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吃得多了,身体跟着就圆润了不少,虽然还是消瘦,却不再是前段时间的病态,脸上总算恢复了一点红润。
他的话还是少,半天都摸不出一个字来,可是有一天,杜远情将一封奏折摆到他面前,他竟然拿笔就批了起来。
自此后,明澈就彻底恢复过来,话也渐渐多了起来,虽然也不废话,但总比以前的沉默来得好。
他开始接手处理一些朝政,他为帝经验比玄碧丰富,处理朝政起来更是得心应手,让一干臣子都倍觉舒畅。
玄碧太过严苛,而明澈却是温和的,大臣们更希望看到这样的皇帝。
一切有条不紊。
直到十一月初旬的一天,一个惊天霹雳震动了大焱朝廷。
云州官员紧急上书,“皇上返回云州途中,忽然遭受绍许大军围困,战乱之中,皇上身受重伤,被赤飒不知带到哪里去了!”
一句话,皇帝受伤,失踪!
大焱朝廷,震动了!
明澈变了脸色,他从朝堂上下来,径直回了紫霄宫,撂下了面面相觑的群臣。
他没有听群臣们议论如何寻找皇帝,他只是回到紫霄宫,紧闭了宫门,不让任何人进去打扰。
杜远情就比他晚一步,就吃了闭门跟。
“太上皇,你开开门好么?”
“远情,你走吧,我一个人静一静!”
杜远情在外面等了好久,知道明澈是不会打开门了,才不情不愿地走了。他心中担忧玄碧安危,当下就和沈清周良时严夕襄几
人商量起来。
明澈坐在案前沉思,想起了十月下旬的事情来。
那天中午,天气很冷,紫都下起了雪,吃了午饭,明澈睡意朦胧,就睡了下午觉。
这种天气,正是睡觉的好时候,不一时就进入梦乡,做起了梦。
玄碧未走的那段时间,明澈的梦全是噩梦,每每都会从噩梦中惊醒。玄碧走了,明澈过了一段时间就无梦了,难得平静的日子
。
可是那天中午,他又做起了梦。
开始的时候,还做起了温馨的梦,还是玄碧十五岁前的事,两个人相依相偎,那时候多么情深意切,虽然都没有挑破那层纱,
可两个人的眼中都只有彼此,生活可称得上美满幸福。
这么温馨的时刻,明澈心情也好了,梦中都在笑。
可是转眼美梦变噩梦,来得毫无征兆。
温馨的背景换成了萧肃的雪原,金戈铁马,玄碧穿梭在其间,挥动武器,亲自杀敌。
只是,不知道从哪里射来的利箭,从背后插进了玄碧的背。
玄碧此去,本来就只是为了躲避明澈,他根本没有穿什么铠甲,不过是披了件软甲,能挡一挡罢了,这样快速锋利的箭是根本
挡不住的。
玄碧吃痛,伏在了赤飒背上。
然而,绍许根本不打算放过他,连发数道箭,全部射进了玄碧的身体。
突然发生这种情况,玄碧重伤,昏厥过去,在最后一刻,赤飒带着他离开了战场。
荒芜的雪原上,一马一人,艰难前行。
终于,玄碧的仅存的力气再也坚持不住,从马背上跌了下来。
雪越下越大,渐渐掩盖了玄碧的身子,直到,茫茫雪原,再也见不到那个艳如桃花的男子。
或许,他从此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荒芜的雪原,埋葬了这世间他仅存的温暖。
“碧儿!”
明澈赫然从噩梦中醒来,泪水湿了枕巾,不自觉地叫出了“碧儿”两字。
窗外的雪已经堆起来,一片银装素裹。想起梦中景象,明澈就觉四肢冰冷,仿佛是自己被埋在了冰冷的雪中。
“碧儿!”
刚开始的一声或者只是无意识地低喃,可这一声,已是思念。
明澈不想承认,他已经开始思念玄碧。
那梦中的景象如此真实,让他不能安宁。
他对玄碧有太多的恨,可他怕玄碧真的就从此消失在世上。他受了那么大的辱都还苟延残喘在这世上,为的,不过还是那一丝
不舍。若玄碧真走了,他孤魂野鬼,还留在这世上做什么?
自从那日噩梦后,明澈几乎恢复到了从前,话也多了,再也不是别人说十句他回一句。杜远情不知道他遇到了什么事,但是看
到他恢复,自然是高兴的。
他所不知道,明澈已经渐渐想通,不再一味沉溺那悲痛绝望之中,自然慢慢都恢复了过来。
只是明澈心中一直不安,没想到,真应到了今日。
按时间推算,那噩梦距今已经半个多月,云州距离紫都慢则二十多天,快马加鞭的话也就半个来月。皇帝受伤始终是件天大的
事情,信使肯定是快马加鞭赶回来的。
原来,那梦境是真实的。
此时,紫都还是下着雪,明澈将自己关进房间,将头埋首臂间,越发觉得清冷。他脑中闪过无数片段,初识玄碧时,情动时,
结合时,分离时,想念时,争执时,破裂时,每个片段都是那么熟悉。
他的生命中,满满的都是玄碧的身影。
如此重要的人怎么能够舍弃?
第二天,杜远情再来探明澈,却见紫霄宫中一片慌乱,不禁也慌了,拉住人就问:“太上皇怎么了?”
“丞相,太上皇……太上皇……也失踪了!”刘福急的都快哭了。
“什么?”杜远情愣住了,喝道,“太上皇一直就在紫霄宫中,怎么会失踪?你们是怎么服侍人的,这么大一个人还能凭空消
失吗?”
“丞相啊,小人也不知道啊!昨儿太上皇还好好的,晚上吃了饭就睡了,可是今天早上双荷进去服侍时,就……就不见了太上
皇的踪影。”
杜远情也不知道说他什么好,推开他跑了进去,就见明澈的起居室还是如往日的布置,根本没有凌乱,可见是明澈自己走的。
“丞相,这是皇上留下的一封信!”双荷颤抖地将信奉上。
杜远情忙展开了看,上面的话很简单,“远情,我放心不下碧儿,此去寻找他,朝中事务托付于你了!”
“你也太任性了!”杜远情恨不得撕了这封信,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你又不熟悉路,又不会武功,瞎跑什么?”
想起明澈估计是孤身前往,杜远情差点直接晕过去,忙叫人请严夕襄沈清等人过来商议到底怎么办。昨天他们都商议好了,由
严夕襄带人去寻找玄碧,如今却是太上皇先跑了,可怎么办才好。
结果耀日风风火火地先来了,上气不接下气的道:“太上皇怎么跑出宫去了?”
杜远情忙拉住他,“你看到太上皇,他现在在哪里?”
“我怎么知道跑到哪里了?”耀日顿足道,“天还没亮呢,太上皇忽然跑过来,让我给他准备马匹和干粮,说是要去找皇上。
我哪里能够答应,可他逼我,不得已给他找了来,二话不说上马就跑了。我忙叫暗使跟着,他却说,还不如留着去找皇上,让
人不准跟着他。”
“那接着呢,你就没让人跟了?”杜远情急了。
“怎么可能,我让两个暗使暗中跟随,如果他没遇到危险就不准现身。”
杜远情这才稍稍安心。
严夕襄等人都来了,知道明澈居然孤身跑了,都是惊讶不已。但现在情况严峻,严夕襄当即也带了百人前去寻找玄碧。
杜远情沈清周良时等留在紫都处理朝政。如今,一个皇帝,一个太上皇都不在紫都,这事要传出去不知该引起什么恐慌和乱子
。几人都是苦苦支撑,希望能够瞒住这两件事,就当是明澈生病了,暂时上不了朝。至于群臣,都下了封口令,敢把玄碧失踪
的事说出去,也不用等玄碧回来了,直接斩首。为此,耀日还在每个臣子身边派了一个暗使,不是暗中监视,二是明着跟随。
朝政继续运作下去。
第一八三章:相寻
明澈一路向北,快马加鞭,几乎就没有休息过,半个月后赶到云州。
他穿着普通,加上冬天穿得厚,几乎半张脸都被遮住了,因而也没人能够认出他来。
出了云州,看到虽然冰天雪地,路上却还有很多行人,大部分都是来往北林和大焱的商人。
他也没心情看雪景,一心只挂念着玄碧的安危。
他在云州补充了些水粮,又换了一匹好马,此刻出了云州,便是加急飞奔,根本也顾忌不了路上行人的诧异眼神。寒冬腊月的
,大部分的行人都是从北林往云州方向赶,这么急着朝北林方向赶的人实在少之又少,也怪不得人家要多看两眼。
这些地方明澈当年走过两趟,虽不是十分熟悉,但也还基本认得些路。
梦中的地方那么熟悉,明澈信步就往那个方向跑。
辽远的雪原根本不辨方向,明澈只能按照梦中的地方跑去。
梦里面,玄碧受伤后,赤飒行的方向是向西,明澈便一直向西。往西的方向是降木国,明澈也不知道玄碧最终会在哪里,是生
是死,但他不能放弃。
这路真难行,有时候马匹都不愿意继续上前,明澈便不停地催促,就是不准它停下来。越向西,这路就越艰难,因为已经渐渐
进入山区。有时候马不走了,明澈便牵着它走,山路越来越崎岖,通常天晴的时候一刻钟的路程,现在能走上半个时辰。
想着玄碧深受重伤被马拖着走在这样的路上,明澈便生出无数力气,他一定要找到玄碧,然后带他回去。
行了几天,明澈干粮将尽,马也有一段时间没吃上粮食了,一人一马,愈加艰难。好在那马似乎通人性,知道明澈很着急,倒
也没有罢工的迹象。明澈甚是感激,有时候便会停下来为他找点干草什么的。
明澈的身体这两年本来就差了,加上前段时间的不知保养,底子已大不如从前,一路风餐露宿,他又生起病来,时常咳嗽。
明澈前生生活在蜜罐里,这世是皇帝,除了精神上受了点伤,倒还真没吃什么苦头。特别野外生存这一块,没有半点经验。此
刻生病了,也不知道该怎么照顾自己,一向都是别人照顾。他有心想找两味草药什么的,偏生什么都不认识,只能将病这么拖
着,倒后来,玄碧的影子还没见到,自己就快支撑不住了。
好在他精神还很坚强,寻找玄碧的心如此急迫,根本不容许自己倒下去。
这一天,终于来到梦中玄碧坠马的地方。
这里是雪山里的小山谷,春夏时节肯定十分美丽,但如此隆冬时节,就没那么美好了。
这一路上,明澈根本没遇到人家,偶遇了一两个人,也是进山来寻找药材的。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此刻生着病的明澈都有
些无能为力,何况当时重伤的玄碧。身边只有一匹赤飒,昏迷不醒的玄碧,是否,真的已经埋首雪原?
想到此,明澈就忍不住泪湿眼眶。
“碧儿,你千万不要有事!”明澈轻轻低喃。
明澈拖着病体在周围都找了一遍,徒手刨开那些积雪,就算手被冻坏,被折断,鲜血流出来就被冻结,他也不曾放弃。到最后
,他累得只剩下最后一口气,都还在继续寻找。终于,找遍了整个小谷,也没有找到玄碧的尸首,于是,身体忽然就有了劲,
他爬上马,匍匐在马背上,声音里满是惊喜,“你知道吗,碧儿没事,他一定还活着,我们继续去找他!”
他的身体已然吃不消了,在马背上晕了几次,不过每次都想着玄碧不知道在哪个地方受苦,就逼着自己醒过来。天气很冷雪在
飘,可他的体温高得离谱,额头上都是冷汗,烧得脑子都迷迷糊糊了。
就这样又不知过了几天,也不知道到底来到了何方,马也撑不住了,前蹄就弯了下去,将明澈也甩了下来。
明澈一阵头晕眼花,在雪地上趟了好一会儿,才撑着站了起来,一时没站稳,又跌了下去。好不容易站起来,看着倒在雪地里
大口喘气的马,歉疚道:“可苦了你了!”
四处张望,这居然是个极美的山谷。两边雪山插入云霄,山上还有一些常年不枯的柏树,在一片白色中,显得更加多姿。
远处,有两三间小茅屋,那屋顶上居然还冒着烟。
明澈就觉得力气都恢复了,他拍了拍再也站不起来的马,道:“有人家了,我去问问,一定会给你找来粮食的!”
他艰难地在雪中前行,因为雪厚,好几次都迈不开步,摔倒在地,可是,他还是坚持站了起来,向着那唯一的房子一步一步走
去。
慢慢地走进了,能够更清楚地看见小茅屋了,明澈却愣住了,再也迈不开步。
那房子东边的小矮房里,熟悉的红色悠闲地跺着步。那是,赤飒!
明澈有一瞬间真想哭,赤飒在这里,是不是,碧儿就在这里?
赤飒好像感觉到了熟悉的气味,抬头看向远处白茫茫的雪原。忽然,马蹄不停地踢着小房子的墙壁,张开嘴嘶鸣起来。
明澈就看着颇为激动的赤飒,还是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屋内的人似乎听到了马的动静,喊道:“赤飒,怎么了?”
熟悉的声音,正是玄碧。明澈终于控制不住,热泪盈眶。他找了这么久,终于老天不负,让他找到了,而且,听声音还很健康
。
谢天谢地!
赤飒依然不安分在叫着,屋内的人似乎终于察觉了,打开房门,道:“赤飒,你做什么呢,不是还有草吗……明澈?”
玄碧以为做梦了,远处的雪中站着的人,是明澈!
怎么可能,他怎么会来这里?
玄碧忍不住跑了出来,他怕真是一场梦。
“明澈,明澈,真是你吗?”玄碧喊着。
“碧儿!”明澈有好多话想说,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叫一声他的名字。
历经千难万险,他终于找到了他的碧儿,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碧儿。一直以来的累和苦都值得了,只要玄碧无事。
玄碧终于能够确定这不是梦,眼前的人真的是明澈,不自禁的就加快了脚步,朝明澈跑了过去。
明澈也抬腿向玄碧走去。然而他在雪地里站得太久了,双腿都已经被动麻了,加上他久病之身,本就没有多少力气,就这么一
抬步,当下就失了重心,摔倒在雪地上,却是再也不能站起来了。
“明澈?”玄碧吓了一跳,更加加快了脚步,三两步就跑到了明澈身边。
一看,就惊呆了,明澈的脸上手上全是冻伤,尤其是那一双手,根本惨不忍睹。
玄碧也不急着追问明澈,当下就抱起他搂紧,“明澈!”
“碧儿,我终于找到你了!”明澈想要伸手无抚摸他的脸,可手没劲,举着一半就掉了下来,玄碧忙抓住了。
“不要说话,先进屋!”玄碧抱着他就站了起来,快速地跑到屋里。
屋内笼着火,倒是十分温暖。
玄碧将明澈放到床上,为他盖好被子,又倒了热水先喂他喝下去。
这么久来,明澈终于感觉到了真正的温暖,他紧紧抓住玄碧的手不放,眼睛却一眨一眨地要睡着了。
他是真的困了,“碧儿,我睡会觉,你不要走!”
“嗯,我不走!”
明澈终于安心地闭上眼,他要好好睡一觉。
玄碧无言地守在一旁,忽然感觉到明澈在发抖,吓了一跳,忙问道:“明澈,怎么了,冷吗?”
明澈哪里能回答他,还是不停地抖。玄碧上前抱住他,就感觉到他身子异常的烫,玄碧本来医术就了得,摸了下脉,在看了下
明澈的面色,加上他这骇人的体温,就知道是生病很久了。
玄碧收起担忧,立即为他盖好被子出去为他找草药治病。晚上,熬好了汤药,一口一口地喂进他嘴里,然后又为他的手上了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