掀起珊瑚红的柔软浏海,他们享受自由,高声地大叫与欢笑,

双双跳入白日河里,直到一切清澈宁静。皮裤,长靴,领巾,衬衫四散。

瑟伊将衣物收起,叠好,在树下凝望。他实在拿这两个学生没办法。

亚拉斯为了马术课,特地订做枣红色长靴,礼帽甚至插了根时髦的羽毛。

贝特朗不只一次笑他的哥哥是只「发情的蠢孔雀」,亚拉斯忍无可忍,

拉弓就是一箭,狠狠射穿弟弟手里的皮水袋。

「你什么也不懂!」亚拉斯朝弟弟抱怨。

贝特朗抓着漏水的袋子,掌心冰凉,像所有的血都从脚底放掉。

一句话突然在他心里闪过:突然降临的爱最难根治……

其实他懂。他明白哥哥不正当地受到瑟伊吸引。但这种爱是被禁止的。

贵族愿意押玩男童、豢养女子面孔的男宠,前提是他们从不认真看待。

那是地狱的火种,魔鬼的陷阱与堕落的开端。

贝特朗不愿意立刻反驳他亲爱的兄长,他只是担忧——

担忧哥哥走的路崎岖不平,将来要伤心。

十七岁庆生晚宴,亚拉斯高举香槟,野心勃勃地宣告:「我将来要做骑兵团团长!」

他的肌肤是健康的可可色,体格修长,筋骨结实,做军人再适合不过。

瑟伊忧虑地皱了皱眉,没多说什么,只静静地切着盘中的鲑鱼。

领主为长子买了黑骏马,订做极其抢眼的银质盔甲,和钢制的长刺枪。

他甚至请了各种国籍的娇艳舞者,琴师,与擅长预知的女巫。

晚宴的另一个焦点,是以最年轻之姿,刚刚获得击剑冠军的贝特朗。

他打败整个国境内贵族头衔的剑手,从宫廷获得丰厚的赏赐与荣誉勋章。

带着狐皮手套,内敛英俊的贝特朗,在冠军战时,浮现一抹隐隐的微笑。

观众席上,有位自淘汰赛起,便热切凝视他的棕发女孩。他对她点头致意。

并注意到她优雅的羊毛披肩,长至腰间的卷发,以及别在耳后的一朵紫罗兰。

那是世界上最美的一朵紫罗兰。

贝特朗搏命地取得胜利,为她。结束比赛后,他迎向推挤欢呼的人群,

没有任何停留,他直直走向他的宿命。贝特朗单膝跪下,亲吻棕发女孩套蕾丝的手背。

他得到了洒上紫罗兰香水的手帕,还得到了一个名字——奥莉薇雅。

宴会厅的缎幔浪漫垂散,迎接十七岁生日的贝特朗,接受大家的鼓掌。

摇晃手里的玫瑰香槟,漫不经心地游荡,在他生命中从没遇过这样的迷惘。

贝特朗的心被一种酸涩又甜美的感觉充满,他第一次遗忘他的家。

他血性的兄弟,父与母,甚至一心崇拜的剑术导师。

他只想着那朵藏在耳后的紫罗兰,想着手巾蕴藏的幽香。

啊他头一次切肤体会,哥哥那句「你什么也不懂」的真义。

坠入爱河的每一次织梦,梦醒后失落的叹息,都是仅属于自已的折磨与苦刑。

贝特朗躲到阳台,提起缀饰金粉的鹅毛笔,在香草纸上写下开头——

” 致,亲爱的奥莉薇雅…… ”

微风拂动透明的软纱蕾丝窗帘,剩下的情话凝结成寂静。

因为此刻,着男装混入宴会的奥莉薇雅,轻轻按着他的手,带着笑意。

贝特朗将她拉进怀里,要挤碎她的骨头那样紧,两人的唇陶醉地贴在一起。

他发誓那个吻藏有感染爱情瘟疫的一万朵蔷薇的芬芳——

贝特朗几乎能透过她深邃的眼睛看见永生。

亚拉斯被女巫拦住了,布满苍老斑点的手在他的肩膀上移动。

女巫混浊发白的眼睛瞪大,她怜悯地说年轻人,你有两个深爱的人。

你有两个深爱的人,但你只能再爱他们一个雪季,可怜的孩子。你就要失去他们了。

那些预言刺穿了亚拉斯胸口,他洁白的齿列咬紧,发怒的蓝眼睛盯着女巫:

「魔鬼的姘妇,异端思想的散布者,你凭什么决定别人的命运!

是亡灵的权柄、鸟的内脏排列、磨损的念珠,还是人骨骰子的点数?

你又真正把握了什么,胆敢在这里胡言乱语?」

长摺凳坐着瑟伊,金色柔软的细发长了些,仔细束在颈后,露出耳廓。

衬衫里加了薄棉衣仍是冷,他朝滚烫的菩提茶呵气,再缓慢啜饮。

落地窗外开始飘雪。铜板大的雪片忽然覆盖森林,沼泽,以及小径。

几个醉酒的宾客搂着斗篷下只穿马甲的俄籍妓女在中庭喧哗,

其中一个宾客掉进水池,周遭的男女哈哈大笑。

单马、双马甚至四马马车来来去去,喝了一半的水晶高脚酒杯到处摆放。

白日河灌溉的这一块肥沃土地,还保留着旧日贵族的光环与习性。

解开束发的带子,钻进亚麻被单,伊甸庄园的和平令瑟伊觉得奢侈。

想到两个勤学又善良的学生,他觉得自己幸运。就像多了家人。

不知道这样的幸福能够维持多久。瑟伊想。

即使罗得愿意放他走,为了这两个孩子,他也舍不得远离。

隔天瑟伊随着罗得一家上教会,冬季出门双胞胎总要着装好一阵子,

亚拉斯弯腰弄长靴皮扣,贝特朗穿戴他的狐毛手套与斗篷;

两个人都带了刻家徽、价值不斐的珠宝手杖,绸缎领巾与翡翠袖扣。

天鹅绒黑大衣扣至领口,围了丝质围巾,戴起礼帽,才跨上马车。

当亚拉斯与贝特朗踏进教会,每一个少女都瞠目结舌,

为红发双胞胎的富裕,年轻,高大,自信,与优雅的笑容着迷。

领地继承人的亚拉斯,刚获得剑击冠军荣誉的贝特朗。赫娜的孩子们。

招引恶魔的赫娜,发了疯再也不踏出房间的赫娜。

萨特的女儿玛歌朵,十四岁犯下不贞罪,产下的双胞胎之一;

赫娜与安纳托,一出生就扼杀了母亲的生命。

卖鸡蛋的老妇人神秘地压低声音,她对身旁的瑟伊透露:

「赫娜与安纳托降世,村里就如魔鬼占领般,渐渐发生一连串不幸——」

派来领地不满一年的本堂神父,含蓄和气的博拉修神父,被人发现惨死墓园。

野兽吃了他的皮肉,无数铁钉残忍地打穿了他的头颅与身体。

住在伊甸园西,种苹果的太太坦承是她的犯行。村民将妖妇绑在火柱上烧死。

她的丈夫将尸体埋在苹果园最古老的树底下,那棵树终年结果,繁茂不已。

悲伤的独子冈格罗越过白日河流浪,回来时成了绅士,有梦魔般的邪恶美貌。

领主夫人赫娜的双胞胎兄弟,安纳托,与他一起,双双被谋害在果园里。

面对自己抛弃不认的孙子,安纳托凄惨破烂的尸体,老萨特当晚跪在义冢忏悔,

最后饮弹自尽。接替博拉修位置的拉撒路神父失去信仰,他关闭教堂,行踪不明。

是的,父不详的双胞胎带来了诸多不幸。

异象陆续发生,庄园遭受了极大的怨恨与诅咒,短短三年间,

伊甸分别被饥荒、猛兽、瘟疫袭击,魔鬼在地上行走,死了四分之三的村民。

「魔鬼在地上行走?」瑟伊皱起眉头:「你信神,却散布亵渎的思想。」

「噢,是你没有亲眼目睹。恶魔的名字是冈格罗,幼时潜伏诗班里,

有着连修女都会动心的圣徒外表。我们之中有许多人看着他长大。天主饶恕,

我们望着他也只能迷惑,简直不能相信这孩子多么残忍,无情。」

「但你说冈格罗与我舅舅安纳托一同被谋害在果园里。」贝特朗冷冷插话。

「是的,我亲眼看过那长满尸斑的身体,他后来活了,从地狱里回来复仇……」

老妇人露出极其害怕的模样,她回头往教堂的大门,警戒地看了看。

「非常有趣。」瑟伊收回目光,低头望着手中的诗歌本:「但我不信你。」

「如果我还是孩子,」贝特朗凑到老师耳边说话:「肯定会被骗倒。」

「他们的说法都一样。」亚拉斯轻蔑地放下圣经:「还为魔鬼设了象牙王座。」

礼拜结束,亚拉斯与贝特朗先上了车,罗得与瑟伊跟着进入马车里。

「那些村民的话没有一丝虚假。」罗得顺势将手臂环上瑟伊瘦削的肩颈:

「魔鬼确实住在伊甸,甚至,村里流传着:向上帝祈求不如找魔鬼交易。

只因基督住在太远的地方,不管事。而嗜喝美酒的魔鬼,距离我们比较近。」

「魔鬼……」瑟伊为难的挪动身体,却发现自己被搂得更紧。

「那是真的。」罗得望着瑟伊金发下细致的脸庞,语气坚定:「真的。」

趁瑟伊没反应过来,他冷不防亲吻青年微启的薄唇,舌头滑溜溜地伸进缝隙。

坐在对面的亚拉斯与贝特朗,因为太过吃惊而愣住了。

他们眼睁睁看着父亲品尝从奴隶市场带回两年,却找不到机会享用的骑兵队长。

「够了、」贝特朗好不容易回神,他揪住父亲领口:「到此为止!」

亚拉斯将脸色发白的瑟伊拉开。他气得青筋涌现额头,破口大骂——

「你该亲吻母亲,而不是侮辱我们的导师!再不收敛,就准备接我扔去的手套!

推书 20234-07-17 :哼,才不是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