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去了。”
“我难道想去?”胤禛从睡梦里被叫起来说了这么久的话,本就疲累,加上心忧户部的钱款,更是没有好声气,怒道:“难道要
真等到闹起来,我再去一死谢罪么?”
李默平日里不敢驳他,这一回却也坚持,梗着脖子道:“张大夫瞧过,小主子的出生之期恐怕就在这几日,您要是……难道要叫
小主子出生在河堤上么?”
“放肆!我看你是出府太久把规矩都忘光了!”
“奴才不敢,可奴才答应过十三爷,定要……”
“别说了,李默……”胤禛原先还有些怒气,低头在腹上抚了抚,声音却软了下来,闭了眼低声道:“别提你十三爷,若是他在
这儿,我倒真想就这么躺下去,什么事都不管了……”
李默见过他怒,见过他冷淡着一语不发,却极少看到他这个样子。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好扶了他往床上去。胤禛却像是没了力
气,大半的重量都靠在他身上,脚下也十分虚软。
见他连躺下来侧过身都要喘上好一会儿,眼眶顿时红了:“主子,是奴才该死……您、您不要气着身子……”
胤禛躺了一会儿,不知想到了什么,轻声问道:“京里有消息来么?”
“有,皇上命八阿哥和九阿哥尽快筹款,不得延误,”李默怕他再忧心,只挑了好的说,想了想,又补充道:“十三爷那里也一
切都好……”
胤禛勉强笑了笑,点头道:“他那个性子,只怕天天都坐不住……也该他犯愁,我不过要多留一晚上,他也敢变着法地把我赶走
。”
李默听他说得轻,也强自扯了个笑脸,应道:“那不是十三爷心疼主子,怕您赶路辛苦么。十三爷还说了,等您回去,要怎么处
置他,他都认罚。”
“认罚?他那是吃准了我对他下不来狠手呢,”胤禛像是有了点精神,睁开眼道:“打小时候起,我哪回真罚过他……”
李默见他这样,心里便直觉不妥。照顾他歇下了也不敢走远,就在门口守着,到天明让张逢春来瞧过一次,说是脉象还算稳,才
敢开口把他叫醒。
连续的晴天让天气里多了几分干燥,金秋的气象也渐渐都出来了。岸上不再像前两个月那么泥泞,倒是给了他们不少方便。
胤禛才刚下车,就有人认出他是皇子钦差,听得他说话,就不自觉地围拢了一些。李默怕他们动起手来伤着胤禛,自然要拦,胤
禛却摆手示意不必。
第十一章
“诸位,我今天来,一则是要向各位道歉,户部的拨款有些延误了。二则是要向各位保证,十天之内,朝廷定会把该给大家的钱
全部发给大家。”
“大人,工钱已经欠了七八天了,再这样下去,我们家里都快要没米下锅,还怎么有力气干活啊?”
“是啊,大人,您不能只干说话,不拿钱出来啊。”
“就是,再这样下去,不等河堤修好,我们都要饿死了。那这河堤还不如不修了!”
胤禛先还只是静静听着,耐着性子一一安抚,待听到这一句,却微微抬眼瞧了过去。旁人只觉得他面上有些冷淡,李默却是瞧出
了不对。他跟在胤禛身边最久,隐约能察觉到他的一些心思。
果听他刚转过身就对身边侍卫吩咐:“西边,穿着蓝布衣,盘着头发的那个年轻人,找个没人看见的地方,把他给我带来。”
侍卫应声领命而去,李默扶着他走了两步,见他眉头紧皱,终于忍不住问道:“爷,那人有什么不对么?”
胤禛摇摇头,并不说话,像是在强自忍耐着什么,李默心里一惊,心道这小主子该不会真被他乌鸦嘴说着了,要在这个时候出来
凑热闹吧……
“主子,您……”
“回去,叫、叫张逢春……还有、那个人,要带回去……”胤禛额上已经是冷汗涔涔,捏紧了他的手腕,咬牙道:“快……”
“是。”
看到眼前的状况,李默再傻也知道胤禛身上不好,几乎是半拖着他走到车旁。奈何胤禛腹中绞痛,撕扯得他恨不能抱着身子蜷成
一团,根本抬不起腿来上车。其实在河堤之上,腹中就隐隐作痛,他原本只以为是站久了疲惫,却不料后半个时辰里,竟愈痛愈
烈,知道再勉强支撑只怕真要倒在这河堤上,才不得不让李默扶着回去。
幸得李默身手不错,背过身来挡住众人视线,暗中使力把他托上了车,自己也跟着跳上去,见胤禛倒在车内死死捂着肚子,忙要
扶他起来。
胤禛虽已有过几个孩子,但雍王府自然不会让堂堂一个亲王去为对后院的事费心,抱到他手里的孩子,无一不是洗得干干净净,
包得整整齐齐。他虽见过几个福晋挺着肚子的样子,对生产之事却是毫无经验。此时只觉腹中一时紧一时松,痛的时候像是有人
在肚子里演全武行,扯得他五脏六腑都生疼;缓的时候又觉得沉隆的肚子像是重得要掉下来,不得不伸手去抱住。
却又不知这是真的要生了,还是自己今天的逞强伤到了孩子,心里又急又痛,几乎要按住胸口才能勉强喘上气来。
李默见他脸上惨白,嘴唇发青,也是吓得面无人色,再也顾不得他的规矩忌讳,扑上去把他抱起来,拼命在他胸口拍抚,颤着声
音道:“主子,四爷!马上就到行辕了,您可不能有事啊……”
“你……你……”
胤禛急喘了一会儿,才睁开眼来,正要说话,车身却颠簸了一下。胤禛腹中早已经是翻江倒海地疼,再添上这一点,反倒是没什
么感觉,张了张唇,低声道:“告诉张逢春……要是他伤、伤了孩子,我定要他……阖家老小相抵……啊……”
“四爷,奴才记住了,记住了!”他疼得眼神发直,眼里却十分执意,李默不敢不应,点头道:“四爷您放心,您和小主子都不
会有事的。您想想京里的福晋,阿哥……您想想十三爷,若是您出事了,十三爷的天就塌了。”
他这里一路念叨着,车夫听命把车子赶得飞快,还没等停稳,便看到李默抱着他匆匆进了屋。那一边张逢春本就是等着他回来号
脉的,一见他们这模样,立时吓得手上一抖,几乎把药箱砸下来。
等他上前,李默已经把胤禛身上的厚重衣服解了,张逢春只把手在胤禛腹上一探,便紧紧皱起了眉,勉强镇定道:“王爷怕是要
早产了……”
“现在?可……”
“就算不是现在,也就在这一两日里,”张逢春抹了把汗,左手成拳在右手上狠狠敲了一下,才算稳住手上的动作,拿了针辨准
穴位扎下去。
“王爷身边是一刻也离不得人了,李总管……”张逢春朝胤禛看了一眼,见他心口的起伏时缓时急,禁不住伸手往额上瞧了瞧:
“王爷躺着喘不过气来,您快让王爷靠着坐起来。”
“什么?爷他……他怎么能坐得住?”李默为难道:“怕是连躺着都费力,您要他就这么干坐着么?”
张逢春心里思量着种种法子,想要替他催产,怕他身子受不住药力和那加倍的痛楚,要是不催产,恐怕拖下去也是要耗尽他的心
力。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再听得李默这么犹豫不决,终于也耐不住一甩袖子,气道:“听你的还是听我的?难道我会害了王爷么
?!”
李默被他一声训斥,知道自己着实是乱了方寸,忙依言在床靠背上加垫了两床被子,抱着胤禛靠坐着,又在他腰后塞了个枕头。
胤禛早已痛得迷糊,虽然被这些动作弄得痛极,也只是闷哼几声,模糊地说了一声“痛”。
胤禛身上疼得坐不住,李默才刚一松手,他的身子便忍不住要往一边倒。张逢春眼明手快地扶住了,在药箱里拿了一盒药膏在他
鼻下一凑,胤禛才缓缓转醒。
“孩子……”
“王爷,孩子还没出生,”张逢春挥手示意李默在他身后扶着,一边道:“您可是觉得心口憋闷,胸中抑郁?”
胤禛听着他的问话,句句都似在耳边,却又好像一时弄不清楚话里的意思,睁着眼睛过了许久才点点头:“是闷得很。”
“那您只能先坐着,否则对您和孩子都不好,”张逢春心下暗自叹了口气,见他这样意志坚忍的人都疼得迷蹬,也觉得不忍,安
慰道:“王爷您放宽心,一会儿一定要吃些东西下去。等孩子的位置往下来一些,就可以催产。”
胤禛还没来得及说话,却听得外面一阵拍门的声音,一人朗声道:“王爷,属下已将人犯带到!”
张逢春一脸莫名其妙,不知道怎么忽然间就冒出了一个人犯,李默虽一门心思都扑在胤禛的身体状况上,倒还记得他吩咐带回来
的那个人。生怕隐瞒不报要误了胤禛的大事,只好在身后推了推胤禛,轻声道:“主子,您让带回来的那人已经带到了,您……
”
胤禛被他推了一下,似乎回过神来,一手按到肚子上,只觉得不再像刚刚那样硬邦邦地绷成一片,脑中这才清醒了一些,张口道
:“要见,带他、唔……带他进来。”
李默一愣,不知胤禛是疼糊涂了还是别有用意,只暗自打算着若是那人知道了胤禛身怀有孕的秘密,自己也不怕在身上多背一条
人命,一横心便扬声吩咐把人带进来。
两个胤禛心腹的侍卫押了人进来,见胤禛躺在床上气息微弱,不由大惊失色。胤禛却已经恢复了往日理智冷淡的神情,朝被五花
大绑扔在地上那人道:“你是谁的人?”
“四爷饶命,小的是五里村村口张家的,刚刚不是有意冲撞四爷的。”
胤禛见他低眉顺目诚惶诚恐地磕头,却只是伸手在腹上按了按,暗暗吸了口气,冷道:“是么?你方才,叫我什么?”
“王爷……钦差大人……”
“放肆!叫雍亲王,你是个什么龌龊东西,也配叫‘四爷’?”底下两个都是胤禛得力的心腹,听了胤禛一语道破,已经明白过
来,压着那人狠狠踹了一脚,怒道:“说!是谁派你们来捣乱的?”
胤禛点点头,若不是京城里出来的家养奴才,绝没有哪个会以皇子辈序排行来称呼他。若只是山野村夫,恐怕根本不知他是雍亲
王,而只知道他是王爷钦差。
这人在河堤之上就行迹鬼祟,更是语带煽动,他一时起疑让人带回来,果真就露了真容。李默心下也是又惊又佩,见他伸手抓紧
了被褥,知道他身上痛楚又起,忙扶稳了他。
胤禛虽还想知道这人背后的主谋是谁,却不愿叫外人看到自己这般模样,强自支起身朝那两个侍卫吩咐道:“把人带下去……仔
细审问,定要问得水落石出……问清楚,还有没有、嗯呃……有没有同伙……”
他一说完,那两个侍卫自然飞快地领命出去办事。张逢春心里暗叹了声皇家子弟真是作孽,一手忙按到他心口来回揉搓:“王爷
,请您尽量歇着,养一养精神吧……”
第十二章
胤禛脑子里还能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眼前却像是晕晕乎乎地看到了一些混乱的场景,一忽儿是十三坐在他膝上拨算盘
珠子,一忽儿又是他和十三在扬州赈灾。恍恍惚惚地闭上眼,却又看到自己走进了一间暖烘烘的屋子,德妃坐在塌上,笑吟吟地
看着年幼的胤祯——他的十四弟,见他进来请安却只是头也没回地抬了抬手。
额娘,我也是你的儿子呵……难道你怀着我的时候,不是辛辛苦苦数着日子过了十个月的么?为什么,竟就这么偏心……
腹中一阵紧过一阵的痛让他皱紧了眉,捂着肚子想要翻翻身,却没能成功。他不是不能忍痛的人,即使身为天皇贵胄,受伤受累
也是极少叫唤的,然而腹中怎么就能这么痛,像是有无数双手在生拉硬拽,要把他弄得四分五裂才甘心。
“王爷他……”
“像是发烧了,怕是在堤上发汗吹风地受了寒,……”
“那、这,这可怎么好?”
刻意压低的对话声忽近忽远,胤禛模模糊糊地觉得他们讨论的像是自己,可是他觉得身上挺冷的,额上也是一片凉冰冰的,怎么
会发烧了呢?
两人大概是听到了他的响动,走得更远了一些,声音也渐渐地不可闻,胤禛伸手压在腰上,腹中孩子猛然的一个动作让他蓦然惊
醒过来。
额上的确凉冰冰的,但那是一条凉凉的帕子。张了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觉得喉间像是着了火,干得快要冒出烟来。
幸好李默听到了动静,立刻上前把他扶了起来:“爷,先喝点水……”
“户部……”
胤禛喝了点水,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这两个字,李默知道他放心不下,也知道钱款的事一天不解决,都是一个随时可能引起骚
乱的大麻烦。因此不敢隐瞒,只摇头道:“还没有消息。”
胤禛沉默了片刻,看不出在想什么,张逢春无奈地上前一步,伸手在他腹上推了推,眉头几乎要打成结,胤禛回过神,朝他看了
一眼,闭上眼强忍下腹中骤起的痛。隔了一会儿才缓缓吐了口气:“再派人去探,一有消息立刻来回。”
李默一咬牙,点头应道:“四爷……是,奴才记住了,记住了。”
胤禛听得他应下,正要松口气,却听到外头一阵乱七八糟的脚步,不由心里一紧,抬手指了指门口,示意李默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
他在那里喘得话都说不出来,李默不敢离开,为难地看了看张逢春,后者会意地扶住胤禛和他换了手,李默这才快步走出门去查
探。
“乱糟糟地做什么?出什么事了?”
“回总管的话,外头有人要闯进来,”两个近身侍卫一面调动人手,一面回话道:“奴才们问话,他只说是京中特使,却不通姓
名,也无印信,奴才们不敢擅自做主通报。”
“京中特使?”李默听了这话,却忽地跳了起来,大步赶出去:“人在哪儿?可是户部派来的专使?”
“奴才们也问了,可他就是不说。”
近身的侍卫也知道胤禛现在最上心的就是户部的钱款,哪里敢拦户部的人,但麻烦就麻烦在,对方是没有户部公文在手的。
李默心烦意乱,匆匆赶到前厅,步子却立刻顿住了,脚一软,几乎就要跪下去。来人却是眼明手快,一把就把他拦住了,低声道
:“收声,进屋。”
李默被他一吓,倒是清醒过来了,顿时想起自家主子的情况,哪里还来得及顾别的,立刻拉着他往里屋冲。原先拦路的侍卫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