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君心比我心,只愿不负此相思。」易清红着脸,环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轻地念了这句诗。
东方晟看着恋人红透的耳根,露出在朝堂上难得一见的笑容。
在床上耳鬓厮磨一阵,两人终于重新出发,踏上遥远的寻药之路。
与之前不同的是,易清不再待在车厢里了,而是和东方晟一起坐在车辕上,肩并肩地催着马儿向前。
有知心人相伴的旅程下再显得枯燥和难熬。两人都尽量不去想万一没有找到清灵草的后果会如何,他们只想,好好珍惜两个人在
一起的时光。
本来算是一帆风顺的旅途,却因为一些意外事件的发生而出现转折。
这天,在经过多日的赶路,即将进入西南苗疆时,两人在大同与苗疆交界的一座小城镇,发现大批举家迁徒而出的居民。
如果是因为西南战事末平而引起居民迁居确实是不足为奇,但在苗疆之乱已经平定之后,老百姓反而要往外搬迁,那便是怪事一
桩了。
易清止不住好奇,拦住一个居民问个究竟。
这不问还好,一问反而问出一肚子火气。
原来,这与苗疆交界的小城名为曲城,因为小城并不富裕,且距离京城较远,便成了三不管地带。
城中县令有恃无恐,竟与山贼勾结,为了山贼所谓的「进贡」而任凭他们大肆作恶、不闻不问。
后来,山贼们竟在光天化日下闯入城内搜刮抢掠,甚至强掳良家妇女。
百姓报官无门,身家性命没有保障,无奈下只能决定举家搬迁。
东方晟听了赶车老翁的血泪哭诉后气愤难当,差点就把手中的马鞭给硬生生地折断。
「想不到律法严明的大同,竟还有人如此目无王法!」
老翁好心劝说,「我看两位穿着不错,所用马车一看便知道是富裕人家。如果曲城不是必经之地,劝你们还是绕道而行吧,以免
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老翁话还未说完,远处便传来杂遝的马蹄声,仔细辨认便可知是从曲城方向传来的,行进速度很快。
听到马队逼近的声音,老翁遍布皱纹的睑上立刻露出惊恐。「完了,好像是山贼追过来了,这下怎么办才好啊?」
第九章
果然,老翁话音刚落,山贼们的马匹已在老翁破烂的驴车前停了下来,「老头,谁允许你擅自搬迁的?」
老翁战战兢兢地跳下车辕,抖着声音对那山贼小头目解释,「这,我前几日不是刚卖了房产向大王缴了岁银,大王已经允许我一
家人等迁出曲城了吗?」
老翁为了保住一家老小,忍痛将祖上经营多年的田地房产贱卖,银两全数充当岁银交给山大王,才换得那一纸出关的文书。
没想到山贼拿了银两后竟然出尔反尔,又追了上来。
「大爷您看,我家现下已经穷到只剩下这辆驴车,如不嫌弃的话也请您拿去,只求能行个方便,在汴州的亲戚还等着我们过去呢
……」
还没等他话说完,那小头目就满脸不耐烦地甩甩手中的鞭子。
「废话少说。当时老大是答应让你和你那糟老太婆离开曲城,可没答应让你那如花似玉的小侄女也跟着走。你们要走我不管,但
是那小妞要给大爷留下来!」
话刚说完,跟在他身边的山贼们都发出刺耳的淫笑声,驴车中立刻传出小姑娘的嘤嘤啼哭声。
老翁听了大骇,「当时我明明与大王说好了,那些钱赎的是我们一家人出城。我侄女早已过继给我,自然就是我的女儿,你们怎
么能出尔反尔!」
老翁大概已经意识到山贼们今日不可能放过自己,索性豁了出去,指着他们大骂,「你们这帮畜生,连我未出嫁的女儿也不放过
,我今天跟你们拚了!」
「爹爹不要!」
驴车里传来小姑娘大哭的声音,那山贼小头目狞笑得更甚,看着老翁朝自己冲了过来,扬起马鞭就要往对方脸上抽去。
「啊!小心!」易清看着这惊险的一幕,不禁出声大喊。
电光石火间,一道身影闪电般掠到老翁面前。就在众人以为这逞英雄的男子便要被那鞭子扫中时,空气中只传来「啪」的一声响
。
众人定睛一看,那速度飞快的鞭子竟被男子给牢牢抓在手里。
「你是从哪冒出来的蠢蛋?不想死的就赶快给大爷放开!」
东方晟铁青着脸,散发出骇人杀气,「我倒要看看,谁才是真正的蠢蛋!」
说罢提起内劲,顺着马鞭的方向一扯,那小头目竞硬生生地被东方晟扯落下马,吃了满嘴的尘土。
「呸呸!」摔倒在地的小头目从地上爬了起来,恼羞成怒地朝同伙叫嚷,「还愣在那干什么,还不快收拾他!」
那些看着原本在山贼群中呼风唤雨的小头目被个貌不惊人的车夫给摆了一道,一时间都有些反应不过来,待听到号令,这才翻身
下马朝东方晟冲了过来。
东方晟一把扯住身后完全呆掉的老翁,推到易清身旁。
「走远点,看好老人家。」
易清知道这些山贼已经将东方晟激怒了,他虽然一直秉承着人命可贵的医者之心来待人处事,但看到这群丧尽天良的山贼,也说
不出让东方晟手下留情的话来。
东方晟是从沙场中历练出来的猛将,当初凭着一把长戟便能孤身横扫敌军无数,令对手闻风丧胆,而今那山贼小头目却仗着自己
人多势众,以为能占到便宜,实在是错得离谱。
只见东方晟几个回合不到,便将那些跟在小头目后面的喽啰们打趴在地。
山贼们手中的兵器散落一地,好几个人直接被敲晕过去,剩下的一些也只能口吐鲜血地倒在地上呻吟着。
东方晟看到躺着的山贼们,不知为何,本应有所消去的怒火却莫名其妙地烧得更旺了。
从地上随手捡起一把尖刀,他如修罗般迈步朝那小头目走去。
小头目见他朝自己走来,吓得连滚带爬地往反方向逃去。
他不动还好,这一逃便让东方晟一脚给踏在背部。
「说,你们是与曲城的哪个官员相互勾结?还有,这些年来一共搜刮了多少百姓的钱财、害了多少人命?」
小头目看着在自己眼前晃动的尖刀,吓得直摇头。
「不说?」东方晟一把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刀刃抵在他的鼻下,「再敢跟我摇头,我就把你的鼻子给削下来,鼻于没了就削耳
朵,耳朵没了,还有身下那孽根可以砍!」
「啊啊!大侠饶命饶命!我什么都说,什么都说。」
问完山贼,东方晟在车上找了数条绳索将他们都给捆起来,并从他们身上搜出银票,塞到老翁手里。
「你们拿着银子赶快离开吧。」
那老翁看着手中的银票,睑上不但没有喜色,反倒嚎啕大哭起来。
「壮士,今日虽多得你出手相救,我等逃过一劫。但是,这群山贼势力颇大,你杀得了他们几个,那山上还有数百、数千个。今
日他们的弟兄被杀,明日,我们一家老小就算逃得再快,也会被他们追上五马分尸啊!」
易清一边安慰老人家,一边叹气道:「想不到大同有英明君主主持朝政,但这里的老百姓却无法蒙受圣上的恩泽,还望老天开眼
,能为处于水深火热中的老百姓讨回公道啊!」
东方晟看到易清望向自己的眼神充满期待,低头沉思一下,便对着天空吹一声口哨。
忽然,天空中有只鹰盘旋俯冲而下,停在东方晟的手臂上。
易清一眼便认出它是一直跟着东方晟,专门用于传递消息的飞禽。
在马车上找出笔墨,东方晟亲手写了一封短信,塞进鹰脚上的脚环里,挥臂将它放飞。
易清好说歹说,才让惊魂未定的老翁一家安下心来继续赶路。东方晟则将那群山贼一路押到荒凉的破庙中,打算今晚暂时在这里
将就过一宿。
山贼们像一串蚂蚱般地被扔出庙外,东方晟一点都不担心他们会借机逃跑,光凭着过人的耳力,他就能知道那些山贼打算做什么
。
躺在刚铺好的干草上,易清靠在若有所思的东方晟胸前,轻声问道:「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
东方晟回道:「我已写信给附近的州路巡抚,令他在三日之内调兵来平定山贼。」
易清闻言大惊道:「以你的名义要求巡抚调兵,势必会泄露行踪。这岂不是会为你惹来麻烦?」
东方晟摇头道:「我怎能只顾着自己的安危而置受苦的百姓于不顾?况且,我有自保的能力,不用过于操心。」
「刚才我从那小头目嘴里打听到山贼窝的消息。山贼人数虽然不多,大概只有三百人,但这山地势险峻,他们在山上据地为王,
易守难攻。
「如果不能一举拿下这些贪官和山贼,我担心他们被逼得狗急跳墙,用城中百姓性命作为要胁。所以必须在他们尚未察觉之前速
战速决,攻他们个措手不及。」
易清叹了口气,「那些山贼余孽确实该除,但我只怕你南巡的假象被拆穿,刺客余党定不会甘心放弃暗杀,若是追到这边来……
」
东方晟抚了抚他后背道:「没事,不是有你陪着我吗?」
易清窝在他怀里点了点头,「嗯,我定会一直守在你身边,无论你去哪里。」
就算是地狱黄泉,我亦不会后悔。
*****
州路巡抚在收到圣上的密令后虽然惊异,但仍立刻调派一千兵力赶往曲城剿灭山贼。
骑兵行进速度很快,两天不到就抵达曲城,并在巡抚的指挥下迅速扫平山贼,连带也将与山贼勾结、贪赃枉法的曲城县令等一干
贪官污吏打入大牢,等候审讯。
虽然东方晟一再勒令相关人员要对他在曲城的事守口如瓶,但也不知道是谁走漏风声,当地百姓竟然都知道是皇帝微服私访到了
曲城,为人民铲奸除恶。
消息如火如荼传遍大街小巷,早就深受贪官和山贼之苦的曲城百姓终于盼到老天开眼,纷纷带着各种土产涌到城衙外,跪在地上
给皇帝磕头。
东方晟和易清为此事大感头痛,但曲城百姓也是出于一片善意,强行下令让官兵驱赶渴望见到天子的百姓也说不过去。
为了平息此次风波,东方晟终于在州路巡抚的陪同下在城衙外露了一次面,百姓们见到真龙天子,被东方晟的气势所震慑,纷纷
下跪磕头直呼万岁。
好不容易又回到内衙,东方晟本打算将曲城事务都交给州路巡抚处理,即刻起程离开,但易清却发现明日便是十五月圆之夜,也
是摄魂散第二次发作的日子。
如今东方晟行踪暴露,贸然上路只会引来不必要的危险。还不如在重兵把守的曲城城衙内稍作休息,至少要撑过第二次毒法再说
。
东方晟也知易清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便点头答应了。
易清早早地就按照利舍儿给的缓解方子抓了药亲自煎好,并吩咐州路巡抚在夜里加强守卫,以护圣上周全。
果然,十五月圆之夜,东方晟体内的摄魂散发作了。
易清寸步不离地守在他床前,看着恋人被剧痛折磨的模样,疼得连心都快滴下血来。
但就在这般煎熬的时刻,易清却听到屋外有骚动。
东方晟服药后睡得有些昏昏沉沉,但听到声响还是醒了过来,转头朝易清问道:「出什么事了?」
易清赶紧将打开一点的门缝阖上,回头对他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没什么,你安心睡吧。」
东方晟点点头,重新将眼睛闭上,而易清的额上却在这时候落下一滴冷汗。
轻步走到床边,他摸出一把匕首。将那有着冰凉触感的利器紧握在手,他浑身紧绷着,一动也不动地盯着门外。
苗疆刺客的余党在听到风声后果然赶到曲城。让易清意想不到的是,他们的速度如此之快,竟然能赶在十五前来偷袭。
心跳声很快,从来没有杀过人的易清很害怕,握着匕首的手也在微微颤抖。但如果是为了东方晟,就算手上染满鲜血,也是在所
不惜的。
下一瞬间,果然有刺客冲破周边防线闯进东方晟所在的房间。
幸而立刻有大同的精兵跟上,将好不容易突围而入的刺客团团围住。
这次的动静太大,就连沉睡中的东方晟也被吵醒了。
虽然惊异于苗疆刺客的无所顾忌,但是处于毒发状态的东方晟却浑身乏力,无法移动分毫。
那刺客被众人围攻,其余同党已死在大同精兵手中,眼看自己命不久矣,他竟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朝躺在床上的东方晟射去一枚暗
器。
东方晟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易清单薄的身体在千钧一发之际挡在自己面前。
「不!清儿,不——」看着星状暗器没入易清后背,东方晟目皆尽裂,吃力的撑起上身,发出怒吼。
易清则怱觉背后一阵剧痛,眼前模糊,下一刻便倒入东方晟怀中。
「你们快住手!留那刺客一条性命,万一暗器有毒还能逼问出解药!」
那浑身浴血的刺客却对着他露出狞笑,「你猜得没错,暗器上是有毒,不过可惜,你永远都没有机会知道那是什么!哈哈哈!」
众人尚未来得及阻止,那刺客就咬破早就藏在齿间的剧毒,毒发身亡。
「混蛋,快去找大夫,快!」东方晟抱着昏厥过去的易清,朝呆愣在场的士兵狂吼。
「清儿,清儿你醒醒,你别吓我。」轻拍着恋人的脸颊,东方晟亲吻着他苍白的脸。
「你真傻,真傻!我明明就已身中剧毒,就算再来一次我也能挺住,你为何还要挡在我身前?你千万不可以有事,千万不可以!
」
在任何逆境中都没有流过一滴泪的东方晟,竟毫不掩饰地在众人之前垂下热泪。
温热液体悄然滑过面颊,滴落在易清紧闭的眼睑上,烘托出一幅凄凉的景象。
原来英雄并不是不会流泪的。
当自己爱人在生死边缘徘徊时,那种恨不得用自己去替代他的焦急,那种因为自己而让心爱之人处于险境的悔恨,最让人痛不欲
生。
曲城最有名的大夫被十万火急地找来,进屋的那一刻,看到的就是东方晟紧搂着易清,泪流满面的模样。
那大夫虽然知道东方晟的真实身份,却未对这铁血柔情的男人感到惧怕。
他上前,朝因为易清受伤而失神的东方晟劝道:「皇上,若您真为您怀中的人着想的话,现在就应该将他放下让我诊治,否则就
是延误救人的时间了。」
东方晟这才算是回过神来。
小心翼翼地让易清趴伏在床上,他强忍着身体的疼痛,心急如焚地等待诊疗结果。
大夫动了个小手术将嵌在易清背后的暗器取出,观察了伤口的情况后,颇为遗憾地朝东方晟摇头道:「这位公子的伤口紫中泛绿
,中毒后立刻陷入昏迷。如果我诊断无误,这应该是苗疆有名的『孔雀胆』。没有解药的话,不出十二个时辰,中毒的人就会气
绝身亡。对于这个,我实在是无能为力……」
这不是给清儿判了死刑吗?东方晟无法接受的摇头,「不会的,大夫,你既然在曲城待了这么多年,对苗疆的毒术应该有所研究
,怎会如此轻易地就下结论?」
大夫看着按着心口摇摇欲坠的当今天子,似乎在犹豫什么,最后咬了咬牙,开口道:「我多年潜心研究医术,对苗疆的毒术并没
有过多涉猎,但在舍下的一位友人,或许可以帮上陛下的忙……」
东方晟一听有望,立刻激动地握住大夫的手。
「大夫您说,只要是我东方晟能办到的,不惜倾尽天下之力,也要将清儿从鬼门关拉回来!」
大夫叹了口气,「陛下稍安勿躁,且听我说。」
「这位朋友这次是秘密来访,我本不应将他的行踪透露给你们。但从这次曲城平定山贼来看,陛下确实是位明君。我不愿看着陛
下出事,引起天下大乱。就算是为了天下苍生之福,我也会倾尽全力救治陛下和这位公子。
「只不过,我的那位朋友性格乖张,行医多年只有一个准则——那就是只诊治他看得顺眼的人。就算他答应陛下出手救这位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