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先锋然后低下头,戳着我的肩膀催促道:“你说,你说你也喜欢我!”
“我……我……”看了看伤心欲绝的玉珍阿姨,又看了看一脸无奈的姐姐,我低下头悄声说:“阿姨,我喜欢先锋……”
“你大声点!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他用力摇晃着我。
“我喜欢你!”转过头大吼一声,看到他松了口气的摸样,我又垂下肩膀。
喜欢、爱,也许应该表白,可是这种时候,明明不是说出来的时机。如果玉珍阿姨告诉我父母,那么无论如何,我都会被带走。
这些事情,先锋都没有考虑过吗?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难道,这是对我的惩罚吗……”
玉珍阿姨没有任何激动的情绪表现,她只是不停的哭泣,声音也不大,低低的压抑着,却听得我心头宛如刀割。
有一天,我也会令我的父母,像她一样伤心难过……
玉珍阿姨的泪水让郑先锋也慌了手脚,他松开我的肩膀,开始安慰自己的母亲,可是无论他怎样哄,她也没有停止哭泣。
姐姐拉着我向外走,临出门前我回头,看到玉珍阿姨盛满泪水的眼里,浮现出哀怨的恨意!我知道这恨意不仅对我,更多的是针
对我的父亲。
从这个院子走回隔壁自家的院子,用不了两分钟,可这两分钟里,姐姐却告诉我一个惊人的消息。
“爸妈决定……回城里去。”
我的预感果然成真了!
“爸妈……和好了?妈妈原谅爸爸?”即使有准备,我却还是免不了一阵难过。选择……如此快的来临了!
“没有……”姐姐露出无奈的笑容:“妈妈只是掉眼泪……好像女人都一样,太伤心了,除了哭就什么也不会了……这是爸爸做
的决定,离开这里,断了和玉珍阿姨的一切关系!”
带着对父母关系还有和好机会的喜悦,以及要提前离开先锋的哀伤,我沉重的踏进家门,原来一场家庭会议在等着我和姐姐。
爷爷坐在炕上抽着旱烟,妈妈已经拭去了眼泪,偏着头看着白雪皑皑的窗外,爸爸站在门口,见我们进来,开门见山的说:“咱
们回家去,一会儿我就去买车票,能买到哪天的票咱们就哪天走!”
“那……咱们住哪儿啊?”姐姐坐到妈妈身边轻声询问。
“我向朋友借个房子,咱们先住着……爸爸会马上去找工作!”父亲一直是自己办厂做老板的,决定受雇于人,一定是下了很大
的决心。
而后他将目光转向我,又说:“小乔,你就去读寄宿学校吧,对你将来联考也有好处!在这乡下,整天玩乐,你的前途就毁了。
”
“可是……”爸爸说得句句有理,我找不到可以留下的借口。
想了好久,我才勉强的说:“爷爷怎么办,他年纪大了,总得留个人陪,不然我”
“回去吧!回去也好比在这里干不明不白的事强!”爷爷狠狠抽了口烟,在一片烟气中发话:“小乔,你不用管我!你跟你爸回
去,我一个人在乡下这么多年,不也过得挺好?倒是你们来了以后,闹得鸡犬不宁!”
百般无奈,我不顾一切的喊道:“爷爷?你不是很反对爸爸回城里?”
“反对?”爷爷摇了摇头,“他已经不是这里的人了,我反对还有什么用?留下人,留不下心!与其让他窝囊的待在乡下,
还不如回城里去!只要你们过得幸福,我一把老骨头能有什么意见?”
“可是……妈妈……”
“杨宏杰……”半晌,妈妈终于出声唤爸爸的名字,“我跟你回家,不代表我原谅了你……我是为了小乔和小娇……”
爸爸点了点头,转身出了门。
站在屋中央,看着愁眉不展的家人,我已经没有任何异议的能力。为了我父母的婚姻,我也不能再有异议!
天完全黑下来,爸爸才回家,他买到了三天后的火车票。
那一晚,我缩在被窝里,脑子里乱糟糟的,想去思考可是办不到。
我一次次的躺下、起来、再躺下。乡下的火炕散发着城市的暖气、空调所不能比拟的热度,我在自己温暖柔软的炕上翻来覆去,
却总是觉得手脚冰凉。
没有那个人体暖炉在身旁,我已经无法入睡了?
这时窗户发出“笃笃”的敲击声,我连忙拉开窗帘,果然看到郑先锋扒着窗户向我招手。
“你干什么?天寒地冻的,你快回家去!”
“你、你骗人,你要回城里是不是?”他一张口就吐出一团白烟:“你说过高三以后才走的!”
“先锋……不是的!”我想开窗,却发现窗缝被封得严严实实。
“我们明天再说吧!”
“不用了你什么不用说,我全明白!”他向我比画两下,不等我回答,就跑开。
“哎郑先锋……”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我犹豫了一下,迅速起身穿衣服,把自己包个严实后跑出院子。
先锋就蹲在门口,身体蜷缩在一起,像极了在女儿山的时候。
“先锋……”我蹲下摇了摇的他肩膀,“你误会了,我不是一去不回,我答应你的都不会反悔,但是……过程要改变,我得回城
里念高中了。”
“我知道!”他抬起头抓着我的手,像小孩子抓着心爱的玩具一样,反复揉搓着。
“谁告诉你的?”
“你爸爸来告诉我妈妈了,我妈妈很难受,她说我傻,她说我和她一样,都被你们姓杨的骗了……”
郑先锋的话像一把刀子,狠狠地扎进我的心里。
我……从来不想欺骗他,却又不能告诉他这只是场误会,于是只有呐呐的道歉:“对不起……先锋,我暑假会回来看你的……”
“我没事,我只是没想到你这么早就要离开……我舍不得你。”他紧紧的抱住我,半晌,才闷闷的说:“你去睡觉吧!后天……
还要坐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呢!”
“可是你……”
“我也要回去睡了。”他站起来,将我往院子里推。
“好吧……”我点点头向里走,刚进院子,又跑了出来。
“先锋,你会去送我吗?”
“不会,我想,你妈一定不会欢迎我的。”
“这不关他们的事,你送的是我。”我急忙抓住他的袖子。“去送我吧!求你了”
“我不去,我肯定会哭的!”他甩开我的手,转过身子。
“我怎么能让你看见我哭?太丢人了……”
“先锋……”
“我没事,我真的没事,我回家了!”他立刻跑进自家院子,消失在院墙之后。
那是我临走时最后一次见到他。
第二天我去找他,玉珍阿姨说他到城里去赶晚集,三天后才会回来,也就是说……等我走了以后他才会回来!
他说他没有事,他明白我的苦衷根本就是骗人的鬼话!
四十八小时飞逝而过,我遍寻不着那个该死的小流氓,人已经来到了火车上。
爸爸忙着去补卧铺票,我则扒着窗户努力向外面送行的人潮张望,尤其是拐角和柱子后面,却一无所获!电视上不是常演,
送行的人都会躲在那里吗?为什么、为什么他不在?
“小乔,到卧铺车厢去。”姐姐拍了拍我的肩膀。
“哦……”拎着行李跟上,我忍不住问:“秦行怎么没来送你?”
她的脊背一僵,半晌,听不出情绪起伏的声音传来:“我没告诉他……反正,我们也不过认识了两个月……”
我没有答话,跟着她来到卧铺车厢,把行李丢到一旁,钻进床铺,用棉被把整个身体蒙住。
轰隆隆的汽笛声传来,火车开动了……我离开了生活半年的美丽乡下,离开了那个让我觉醒让我伤神的男孩。
我想睡一觉,把烦恼抛到脑后,可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先锋最后那个沮丧的背影总在我脑海里萦绕,我知道他根本就不相信我,他一定认为我之前说过的话都是在敷衍他。
不行,我得跟他说清楚,这样不明不白的离开,我们本来就脆弱的关系,不是随时都可能断线吗?
我撩开被子猛的起身,看看表,发现火车已经开了一个多小时,父母、姐姐好像都睡着了。
这时车内的广播响起,原来再有十分钟,就到中途站了!
我蹑手蹑脚的起身,简单的收拾了一些东西,正准备溜出去,转身却发现姐姐不知何时站在门口!
第十章
“鬼鬼祟祟的,你干什么去?”
“我……我上厕所……”绕过姐姐,刚要开大门,她又抓住了我的手腕。
“上厕所为什么要背包?”
“我……”犹豫了一下,我把姐姐拉出车厢,伏在她耳边小声说:“姐,我想回去找先锋……”
姐姐瞪大眼,我又赶紧说:“你放心,我跟他说明白就会坐下趟车回来,最多只比你们晚一天到家。”
“别去……”出乎意料的,她一脸不赞同的拦住我。“你都要离开了,还招惹他做什么?”
一时间,我没有理解她的话,只是愣愣的说:“姐,我……我不是招惹他,他误会我了,我得回去解释。”
“小乔,我明白……这是你的初恋,你无法轻易放下……”
姐姐握住我的手,露出哀伤的表情,对我更像是对自己说:“但是给予他希望,却又击碎他的美梦,岂不是让人更加痛苦?
与其让自己在短暂的欺骗中获得快乐,不如……为了更长久的幸福而残忍。”
“姐姐……不是这样的!”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原来她以为回城里后我就会和先锋分手。
“你不要欺骗自己了。”
摇摇头,我解释道:“我没有欺骗自己,也没有欺骗先锋。我不会让他失望,我们说好了,我大学毕业以后跟他一起开养殖场…
…所以我们不会分手,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可是……可是……”她一定没有料到我早下了这样的决定,顿时有些慌乱,但很快便反驳道:“你这样想是不现实的,等你回
到城里,你要到寄宿学校去,你根本见不到他,你会喜欢上别人!”
“姐,你不要这么激动——”我连忙拉住越说越大声的她,轻轻拍着她的背,让她一点点平静下来。
姐姐深呼吸,淡淡道:“还有你的梦想呢?你就甘心为了他放弃自己的梦想?我记得你说过你要做一个成功的商人。”
“姐姐……就像你说的,我也许会变心,我知道自己不是个痴情的人。但这也只是也许,我会争取不让自己变心!
“至于梦想……我想明白了,我不是个坚定的人,我所谓的梦想也是一直在改变的!我小的时候想过当教师,想过做飞行员……
我的梦想只是一个假设!
“何况,开养殖场,也是做农民企业家,也能成为成功的商人!现在,我真的对这个未来充满的希望,一点也没有勉强!”
拉开一点距离,我凝视着姐姐,发现她与以往强势的样子大相径庭。
“可是,考上大学以后,我们就会接触到一个崭新的世界,我们根本就没有办法再维持这段幼稚的感情如果现在不分手,等到感
情越来越深,分开的时候就更痛苦了!”
姐姐咬着下唇,漂亮的脸孔满是迷惘、无助,现在的她不是我那个天塌下来都撑得住的姐姐,她只是一个要失去恋情的少女!
“我们的感情不是幼稚,是纯真!就算是结婚的夫妻,还可能离婚,所以,我们想这么多根本就是杞人忧天!”
想着宁莫冉的话,我豁然理解了他的意思。
“我们是这么的年轻,我们的感情不要背负任何的包袱,让我们……享受这段美好的恋情,不好吗?”
姐姐愣愣的看着我,半晌,释然的笑了。“你真的长大了,已经不是那个出了事就趴在我怀里哭,一点担当也没有的娇气少爷了
。”
“你也不是以前那个像混黑社会的大姐头了,你现在是为情所困的少女……姐,给秦行打个电话吧!”拍了拍她的肩头,
我向后退去。“姐,我得走了,我已经伤害了他一次,不能再伤害他第二次!”
“嗯……你要小心!”姐姐从衣兜里掏出几百块钱塞进我的书包。“回到普兰给我打电话,路上有什么不顺利也给我打电话……
记得有事要去找铁路警察!”
“我知道了……”向前走了几步,我又回过头,犹豫的问:“要是爸妈发火……”
“你放心,我担待!”姐姐向我挥挥手,这时火车到站,缓缓减速停了下来。
“姐——谢谢你——”我转身大步挤进下车的人潮中。
跟着人流来到月台上的售票处,这是个大站,不出我所料,很快便有一趟回返的列车。于是,在父母发现之前我已经坐上了回乡
下的火车。
又颠簸了一个多小时,我重新踏上小城的土地。车站附近的景象和半年前一点变化也没有,而我的心境却大不相同,坐上出租车
,心里不免又想起以前先锋开着货车来接我们的样子。
那个穿着红背心、军绿色裤子的小流氓,在区区半年时间,居然把我迷得神魂颠倒,为了他不惜半路折回来。
我的喜悦与期待连司机的感受到,他笑着问:“小伙子,是去见小女朋友吧……瞧你高兴的……我在这给你停了,前面是土路,
积了雪开不进去。”
“嗯!”我笑咪咪的点头付钱,下车后一路小跑。
地上积着厚厚的雪,踩起来吱吱作响,听在我耳里如音符一般,跳跃着欢乐甜蜜的节奏。
我跑到家门口,正巧玉珍阿姨坐在院子里,仰头看着天空,完全没留意我的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