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开华年 上——zeroo

“赏儿会回来的……”北影赏一开口，存满眼眶的泪水便像决堤的洪水般一涌而下，连声音也变得含糊起来。

“嗯，师傅会等着赏儿的，把湖边的柳树养得枝繁叶茂，好等赏儿回来盛凉！”南山神医伸起粗糙的手给北影赏扇着背，好让他顺一下气，然后便不再说话了。

夜色越来越浓，南山神医一宿未睡，只是认真地给小徒弟扇扇子，不时伸手擦擦眼角。北影赏这一夜睡得很是安稳，一夜无梦。

落炔醒来的时候并没有找到北山神医，只有搁在桌子上的一封信。他把信看完，紧紧揣在手心里，咬紧牙不让自己哭出来。

他的脑袋不好使，认毒草总是花上很长的时间，以至于师傅总是暴跳如雷地指着他的鼻子骂他笨，但是每次骂完，师傅还是会耐心地把毒草一次一次地给他讲解样子和毒性，到他认得了，师傅便会豪爽地大笑起来，一拍他的肩膀，夸他聪明。

落炔一直都觉得北山神医很好很好很好，好到不能用任何言语来形容。

只是，他的师傅不像南山神医，南山神医会和北影赏玩闹，他的师傅一直都是那样的严厉认真。

因为北面遍布毒草，所以上山唯一的一条路开在了南面。

路的尽头，一老两少的身影立在那里，朝着路的开端的方向。

“北山呢？”南山神医摸着花白的胡子，来回看看，确认看不到北山神医的身影了，便问落炔。

落炔把头一低，眼眶还是红红的，声音也低得很难听到：“采药去了……”

“算吧！”南山神医拍着落炔的肩膀，似在安慰他，视线落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上，那树后面，有一个颤抖着的身影。

“记住，你师傅是爱你的！”南山神医说道，落炔并没有抬起头，只是深深地点了下头。

“好了，去吧！”南山神医说道，便把他们向前小推一下，催促道。

北影赏一直抿紧唇不说话，在和落炔转过身去的一刹那，才泪如泉涌。

看着两个少年的身影渐渐模糊，直至消失在弯曲逶迤的小路上，北山神医才吸着鼻子走出来，拍着南山神医的肩膀，缓声说道：“南山，回去吧！”

南山神医点点头，随着北山神医往山顶走，边走边抱怨道：“怎么你这么狠心，末了也不给孩子们看看……怎么能这样……”老头子一下子泣不成声。

“是是是，是我不对。”北山神医连连点头顺从地说道，好安慰一下南山神医。

总是一片欢声笑语的神医山，似乎一下子安静了不少，连同缓缓流淌的神医溪，也似在为两个少年的下山奏着不舍的离歌。

010.朋友

神医山山下再走一段路便是一条清净的小村子，村子虽小，却也繁荣。

本来心情不太好的北影赏看着这些新奇的小玩意便渐渐高兴起来了，忍不住碰碰这里敲敲那里，笑容渐渐因好奇加大。落炔看着这样的小赏便也心情大好，只要是北影赏拿在手里看过的他便买下来。

“你给他们什么了？”北影赏吃一口馒头问道，这馒头比神医山上师傅做的馒头可好吃多了！

卖馒头的老者看着吃得滋味的北影赏，那好看的小样儿令人很是喜欢，便再给他几个馒头，便换来北影赏灿烂无比的笑容。

落炔把手中的银子一扬，得瑟地笑了：“银子啊，师傅在信上说，下山便要用银子换东西的了，他给了我很多！”

北影赏看着落炔得意的样子，眨眨眼睛，称赞道：“想不到北山爷爷还会跟你说这些，我以为他只会骂你呢！”

“不准说师傅坏话！就算是小赏也不可以！”落炔一下子阴沉了脸，固执地反驳道。

北影赏看着这样的落炔，乖乖地捂住了嘴巴，小声说道：“对不起。”声音因捂住了嘴巴变得有点古怪。

“对不起。”然后又是一声。

“行了。一声就够了。”落炔绽开了笑容，笑得灿烂，漂亮的牙齿便亮了出来。

“不够。第二句是为我很久没找你玩的，对不起。你来找我了，我却叫师傅赶你走了，对不起。”北影赏说道，眼神小心翼翼地看着落炔。

落炔却笑得更灿烂了，愈发显得傻气，只笑又不语。

北影赏最后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这两个字：“傻瓜！”

“我才不是傻瓜呢！师傅总是夸我聪明的！”落炔不服气地解释道，面对这个问题，他总是会不厌其烦地给北影赏说自己不是傻瓜、不是笨蛋，就因为这样，北影赏便愈发觉得他笨。

“你就是！”北影赏继续说道，眉眼弯弯的。

落炔认真地摇头，耐心地说道：“小赏，我真的不是傻瓜呢！你还夸过我聪明的呢！你明明说过我很聪明的！怎么能反口的呢！”

“我不记得我说过了，没有这回事！”北影赏狡猾地一笑，轻轻敲着落炔的额头说道：“你的脑袋啊，都不记东西的！我明明没有这么说过！”

“有有有！明明是小赏你说的！”落炔一口咬定，摸摸被北影赏敲过的额头，不是因为痛，纯粹是想摸摸。

落炔再一次把北山神医留给他的信拿出来，指着上面的一行字说道：“师傅说啊，不要吃得太多，会撑肚子的！”

北影赏再啃一口馒头，不以为意地瞄一眼，嗤地一声笑了出来：“北山爷爷这么可爱的？这些话啊，我师傅都是亲口跟我说的呢！”

落炔也不怒，认真地把信折好，收起来：“我的师傅，只是不喜欢说话。”

“不喜欢吗？我看他喝醉酒的时候说很多的哦！嗯……说什么我很爱你喇，你怎么这么狠心喇……之类的。”北影赏看着落炔说道，却见落炔脸越来越红，不禁歪头问道：“落炔，病了？”

落炔利索摇头，走前几步，背对着北影赏，说道：“小赏，我们走吧！”

北影赏再啃一口馒头，撇嘴：“落炔，怎么你变成这样的，说话都不看人的！那样多没礼貌啊！来，看着我，再说一次！”

落炔压根是没有听到，不自然地走在前面，丢下北影赏一个人。

北影赏马上把手上的馒头丢了，冲上前去抱住落炔的手：“不要走那么快，我吃得很饱，走不动了。”

落炔僵硬地走着路，全副心思都在被北影赏抱着的手臂上，脸蛋越来越红，心跳越来越快。

“小赏，你……”落炔欲言又止，眼珠子瞄向北影赏，又迅速地瞄回来。

北影赏灿烂一笑，看着前面的烧饼大喊道：“落炔，那里那里！很香诶！”说着，便拽着落炔走过去。

落炔买了两个烧饼，递给北影赏说道：“小赏，不要吃了，你已经吃那么多了。”

北影赏乖巧地点头，把落炔的手一推：“我是吃饱了，但是你还没吃啊！你吃吧！”

“原来……是给我吃的啊？”

“怎么这副表情，我不能对你好吗？”北影赏好笑地说道。

落炔脸上一热，摇头：“不是。谢谢。”

北影赏不悦地大力一拍落炔的肩膀：“有什么好谢的？又不是我给钱的！况且啊，我对你好是应该的！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啊！”

落炔咬上一小口烧饼，尽量笑着，点头：“嗯……朋友……”

可能因为吃得太饱了，走不上几步北影赏便喊累，要找个地方坐着休息一下。落炔便依着他了。

刚一坐下，北影赏便学着平时一样整个人倚在落炔身上，自己昂起头，看着天空发呆。

“那个，小赏……”

“什么？”

“你……可以坐正身子吗？”

“哦。”北影赏应着，扭一下身子，倚得更紧。

“不是……能不贴着我吗？”落炔的声音很小。

“哦。”北影赏再一次应道，但却没有动。

“小赏……”

北影赏转过头来看着落炔，惊得落炔把刚要说出的话咽在喉头，只是定定地看着北影赏。阳光折射在北影赏琥珀色的瞳孔上，万千的光辉流溢出来，仿佛所有都变得暗淡无光。落炔的眼中只有北影赏。

北影赏突然灿烂一笑：“干嘛老看着我？”

落炔尴尬地别过头去，支吾：“没……没有。”

“落炔啊。”

“嗯。”

“你今天很奇怪哦。”

“……”

“看上去特别笨。”

“……”

北影赏疑惑地看着落炔，说道：“怎么你不反驳？这不像你啊。”

“我……”落炔不知道要说上什么，也不敢看向北影赏。

一直以来，两个人因为年龄相仿，相处得特别好，落炔也一直是把北影赏当作弟弟来疼爱，凡事依着他就着他，但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把北影赏当作弟弟了。这是一种奇怪的转变，是一种会令人脸红心跳、不知所措的转变。

看不到会挂心，见到他笑自己也会笑，看不得他哭，也不能装作若无其事地聊天，会莫名其妙地觉得尴尬。

北影赏看着落炔一副有心事的样子，咬紧唇：“落炔，你究竟怎么了？”

落炔笑着摇头。

北影赏执拗地看着他：“不说吗？”

“没有什么事情。”

北影赏终是点头，站起来拍拍衣服：“那我们继续走吧！不过啊，我还是希望你有什么心事都跟我说，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啊！”

落炔看向北影赏，咧嘴一笑：“我们才不是朋友呢！”

北影赏疑惑地看向落炔。

“我们是亲人！小赏是我的弟弟！”

“我才不做你的弟弟，我是你的哥哥！”

两人打闹着欢笑着，刚才那些不舒畅似乎已经散去。

朋友也好，兄弟也好，只要小赏还在身边就行！

这些日子，不是都是这样过来的吗？

没有必要发生什么转变了！

落炔这样想着，有一种如释重负的快感。

011.粽子

太阳挂在头顶上，落炔和北影赏朝着太阳下山的地方走。

其实要到哪里去找玉莲子他们也不确定，只是北影赏硬是要追着太阳跑而已。

越是走，路过的地方便越是发达。

不像刚才的小村子，现在他们身处的地方似乎人更多，也有不少商贩，卖的东西也更丰富。自然地，北影赏更是好奇了。

他到处走着，眼中只有新奇的小玩意，连包袱也不管不顾了。落炔提着北影赏的包袱，含笑跟在北影赏身后，看着他高兴的样子自己也觉得心情大好。

“啊！”突然被人撞了一下的落炔吃痛地喊了一声，忙让开了一下。

“对不起对不起……”撞到落炔的人把头低得低低的，戴着大大的草帽更是看不清脸容，道歉着也还不忙赶路。

“好像很赶时间啊！看他走得多快！”北影赏指着那人的后背说道，无聊地到处望着，视线落在落炔空空的手上：“你的银子呢？”

落炔听到北影赏的话后使劲地眨眨眼睛，利索地把头一摇：“不记得了。”

“所以呢，我就说你笨！”北影赏最后结论道，便拉起落炔的手往前走，边走边问道：“那我们没银子了是不是就不能换好玩的东西了？多可惜啊！”

落炔摇头，啧啧说道：“我说啊，其实小赏你最笨！手上的银子没有了，但是我包袱中还有啊，师傅还把一堆能换银子的纸放在我鞋底呢！”

“北山爷爷就是聪明，我师傅说了，人心，都是复杂的，北山爷爷果然是典型的人啊！多复杂，我们都没有想到放在鞋底呢！”北影赏称赞道，抬头看了一下高挂的太阳，回头撇着嘴说道：“落炔，我累了！”

“听到了吗？他们还有很多银子，还有银票！”躲在转角位的高个子男人把手里的银子掂了一下，脸上露出了贪婪的神色，回过头来看着面前的小孩。

小孩十一二岁的模样，脸蛋黑黑的，眼珠子也是黑黑的圆滚滚，脖子上挂着一顶大大的草帽，他胆怯地把脖子一缩，小声地说道：“但是……但是那个人有剑的……”

“剑？就算是关刀，你也要去偷！”男人恶狠狠地说道，一把揪着男孩的耳朵，使劲地把他提起来，继续说道：“如果不是我把你捡回来，你现在还是乞丐呢！不要给你恩情便不报，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是是是……呜呜呜”男孩一个劲儿地应着是，唯唯诺诺的样子，一下子便因疼痛而哭了出来，眼泪大颗大颗地流下来。

男人往刚刚的地方看去，却发现不见了两棵摇钱树，便更气了，像只发怒的狮子般命令道：“你要给我把他们找出来，把他们所有钱都偷回来！”

男孩只顾着点头，哽咽着连话也说不清了。

北影赏蹲在一边看着，不由得摇头，向后一望：“落炔，把你的银子都给他吧！看他，多可怜！”

刚刚戴着大草帽的男孩把落炔手中的银子偷走的时候，北影赏便看得清清楚楚，只是不作声，然后便装作不在意般把落炔拉来，顺着男孩行走的路线。

“可是，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除非把那个小孩救出来，然后……”落炔念叨着，还没把话说完，便被北影赏往前一拉，站在了他们的面前。

“你找我们吗？”北影赏乖巧地问道，笑容大大的，琥珀色的眸亮亮的。

面前的两个人先是惊异了一下。然后男孩便往后一缩，哭红了的脸蛋低得更低。男人看着刚刚的两棵摇钱树现在自动送上门了，便咧开嘴笑了，露出了满口黑色的不齐的牙。

北影赏看着厌恶地一皱眉，喃喃：“不要学落炔笑！”

高个子男人走过去把小巷子用杂物堵住了，本来就是狭小的巷子一下子便堵住了一边，隔开的那边正是人来人往的那边。

男人看着北影赏笑道：“可真漂亮呢！卖出去肯定能赚一笔，这个也不错。”男人说着，视线往后落在了落炔身上，不住地点头，便重新看着北影赏，笑道：“你们还是乖乖点吧，没人来救你们的了！”

北影赏笑了，笑得前仰后合：“想不到你这么笨，连逃走的路也塞住了。”

说着，北影赏的眼睛眯了起来，闪着危险的光芒，吓得男人一怔。一个眨眼间，北影赏把身子一歪，开口：“落炔，上！就像打小木一样就行了！”

小木，乃是落炔练力的木人，是北山神医用坚硬无比的上好木材做的，几年下来，已经被落炔打得体无完肤。

总是在旁边看着落炔练习的北影赏自从第一次看到木头人便怪叫着“小木小木”，颇是亲昵，木头人稍微歪了头或者掉块皮他便会心痛地冲上前去摸着哄着，完全一个心痛孩子的亲娘样儿，惹得落炔一阵乐呵呵的傻笑。

落炔往前走两步，把身上佩戴的剑掂了一下，在男人稍微警惕的目光下一笑：“放心，我不用剑。”

“废话少说。”男人大喊一声，冲上前去，整个人往落炔身上扑去，劲头十足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