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董,关于这次翔宇集团的新产品……”何平跟了顾汐这么多年,知道他的尴尬,立刻转移话题。
吴方敬了顾汐一杯酒,笑道:
“顾董您贵人事多,机械这边的事就先放一放,其实说到底,再好的产品和创意,也抵不过实力雄厚来的重要。他们的新产品出来,有没有资金运转还是个问题。”
顾汐听他这话的意思,就知道翔宇的新品可能比他想象的势头更好,暂时别无他法。
他也不想把对方逼得太紧,免得传出去被说成行业垄断,行业绑架之类的。不过倒是对新品的研发者产生了兴趣,机器的全貌他还没看到,但是基本参数已经让他诧异。
喝了点酒,刚出酒店大门,吹着晚风反而让人更清醒。
顾汐上了车,司机转头问他:
“顾董,今晚回别墅吗”
顾汐揉揉太阳穴,现在只想找个地方静一静,泡个澡修生养息:
“不用,市中心的公寓就可以。”
同样是这天晚上,李香山三番两次往电子新村跑,终于定下了一台笔记本。天快黑了才成交,工作人员给他提货,开收据,最后又开机验货,激活系统,一整套做下来,8点都出头了。
他自己一口饭还没吃,心里忐忑,早知道就不一家家挨个儿看了,比较半天,结果把时间全耽误了。他自己不要紧,天天可还在家饿着呢。
匆匆忙忙把电脑装好,出了门走到站台,好不容易挤上公交还没得坐。
交叉路口,红灯亮着,公交车旁停了几辆私家车。这时候回家的人,各有各的心事。李香山捧着他的笔记本,顾汐在车厢里闭目。
然后各自分散。
香山回到家,一手拎着电脑包,一手掏钥匙开门。小家伙果然趴在门边,神情呆滞,看到香山了才精神起来,左右摇着尾巴蹭过来。
香山回屋放下东西,把它抱起来摸了摸肚子,又揉揉它的脑袋:
“马上就好,乖乖坐着不许动。”
晚饭开始已经9点了,香山在心里给自己保证以后再也不这么干了,浪费了一下午也就便宜了50块。小家伙刚才的眼神太可怜了,唯恐被香山遗弃的样子。也许它以前也是这么等主人的,一小时两小时,一天两天,等到最后,再没知觉的生物都会顿悟。
收拾好一切,香山爬上床,留一盏床头小灯,戴好眼镜看一会儿书。去考CAD证的大部分是B大学生,理科生早就系统学过了,培训只是提一下重点。香山不一样,他没有基础,听课有点吃力。在厂里技术活都是他一个人包干的,一点时间也挤不出来,只能每晚看上一小时。
这一小时里,天天很安静,只是抱着主人的鞋趴在地上。香山看完了,要穿鞋下来,结果小家伙把鞋叼走了,站在远处讷讷地望着他。
香山假装生气说:
“天天,把鞋给我。”
天天使劲摇尾巴,就是不过来。
香山使绝招了:
“明晚上不带你出去玩儿。”
天天歪着脑袋想了想,还是挺坚定立场的,誓死要扞卫它的战利品。
香山当然知道这小东西打的什么主意,它这几天晚上经常扒着床边想爬上来,起初还是偷偷的,现在敢威胁人了。
“行了,我让你上来,把鞋还给我。”
天天一口气跑过来,直接把鞋叼着塞到香山手里。香山抽了它两下,最后说:
“大热天的,不准蹭我,知道不”
天天似乎听懂了,缩在角落里不敢动。这家伙太会装傻卖萌了,典型的不达目的不罢休,香山恨得牙痒痒,又抽了它一下。天天直打滚,香山怕它滚到床下,又赶紧把小家伙往中间挪。
晚上睡觉,香山仰着睡,天天本来趴着的,这下也仰着,四肢悬空,做梦的时候乱蹬,特别滑稽。
一大早准备好晚上的菜,给天天的盆里装了午饭,香山这就出门了。
从家里走10分钟才到站台,等公交,坐半个多小时的车,到厂里真是掐准了时间,刚好8点。
香山才处理完周末余下的事儿,改进了几张图纸,就换上装备,上午要检验化工塔设备,再完成两个实验。
塔爬到一半的时候,小刘带着个年轻人来了。
8.选材
香山犹豫了一下,还是爬完了整个塔,检测结束才下来招呼他们。前后也只不过用了一刻钟,他是老手,一切都很熟练。倒是之前带的徒弟,看着相当壮实,才爬了十米多高,就架不住两腿发软,哭着喊着要香山救他。
香山带了他一个月,情况才有所好转,这哥们儿虽然腿不软了,也不大恐高了,速度还是慢,得花香山三倍的时间才能检测完毕。如果没有其他任务,这种事香山还是习惯亲力亲为。
7月的天,太阳火辣辣的,蒸得香山一身汗,整个人像从水里刚捞上似的。他下身穿了普通的工人服,藏青色的,宽松而且耐脏。上身套了件工字背心,宽肩窄腰,细细的漂亮肌肉,起伏的线条下蕴藏着力量。不过外面还裹了件衬衣,遮掩掉许多风景。
才下来,他就向小刘点头致意,然后小步跑到水池边,一手的机油,脸上都是湿的,这样见人总不太好。
水池边的破旧肥皂盒里横躺着几块被揉捏在一起、早就看不出原形的皂角,大都已经发黑。这里的工人在下班前5分钟,总会赶过来把满手的机油洗干净。
李香山最后又冲一把脸,匆忙拿手抹了水,然后招呼小刘他们进屋:
“外面热,去车间吧,至少喝口水,吹吹电扇。”
小刘摆手:
“哥,去车间人多,不好说。”
又扯扯旁边的小青年:
“东子,你跟咱哥具体说说,怎么个情况。”
那个叫东子的年轻人四下看了,挑个无人的阴凉地方,斟酌着开口:
“李哥,上回那几张图,该给您当面道谢的。”
香山笑道:
“没事儿,能用就行。”
小刘摇头:
“哥,这回又得再劳烦您一趟。”
香山想了想,问:
“是参数出了问题,还是图不对头?”
东子苦笑:
“都不是。怪我太贪心,不愿意老老实实在技术部带着,非得折腾出去,自己又没那个本事,结果弄了个烫手山芋。”又看一眼香山,有点懊悔:
“李哥您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您上回那三张图太出彩,就是选材的时候,我又没了底。偏偏技术部那帮人,没一个能把原料定下来。选的工程材料太好,造价就高了,无端端的损失,财务部当然不答应。材料一般,又经不起折腾,恐怕有安全隐患。”
香山一听,原来是要他帮人帮到底,促成这个案子。
他沉思半晌,才回答:
“这事儿有点棘手,我在里面呆了好几年,许多最新的材料都不清楚。”李香山对自己的过去直言不讳,事实上,就算他不说,小刘肯定也早把这事儿跟东子交代清楚了。
三个人都沉默,气氛一时尴尬。
“这样,我回去查些资料,先定下几种备选。但是这类大型机器在投入生产之前一定要反复试验,需要大量材料和装备,你看这个周末能不能给我预备一间实验室?到时候需要模拟制作几个重要零件,还得测量工件载荷,任务很重。”
这个结果是他们求之不得的,虽然还要再等,总比杳无音讯要好。既然香山已经点头,事情就算成功了一半。
最后三个人商量好,周五晚上再联系。
香山回到家,一口气还没喘上来,就听到敲门声。大概天气热了,天天急躁得很,冲着大门就嚷起来,末了还堵着门,忧郁地哼哼。
香山绕过它开了门,来人胸前挂着工作证,冲香山笑:
“李香山先生吗?”
香山点头:
“我是,二位这是?”
年纪稍长的中年男人一边打量屋内情况,一边迈步进来。天天一直盯他看呢,这时候冲上去拽住裤脚就往外拖:
“管管你这狗,又凶又丑。”
香山抱住天天往角落里一放,又叮嘱它不准再跑出来惹事,小家伙很不高兴,抱着自己的尾巴没精打采趴地上。
等到另一位小年轻也进屋,中年人才开口:
“我们是拆迁办的,今天就是来大概记录一下情况。这不是要拆了,过几天正式测量面积,既然委托人把这事儿交给咱们,就不能让违建、钉子户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发生,您说是不是?”
香山听得心凉:
“不是十月才拆?”
“哪里,十月这一片儿都要完工。”
9.纷扰
李香山本来以为至少有2个多月的时间给他过渡,没料到事情这么紧迫,不由皱眉。
中年人将屋里打量够了,才挤出点笑说:
“你这屋子挺小的连上外面搭的卫生间,恐怕40平米都不到吧?”
香山点头:
“是祖屋,以前人对住不讲究,一直将就到现在。”
小年轻拿笔一边记录一边听他们说话,顺便用手摸了摸墙,看清楚房屋材质。
“有几点得跟您说清楚,第一,外面那间是后搭的,不能算在正屋里,我们会给您折点钱。第二,您这房子年代太久,我说句不中听的话,差不多要算危房了,肯定不会给您多高的价钱。我劝您早点签了协议,选个好房号才是正经。最后,给您说一点我听来的消息,您听了好早做打算。”
李香山知道多说无益,只好应他:
“您请说。”
“这房子是建在市区的,好事儿啊。要不是急着征用这块地,人家公司也不会把你们安置到那边,反正住户也不多,人家销售余下的房源也足够了。不过您这里的面积,最小的户型也拿不下来,这就是个问题。我刚才也说了,市中心的房子,贴补的话,不是一笔小数目。”
香山当然明白,事实上他早就想到这一点。原打算这段过渡时间住厂里,但是只能解一时之急,房子至少要贴补20平米。他从牢里出来这两年,除了给母亲交疗养院的费用,余下的连间厕所都买不起。
“我知道,我会尽快想办法,劳烦您了。”香山起身,中年人边往门口走,边说道:
“人家公司说了,优先拆迁者奖励3万块,你考虑考虑,留下来捞不着好处,不如先走得了。”
两个人走后,香山走到角落里,摸摸萨摩的脑袋:
“要搬家了。”
天天蹭他的手,一双漂亮眼睛水汪汪地看着他:
“乖孩子,我走到哪儿都要把你带上。”
李香山连着去了两天市图书馆,该查的资料也都算齐全,心里有了底。晚上趁着带天天散步的空当,把要准备的几样材料都写好了交给小刘,让他通知东子,着手准备。
何平进顾汐办公室前犹豫片刻,很久才抬手敲门:
“进。”
顾汐正埋头处理文件,看到是他,倒是有点惊讶:
“你不在工业园,连个电话也没打给我就过来了,有急事?”
何平向来务实,就和盘托出了:
“顾先生,刚得到的消息,翔宇集团的资金一直有问题,除非银行愿意大手笔贷款,否则根本无法独立完成新品上市的计划。”
顾汐笑了:
“他们不会愿意跟顾氏合作,老字号总觉得自己硬气,我们处处压制他们,他们只会把所有砝码都放在银行那边。”
何平看顾汐脸上虽然无波无澜,但口气太平静,显然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就顺着他的意思继续说下去:
“他们的设计图虽然好,但是选材还没定。”
顾汐抬头望向何平,微笑着问:
“这么说是我高看了他们材料没定,一切都是零,设计得再好也不能投入生产。”
何平试探着问:
“您的意思是……”
“收购,用IAC的名义。”
IAC集团是顾汐几年前在国外注册的一家公司,董事法人俱全,不过顾汐是幕后老板,拥有绝对的控股权。当时注册公司的目的,主要是外商在国内投资有诸多便利,遇到类似翔宇的事情,就更显出优势。翔宇未必肯跟顾氏合作,当然银行最会见风使舵,不用顾汐出面也知道怎么做,走投无路,遇到外商收购,只会优先考虑。
要不是为了站在暗处的那个人,他也不必绕这么大的弯。
雾气缭绕的浴池里,只有顾汐一个人,泡了半天温泉,心绪才平静下来。
这是近郊,他的私人会所,王经理对周遭人关照一番后,才低下身子问他:
“顾先生,新来了一对孪生兄弟,特别漂亮,已经做过全面检查了,也调教了一周,您看现在是不是让他们进来伺候着?”
顾汐不说话,依旧闭目,王经理以为他默许了,刚要出门叫人进来,顾汐厉声道:
“等等。”
王经理很少听他这么凌厉说话,平时再不高兴,顶多语调冰冷。脑袋里的东西转了好几转,最后战战兢兢道:
“先生,白飞那件事我没告诉您,是我疏忽了。”
顾汐沉声问:
“哪个白飞?”
王经理更尴尬:
“姓白的那孩子,去年您挺喜欢,还带出去几次。”
顾汐冷笑:
“你先说什么事。”
“前些日子,这孩子跟人在外面闹事,把对方打得挺严重。立刻就给抓进去了,局子里关了好一阵子,就要判刑了。这不托人找到了我,还是想走您这层关系。您事忙,我没好打扰,就自作主张,动了点人脉。”
王经理肯费这番功夫,当然自以为有利可图。那孩子算是呆在顾汐身边比较久的一个,虽然好几个月没派上用场,但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没准哪天就想起他来了。王经理为了讨好顾汐,想都不想就帮了这个忙。
不过刚才顾汐简短的几个字就断了他的念想,况且顾汐为人最恨被盘算,又怎么猜不透他那点心思。王经理一身冷汗,直等到顾汐挥手,才敢出去。
香山周末顺利完成了实验,跟东子一块出公司大楼的时候,看他欲言又止,就问怎么回事。
“李哥,听说您家那块儿要拆了?”
李香山听他这一说,也不奇怪,小刘跟他关系铁,什么都提。
“本来十月,现在提前了。”
“那您住哪儿去?”
香山笑了:
“厂房,工作还更方便。而且家里的狗可以让门房老大爷帮忙照看,挺好的。”
东子想了想,又继续:
“我听小刘说,你们家面积不够,新房还要贴补一大笔钱。”
香山知道他拐弯抹角,想说的话还没出口,就停下了。
“那个,我其实,前两天就跟我们领导说了。上面都有数,这么大一工程,不可能是我这么个小毛孩子能完成的。他们在忙资金的事儿,就等我自己交代呢。”
李香山望着东子:
“你的意思是?”
“嗨,李哥您别紧张,这是好事儿。领导就在楼上,您去见见,他说您是人才,让我务必留住您,把您请到我们公司来。”
几天之内,已经有两个人告诉他两件好事儿,可是香山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隐隐觉得自己一直以来平静的生活要被打破了。
10.调查
翔宇开出很好的条件,香山拒绝了,他说自己现在的单位很好,轻松自在。
即使当时老板雇他有点榨取廉价劳动力的意思,但是没有一家公司在他刚出狱的时候愿意要他。
对方不愿意放人,最后妥协,聘请香山做他们的技术顾问,不必经常过来,有难题才会找他,他还可以呆在原单位。
香山最后同意了,当即签下合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