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收回手上的针,“内底深厚了又如何,现在还不只是个空罐子。”说着对悬哥说,“麻烦去药房帮我找一味药,叶片单薄圆形,叶边锯齿状,呈对状生长,根短而细。取一点就好。”
白羽尘对悬哥点点头,悬哥便小跑去了药房,取了点药过来,递给千秋,“可是这个?”千秋点头,将其嚼碎,以口哺给床上的人,“蔘汤。”泽取公子递给他一碗浓浓的蔘汤,他一口一口哺给了床上的人。
然后看了他一会儿,才道:“好了,人参吊命,只能这样了。”泽取公子突然道:“千秋,你的伤。”
“啊,我都忘了。”说着这才取了点金疮药,撒在了自己的伤口上,然后泽取公子用纱布给他包扎了下,他笑着说:“没事了,麻烦你们了。”
“千秋,我送你去休息。”泽取公子说着就要抱起他,悬哥忙说:“旁边的屋子每天都收拾着,泽取公子可以带这位公子去隔壁。”
却见千秋推了下泽取公子,“不了,我守在这里。”
“千秋——!”泽取公子声音拔高,悬哥见他竟是有些怒了。却见府主拉住了他的手,轻声道:“泽取,我们先出去。”泽取公子跺了下地,才跟着白羽尘走了。
悬哥看了眼千秋:“公子,有什么需要的,再唤小的便是。”说完,悬哥出了屋子,吩咐仆人在门外候着,自己去了白羽尘那里。
白羽尘见他进来,“悬哥,这两天,有什么好得补药,都给尹阁主用上。”悬哥点点头,问:“府主,这两人,是您的朋友?”
白羽尘点点头,“千秋是江湖上被称为‘千秋玉手’的神医千秋,师承破阵。床上的,是栖凤阁阁主,尹亦秋。”悬哥张了张口,这别院里竟来了这么两个大人物。
“这两天,让府里的护卫都戒备着。”白羽尘又道。
悬哥点头,看了眼明泽取,“泽取公子,恭喜痊愈。”
明泽取对他扯了个笑,“我能站起来,多亏了千秋。所以,千秋现在这样,我真的很担心。”他看着白羽尘说,“丑八怪,你说叶超他们还会追来么?”
“他们应该是查不到这里的。”白羽尘说,“悬哥,这几天,多探探江湖的消息。”悬哥点头。
“好了,悬哥,你去忙吧。多派些人手去千秋那里,他吩咐你们做什么,照做就是。”悬哥点头,退出了屋子。
一连几天,千秋神医都在照顾尹阁主。悬哥每日给他送饭送药,他都会温和地笑笑,说谢谢,但转而就会颇为担心地看着床上还是昏迷不醒的尹阁主。
悬哥知道泽取公子和府主的关系,所以见他这般,也自作主张地认为他们也是在一起的。
悬哥突然觉得,有个爱人,真的很好。
又过了几天,尹阁主醒了。
他醒来之后,千秋神医就换了屋子。悬哥却发现,两人之间相敬如宾。
难道,他猜错了?
半月过后,尹阁主的手下,一个叫陆晨轩的人来了庄子。陆晨轩在给尹阁主讲了些事,悬哥在屋外听见了。
好像是说千秋神医如何保护一个叫月瑶的女人。
陆晨轩却说,主子,千秋这般,都是为了您。尹阁主听了,什么都没说。
陆晨轩带来了千秋神医的药箱,千秋神医取了一株植物,捣碎了,塞给了尹阁主。听府主说,那株植物叫做一味相思,可以增加功力。
悬哥想,这么好的东西,千秋神医毫无保留地都给了尹阁主,却换来不冷不热的一张脸孔,他真为千秋神医觉得不值。
一日他在屋外候着,见千秋神医端着药进了尹阁主的屋子。
“千大夫,你为月瑶所做,晨轩都告诉了我,尹某在此谢过,此后,如有需要栖凤阁的,尽管提。”
“尹亦秋,你知道的,我不是为了栖凤阁。”
半天,两人都没说话。
悬哥在门外换了个站姿,半晌,才听见尹阁主叹了口气,道:“我不值得。”
悬哥扭头,正好能看见两人。
他见到千秋神医摇了摇头,“我不要你爱我,但你不能要求我不爱你。”
悬哥哑然,原来是这样。
尹阁主复又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千秋神医的头,“伤好了么?”悬哥知道,这算是默许了。
千秋点点头,“都好了,没事。这药是羽尘私藏的好药,你可不要浪费。”
尹阁主点点头,端起药碗,都喝了下去。
悬哥见到千秋嘴角微扬。
他转头,看时辰大概到了午时,便抬步准备去厨房催催饭。
他一边走一边想,爱情,究竟是什么呢?
第十五章:翌日之晨
眼皮被阳光刺破,耳朵里也钻进了早晨鸟儿啾啾的鸣叫声。
千秋皱了皱眉,睁开眼睛。
又是一天啊……
如果可以,这样的日子他希望一直过下去。
那天尹亦秋醒来后,他便收起自己焦躁的担心,每天固守大夫本分地熬药送药,探病问诊,仅此而已,到此为止。直到那天尹亦秋自己提到,在叶超那里被关的几日中发生的事情。
想到这,千秋就忍不住苦笑。
尹亦秋他说对千秋保护月瑶的行为,表示感谢。感谢?他怎么会不明白,自己是为了谁。
还说什么感谢。
不过……
他算是默认了吧?
千秋不禁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
那天他就是这样,叹了口气,然后摸了摸自己的头。
我不要你爱我,但你不能要求我不爱你。
千秋抿了抿唇,只要他不在拒绝,就说明有机会的,对吧。
他伸了个懒腰,下床,收拾好后去了药房,一天又开始了。
******
陆晨轩从尹亦秋屋子里退出来,方才去向他汇报了下月瑶姑娘的情况。
月瑶并未受伤,但还是受了惊吓。
陆晨轩连夜把月瑶送回总坛,在中途把月瑶交给接到消息前来接人的人长老,然后赶到白羽尘这里。
临分开时,月瑶着煞白脸,嘱咐陆晨轩,一定要看看千秋的情况。
“苦了千秋。”她这么说。
两年前,当后知后觉的自己发现主子对千寻态度不同时,惊异了好久。
主子不按常理出牌,竟会在乎千寻在乎地那般重。
千寻安静,不招人烦,也没有那么耀眼,或者说在主子身边哪有什么耀眼的人呢。但他浑身散发着温润的光,柔柔的,依然那么吸引人的注意力。
当那晚主子推开门,见到千寻胸口插着罪歌,血还汩汩地流着,他伏在地上,睁着眼睛不能瞑目的样子,陆晨轩觉得自己呼吸都停了。
主子愣在门口,半晌没有动静。
还是自己鼓着勇气,过去探了探千寻的鼻息。
那时候,他前所未有的一种恐惧感,似乎在扼着自己喉咙。
千寻断气了。
主子也失了魂。
他不知道主子带着千寻去了哪里,月瑶拦着,而他确是也追不上。
主子就像疯了似地,抱着千寻离开。
再见到主子是半个月后。那期间听说傲天堡被人血洗。
那时候已经找到了神医燕寒天,他听说千寻的事时,眼神一时空了些许,半晌才喃喃道,怎么会……
是啊,怎么会。
主子回来时,那一头乌黑的长发竟全白。
燕寒天见了他,封了他的穴,怒斥他险些走火入魔。
以后,主子卧榻一年,燕神医倾其所有,终是让主子恢复。但那一头银发,却只能如此了。
陆晨轩有时候会看着主子的银发发呆,他会想主子失去千寻那时究竟会是怎样痛彻心扉而险些走火入魔……
而此时,已经过了两年。
主子一直咬定千寻没死,只是离开他了而已,让自己二十多年不离身的影子,凤影去四处奔波寻人。
主子性情大变,加之一头白发,整个人冰冰冷冷,生人勿近,直到——千秋出现。
陆晨轩哪怕再不愿承认,但这个长相普通却医术高超的人,性格极像千寻。
脾性淡然中透着一股子拧劲儿,笑起来清清淡淡,眼神儿飘忽不定地好像每个聚点,但看到主子的时候都会从眼底泻出不同于别人的情愫。
陆晨轩很想像月瑶一样去告诉千秋,主子的心随着千寻走了,让他不要在努力了。
但是月瑶说,千大夫的心,已经跟着主子走了。
回不来了。
陆晨轩隔着窗户,看着药房里坐在小板凳上,拿着扇子熬药的千秋。
主子病着,千秋什么都要亲历亲为,从采药择药,到煮药喂药,为了这,明泽取没少跟白府主嚷嚷,白府主也没办法,让千秋累着,是他自己的想法,谁都制止不了。
“晨轩?”千秋看见陆晨轩,对他笑了下,“站这做什么?进来。”
陆晨轩进了药房,闻见满屋子的味道,不禁皱了皱眉,“你这是,熬什么呢?”
“补药。”千秋指着药罐说,“羽尘这里好多好药材,不煮了都浪费了。”
陆晨轩无语了一下,坐到他旁边,说:“主子什么时候能好?”
“他说他的内力恢复了一半,但是我想让他养好,不然强行运功后果更可怕。”
“如果可以,我们就不在这里打扰白府主了。”陆晨轩想了想说,“总坛更适合主子恢复,那里很多珍贵药材,我想千秋你会喜欢。而且,月瑶很担心你。”
千秋眨眨眼,“担心我?”“嗯。”
“我很好。”千秋笑了下,用布垫着手,把药罐端了起来,然后倒在一旁的碗里,把药罐放下,“我去送药,你一起吗?”
陆晨轩摇摇头,“你去吧。”千秋点点头,把药碗端着,出了药房。
陆晨轩坐在那又发了会儿呆,他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种很不安的感觉,总觉得再呆下去会出什么事。
******
千秋端着药碗进了尹亦秋的屋子,见人站在桌边画着画。
倒是第一次见到他执笔,好奇心驱使下,千秋凑了过去。尹亦秋笔触顺滑,没有丝毫犹豫,画面干净,一个人在树下躺在躺椅上闭目养神。
见千秋过来,尹亦秋勾完最后一笔,放下笔,看了眼他,接过药碗,避开画的方向喝了下去,然后把空碗放到一边,把画执起,细细地打量。
千秋见他看着画的眼神温柔,突然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便脱口问出,“这是,千寻?”
尹亦秋只是扫了他一眼,然后轻轻点了下头,“是他。”
“我能看看吗……?”
尹亦秋把画递给他,千秋接过来,突然脱口道,“俊眼修眉,顾盼神飞,文彩精华,见之忘俗……”(曹雪芹·《红楼梦》)千秋说完,就噤声,皱了眉。
素来没有读过除了医术以外的任何书,但这句子不知怎的就冒在脑海里。
“你倒是会夸人。”尹亦秋轻笑下,接过画,看着画,低声道:“他哪有这么好。”说着自己又笑下。
千秋也附和着笑了下,看着画,心里想,总是他有万般不好,你也觉得是好的吧。
尹亦秋收了画,看似随意,但却是仔仔细细叠了起来,“千秋,我什么时候可以练功?”
千秋眨眨眼,想了想,“其实……你现在可以。”见尹亦秋眸子亮了下,忙道,“但说好,不许超过一个时辰,循序渐进,不然你身子会垮。”
尹亦秋应了,正巧白羽尘和明泽取两人相携进来。
见到千秋,明泽取快了两步拉住千秋的胳膊,“上街玩好不好?”
千秋摇头,“不好。”明泽取皱眉,“为什么嘛,走吧走吧,你都成药痴了,闻闻你身上这味儿,难闻死了。”说着还皱了皱眉。
千秋见他这样俏皮的动作,不禁笑道:“哪有什么味道?人家都说草药香,到你这里就成了难闻了。”
“你别换话题好不好,说,上街玩,上街玩。”“我本打算今天给他最后一次药浴的,改天,好不好?”千秋看了眼尹亦秋,和明泽取商量。
明泽取皱着眉看了眼尹亦秋,然后眼珠子转回千秋身上,“你就念他不念我,偏心。”
千秋瞠目,“这你怎么联系到一起的!”
“本来就是。哼。”
尹亦秋道:“千秋,你便和泽取公子一道去吧,这几日麻烦你了。”
千秋还未应话,耳尖的明泽取道:“千秋?你以前可不是这么叫他的。”
一时千秋臊了个脸红,“可是……药草我都准备好了。”
明泽取眨了眨眼睛,贼兮兮地笑了下,然后扭头道:“丑八怪,陪我去。”明泽取转移目标,白羽尘点头算是应了。
见明泽取说完,白羽尘举起手中的一把剑,道:“尹阁主,几日未练剑,想是手痒了吧?这把剑着实普通,但练手也没差,如果千秋批准了可以练剑的话,就暂且用它。”
尹亦秋接过剑,掂了掂,说它着实普通实在是白羽尘过谦,这剑虽然不能与秋水相比,但质地也没有很差,不算名剑但算的是好剑。这才得到千秋的首肯,白羽尘便送了剑来。
“谢过白兄。”
白羽尘大笑,“不要谢我,谢泽取。”说着他笑了下,“泽取说你肯定想练剑,但是那秋水剑又不会轻易出鞘,便让我送把给你。”
明泽取皱皱鼻子,“其实我是想见见秋水剑的,但是丑八怪说,你不会让我们看的。”
尹亦秋点点头,“秋水剑出鞘必见血气。”
“剑已送到,我们便不打扰了。”
尹亦秋点点头,白羽尘拉着明泽取出了屋子。
千秋端着空碗,“我也走了,你好生休息,下午药浴,不要忘了。”
尹亦秋点头,看着千秋走远的背影,下意识摊开了那张画。
背影,真的很像。
第十六章:千秋负伤
一般情况下,尹亦秋都很浅眠,所以当屋子里进来人的时候,他便醒了,只是没有睁眼而已,他知道是谁。
那个人轻手轻脚的推门,然后轻手轻脚地把门合上,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子泥土花草的清香。他走到屋里,步子顿了顿,尹亦秋猜他该是在看自己是否睡着。然后脚步声愈近,尹亦秋听见他把什么东西放在了床边,然后转身,走到什么地方,停了脚步。
尹亦秋睁眼,看见千秋背对着这边,把远处书桌上的书整了整。将薄纸夹在摊开的书中间,然后轻轻地合上,放在桌角。把放在砚台上的笔,轻轻涮干净,挂在笔架上。然后把砚台盖上,放在一旁。
做完这些,他向床这边看了眼,惊讶道:“吵,吵醒你了?”
尹亦秋没有说话,只是把视线投在千秋放在床边花瓶里的花上,千秋走过来,问:“新剪的兰。”
“气味清新,不错。”尹亦秋坐起身,靠在床边。
千秋道:“兰其实可以药用,根、叶、花、果、种子均有一定的药用价值。其根可治肺痨、肺脓肿及扭伤,也可接骨。建兰根煎汤服,据说为催生胜药。据说妇女若遇难产,赶快搬一盆“催生花”进产房,孕妇闻到兰花香味,就会顺利分娩,不过目前前人并未查出根据。其叶治百日咳,果能止呕吐,种子治目翳。蕙兰全草能治妇女病,春兰全草治神经衰弱、蛔虫和痔病等病。建兰叶可治虚人肺。兰花花梗可治恶癣。素心兰花瓣可以催生。蕙兰的素心花瓣阴干亦能催生。”千秋眨了眨眼,笑了下,“不好意思,一不小心,就说了这么多没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