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欲则刚——易琼玖

作者:易琼玖  录入:05-11

忧,南齐这些日子也嚣张够了。”

清寒如梦初醒,恍惚间忆起那日命他奉酒钦安殿,他也是这么说,臣舒齐纨愿为陛下分忧。

见清寒迟迟无语,舒齐纨忽然俯身揪住清寒朝服衣领,凑在他耳边说:“今时不同往日,清寒,我舒齐纨今日没有与你争这天下

,并非我没这个能力,而是我不屑不愿,我既生为将种,就是安边戍国的命,我一日称你为陛下,这一生都会称你为陛下。”顿

了顿将清寒手中捏着的诏书收回,转身便走。

谢燚一等宴会散了便直奔舒府,听说舒齐纨病了,虽不知真假,下了马车才发现舒府大门紧闭,天光微亮,几声鸡鸣,在门口呆

立半晌也不知是去是等。

“见了此情此景,才发现你们中原的诗所言非虚。”

“什么诗?”谢燚转身见了赫连,本能地问道。

“如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谢燚心里暗骂赫连是个半吊子,这都快天亮了,哪里还是立中宵,可终究是难免一阵窘迫,国字脸上又泛出可以的一抹红。

赫连入宫赴宴前特意吩咐人留门,这时大门洞开,见谢燚还站在原地不动,忍不住提醒:“谢大人可是来找舒大人?”

谢燚赶紧跟进去,与赫连分道扬镳,直奔舒齐纨平日住的厢房。走了两步又觉得太过突兀,哪里有天还没亮就来探病的,顿住脚

步一抬眼便看见舒齐纨平日住的厢房,没关门。

“舒大人?”

没有人应。

难道病入膏肓了?谢燚连忙走进去,屋内漆黑一片,谢燚盲人摸象般在桌上探到了烛台,又取了火折子点燃,满室寂静,舒齐纨

不知所踪。

“不是说病了吗?怎么不好好在家养病?”谢燚自言自语之间将烛台重新置于桌上,眼角不经意瞥见桌面反光。

新任的大理寺卿已经养成了揪着蛛丝马迹不放的习惯,本能地低头细看,模糊的一块墨迹下边还站着些许红色印泥,细细看来,

谢燚心下跳漏一拍,那团墨迹反过来看刚好是一个玄字。

李玄来过,舒齐纨又不见了……

谢燚匆匆走出厢房,刚好迎面碰上端着水盆的平叔。

“平叔,你可知舒大人去哪里了?”

“公子没在房里?”平叔反问,“兴许是睡别间去了。”

谢燚一间间找下来,皆不见舒齐纨踪影,不知不觉走近西厢,赫连站在院内忽然漫不经心地开口:“谢大人如此惶惶,可是出了

什么事情,方才我们一出宫,好像里面就戒严了……”

谢燚无暇搭理他,速速奔出舒府,乘了马车回家。他虽升了大理寺卿,御史大夫的职位皇上一时半会也没动,御史金印仍放在家

中。

薄薄晨曦中,一人独行于东宣门外的青石板路上,一辆马车匆匆驶过,忽然吁地停下,马车上滚下慌慌张张的一个人来,冲上去

一把揪住行在前头的这人。

“舒齐纨,你让我好找!”

舒齐纨呲牙的同时露出个虚弱无力的笑来,本想着万一事败,留点讯号给谢燚也好有人替自己收尸,没想到他来得这么快。

谢燚挪开自己的手,这才发现舒齐纨左胸口有一大片血迹。

“这是怎么回事?李玄来找过你?他想做什么?你怎么一身是血从皇宫里出来?皇上他怎么样?”问出最后一句是因为想起了舒

齐纨阵前斩杀主帅的狠绝,若要说舒齐纨有什么不敢做的,谢燚答不上来。

舒齐纨气力不济,又被谢燚一连串的问题砸得更加头昏眼花,软软倒在谢燚身上,轻声道:“你这么多问题,非要我站在大街上

一一答来么?”

谢燚不敢再问,招呼车夫把车赶到跟前,又将舒齐纨扶上马车,吩咐车夫去医馆。

马车内两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谢燚几次张了张嘴,瞥了舒齐纨发白的脸色就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谢燚,你觉得我会和李玄串通起来,谋朝篡位吗?”舒齐纨忽然问。

谢燚张口结舌,最终一咬牙,点了点头。

舒齐纨不怒反笑,撑着身子靠近谢燚,“都说千金一诺,谢燚,我若许下重诺,此生此世都忠于大梁,忠于皇上,你拿什么来跟

我换这一诺?”

舒齐纨的温热气息扑面而来,惹得谢燚面上渐渐升温,谢燚万万想不到舒齐纨会这么说,思绪百转千回,最后有些艰难地问:“

你想要什么?”

舒齐纨笑意更浓,赶紧利落的吐出一个字,“你!”说完退回原位,“若大梁大理寺卿谢燚愿归我所有,我舒齐纨戎马一生,愿

还大梁一个太平天下!”

谢燚被这铿锵有力的一个字一句话震得心头发麻,半晌才说:“你……”太多情绪掺杂其中,怒也不是,恨也不是,就连为舒齐

纨最后一句话窃喜也不是。

“想好了没有?想好了不如击掌为誓?”舒齐纨嬉笑着说,一面费力地将手抬高。

谢燚不知自己是受了什么蛊惑,不及舒齐纨抬高手掌,反手一握,算是誓成。

舒齐纨若有异心,方才在风和殿已可取而代之,如今空手套白狼讹了谢燚一场,心内阴郁之气一扫而空,用剩下的那只手从怀中

摸了裹着先帝诏书的那块玉,一齐扔给谢燚,仍是笑着说:“给你,免得你觉得不值,也免得我反悔。”

那玉谢燚早已见过,诏书才是真正的让人惊心动魄,谢燚牙关咬紧,生怕自己一张嘴便会惊呼出声。

舒齐纨疲倦地闭上眼睛,只嘴里尤自喃喃:“你既是我的人了,安排你件差使不过分吧?当年武威一役,宁怀侯全军覆没得蹊跷

……”

话还没说完,人已经晕了过去,谢燚探了探他鼻息,放下心来,小心将诏书和玉佩收进怀内,他亲眼所见南安侯辛如意的下场,

这些东西说不定日后可保舒齐纨不重蹈覆辙。

第二十一章:李代桃僵(一)

转眼间已是深秋时节,谢燚仍是一身漆黑官服,撑着脑袋对着案上摆着的厚厚卷宗发愁。

敲门声忽然响起。

谢燚头也不抬,“进来。”

门一开,阵阵寒风也跟着鱼贯而入,吹得卷宗纷乱,谢燚浑身一凉,忍不住走神,冬天快来了吧,也不知那人现在行至何处,江

左还是萤城?

“公子……公子……”连着两声,谢燚才回过神来,掩饰地咳嗽一声,“什么事?”

“回公子,皇上今晚设宴,请公子进宫赴宴。”

搁下笔,谢燚转头看了眼外间天色,眉头又不自觉地锁紧,他已经记不清这是自舒齐纨走后的这个月皇上第几次设宴了,皇上像

是惦记上自己了,一次也没落下。

“就说我病了,不去。”谢燚垂头接着看卷宗,看了半晌还没听见开关门的声音,一个惯用的审犯人的眼神扫过去,“怎么还不

走?”

“公子,这次皇上宴请南齐使者,特地吩咐诸位重臣务必到场……”

南齐使者?舒齐纨启程南去不过月余,怎么南齐的使者就巴巴地来了?南齐犯境,皇上怎么还设宴款待使者?

带着一系列的疑问,谢燚坐上了驶往宫中的马车,马蹄轻叩在青石板路上,谢燚端坐在车内,不知不觉身子便靠向一边,沉沉睡

去。

赫连从马车上下来,一眼便认出停在一边最不起眼的青色马车,不由信步走过去,见对方车夫不知所措站在一边,忍不住问:“

你家大人呢?”

车夫见来人衣着华贵,又一脸凶相,惊得话都说不齐整,“我家大人……里面……”

赫连兀自塌上马车,一掀车帘就见谢燚眯着眼睛睡得正香。

“谢大人!”赫连玩心顿起,忽然大吼一声。

谢燚梦得正酣,梦中的人脸愈来愈近愈来愈近,却就是看不清他容貌,待就要凑到自己眼前,谢燚好不容易瞥见那湾如烟淡眉,

耳朵忽然被震得嗡嗡作响,猛地睁开眼,见了赫连那张黝黑胡人脸,不由得脱口而出,“怎么是你?”

赫连被问得莫名其妙,“怎么就不能是我?”

一问一答之间谢燚已完全清醒,可起床气还在,当即冷着脸冲赫连道:“北靖公请下车,皇上宴请,误了时候可不好。”

赫连苦笑,我若不来叫醒你,你才会真的误了时候。当即下了车,同谢燚并肩入宫。

一路上赫连旁敲侧击,想从谢燚口中套出点舒齐纨的消息来,只恨谢燚口风太严,竟然装傻充愣不肯吐露半个字。

殊不知谢燚被他这么一打听,心中更加郁郁,舒齐纨去南境,离时掉了一缸眼泪哭着要跟去,最后还是被舒齐纨送到谢府,结果

不知道赫连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一日三趟的往北靖公府跑。若是回舒府,谢燚也放心,只可惜舒齐纨没走多久,北靖公府竣工

,赫连另外开府。

舒齐纨临行前的最后一句话,谢燚一直萦绕在心,舒齐纨忽然从马上俯身凑到谢燚耳边,“小心赫连。”而赫连就站在三步开外

,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谢燚再回神时,险些与迎面而来的人撞个满怀,那人避无可避,仍碰到谢燚肩膀,擦肩而过。

谢燚连忙转身想要告罪,那人低头垂眸匆匆离去,只留下一袭青色背影。谢燚慌忙之中也只看清他眉眼,一抹淡眉,端的眼熟。

回头再寻赫连,哪里还有他踪影。

紫极殿内灯火辉煌,宛如白昼。大梁皇帝坐在殿上,隔着朝珠神色不辨。南齐的使臣列坐在天子右侧,正好与谢燚相对,北靖公

赫连坐在谢燚下首三位,正举杯自酌自饮,遇着谢燚目光,便举杯相邀,谢燚内心涌起无限物是人非之感,举杯抿下苦酒。

酒过三巡,便有南齐使者出列跪请抚琴一曲,以助酒兴。

“准了!”天子广袖一甩,声音不辨喜乐。

谢燚认得抚琴这人的青衣和淡眉,没想到他竟然是南齐人。

琴声清澈,宛若清泉石上流,空谷鸟幽啼,谢燚听在耳内,只觉得酒意阑珊,越听越清醒。

一曲终了,青衣男子俯身抱琴,座上的清寒忽然出声,“你叫什么名字?”

青衣男子不卑不亢,抱琴朗声道:“回陛下,草民亦子戚。”

亦乃南齐大姓,谢燚暗自揣摩,不知这人是何身份。

紫极殿一时间陷入一片寂静,半晌之后,清寒倦然道:“退下吧。”

待亦子戚退到一边,立即有朝臣高赞其琴艺高超,见皇上并无不悦,附和之人也不在少数。谢燚

听着这话刺耳,无奈亦子戚这一曲琴无可挑剔,只得低头喝着闷酒。

只听得一声巨响,紫极殿登时鸦雀无声。谢燚抬头看时才发现摆在皇上跟前的案几已被掀翻,酒杯盏盘七零八落散了一地。

清寒冷冷站起身来,“南齐连下我大梁二城,尔不过抚一回靡靡之音,何妙之有,得你们如此夸赞!伤口还没好就敢忘了疼,真

是朕的好臣僚!来人!将南齐来使押入天牢,明日午时,斩立决!”

“皇上,两国交兵,不斩来使,请皇上三思!”

“把他给我拉下去砍了,再有让朕三思的,一律斩立决!”清寒已是怒极,胸膛剧烈起伏,好不容易才让自己站稳。

谢燚面色沉静,忽然想明白了皇上这次宴请南齐使者还把百官叫上作陪的目的,他一开始便没想让南齐使者活着回去,也明摆着

敲打朝臣,就派几个使者来,江左和萤城的仇,不能就这么算了。若只论杀伐决断,谢燚瞥了殿上震怒中的皇上一眼,他是个好

皇帝。

离宫时,谢燚仍与赫连同行,二人没话找话,谢燚忽然说:“明日午时之后,只怕人间再无此等琴音了。”

“谢大人如此可惜,刚才怎么不见你求情?”赫连罕见的冷着脸说道。

谢燚瞥见他脸色,只当他有了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之感,闭嘴不发一语。

反倒是赫连缓了缓脸色,“谢大人什么时候学会察言观色了?”

谢燚一窘,倒是愈发不好说什么了。

二人迎着寒风行至宫门,各自上了马车,赫连靠在车内,想起方才梁朝皇帝要斩南齐来使替舒齐纨平南境铺路,有了皇帝的支持

,舒齐纨就像是放出囚笼的苍鹰,可是,赫连忽然向上扬了扬嘴角,舒齐纨单枪匹马的南下,真能凭一己之力扭转乾坤?

舒齐纨,我拭目以待!

第二十二章:李代桃僵(二)

谢燚前脚踏入家中,后脚圣旨跟着到了,谢燚只得低头跪领。

“着大理寺卿谢燚,明日监斩南齐使者,钦此。”内侍宣完旨便匆匆回宫,不敢多在谢府逗留片刻,谢燚油盐不进又没半点眼色

的名声早已遍传宫内外,只可惜官越做越大,谁也奈何他不得。

谢燚捏着这道圣旨,猜不明白皇上为何偏偏挑了他做监斩官,忽又回想起方才紫极殿上抱琴的那抹青衣来……

“谢哥哥,你回来了。”谢燚思绪被这清亮女声打断,扭头便见离时只穿着中衣,红着眼圈立在门边。

冬天一过,离时虚岁十三,倘若生于寒门,说不定已经嫁为人妇,老是一副小孩心性怎么得了。谢燚一面想,一面脱了最外一层

官服裹在离时身上,“怎么也不多穿件衣服?照看你的老嬷嬷呢?”

离时走近两步挨着谢燚,可怜巴巴地说:“谢哥哥,你抱抱我?从西北回来之后,你和齐哥哥都没再抱过我了……”

谢燚有些哭笑不得,蹲下身子抱住离时,“真是个傻丫头。”

离时小脸埋在谢燚肩窝,闷闷反驳:“我才不是呢!齐哥哥还说你是块榆木疙瘩,我问过赫连哥哥榆木疙瘩是什么,赫连哥哥说

就是傻小子的意思。”

谢燚心湖落入一颗小石子,波纹一圈圈荡漾开来,舒齐纨什么时候说过?

出神间,离时闷闷地声音跟着钻进谢燚耳朵里,“齐哥哥他什么时候回来?我怕,我怕他会像爹爹一样,再也不回来了。”

谢燚心中一痛,柔声安慰:“齐哥哥一定会回来的,别胡思乱想了,谢哥哥送你回去。”

将离时送回房,小丫头睡下去又弹起来,“谢哥哥,我睡不着,你唱曲给我听。”

谢燚揉了揉额角,刚张了张嘴,离时又补了一句:“齐哥哥以前都是唱曲哄离时入睡的。”

昨夜雨霏霏

临明寒一阵

偏忆戍楼人

久绝边庭信

谢燚搜肠刮肚寻了这么一首前人小令,不想一句久绝边庭信便吐露了心事,幸亏离时只嫌他唱得没有舒齐纨好听,赶着谢燚出了

房间。

第二日一下朝谢燚便亲自去大牢,吩咐狱卒备了酒菜,好让南齐使臣吃上最后一顿好饭。谢燚在死牢内草草巡视一遍,并未见到

那个亦子戚,只当自己看漏了也未觉有异。会对这个亦子戚分外上心,谢燚自己也说不上是个什么原因。

午时。永定门外早已经挤满了围观砍头的黎民百姓,空中飘着毛毛细雨,谢燚坐在案后,瞥了眼天色,一支令牌发出,“时辰已

到,斩!”

南齐使者约莫有二十人,一开始寂寂无声,令牌落地时方开始啼哭谩骂,谢燚转眼看向别处。

手起刀落,身首异处。

谢燚望着灰白天空,心内似被大石压着,想起那跟着自己枉死的五千军士,谢燚啊谢燚,你有什么资格指责舒齐纨,你自己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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