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哥点头:
“也好,多一条出路。”
接着萧哥夫妻俩又对他嘱咐一番,天天趴在门边上偷偷望着主人渐渐远去的身影,尾巴左右摇摆。
香山回到公司,因为之前只是由顾汐带着去了研发部,这一带比较偏,公司大楼还在前面的行政区。他一路走一路问,摸索了半小时才进一楼大厅。
“小姐,我找顾汐先生。”现在已经超过三点,香山估计顾汐正在办公室等他。
“请问您有预约吗?”
“顾先生让我下午过来找他。”
前台小姐迟疑片刻,迅速翻了翻记录:
“李香山先生是吗?请上十五楼,然后右拐。”
香山轻轻敲门,顾汐让他进去。
“你迟到了一刻钟。难道在监狱里呆太久,没有时间概念?”
香山站在原地没动:
“下次我会注意。”
顾汐看了他一眼,低下头继续处理文件。
他不说话,香山不好催他,更不能离开,气氛尴尬。
“材料都带来了?”
香山点头,走过去把东西轻放在他桌上。
顾汐打开抽屉,翻出一沓图纸递给香山:
“把这些东西带回去看,稍后我会让人给你送更详细的报告。”
香山大致翻看一遍,但是没有离开。
“怎么还不走?”
“有件事,我想跟你摊开说比较好。”
顾汐似乎起了兴致,丢下手里的文件,抬头看他:
“什么事?”
香山毫不避讳,也直直望过去:
“你们公司很忙,我的重心如果转过来,就顾不到原来的厂,可能会被老板辞退。”
顾汐冷笑:
“你在那地方呆了几年?干的全是粗活,他们把你一个人当10个使。就算偶尔画设计图,那种小作坊生产出来的东西,有什么含金量?”
这话的确说到了香山的痛处,他在厂里的大部分时间是被当做廉价劳动力使用的,设计图纸,检修机器,测试成品,如果再闲着就和工人们一样上生产线工作。但是工资,也只比厂里的年轻人高一点。
“但是我现在需要用钱,厂里虽然辛苦一点,不过薪水给的很及时。如果被辞退,这种最坚实的基础保障也会消失。”
顾汐当然懂他话里的意思,之前香山是跟翔宇集团签约的,翔宇被收购之后,顾汐每次都让他埋头苦干,但是没有提过薪酬的事。
最近家里事多,需要用钱的地方也多。对于顾汐这样的人,可能对这么一笔小钱早就没有概念,不会在意也相当不屑。但是对于香山来说,一分一毫都相当重要。去年往疗养院缴的费用只够母亲再维系一个月,房子快拆迁,还要再贴补才能拿到一套小户型。
这些事时时困扰着香山,否则他当初也不会跟翔宇签约。
“好了,我会让财务部尽快处理,每个月按时给你打卡。”
显然顾汐已经不想和他多说,大笔一挥,又签了一份文件。
“还有其他事?”
香山摇头,从办公室里退出来,轻轻扣上了门。
之后几天,香山白天在研发部做事,晚上去顾汐给他定好的房间休息。
虽然酒店的房间宽敞整洁,一天的疲惫之后,可以洗个热水澡解乏,冷气很足,不会再因为酷暑难眠。但是香山躺在柔软的大床上,反而觉得陌生,辗转反侧。
这里是酒店,住客来来往往,不是他的家。
这天上电梯之后,在同一楼层的走廊里,香山偶然碰到了沈斌。
对方显然没想到能在这里看见他,神色尴尬地跟他打招呼。
在他们背后,电梯门毫无预兆地开启,顾汐慢慢从里面走出来。
16.初到德国
沈斌已经离开,香山刚转身,就意外看到顾汐。
“你收拾一下,后天下午的飞机。”
顾汐走到他身边,停下来说完这话,没看他一眼,就径直走了。
事实上香山实在没什么可收拾的,出国手续顾汐已经给他办好,一切妥当,只要带两件衣服过去换洗就可以了。
回到房间,一切忙完之后无事可做,他开始想天天了。以前熬夜画图的时候,它都会在腿边磨蹭,陪着香山,一大早也都是被它的尾巴扫醒的。睡觉的时候它总是很乖,把尾巴收起来紧紧抱住。自从跟沈斌分手以来,他已经不再想另外找伴儿的事。那时候刚出狱,萧哥总念叨着他要找个人互相照应才好。但是两年下来,香山还是觉得一个人比较自在。等分到新房,他的工作稳定之后,就把母亲接出来跟自己一块儿住,又有天天陪着,他已经是快40岁的人了,这样的日子实在是最安稳不过的。
怀揣着如此朴实的梦,香山渐渐睡着了。
第二天很忙,要为德国之行做最后的准备,材料都要打印好,实验数据也得整理,直拖到快一点,香山才去楼下餐厅。
公司的餐厅很不错,中式自助类的,但是到了这时候,菜色已经很少。香山端着盘子选了几样菜,又盛一碗汤,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慢慢吃。
不经意抬眼,没想到顾汐也在,坐在大厅另一边,隔了几根罗马柱,应该看不见他。
不久又有同事进来,经过顾汐身边的时候跟他打了招呼。因为人太少,实在尴尬,看到坐在边上的香山简直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坐过来。
香山跟他聊了几句,知道他是销售部的,同事都叫他“大华”。
“老板很少过来,这边的事都交给何总负责,没想到这次在公司呆这么久。”大华扭头朝顾汐的方向看一眼,低声对香山说。
香山笑道:
“你业务很忙?这个点吃饭的人不多。”
大华咕噜咕噜一口气把汤全喝了,做了个稍后再聊的手势,又去盛了一碗,回来才说:
“最近公司确实很忙,你是技术部的新人吧我应该没见过你,不然肯定有印象,我认人很准的。”
香山点头,大华又道:
“咱们老板干起活来也很拼命的,你看过哪个像他那样的有钱人还跟咱们这种小员工一起吃食堂?咱们公司对面就是酒店,可人家都在食堂解决,然后继续办公,中午都不带休息的。这人跟人差距大,那也是有原因的。”
香山也循着大华的视线,看向顾汐那桌,上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人已经离开了。
到了出发那天,坐在飞机上,香山还觉得晕晕乎乎的,他已经很久没坐飞机,十年能让很多事情面目全非。
顾汐就坐在他旁边,这次带的人很少,除了他跟香山,只有两位助理和一位随行翻译。
香山靠着窗,起初看了一会儿脚边的云,天碧蓝碧蓝的,他侧着头欣赏,觉得漂亮极了。
“别乱动,实在不行就闭上眼休息,总之不要影响别人。”顾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似乎对香山不满很久,忍到现在才说。
香山转过头,用余光看了看窗外,就闭上眼休息了。他现在面朝前方,总算不再用后脑勺对着顾汐了。
下了飞机,一行人转半天车才到达酒店。现在是旅游旺季,一层楼几乎没有连续挨着的房间,助理们住在二十层,香山在二十六层,顾汐更高,在三十一层。
大致收拾好之后,已经是晚饭时间,第一天大家自由活动,顾汐一个电话打给香山,告诉他今天可能要跟合作者见面,让他也过来。
这间酒店很别致,靠近海边,所以餐厅是露天的,就在沙滩上。
晚风吹过来,撩起人十足的慵懒情绪。
香山折腾了一天,确实累了,话都说不出一句,顾汐更是惜字如金的人,两个人这样坐着,不冷不热,气氛怪异。
期间顾汐看到熟人,走过去跟对方打招呼,寒暄两句。
香山望了望他盘子里的牛排和玻璃杯里的红酒,本来他是给自己的主菜撒调料的。但是一看顾汐那边,原来他还是不喜欢胡椒粉这类东西,似乎以前还轻微过敏,所以原封不动放着。
香山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玩心四起,一想到顾汐要把他房子扒了,加之平时对他的各种冷嘲热讽,就想抽他,像抽天天那样,给他点教训,让他不再那么傲娇。
他重又拿起桌上的胡椒粉,往顾汐的酒里轻轻撒了点,用勺子拌了拌,然后在顾汐回来之前,把东西全部归位。
17.设计与反设计
十分钟后,顾汐回到座位上,看香山一直低头吃东西,还当他是饿坏了,就没说话,端起面前的红酒,喝了一口。
才入口,他就皱了皱眉,又看一眼香山,对方没什么动静,只是快要把头埋到碗里,默默喝汤。
“你有那么渴吗?”
香山抬头,用手背擦了擦嘴角,微微笑道:
“这汤很好喝。”
顾汐不睬他,仰头把整杯红酒一饮而尽。
晚上回房间前,一路上香山偷偷看了顾汐好几次,发现他都跟平时毫无二致,并没有什么异常。
香山也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可能顾汐很多地方跟年轻时候不一样了。况且他只想小小地捉弄对方一下,所以胡椒粉的量放得非常少。
一天奔波下来,香山累得很,即使躺在异国他乡,身处陌生环境里,他也很快睡着了。
第二天难得起晚了,洗漱之后下楼,助理和翻译都在餐厅,大家边吃边聊。
“怎么不见顾先生?”香山记得顾汐特意交代了,今天在这里集合,然后一块出去谈生意。每个人分工明确,有备而来。
顾汐从来都不是会迟到缺席的人,一般还会提前过来,但是今天很反常。
“大概还在倒时差。”
但是到了快吃中饭的点,都没见顾汐过来,就连一条短消息都没有,电话打过去,也是关机。
众人这时候才慌了手脚,要推个人上去找他。但是顾汐的脾气所有人都很清楚,贸然打扰不是好事。
“不如我去吧,我的楼层靠他最近,方便一些。你们也都先回去,有什么事我会立刻告诉大家。”
香山乘电梯上楼,敲了半天门,没有一点回应。
就在他转身打算向酒店工作人员求助的时候,门开了。
“今天的行程暂时取消,等我通知。”
顾汐的话简洁明了,但是语气却不像以前那样强硬,软软的,没有一点力气。
香山在他关门之前把门撑住了,问:
“我能进去吗?”
顾汐没看他:
“我要休息了。”
虽然这样的逐客令不好听,不过他手上倒没再使力,香山轻轻推开门,进了屋。
再仔细一看,顾汐居然用毯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嘴唇发白。香山心一惊,又看他暴露在外的一小段脖颈,上面已经密密麻麻起了小红点,脸上还不明显。
香山心里有数,自己下手很轻,要是搁以前,顾汐绝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顶多算作给蚊虫多咬几口,引他时不时挠挠痒而已。
这样看来,大概是人到中年,抵抗力没以前那么好了。即使容貌依旧英俊出挑,但身体状况又怎么能跟年轻时候相提并论。
香山心里居然有点悲哀,但不是为他自己。
“你生病了?”
顾汐没说话,一直走回卧室,躺倒在床上,自己盖好了被子,只露出鼻子和眼睛。
香山看他的样子,已经是疲惫至极。
本想劝他去医院,但顾汐未必愿意。
香山把室内冷气调小了,又倒了一杯温水,走到顾汐床边:
“你先喝口水,好好休息。我记得你以前,小半天就好了。”
顾汐听完这话,直接把身子侧过去,闷闷地说了句:
“你走吧,我很累了。”
香山收回悬在半空的右手,轻轻将玻璃杯放在床头柜上:
“那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有事叫我。”
接着是关门的声音,随后房间里极度安静,反而更让人恍惚。
香山再走到床边的时候,顾汐已经睡过去了,杯子里的水少了一小半,他这回没有用被子捂住脸,呼吸顺畅多了。
这事儿毕竟是香山惹出来的,他得解决。所以刚才并没有一走了之,只是小心把门关上,坐在客厅里等了片刻。
似乎顾汐先是从床上挺身坐起,但是没下床,半天才又倒下去,像个孩子那样翻来覆去,睡不踏实。直到刚才,屋里一点动静都没有了,香山知道他一定是疲倦极了,再多的心思也抵不住睡意。
香山伸出手,用手心去碰他的额头,立刻缩回来,比想象中烫得多。他又将手背贴上去,还是一样,烧得这么厉害,一刻也不该耽误。
他拿了顾汐的房卡,立刻回自己房间。出国前他把东西准备得很齐全,包括一些常用药,以备不时之需,现在居然派上了用场。
香山取药回去,顾汐已经醒了,看见他,皱了皱眉:
“我要休息,你打扰到我了。”
虽然表达了不满,但并没有质疑或者指责香山不仅没有离开,还能出入自如。
香山没有理他,自顾自把床边的水杯拿走,加满温水,然后取出一粒退烧药放在掌心:
“这种药很有用,我有一回发烧,比你现在还要严重一点,吃了之后躺一夜,第二天就完全好了。”说着手上使力,要扶顾汐坐起来。
顾汐只是斜眼看了看他手里的药:
“说不定副作用更大。”
“不会的,你吃了就知道,效果不错,人会舒服很多。”
顾汐将信将疑地坐起身,香山帮他把枕头往背后垫好,刚要把药丸转交到他手上,就被顾汐低下头就着他的掌心吞下了。酥酥麻麻的,香山很不厚道地联想起每次给天天喂食,也是这种感觉。
投喂大型犬果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接下来又把水杯递给他,看他把药和着水咽下去了,才松一口气。
“怎么这么苦?”顾汐连着咳了好几声,脸全红了,一副难受至极的表情。
香山想,他总不至于找颗糖来哄眼前这个大男人吧,以前他不是这样。
顾汐气息平稳下来后,仰头把杯里的水全喝光了,再看香山,正站在窗前打电话。
他先告诉助理,顾汐身体不适,所以今天暂时没有工作,休息一天,不过不要走远,就在这附近,随时保持联络。接着又打给翻译,希望他立刻过来,陪顾汐去趟医院。
等他转身,发现顾汐又躺下了,被子还盖得好好的。
“咱们这就去医院吧,酒店的车我也联系好了。”
顾汐答非所问:
“刚才的药太苦了,我嘴里难受。”
香山站在原地,似乎快要石化。
顾汐不再说话,好像一生病,再强大的人都会变弱势。
香山在客厅的冰箱里找到几块巧克力,剥开锡箔纸,递给顾汐一块,然后把剩下的放进自己口袋:
“要是再吃药,就不怕苦了,我这里还有巧克力。”
顾汐给他将了一军,半天才说:
“我只是好久不生病,不习惯吃药。再说那种药一看就是便宜货,不知道会不会吃出问题来。”
等翻译到了,顾汐就没再说话,又恢复到以往不动声色的模样。
香山一路把他扶到车上,然后在车窗外对翻译关照:
“麻烦您陪顾先生去医院,他可能过敏了。”
然后退后一步,朝他们挥挥手。
顾汐在他对翻译作交代的时候有一瞬间的惊诧,意识到他真的不跟着去,反而平静下来,眯着眼小憩,模样慵懒,不再去看他。
香山忙了一下午,回房间稍事休整,又把随身的资料再熟悉一遍,就接到翻译的电话。
他们已经回来了。
香山看了看表,晚饭时间都还没到:
“医生怎么说?”
翻译在电话那头停顿了片刻,才回答:
“医生说过敏这种事可大可小,千万要仔细照料。但是顾先生说受不了医院的味儿,只吊了一瓶盐水,就要立刻回来。医生没办法,当场开了点药让我带着,按时服用,大概三五天就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