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给你的待遇并不好,那么一点年薪,现在还拿不到。你怎么不提要求,比如分红要股份?”
香山已经撑不住了,他推开顾汐,独自趴在桌上:
“有了股份就要……就要与它生死共存,太不值得。没有你,翔宇也会被……别人收购,就是……迟早的事。”香山说完这话,就迷迷糊糊睡过去。
顾汐也给自己倒一杯酒,一饮而尽:
“你已经签了约,无论如何,都跑不掉了。”
香山倚在车厢一角,微睁着眼,懵懵懂懂的样子,顾汐坐在他旁边。
“告诉我,你现在的住址。”
香山不理他,继续发呆。
“司机在等着。”
香山望着窗外,低声说;
“房子给你拆了。”
顾汐一时没反应过来,靠过去道:
“你再说一遍。”
“房子给你拆了。”香山把头埋在臂弯里,声音有些喑哑。
顾汐明白过来:
“那行,你要么在街上过夜,要么跟我回家。”
香山喝醉以后执拗得像个孩子,还会跟人赌气,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顾汐开着挖土机把他家房子推倒的样子,所以相当不愿意买他的帐。
“家里还有别人?”
这么一说,香山忽然想起来天天还在等他。他想冲下车自己回去,但是睁开眼,连方向都辨别不清,手脚乏力,根本站不稳。
车开到厂门口,香山已经不省人事,门卫老大爷告诉顾汐他在宿舍楼302室,又把天天唤出来,让它带路。
天天头一回见主人这样,凑到他脚边又舔又蹭,但是毫无回应。
到宿舍门口,顾汐让他靠墙倚着,这地方破烂不堪,甚至连个站的地方都没有,让人迈不出脚,顾汐皱了皱眉。
“你钥匙呢?”
香山靠着墙睡着了,根本没反应。顾汐只得伸手,上上下下摸了遍,才从他裤子口袋里找出一串钥匙。
这么热的天,屋里不仅没有空调,连冲澡的地方都没有。
天天跟前跟后地着急,但是插不上手,只能不停摇尾巴,趴着床沿看香山。
香山躺在床上,大概觉得太热,立刻把自己的上衣给脱了扔到床尾,又侧过头继续睡。
顾汐摸到厨房洗了手,回屋之后愣了愣。
香山的上身赤裸,背部线条相当优美,细细的肌理,光滑的皮肤,腰际窄得仿佛两手相握,就能把他给扣住了。后腰微微凹陷,流畅的线条起伏,连接到紧实挺翘的臀部,可惜被紧绷的牛仔裤牢牢包裹住,只能隐隐约约窥见一二。
13.小暑
香山半梦半醒间,眼睁不开,只觉得太热,身上黏腻得难受。顾汐能把他送回来就不错了,又怎么能管得了其他。这时候他自己不清醒,不能像平时一样打水冲洗,顾汐也不知道把风扇搬到里屋散散热气。
香山迷迷糊糊地挺起腰腹,闭着眼扯开纽扣,拽下拉链,迅速褪下裤子,跟衬衣扔到了一处。这时候似乎人才凉快好受一些,缓缓舒一口气,又慢慢放松下来。
快四十岁的男人,里面居然穿的是蜡笔小新的卡通平角内裤,顾汐看傻了眼,他果然没有一点身为老男人的自觉。其实想一想也就明白,10块钱3条,沿街甩卖多的是,李香山喜欢不足为奇。
天天看主人已经把自己扒得几乎不剩,就开始下逐客令了。它从床沿上跳下来,充分发挥大型犬的优势,使劲用身子拱顾汐,它不敢叫,怕把主人吵醒了,就瞪着顾汐哼哼,哼完了又呼呼,就是不让他好过。
顾汐看这一人一狗似乎都不怎么欢迎他,再待下去也没意思,就狠狠拍了天天一脑袋,关上门走了。
第二天香山醒来,昨天的事大半还有印象,只是自己现下只着一条内裤,不论昨晚上谁送他回来,都挺窘迫的。
天天在旁边用尾巴蹭他,香山摸摸它的脑袋,下床打水冲澡了。
香山还是照样在厂里干活,拆迁的事暂时不去想。自从那次晚宴之后,也没人再来找他麻烦,彼此相安无事。
这天是小暑,天越来越燥,香山通常在车间实际操作,设计图都带回宿舍完成,很少呆在办公室,所以一整天受热。
已经在水池下冲了四五遍,脸上还是直冒汗,怎么都干不了似的。香山索性不去管它,一抬腿爬上操作台,离地面一米多高的距离,开始对大型机器进行检测。
门口传来脚步声,越走越近,顶上的大电扇呼呼转着,香山小心避开了,头也不回地吩咐:
“小方,给我递个扳手。”
过一阵,有人把扳手递给他,香山试了试,笑道:
“不是这个,再小一些的,看看有没有。”
过半天那边又递来一个,香山手伸到背后接了,很快检修完成,从台面上跳下来。
“怎么,你有事?”
来人是顾汐,他环视四周,然后才把目光移到香山身上:
“你很敬业,赚一份钱,做三份工。希望到我那里也是这样。”
香山笑笑:
“你不需要我做这么多,有太多人给你干活,我只要画好图就可以了。这不算困难,我会尽力。”
顾汐从怀里掏出一支手机,扔给香山:
“想联络你还得特地过来一趟,这太麻烦,对我来说很不划算。我现在用得着你,之前的图还要改,虽然不错,但是要改到跟公司的理念相一致,估计这对你来说不是难事吧?当然事后我会找老师审核,免得再出人命。你知道如果不是蜀中无人,我不会冒这个险。”
香山把手机放进口袋,一边听他说话一边干活。
顾汐显然对他不置一词的态度不太满意,但是这个场合又不能发作。
“今天是小暑?往后只会越来越热,你也真能待得下去。监狱里是不是比这里更好过一点,起码不会热成这样吧你早几年出来,还是到处受罪,倒不如老实在里面呆着。”说完又顿了顿,他也记得小暑是香山的生日,但是骨子里的恨意让他继续说下去:
“你本该坐满10年牢的,少一天都不行,这是你该偿还二叔的。”
香山把机器擦得锃亮,终于回头:
“你觉得我出来之后比在里面更好过吗?”
顾汐走后,香山在车间忙活半天,直到中午,工人们都走了,他才回宿舍,给天天准备点吃的,天太热,自己倒是没什么胃口,随意吃了几口冷饭就躺下休息了。
这个生日过得很糟糕,实际上如果不是顾汐过来,他自己都忘记了。
进监狱之前,每年都是顾汐给他过,后来他在牢里头,有萧哥带着一帮人照顾他,六年里一次生日也没落下。出来这两年,香山也算对得起自己,唯独这一次,比任何一个平常日子还让他难受。
当然不是为了顾汐,他初入大牢的那些日子,还想过这个人。大概就像天天等着旧主人一样,一天一天等下来,六年有多少个日夜,足够一个人死心。
他以前认为顾汐应该相信他,但是没有。
顾汐相信冷冰冰的证据胜过他,但是香山觉得他在牢里这六年,过得还算快活。
除了跟外面世界隔绝,其他都很好。他在这里没有被任何人欺负,反而有人照顾他。他在这几年把身体锻炼得很好,能做一般男人做不了的重活。仅有的业余时间,他还跟进了不少专业知识,一帮兄弟先出狱了,他就让人家捎点书进来。再有天赋的人,把专业扔掉好几年,都要从头捡起。
香山现在唯一放不下的,可能就是二叔的死,虽然不是他害的,但多少都与他有些瓜葛。顾汐有恨意支撑,他没有,所以回想起来仍然难受。
晚上刚下班,顾汐就来了短信,让他到上次的酒店门口等着。
香山说他很累,转车不方便。如果没有重要的事,明天再过去。
但是顾汐态度强硬,要他立刻就来。
14.赶工
香山像上次那样,转了两次车,7点过后才匆匆忙忙赶到酒店门口。
因为不是会员,也没有预约,顾汐只是让他在外面等着,香山就没有进去。
他估计顾汐在里面跟人谈着生意吃着饭,整整半小时一点动静也没有,这时候顾汐倒没有再给他电话。
香山看了时间,犹豫到最后,还是去马路对面买了方便携带的快餐,打算在酒店门口找个僻静的角落解决掉晚饭。
买好东西出门的时候居然遇到沈斌,两个人虽然已经分手,实际上也不算交往过,但是因为萧哥那层关系,不免停下脚步打个招呼。
沈斌问他怎么出现在这里。天太晚了,回郊区的车越来越少。
香山说是公事,处理完了就回去。
两个人无话可说,沈斌看了一眼他手上拎的东西,似笑非笑道:
“什么事这么急,连吃晚饭的时间都没有?”
香山只是笑笑,并不正面回答。沈斌也算识趣,上次在萧一鸣家,他已经看出香山是不想再跟他一块儿了,这时候忽然没来由的觉得不甘心。但不好再说什么,萧一鸣那天的态度摆明了是站在香山这边的,他不能硬来。
点到为止,他跟香山告了别,自己开车走了。
香山回到酒店门口,纸袋里的食物还温热,他舒一口气,打算进餐,身后就响起喇叭声。
是顾汐,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的,似乎等了一段时间,脸色不太好,只说了“上车”两个字。
香山拎紧了纸袋,跟他一块坐在宽敞的车厢里。顾汐吩咐司机:
“公司。”
香山一听到这话,就知道今天没法回去了。
公司离郊区更远,顾汐这时候让自己跟过去,显然任务不轻,最后一班公交9点30分,怎么看都是赶不及的。
香山不由后悔自己中午只扒了几口冷饭,现在胃里直痉挛,一抽一抽地痛。他低头看了眼手里的纸袋,又望了望车内气派的布置以及身边面无表情的男人,还是忍住了。
万一把别人的车弄脏,虽然顾汐应该不至于让他赔偿或者打扫,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先忍一忍。
顾汐从他上车之后就没再看过去,笔记本电脑平稳地放在双膝上,一副专心致志的样子。
香山把手肘撑在车窗位置,脸上开始冒汗,因为疼痛所以没法坐直,整个重心都在靠着车窗的半边身子上。
这样的动作才维持片刻,香山就觉得已经有半辈子那么漫长,直到司机回过头来提醒他:
“先生,我要摇上车窗,劳驾您把手移开。”
顾汐反射性地往他这边望一眼,眼神中似乎略带鄙夷。可能觉得香山坐了几年牢,连见识都变短浅了,上了车居然手足无措。说起来也算新鲜,顾汐这几年都没接触过他这样的人。
他盯着香山拎纸袋的手又看两眼,才慢慢转过头去。
香山即刻垂下手,车窗迅速摇上,冷气从四面八方钻出来,但是一点都不解暑。
他发现纸袋底部渐渐渗出点油渍,想起刚才顾汐看他的眼神,只得勉强坐正了,用手掌托住纸袋。
折腾半天,总算到公司了。香山跟在顾汐后面走,不知道绕了多少路,才走到研究室。
其实今天这个活儿换了谁都可以给香山交代,何平可以,公司的其他高层也行,反正轮不到顾汐亲自指点。
香山本以为他把任务布置了就会离开,谁知道他非但没走,反而力行监督一般,找个地方坐下了。
“你先走吧,我大概知道了,其实就是换个材料,显示企业的高端。我会先小范围修改设计图,预计明天下午就可以给你。”
顾汐没动:
“我还有别的事。”
香山已经饿得快没力气,只好也坐下,没搭他的话。纸袋摸上去已经凉透了,这也难怪,在车里吹了那么久的冷气,不会再合胃口。香山来不及多想,低头静静吃东西。
顾汐只是看着他,难得没发表意见。
把东西全部解决之后,香山的胃才渐渐好转,没那么难受。但是速食产品始终不像家里的饭菜,他需要倒一杯温水调剂一下。
倒完水回来之后发现顾汐已经离开,但是笔记本还在,估计只是去了办公室之类的地方休息。
香山开始着手修改图纸,按照顾汐的要求,机器很快就要上市,所以一刻不能耽误,必须要尽快完成,投入市场。
他虽然已经不年轻了,但是身体底子好,偶尔熬夜干通宵也扛得住。
香山一口气喝完了刚倒的水,即刻工作,再抬头时,已经是午夜。
15.临时起意
香山醒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昨晚图快完工的时候,他再也熬不住,本打算趴在桌上小睡片刻,这一觉居然睡到第二天早上。
他扭了扭脖子,略微僵硬,半边胳膊也被自己枕得麻痹。
再抬头看了看,香山一惊,顾汐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就坐在自己对面。他显然也没睡好,眼睛还发着红,里面布了血丝。
香山刚想把图递给他,顾汐嗤笑一声:
“你的口水,先擦干净,别把图弄脏了。”
香山想起自己趴着睡了一夜,又听顾汐这么说,当然尴尬。
仔细检查一遍设计图,相当整洁,香山下意识用手抹了抹嘴角,是有些湿润。
顾汐接过设计图,大致看了一遍,没有发表意见,只是说:
“我在附近酒店开了房间,你先过去洗漱,这几天都要呆在公司。”说完顿了顿,看香山一眼又继续:
“一批全新的进口产品正在等待评估,如果顺利,你再跟我去趟德国,检验成品。”
香山以为做完设计图就可以离开,没想到还有这一出,事发突然,他立刻问:
“这几天都不能回去吗?我家里离不了人。”
他想到天天还在宿舍里孤孤单单地呆着,早上没喂它饭,都不知道饿成什么模样了。
顾汐态度坚决:
“当然不行。产品需要高度保密。你回去很难查阅资料,更不像在这里可以随时实验,记录数据。”
“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我想先回去一趟,把家里安顿好,下午就过来。”
顾汐皱了皱眉:
“难道你不是一个人住的,家里还有谁?”
香山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看了看表,从这里坐车赶回去也快8点了,到宿舍收拾收拾,再把天天托给萧哥照顾,下午3点前应该能准时回来。
顾汐最后放下图纸,看着他说:
“我在公司办公室等你,另外,你把材料准备齐全了,我让人给你去办新护照。”
香山回到宿舍,虽然一大早,但是天又热又燥,才歇下来已经是一身汗。
天天也被这天气折磨得七荤八素,趴在地上直不起脑袋,又因为香山昨天一夜未归,它提不起精神,不知道主人怎么了。
香山一开门,就看它一副蔫了的模样,揉揉它的脑袋耳朵,天天立刻翻滚几下,抱住香山的腿磨蹭。
香山握住它两只前爪,让它站立,仔细摸了摸它背上渐长的毛发:
“嗯,已经不痒了吧?”说着又轻轻给它抓挠,天天舒服得眯起眼。
“我要出去几天,很快就回来,你到别人家要乖,不准淘气,知道吗?”
天天蓦地睁开眼,在香山摸它脑袋的时候,又顺势低下头,表示它很乖,会听话的。
香山心里也舍不得,这一走至少半个月看不到他的小狗,没法给它煲骨头汤,听它咕噜咕噜的喝水声。
他仔细考虑过,天天还是交给萧哥他们照管比较好,吃饭睡觉不用愁,早晚还能跟着大人们出去活动活动。
一切安排妥当,天天虽然几次冲过来舔他,但是也知道主人必须离家一阵子,没法阻拦,只能轻哼几声表示难过和不满。
萧哥倒是毫无保留地说出了自己的疑虑:
“怎么突然就要出国?你们厂安排的?”
中间曲折繁复一时说不清,香山摇头:
“是另外一家公司,我给他们做设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