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宅——寒梅墨香

所有一切都明了了，为什么他突然生病，还病得如此严重，就是他破了童子之身，触犯了规矩，这一世的惩罚也就到了头，他可以死了，可以回天庭复命了。

“不，我不要死，我要等他，我们说好了一辈子在一起的。”

金童跌坐在地上，他不敢想，自己的生命只剩下几天了。他还年纪这么小，他刚有了爱人，他们昨天还说着，执子之手与子相老的誓言，他的幸福才几天，他不能就这么死了。对生的渴望，对未来有爱人陪伴的日子充满憧憬，不能就这么简简单单的死了。

他死了，十三郎怎么办？他会承受不住的。

“傻孩子，人生百年，不过是神仙一盏茶的时间，何必贪恋这段光阴了？回到天庭，有长生不老的生命，有平静如水的环境，有青春永驻的容颜，这些是所有凡人妖物渴望不可及的愿望，你怎么可以放弃这些呢？还是凡间太过污浊，女儿情长让你迷住了眼。你还是太小，不知道什么才是永恒不变。”

房间里出现一位身穿白衣的白须老人，虚虚幻幻的身形，眼睛里都是慈悲，看着跌坐在地上的孩子。

“难道漫长没有尽头的生命里，死寂一般的平静，冰冷的一颗心，不动情，不被爱，就是幸福吗？以其无悲无喜的长生不老，不如轰轰烈烈爱一次，过一百年。奈何桥上手牵手度过，许下三生三世的誓言，抱着这份期待，再世为人，还和他在一起。我恨自己是个童子，我不能和他长相厮守。”

“唉，一旦动情，就是毁灭。童儿，你也是仙，天界从有到今，动情的有几个好下场的？别和那些傻瓜一样，毁了自己的为仙资格不说，还被抽取神仙骨，落个会飞魄散的下场。”

金童静静地流泪，他不怕自己死去，他只怕他死了，他和十三郎的缘分就没有了，他怕十三郎承受不住，他怕他们永世不见。

“我只想和他在一起，是不是神仙无所谓，他是不是妖精也不在乎，我们就是相守在一起，也不行吗？”

“就算你不是童子，是一个凡人，人妖殊途，你和他也不可能在一起。他只是你短暂生命里的过客，也许给你留下深刻记忆，可你回到天庭，一百年之后，你也会慢慢忘记他是谁。别被一时的繁华迷了眼。”

上仙的幻象越来越淡。

“孩子，再等几天，你就不用忍受做人的痛苦了。”

“就不能给我一百年，让我好好的过完这一辈子吗？”

至少一百年，才能让这份感情有个圆满落幕。

“傻孩子，童子不能破身，这是规矩。你破了规矩，还想要百年生命，这不是贪心了吗？生死注定的，你为人一世，寿命就在生死薄上写着，也就这几天了，到时候黑白无常收你魂魄下了地狱，谁也改不回来。放心吧，我和阎王说了，只要你到地府报到，他会派人把你送上天，回到我身边继续做侍童。其他侍童没有你机灵，还是你伺候的舒服，早些回来吧，好孩子，我等你。”

幻象消失了，声音也没有了。只留下金童跌坐在地上，看着门口。

就剩几天了，他做人也就剩下几天了。上仙满不在乎他的想法，似乎只把他当成闹脾气的小孩子，闹过之后，他还是要回来。

人力无法回天，他的生命开始倒数，想做的有那么多，这几天怎么够？一百年都嫌弃短暂，他要和十三郎在一起，一百年，一千年，没有止境，永远在一起。时间交替变换和他们无关，谁夺了天下，谁又是这一世的王也和他们没关系，他们只要守在这座荒宅里，哪也不去，这就好了，足够了。

神仙不是可以满足一切愿望吗？那他从现在开始，见庙就拜，见佛就跪，许下唯一的愿望，只希望和十三郎生生世世是在一起，是不是就可以实现呢？他不想回去，他只想留在这里，他谁也不要，他就要十三郎。

可以吗？能满足吗？他卑微的祈求，只希望上天怜悯，满足他一个微不足道的下等神仙仅有的愿望。

大门砰的一下被撞开了，一连串的脚步声，还不等去辨认是谁，人就到了眼前。

“童儿，童儿，我回来了，童儿！”

是十三郎，金童只要听见他的声音，就会不由自主的笑出来。

他还坐在地上呢，十三郎看见了一定会问他怎么回事。挣扎着站起来，扶着房门，听见他的声音，看向大门口，果然，不过转瞬间，他就到了房门口。

一看见金童依靠着门翘首以待，十三郎就开心的笑出来，奔跑过来，一把扶住金童。

“童儿，我回来了，等着急了吧。”

金童身子一软，倒在他怀里。死死的抓着他的衣襟。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至少他死的时候，不会是孤身一人。

“童儿，是不是很难受？眸紫，眸紫你快一点！”

眸紫？他怎么来了？

十三郎抱起他，放在床上。看见金童询问的眼神。

“还不是现在狐族所有长老都在给狐王运功疗伤，白狐老师来不了，眸紫的医术也不错，就把他拽来了。”

借着屋内的灯光，看见他俊逸的脸上有些青紫，身上的衣服也很凌乱。

伸出手摸着他的脸，心疼盈满眼睛。

“怎么弄的？”

十三郎抹了一把，抓过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

“没事，就是爹打骂我几句，哪有老子不打儿子的，不碍事。眸紫，你这个女人，慢的要死。”

十三郎对着外边大喊，转移金童的注意力。

“你，你以为，一个姑娘家，能有你的好脚力？累累死我了，一口气都不在喘的，一百多里山路呢，我长这么大，都没有这么剧烈运动过。”

一直都是温婉娇笑可人的眸紫姑娘，出现在门口，可惜她现在没有第一次见面的那种高贵美丽，衣服也有些乱，头发也乱了，背着一个大药箱，手把着房门，大口大口的喘息，一只手捂着腰，那样子就好像是一只小狗，跑得太累了，伸着舌头在拼命喘气。

金童笑了，可爱的眸紫，少了那时候的疏远和高贵，变得就好像是邻居家的小妹，可爱极了。

十三郎似乎永远也学不会什么叫做怜香惜玉，他倒来一杯茶，却不是端给眸紫，扶起金童，缓缓的喂他喝下去。

眸紫恶狠狠地瞪他一眼，只好自己给自己倒杯水喝。茶杯还没有端到嘴边，十三郎一把就把他拉扯起来，推搡到床边。

“赶紧给他看看，我摸着还在发烧。怎么淋了一场雨就病得这么严重？他身体很好的啊。”

“你就不能让我喘口气啊？”

“救人要紧啊，喝什么水？赶紧的给他看看。”

眸紫翘起嘴，一脸的不满意。

“眸紫还是原谅他大大咧咧吧，是我让他担心了，你知道的，他是关心则乱。”

金童代替十三郎道歉，姑娘家就是需要好好照顾保护的，十三郎也太粗鲁了。

“简直就是从山里出来的山猴子，要不是我和他同族，我以为他是猴精呢。”

眸紫拉过金童的手，仔细的给他号脉。

“十三郎，给我倒一杯水。”

金童吩咐着他，别死死盯着眸紫，好像吃人的样子。

十三郎去倒水，端过来之后，金童拿给眸紫。

“先喝一杯水缓缓乏。”

“还是金童最体贴我。”

第十九章：病情严重

眸紫搭上金童的手腕，皱着眉头摸脉，要是他在做几个缕髯的动作，活脱脱一个郎中模样。

十三郎着急的等着，希望眸紫说一句没事。

“脉搏有些微弱，可又无其他症状，按着症状来说，只是风寒入骨，引发的高热，没大问题，熬几副药喝下去，去去寒毒，就可以了。”

“是不是啊？眸紫，你靠得住吗？别耽误了他的病。”

十三郎一脸的不相信，虽然眸紫的话让他安心不少，可他怕她看不透，耽误病了，金童更受罪。

“十三郎，你也太不厚道了吧，我大老远的被你抓来就是让你质疑我的啊，你别相信啊，我马上就回去。就算是做一个下午绣花，也比你怀疑我强。”

眸紫姑娘气呼呼的，十三郎就算是不懂怜香惜玉，也应该知道女子得罪不得这句话吧。

“别听他胡说，麻烦姑娘开药方，十三郎，你去抓药煎药，用不几天我就好了。”

十三郎还想说什么，金童一个眼色止住了他。只好把话吞回去，乖乖的拿着药方，去镇上抓药。

眸紫也不客气，作为郎中，他要细心照顾病人，所以，他自己收拾了一间房子，住下了。

十三郎第一次煎药，守在炉灶边，拼命地扇火，熏黑了脸也不管，好不容易三碗水熬成一碗药，赶紧端了进来。

烫的他一直摸耳朵，扶起了金童。

“别嫌苦，你赶紧喝了，我还给你买了松子糖呢。喝下去就给你一颗。”

金童捏着鼻子一口喝下去，十三郎赶紧塞给他一颗糖果，有把他放回被子，摸着他的头发，一脸的欣慰恋爱。

“童儿真懂事，不会吵闹不喝药。你多休息，天亮高热就退下去了，你也就好了。”

金童露出一个笑，好了？不可能吧，他的大限也就这几天了，估计他会死在这张病里。

可他不会让十三郎和他一起担惊受怕。

“去做些吃的，眸紫在这不能不招待他。去和他要一些散瘀的药膏，自己擦一下。老爹打你了吧，是不是他不让你回来？他也是怕你吃苦。”

“放心吧，我爹也就是气极了，过段时间我捉几只山鸡野兔的给他拿过去，他也就原谅我了。娘让我照顾好你，你想吃什么，米粥？汤面？”

“好累，我只想睡。”

“那我也陪你躺一会，眸紫姑娘家自己会做饭，让他自己准备吃的吧，我要照顾你。”

十三郎脱鞋就要上来，金童推他出去。

“女孩子大吵大闹的更烦，你赶紧安抚好他，别和他闹，也别吵，人家大老远的来给我看病，还没谢他呢，哪有吵架的？我记得还有一块熏肉，你弄给他吃了。”

“那是你喜欢吃的。”

十三郎撅着嘴不满意，是金童的，谁也不能吃。

“人家是客，到咋们家了，哪有不招待的，赶紧去，大不了以后咱们再多做一些熏肉。我好了的话，我们就去集市一次，买一些新鲜的肉蛋，你不是喜欢吃瘦肉粥吗？我给你做，让你吃个够。还要买一些新衣服，你看看我们两个的衣服都破了，我喜欢你穿白色的衣服，特别的帅气。对了，去年我答应送你一个头饰的，我们去挑选一下，你喜欢金的，还是银的，或者是玉雕的？”

“我要你亲手自造的。”

“行，等我病好了，我就亲手给你雕刻一个木头的发簪。”

十三郎心情变得非常好，今天金童脾气真好，说了那么多他喜欢的话，勾画出一副非常美的蓝图，好像只要他病好了，他们会比现在还要幸福一样。

美滋滋的在金童额头上亲了一口。

“童儿，好童儿，你一定要早一点好起来，你答应给我做发簪的，你答应要一起去集市的，一定要实现。”

金童点头，十三郎这才开开心心的去厨房。

金童脸色一青，趴在床边就吐了，刚才喝下去的药好像在肚子里翻腾一样，让他恶心。

大口大口的吐干净所有药汁，还是停不住，继续呕吐，吐出来的是红红的东西。看着脏污了的地板，金童呆愣着，果然是生死注定，他身体现在已经不接受任何药石医治，病情越发严重了。

照这个情况，他的大限真的不远了。

许给十三郎太多美好的希望，让他开开心心的，就算是他到了临死的时候，他也希望十三郎开开心心的。他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相守，仅剩的这几天，他希望给十三郎留下最美好的记忆。至少等他想其他的时候，不是眼泪，而是那么多开心时刻。

这是他仅能留给十三郎的东西了。

其实他死了也是一件好事，至少十三郎可以回到狐族，老爹大娘不在骂他离群索居，他们和狐王住在一起，长老也都在，他就可以和长老们多请教，缩短修炼时间，增大功力，早日修成正果。

不会拖累他了。

眸紫又给他诊了脉，皱了一下眉头。

“入睡之前再喝一碗药，他怎么没有丝毫的好转呢。”

这句话让十三郎有些胆战心惊，金童依旧安慰着他，病得太严重啦，一幅药下去怎么可能马上就好。再喝一碗，明天就好了，别担心，别担心。

他喝了药，在十三郎回厨房送碗的时候，他扯过一条白色的绢帕，呕吐出所有汤药，不是他不想喝下去，而是这些药他根本就不停留在身体里，只要喝下去，肯定会呕吐。

深夜，十三郎把他抱在怀里，感觉像贴的肌肤变得不再那么高热发烫，心也放回肚子了。大概是发挥药效了吧。天亮他机会康复了吧。

“童儿，你赶紧好起来，看着你病怏怏的，我好心疼，恨不得代替你生病。是不是很难受啊？头疼吗？身子酸软吗？”

高烧推下去之后，变成了低烧，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头昏沉沉的就是睡不下，睁开眼睛天旋地转的，感觉身体发飘，各个骨头节都在疼着，比白天更难受了。

“没事了，你睡吧，天亮我就好了。”

他身体开始颤抖，十三郎收紧手臂，把他围在怀里。

“冷了？”

不是冷，是从心里发出的寒意，不由自主的发抖，他身体一抖，骨头节也跟着疼。

十三郎拉过被子给他盖的严严实实，稍微用了一点内力，手心贴着他的后背，让自己的内力帮他抵挡身体里的寒意，不敢用太多，怕这种内力伤了他的心脉。

金童缩在他的怀里，咬着牙，忍受身体里这两股力量的抗衡引发的剧烈疼痛。寒意就好像是一只扎牙舞爪的老虎，他的内力就好像是一只凶猛的猎豹，这两只野兽在身体里缠斗，一会肋骨处热烫的吓人，一会后背冒出冰冷的冷汗，感觉五脏六腑都缠到一起，疼痛难忍。

咽喉一阵腥甜，金童扯过袖子，压抑不住的液体就这么冲破了口腔，吐到了他的袖子上。

金童赶紧卷了卷，哆哆嗦嗦的开始解着中衣。

“怎么了？怎么把中衣也脱了？”

黑暗中，十三郎看不见金童刻意隐瞒他的事情。

“我出汗了，你摸摸我后背，中衣都打湿了，一定是药效发挥作用，让我出汗，寒毒就逼出体外，天亮我就好了。”

十三郎摸摸他的后背，果然是汗津津的。高兴的做起来要去点灯。

风寒的人只要出一身汗，就会康复。

“别去折腾了，中衣就在床头呢，我摸着就能穿好。”

把这件带血的衣服换下，塞到被褥下边，不让他看见的地方。穿上另外一件。再次躺下。

其实，他的后背不是发热出的汗，而是冷汗。

“天亮就好了，睡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金童喃喃自语，不知道是安抚十三郎，还是说给自己听。

第二十章：留下信物

天亮了，金童却没有康复，他的脸色更青白了，昨天还可以下床，第二天是完全瘫软在那，别说是自己坐起来了，他就连一个简单的翻身，都需要帮助。

十三郎对着眸紫大喊大叫，这就是她的医术吗？童儿喝了药，为什么更严重了？他是学医救人的，还是用毒害人的？

眸紫也大惊失色，根本就不知道为什么病症变得这么严重。

再三诊脉，他真的没什么大病，所有症状都是风寒入骨，只要驱寒就可以康复的，不明白金童日渐虚弱是为了什么。

“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十三郎，你要给我时间啊，用不了几天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