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宅——寒梅墨香

无能为力，那种只能干看着自己最心爱的人一点一点死亡的无能为力，让十三郎几乎要疯掉，他有几百年道行，他有法力，他是妖精，可以击退厉鬼，可以布下结界，却不能挽回心爱之人的生命。他有这么有什么用，就算是法力无边，他还是要看着金童受罪，看着他一步一步的死亡。

眸紫摇摇头，他已经回天乏术了，真如凤回所说，金童的寿命就到今天，他的大限到了，生死簿上写明，所有人都没有办法。真是那句话，阎王要你三更死，无人敢留到五更。

眸紫给金童翻找出一身最华丽的衣裳，纯白色，暗绣兰花，白色腰带，白玉发簪，金童这身衣服只在过年的时候穿过，还是十三郎特意去集市给他买来的呢，他一直都很小心。没有想到，这身衣服，成了他的寿衣。

“给他洗洗脸，擦一下身子，干干净净的来，也要他干干净净的走。换上衣服吧，他支撑不到天亮了。”

眸紫哭泣着，他从来没遇上这么风光霁月的男孩子，知书达理，温文儒雅，神子一般的人，却没有给他长命百岁。

她是女孩子不能留在屋子里。转身退了出去，把这个最后的时光留给他们两个。

十三郎把这一身衣服丢到窗外，他讨厌这身衣服，他不要金童穿上这身衣服离开他，任何可能待他走的他都排斥在外。

上了床，把他紧紧搂在怀里，就算是现在他已经昏迷不醒了。

十三郎珍惜无比的亲吻着金童的嘴唇，亲他的额头，一头扎在他的颈边，大声痛哭。

别离开，别死亡，你答应过天亮就好的呀，你说过等你康复了就一起到集市的啊，你说要亲手送我一个礼物的啊，那么多誓言都没有实现呢，你为什么这么狠心，要离开我。不知道这个世界没有了你，我也不能活吗？

我们一起长生不老好吗？就算不能长生不老，也许给我们一个百年，约定下生下世还在一起好吗？童儿，童儿，你忍心吗？你忍心留我一个在这个五浊恶世，接受千年的孤单寂寞，生活在没有你的环境里吗？

死死拥抱，是不是就能挽留住你越来越冰冷的体温？不松手，你是不是就不会被他们带走？世上有千般万般的无可奈何，最不能无力回天的，就是眼睁睁的看着他死亡。

天黑得很快，眸紫躲在他的房间哭泣的时候，时间也慢慢消失。

十三郎一直和金童说这话，从小时候说到现在，从他们第一次差一点死在池塘，到雨娘厉鬼的索魂夺命，从凤回的无赖冷血，到他千年修行却不上天。什么琐事都说着，明明那么多事情一起经历，却不能永远在一起。

百般爱恋的摸着他的脸，擦去他脸上的血渍，不管屋外黑暗降临，他就算是在黑暗中，也能准确的知道他手下的金童，是如何的精致，如玉雕一样，美如天仙。

世间少有的绝色男子，就如上天遗落在凡间的珍宝，不是凡间之物，自然要被收回。

可他是人，这一世是人，应该有人所有的悲欢离合，爱恨情仇，不应该过早地缩减了他的生命，就如一朵花，才绽放，就被风雨摧残。一切尘归尘土归土，回归尘埃。

窗外刮起阵阵大风，猛地一下吹开了窗子。

怀里一直没有动静的童儿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身体开始剧烈颤抖着。

“童儿，童儿，你回答我，是不是很不舒服？童儿？”

金童身子一震，一口鲜血喷洒而出。

就好像是蜡烛燃烧到了尽头，发出最后一点亮光之后，慢慢熄灭。

金童的胸口不再起伏，头一歪，手慢慢的从十三郎手心滑落。

窗户爬得一下打在墙上，发出巨响，十三郎看过去，墙上借着月光，映出两个人影。

十三郎死死抱着金童，那力气就好像把金童累断了骨头一样。

“不，不！不能带走他！”

风吹进屋子，窗外的两个人出现在屋子。

“小狐狸，强留不来的不要勉强。他命该如此，你要是为他好，就放手吧。”

一身素白的人虽然感觉阴冷，可脸上是同情，看着床上死死拥抱这的两个人，不由自主地叹口气。

“求你，求你们，别带他走，把它留给我！”

十三郎一脸的眼泪，如果他们有心，他们曾经动过情，他们就会理解现在他又多痛苦，他不能把心爱的人交给他们，留给他一个冰冷的尸体。

“时辰到了，该留下的留下，该走的走吧。”

身穿墨黑衣服的人冷冰冰的，不带一点人情味。

“他是我的，求你们把他留给我，我愿意用我所有的法力和道行和你们交换，只要给我们一百年就好，让我们爱着一生一世，一百年就足够了。”

“人心不足蛇吞象。”

“世间之事可以交换的话，谁都能梦想成真了。每个人都有遗憾，这辈子不行下辈子完成，你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归根到底是仙，你是妖，就算是给你们一百年又如何？他是人，你只是一个畜生，别痴心妄想了，把他给我们吧。”

白衣人上前一步，手一招，金童透明的灵魂就从身体里出来。站在地上，一身白衣素装，对这十三郎浅笑。

虽然笑容里带着难以割舍。

“十三郎，从今以后你好好修炼，记住我交代你的那些珍品所在地，尽快缩短我们见面的时间，十三郎，我在南天门等你，多久都等，五百年，一千年，我等你。”

“童儿，你舍得吗？你忍心丢下我吗？”

怀里的金童已经冰冷僵硬，眼前的他几乎透明，十三郎拼命摇头，不能就这么走了啊，他们还有那么多的事情没有完成。

金童被他一句话勾下眼泪，透过泪光盈盈，看着他。

“十三郎，怎么舍得？你是我这短暂一生最重要的人，我喜欢你，爱你，一千年一万年我也不会改变心意，我想和你朝夕相处，我想和你度过每个夜晚，我想和你一起读书舞剑，所有的事情我们都一起做。可没办法了，十三郎，下一次见面是几百年一千年，要没有我们的这份感情支撑我，我只是一个行尸走肉。十三郎，许给我们一个美丽誓言，最晚一千年，一千年之后你一定要上天为仙，那才是我们再次见面的日子。”

十三郎跳下床去拉金童，可他的手穿过金童的身体，却触摸不到他。

“童儿，我们说好的你不死我不亡，一千年？我熬不下去的，我会想死你的。别走，童儿，爱我你就别让我孤身一人。”

一身墨黑衣服的人手一挥，把靠近金童的十三郎扫到一边。

“时辰已过，耽误不得。走。”

他们转身往外走，金童频频回头，却不得不和他们走。

“十三郎，十三郎，你记得我的话，去找稀有珍品，吃下去就能增加功力，你成仙日子就会很短！”

十三郎追了出去，眼看着他们穿过了庭院，一步也不敢迟疑，跟着追过去。

“童儿，你别走，童儿！”

金童看着他伸出手来拉他，他也伸出手去想和他像以前那样拉在一起。

“十三郎！”

就在两只手就要拉在一起的时候，白衣人手下滑，不知道用了什么法术，两个人的手如遭遇电击一样，彻底分开。

刚到荒宅外，他们两个人脚下生风，往天际飞去，金童也跟随着他们慢慢升高。

十三郎紧跟不上，对着天际大喊。

“童儿！”

金童望着越来越小的十三郎，眼泪如雨地一样洒落。

别了，十三郎。

第二十三章：勇闯阎王殿

凤回还是依靠在门口，冷嘲热讽的笑着，只是眼睛里是同情。看看，人妖殊途，他们注定不能在一起。

“回神吧，他死了，你要办的就是把他尸体火化，继续你的修炼。”

“这是注定的，改不了，你以为凭你一个没有得到成仙的狐妖可以扭转吗？认了吧，每个修炼的人都要经历情劫，过了这一关，你也就学会心如止水。”

十三郎呆呆的看着金童消失的方向，一脸的呆滞，听见峰会说的，扭转不了，注定的之类的话，他的双手攥成拳。

“就算是逆天，我也要把他追回来，童儿是我的，谁也不能带走，就算这个人是十殿阎罗，我也要把童儿从他手里夺回来。”

身形一转，现出原形，不管凤回的召唤，运用他所学的飞天之术，一只雪白的狐狸腾空而起，消失在天际。

“小十三，你个笨蛋，你以为你能做什么，会被打得魂飞湮灭啊。”

凤回追过去要抓他，可他就连狐狸尾巴都没有抓到，只能在原地跺脚。气得凤回转圈。

“和阎王爷要人，凭你也配吗？骨断筋折是小事，灰飞烟灭了看你怎么办？”

凤回一咬牙，快速的赶去狐族领地，这个时候，也只能找狐王了吧，和阎王爷说上话的，也只有一族之王，狐王已经是妖仙，掌管了狐族，狐狸都是他的百姓子民，就算是阎王爷要拿十三郎问罪，也要经过狐王，才能治罪。

时空转换，一踏进生死门，外界的花红柳绿，歌舞升平和这里一点关系都没有。

望乡台上有人在看这一生经历的事情，有鬼没夜叉在管理秩序，又来回穿梭的小鬼游荡，有凄厉的哭喊声在大叫着冤枉啊，我冤啊。

渡河边盛开着鲜血一般的彼岸花，那么多，那么美，凄厉的大红色，美得妖娆，渡河理由随时沉没的魂魄，白灿灿的骷髅随着河水沉浮，那些渐渐消失得手，不知道要抓什么。

所有经过的鬼怪小鬼，看见前边的黑衣人，白衣人，都会尊称一句，黑管事，白管事。

白管事还算和气一些，至少不会一路上没有话。

“王爷在等你了，只要确定了你的身份，你喝下孟婆汤，忘记凡尘俗世，就可以回天庭复职。我们都是地仙，除非召唤不能上天，日后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还请你多多美言。”

金童点头，虽说都是仙，可也分三六九等，他在天庭虽然只是一个侍童，可远比这地仙低位要高一些。

说话间，白管事带他过了大门口，进到世人惧怕的阎王殿。

黑色的大厅空旷无人，阴森恐怖，虽然有很多炭火盆照亮，还是让人感到脊背发凉。一边的书桌边坐着一个书生模样的人，还有一个漂亮的婢女在端茶送水。阎王爷脸如黑底，双目炯炯有神，不怒自威。

“可是上仙手下侍童，金童？”

声音洪亮如鼓，虽然声音不大，可在这座大殿里发出回响。

金童行了一个礼。

“麻烦王爷了，正是侍童金童。”

一边的书生模样的人对阎王爷点了一下头，阎王了然于心。

“既然凡间磨难了结，那就送童子回天庭。白管事，你亲自走一趟吧。”

白管事称是，金童又行礼。

这才要退回去，等出了这阎王殿，喝了孟婆汤，他和凡间的一切纠葛都放下了，他的记忆里不会再出现凡间的一切了吧，他和十三郎的缘分，真的是到头了。

“孟婆汤可不可以不喝？我不想忘记凡间的一切。”

白管事皱了一下眉头。

“我劝你还是喝了，天上一日地上一年，每个神仙只要不被抽调神仙骨，不毁去内丹，都会有长长久久的生命。你想那无尽的生命里，因为思念凡尘痛苦吗？那你会很不好过。凡间有你惦记的人，你会整日想他，思念他，万一你熬不住思念，私下凡尘，你的下场不会太好。那么做就是害人害己，为了避免你犯错，避免你日后痛苦，还是忘记的好。”

金童苦笑出来。

“我不能忘记他，忘记了他，我们约好的誓言就没办法实现了。”

“唉，多情自古空余恨啊。”

白管事长吁短叹。

“你和他在月老那没有姻缘线，所以你们没有结果。本就不该发生的事情，还是尽早了断的好，别毁了你的神仙资格，别害得他只能是个狐狸。”

忘记吗？还是把这份感情压在心底，一直到他灰飞烟灭的时候，长痛和短痛之间，聪明人都选择短痛，可他不能忘记十三郎，他舍不得，仅剩下的也只有回忆了，就连这份回忆都没有了，他和十三郎之间，算什么？

“童儿，童儿，我来了！”

殿外传来打斗声，一句比一句高的呼唤声由远而近。

所有鬼差都聚集在殿外，白管事皱紧眉头。

“谁这么大胆，敢闯阎王殿？”

金童浑身颤抖，十三郎，他没有听错，是十三郎的声音，这个笨蛋，他难道追到这里了吗？他不知道阎王殿闯不得的吗？天下苍生，生死有阎王掌管，他就是地下的君主，就连玉帝都礼让三分，他怎么可以无视阎王的尊严，闯进来呢，这不是明摆着吃亏吗？

傻瓜，傻瓜，他都死了呀，十三郎还抓着不放，天下第一大白痴！

还在迟疑的时候，飞进两个鬼差，摔落在白管事脚边。

“白大人，来了一只狐狸精，他发狂一样，见了我们就打啊！”

白管事抽出腰间的九节白骨鞭，在十三郎出现在门口的时候，白管事一抖鞭子，骨节撞击发出清脆的声响。

真的是十三郎，他看见金童，一脸的喜悦，丢开他手里的一个鬼差，扑了过来。

“童儿，我来带走你，我们回去，我不要你死，我要你陪着我！”

“十三郎，赶紧回去，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金童惊慌失措，赶紧在没有酿成大祸之前赶紧走，别吃亏才好。

“要走我们一起走！”

十三郎过来抓金童得手，白管事挡在金童面前。冷笑着。

“小狐狸，执念很深啊，可你听过没有，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这句话，你以为进了阎王殿，就能轻易得出去吗？这里的鬼魂是你能带走的吗？各界有各界的规矩，互不侵犯，今天你犯我地府，地府饶不了你。”

白管事挥鞭而上，九节鞭就好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样，直击十三郎的胸口，十三郎用手一挡，鞭子就缠绕上他的手腕，白管事就式一拽，十三郎往前扑去，白管事左手成抓，亮出他三寸余长的指甲，指甲上泛着寒光，锋利如刀，只要十三郎靠近，他的指甲一定会在十三郎胸口抓出五个血窟窿，不死也残。

十三郎右手一抓，一柄短剑出现在他手心，在靠近白管事的时候，白管事左手击出，他的短剑看准时机，砍向白管事左手。逼得白管事不得不松开鞭子，后退三丈，躲开这致命一击。

“把他给我，今天我就是大闹地府，倒了阎王殿，我也要带走他！”

十三郎脸色阴沉，志在必得，这就是他的决心，就算是闹上天庭，他也要和玉帝说，金童是他的，就算是死，他们也要死在一起，不会分开。

金童看得心惊胆战，差一点瘫软在地。

“十三郎，你赶紧回去吧，回去吧，别闹了，这是把你整个狐族放在风口浪尖，你让狐王怎么办？为你全族想想，别犯傻了。”

玉帝一旦制裁，首要的就是狐王，他管教不力，族里出现如此顽劣之徒，狐王必受惩罚，他这么莽撞行事，是给狐族出难题。

“除非你和我走，要不我们死在一起！”

“什么事？吵闹不停。”

阎王爷出现在门口，金童知道，这次真的是完蛋了，十三郎也命不保夕，狐族也有为难了。

第二十四章：狐王出现

“大胆狐妖，竟敢扰乱地府秩序，本网一定拿下你，和狐王要个说法。”

阎王爷出现在殿口，所有鬼魂都跪下来迎接。这一声怒吼，震落了阎王殿上的尘土，所有鬼差阴魂都开始发抖。

“王爷，念在他莽撞年幼无知，还请王爷手下留情，放他一马吧，只要他走了就不要惊动狐王了。”

金童跪下来，十三郎这次闯祸闯大了，狐王铁面无私，一旦闹到狐王那里，为了给地府一个说法，毁去内丹极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