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晟见他神色黯然,自然也清楚易清对大同、对自己的忠心耿耿,便上前将那犹如受了万般委屈的人儿拉了起来,抱在自己腿
上。
「清儿,我清楚你是担心我的安危,但怀柔之策并非对任何人都适用的。至少对西南苗疆的刁民,此次用兵是无法避免的。」
见东方晟不再自称「朕」,易清便知他是放下皇帝的架子,以情人间平等的语气在与自己说话。
抬起手臂搭在东方晟的肩上,他看着眼前英伟俊逸的男子。就算是说着这种万般柔情的话,但眉宇间依旧透出一种压倒性一切的
强势来。
易清知道,自己正是被东方晟这种雄霸天下的气势所震慑,才心甘情愿臣服于这个男人身下,为他奉献一切。
「我、我只是……」
易清虽不擅长争辩,但也不是嘴拙之人,只不过一遇上东方晟,总有万千语言却无法言说的无力感。
东方晟吻了吻他的脸颊,「我知道你是担心我的安危,但既为人君,就要担起匡扶天下的责任。这种时候,我若不挺身而出,难
道还要让西南刁民们小看大同不成?」
「战场上刀剑无眼,我只是担心你……」易清被他吻得浑身酥软,话也说不完整,只能倚在东方晟怀里。
「如果有好的人选,我也不必如此麻烦地御驾亲征。」
御驾亲征兹事体大,而且皇帝出征,自然少不了一些排场,如此一来,不外乎是增加百姓的负担而已。
「清儿,我答应你,若在出征前能找到合适人选,我可以取消亲征的决定,让其他人代替我去平定西南。」
易清闻言,有点惊讶地抬起眼睛。「真的?」
东方晟看着怀中人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笑着捏了捏他的脸,宠溺之情展露无遗。
「当然是真的,我向来一言九鼎,这点你应该再清楚不过。」
易清点了点头,那副温顺的样子让东方晟看了更加心动。
「所以,以后若有什么事就直接和我说,再使这种装病避开我的招数,看我怎么收拾你。」
易清有些不服气地咕哝,「那你便以欺君之罪斩了我好了。」
东方晟有点无奈地看着他,「我自然是舍不得斩了你的,所以,我要用特殊的方式惩罚你。」说罢,便将他放倒在罗汉床上。
看到东方晟正在解自己腰带,易清有些慌了,「你干什么?这可是太医院,谁都可以进来的!」
东方晟对易清的担忧不以为然,「刚才我进来时,就已经吩咐过不许放人进来打扰了。再说,就算真被别人看见,放眼大同,又
有谁敢对我指指点点?」
「但、但……」这藏书斋本是清雅高尚的地方,如何能在此行交欢之事。易清才刚想开口阻止,东方晟的吻已经从他脖子转移到
胸前,当温热的唇舌吮住其中一粒乳首的时候,他就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完整了。
「嗯……不要……在这里……」
虽然太医院的摆设因为有易清在,材质规格都是上等,但无论如何也是比不上东方晟寝宫里那张镶有九龙纹柱的大床。
见恋人在这里放不开,东方晟索性将他抱起来,也顾不上所谓的君臣之礼,快速地整理一下两人的仪容,拽着他就出了太医院。
一直守在门外的小太监见皇帝陛下快步走了出来,赶紧跪了下去。
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小太监重新抬起头时,就只来得及看见皇帝快速离去的背影,以及跟在他身后,跌跌撞撞,走得
很辛苦的易太医。
小太监见状,摇头晃脑地叹息道:「易太医真辛苦,好不容易告一次病假,竟然也不得闲,又被皇上给召去了。」
第二章
明黄色的罗锦镂空卷帘垂下,其上坠挂的高级紫晶,遮挡住龙床上的春光,若隐若现的景色,反而能引起无限遐思。
如火的激情刚刚停歇,累得连手指都要抬不起来的易清趴伏在软枕上,呼吸依旧紊乱,反观东方晟却是一副自得的餍足模样,让
易清心理很不平衡。
东方晟大掌覆在恋人光裸的背部来回抚摸着,享受着掌下温热滑腻的触感。
易清的皮肤即使不保养也吹弹可破,在塞外行军的那些年头同样如此,让东方晟向来爱不释手。
易清累得有些迷迷糊糊,东方晟有规律的抚摸让困意更快袭来,他眯着眼睛,脑袋里昏昏沉沉的。
东方晟的声音低沉而性感地在耳边缭绕着,他听得有些模糊,只依稀辨认出几个零星的词语。
「清儿……记得……当年,豫柳河畔……」
易清很累了,答不上恋人的话。
但是豫柳河畔他又怎会不记得?那个垂柳岸边,是他和他最初相遇的地方……
*****
六年前
惨烈的豫城之战在一个时辰前停火。
在经历大同军队的数月围困之后,昭国的军事要塞豫城早已人疲马乏。救援队伍和粮草供给被东方晟切断之后,困在城中的军民
已经断粮一个月之久。
豫城守将清楚,在没有外援的情况下迎敌无疑是自寻死路,但也不愿接受大同的劝降,誓与豫城共存亡。
豫城守将虽忠心一片,但城内百姓却因为昭国国主昏庸无道,早就怨声载道。加上豫城守将下令,对意图闯关出城的民众格杀勿
论,使得百姓只能在饥荒和恐惧中等待死亡。
今日,一直蛰伏不动的大同军队在清晨吹响进攻的号角。
被围困多月的豫城,因无力反击而被轻松攻下,千余昭兵俘虏则在东方晟一声令下被斩杀。
虽有几位大同的副将为昭国俘虏求情,但却被东方晟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
「这些昭兵不顾百姓死活,强抢粮食充作军饷也就罢了,而且还斩杀不过是偷了一丁点食物给妻儿老父充饥的百姓,这种士兵,
我们大同一个都不需要。」
豫城百姓本对攻打家乡的大同军队抱有极大的敌意,但东方晟的这一席话传开之后,无一不俯首叩拜。加上东方晟广开粮仓、严
禁烧杀抢掠等军令甚得民心,大同军队很快便在豫城扎稳脚跟。
身为军医的易清在豫城非常忙碌。
不仅在战争中受伤的士兵很多,城内也有不少生病的百姓亟需医治。
临时搭建的医帐内忙碌一片,充斥受伤士兵的呻吟声。
易清满手血污,正和其他军医一起为一个背后中箭的重伤士兵拔箭。
这名士兵中箭已久,失血过多,脸色已是一片灰白。
俐落地用刀将伤口划开,将与箭黏合的血肉分开,易清抓着箭枝,深吸一口气后用力拔出。
剧烈的疼痛袭来,士兵剧烈地抽搐起来,立刻被负责帮忙的医侍给压住了。
大量鲜血冒了出来,易清虽紧张慌乱地处理着伤口,这个时候,有个传令兵匆匆忙忙地闯进医帐中。
「易大夫在吗?」
易清一边动手,一边问道:「怎么了?」
那传令兵闻声,急忙挤到易清身边,「有位将军受伤了,请易大夫赶紧过去看一看。」
「什么情况?」
传令兵回答,「手臂中箭。」
易清皱了皱眉,「这并非致命伤,我这边还有重伤患者,现下分不开身,让他再等等吧。」
传令兵一听便急了,「怎么能等,那可不是一般的将军呐!」
易清怒道:「将军的命是命,普通士兵的命就不是命了?他愿意等就等着,不愿意等,就让他自己把箭拔了!」
传令兵被他的态度气得涨红脸,但也只能指着依旧忙碌的易清「你你你」了半天,才灰头土脸地走了。
可惜的是,即使易清倾尽全力,最后也没能挽回那个中箭士兵的性命。
确认人已经断气之后,他将染满血污的外袍脱掉,筋疲力尽地走到一边。
有医侍进来将士兵的尸体给抬了出去,在不远的校场上,放满了这些因为伤重不治而死去的军人们。
强烈的无力感袭来,易清情绪低落,帐内的血腥气味让自以为早已习惯这些场面的他又感到一阵恶心。
走到那张专门用来为士兵处理伤口的斑驳木床边,他忽然发现,床脚边掉落一个染血的木牌。
易清弯下腰来捡起一看,牌面刻着「张大伍」三个字。
这应该是方才死去士兵的名牌吧?
易清将名牌拽在手心里,拖着沉重的步伐出了帐门。
自十八岁入伍成为军医以来,他就跟随大同的军队辗转征战数年。
本以为目睹过无数生命在眼前消逝的沉重,能够透过时间流逝来减轻,也以为那种疼痛会逐渐因为麻木而消而去,但残酷的事实
却一次又一次地证明了,他并不适合战场,因为他的心过于柔软。
头疼得很厉害,但此刻的易清虽然疲倦,却毫无睡意。
握着阵亡士兵的名牌,他漫无目的地走着,正如不知道这漫长的战争何时能结束一般,他现下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走到哪儿。
一路上都有认识他的士兵对他殷勤招呼,毕竟这些年来易清救人无数,被救助过的士兵们对他都非常敬重。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他看见在河岸摇曳生姿的青青垂柳,才停下脚步。
此刻正值春季,春寒仍在,但柳树却已经开始吐出绵白的柳絮。
柳絮随清风飘扬,点缀着刚被鲜血洗涤过的战场,这景色就像是草原上盛开的无数蒲公英。
易清伸出手,张开五指,小心翼翼地接住那代表着生命延续的白色小生灵。
东方晟走到豫柳河边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色。
夕阳余晖斜射而过,河边垂柳依依,一抹清瘦的藏青色身影背对他而立,似在眺望远处,沉思着什么。
阳光在他的身周晕出一环昏黄柔和的光圈,那人就像印在这幅生动的画中,遗世独立。
征战南北,看遍天下不知多少美景,东方晟却莫名地被眼前的景和人凝住视线,甚至连呼吸都刻意地放轻了,仿佛是在担心这谪
仙一般的人被自己惊扰而去。
许久之后,他看到那抹人影伸出手来,轻轻地抓住一缕绵白的柳絮。
易清蹲下身,将手中的柳絮轻轻埋进土里。
叹了口气,他起身,缓缓移步至河岸边,将手中一直握着的染血名牌浸入河水,用手轻轻抹去上面的血迹。
这名士兵,家里不知是否有孤儿老父?又是否有日夜翘首等待他归来的妻子?若阵亡的消息传到家中,他的亲人不知道会有多伤
心悲痛……
清澈见底的河水渐渐将木牌上的血迹浸染开来,士兵的名字在水中显得更为清楚。只可惜名牌仍在,斯人已逝。
易清将它从水中捞起,刚想站起身,却因为多日的劳累而感到一阵晕眩。
眼前一片昏黑,他的身形摇晃数下,眼看就要往河里栽去。
在失去意识之前,他想着,他大概会是大同军队里第一个因为昏倒溺水而亡的军医了。
但在他倒下的那刻,一道身影如闪电般从他身后出现,长臂一捞,他就落入一堵宽广的怀抱里。
东方晟将易清打横抱起,放在一旁柔软的青草地上稍作休憩。
这一刻,他才真正看清了易清的容貌。
他的视线从易清饱满的额头一路向下,直到脖颈。
眉眼清秀,鼻梁挺立,唇色是不同于一般男人的粉嫩,但此刻却因缺水而干裂。
东方晟卸下腰间挂着的皮壶,拔开塞子,往易清的嘴里灌了一些水。
易清干渴已久的喉咙本能地咽下清凉甘甜的水。
意识逐渐回归,他感觉有只粗糙的大掌拂过自己的脸颊,用指腹擦去溢出嘴角的水,这动作让他猛地清醒过来。
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个雄武英伟的男子。
刀削斧凿般的俊朗面容,加上眉宇间不自觉流露出的霸气,以及一身精良的黑色皮铠,这个男人就像是草原上掌控一切的雄狮,
让人无法不折服。
对方落在他身上过于专注的眼神,忽然让易清觉得有些惶恐。
在没有女眷的军队中,像他这样眉目清秀的男子被士兵示爱并不希奇,但大同军纪严明,加上他在军中因治病救人而名望甚高,
故到目前为止也还没有发生过什么无法容忍之事。
而眼前这个气势逼人的男子,似乎用一只手就可以将自己捏死,如果他真的动了什么念头,他甚至不知道能不能像以往一样,只
消口头上拒绝就能全身而退。
撇开眼神不再与之相对,他挣扎着要从对方怀里站起。
「你最好不要乱动,否则我手臂上的伤会更重。」
沙哑低沉但不失浑厚性感的声音在易清耳边响起,在东方晟的提醒下,他这才发现抱着自己的那强壮左臂上还包扎着布巾,并有
斑斑血迹渗出。
「啊……对不起。」
为了不让他伤势更重,易清只得在东方晟怀中僵着不动。
「我是易大夫,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跟我回医帐,我替你处理一下伤口。」
东方晟闻言笑道:「让一个连自己都没照顾好的大夫帮我处理伤口,我究竟是该放心?还是应该担心?」
「你!」对第一次见面就质疑自己医德医术的男人,易清难免气结。
「本来,我想说来瞧瞧那个传令兵口中『心高气傲』的易大夫到底是真的对士兵一视同仁,还是故意摆架子不过来为我看伤,现
在看来,能够做到舍己忘我,你确实是位好大夫。」
东方晟话锋一转,让易清刚起的怒气顿时消散无踪。他这才想起方才有传令兵过来请自己去为将军疗伤的事情,不禁心生愧疚。
「原来你就是那位受伤的将军……」
易清扶起东方晟的手臂,解开布巾查看伤势。
「这!这分明没有经过任何处理就硬生生地把箭给拔出来,箭镞的倒钩让伤口裂得更大!你怎能如此鲁莽自行拔箭?!」
东方晟用没有受伤的右手将易清轻轻推开,若无其事地将被解开的布巾重新缠上。「那箭一直插在上头,碍眼。」
听到东方晟的理由后,易清对这个恣意妄为的男子感到一阵无力。虽然那是他之前情急下脱口的气话,却没想到对方会真的照做
。
「忘记过去替你诊治确实是我的不对,但是你们将军不是都有专属医官吗?为什么还派传令兵到医帐来找我?」
到达一定位阶的将士都有专门负责治伤的军医,那些医官与他们这些从民间招募来的大夫不同,都是经过正规训练和严格考核的
专精之人,所以年纪也更大一些。
「王医官忽染重病卧床不起,是他向我推荐你的。」
易清恍然地点了点头。
他与王医官乃莫逆之交,两人虽无师徒之名,但平日他却多得对方的指点,也算是有师徒之实。
「如果不嫌弃,请移步至医帐中,让我重新为你处理伤口吧?」
易清尽量在不影响东方晟的情况下,小心翼翼地从那堵宽广的怀抱中离开,从草地上站起,再恭敬地朝东方晟作了一揖。
东方晟对他流露出的戒备神色也不在意,只是跟着他一同站了起来。
「还没请教易大夫名字?」
「在下单名清。」
「易通心籁,择水而清。好名字。」
想不到眼前的男子竟然还是位精通诗词的儒将,易清笑道:「还未请教您的大名?」
东方晟迟疑了下,继而拱手道:「在下高晟。」
高晟?
易清努力地在记忆中寻找这个名字。好像军队中确实有名姓高的将军。
在易清思索的当下,东方晟已经走近他身边。
「易大夫是否确定自己身体无恙?」
「嗯,我休息一下就没事了……喂!你!」
易清话音刚落,东方晟便用右手将他抱起,迈步走向自己的军帐。
「高将军,你这是为何?」
一路上,由于东方晟的怪异行为引来无数士兵的侧目,想当然耳,被他抱在怀里的易清更觉窘迫不已,恨不得在地上挖个洞钻进
去。
「我军帐中,所有工具药品一应俱全,没必要再到医帐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