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宅——寒梅墨香(7) - 最好的腐书网: DUXS耽美文库

死别是无可奈何的话，生离，是痛彻心扉。那么疼，好像把心脏挖出来，鲜血淋淋的，还黏在身体上一样难以割舍，苦苦煎熬着他们两个人。

一起长大，为何不能相守一辈子？就因为人妖殊途吗？如果他也是个寻常人，或者是个女子，他们就不会经受这种痛苦了吧。还是忘记了，他是童子，成亲破身，对他来说，就是死亡的降临。

就是有这么多的无力回天，造就了这么多的痛苦。都说五浊恶世，人来世一遭，就是来受罪，来偿还罪孽，来还债的。他和童儿，谁亏欠了谁，上一世又造了什么孽，何必折磨他们呢。

一直到再也看不见，他才转身，父母兄弟走在大前边，没人看见他一边走一边流泪，没有出声，就是哭着。

这一别，这辈子最美好的时光结束了。他最好的兄弟，他最贴心的朋友，他的知己，就这么离开他的生命了。舍不得，又没有办法。他哭泣童儿多灾多难的命运，他哭泣他狠心丢了这个人，他哭泣一去不复返的好时光。

金童依着门，一直眯着眼睛看着他离开的方向。一直到日落，他还在朝哪个方向看着。

身体僵硬了，露出一个笑容，却没有成功。却把眼泪笑出来。

都走了啊，再一次，被丢下了。他孤单寂寞的一生，这个时候，才开始啊。

回身看着荒宅，宅院很深，前院无人搭理，荒草长了一人多高。后院，他住的房间格外整齐，窗明几净，房间屋后都是花草，院子里还有一个大鱼缸。这些都是十三郎给他置办的，就连一朵花，一颗蒲公英，都是十三郎到山上挖来住在他院子里的，他笑着说，只要他喜欢，什么都给他弄来。

厨房的灶台还有余温，学堂里还有丢下的一本书，习武堂还有丢下的刀枪棍棒，曾经人来人往，一家人都跑来跑去的院子，热闹非凡的院子，突然间，寂静的只有他自己的呼吸了。

都走了，就剩下他一个人了。从今以后，这种寂静，就是他生活的全部了。

天注定的，果然更改不了。他就是孤星命，他注定这一世，只有自己陪着自己。来来往往那么多人，陪着他的都走了。

他不会再要求有人陪他一生一世了，在他放下全部感情之后，这个人来要走，他受到的伤害会一次比一次大。年幼时候，父母的遗弃很快就被谢家人抚平，不，是被十三郎抚平，他带他上山下河，胡作非为，调皮捣蛋，那种伤痛很快就忘记了。

这一次，他走了，这个伤痛，他需要一辈子来平复吧。

接下来的每一天，都是用来回忆他，想他，支撑他活下去。就把他当做他还在身边，一起读书，一起打闹，一起睡觉，这样他不至于窒息，不至于活不下去。

天黑了，全黑了，金童点燃屋内的灯，把所有房间的灯都点上，想象成，那些哥哥们在各个角落里打闹，习武，吟诗作对。老爹在抽着旱烟，大娘在做饭，他和十三郎躲在房间里偷吃零食。院子里还是那么热闹，到处都充满人气，荒宅虽然荒芜，虽然很大，可有这些吵闹声，就热闹非凡，就不寂寞，不荒凉得叫人头皮发麻。

天黑之后，全家人都不许他出门，甚至不让他到前院去，后院更是不许去。那么多的疼爱，把他当成这个家里最小的一个孩子，那么多哥哥照顾他，爹娘爱护他，十三郎霸占他，他幸福富足。曾经一度，他也把自己当成了一只狐狸，把他们当成和他一样的凡人。以为这种平淡的日子，就是天长地久，永远不会变。

闭着眼睛，想象他就在这间屋子里，一边脱衣服一边喊累，一边和他絮絮叨叨的说后山的小褐干了什么坏事，狐族出了一个特别妖娆的女子，类似这些琐碎事情，他喜欢听。

“十四儿，十四儿！”

窗外传来隐约的声音，仔细一听，好像是十三郎在叫他，嗓门很大，也很急切，远远的叫着他。

金童浑身一震，难以置信的打开门走到院子里，确认着。

“十四儿，你快来，十四儿，你快出来！”

是他，是十三郎的声音。金童喜出望外，满院子的寻找着。

“十三郎，十三郎，你在哪？十三郎！你回来了，你舍不得我是不是？你回来陪我了是不是？你出来啊，你别和我躲猫猫，你赶紧出来让我看看你，十三郎！”

金童大喊着，翻找着院落，还是不见他。

“十四儿，我在这边呢，十四儿，你找出了我，我就给你一个大大的惊喜！”

十三郎的声音带着笑意，带着诙谐，就好像是逗着金童一样，就是不出来和金童见一面，就只发出声音，忽左忽右，让金童着急的满院子转圈。

“十四儿，你要实在找不到我，我要回去了啊！”

声音变得有些远。

“不要，十三郎，你等我，再等一会，十三郎，我想你，我真的好想你！”

金童着急的都快哭了出来，每一棵花草后边他都翻找了，还是没有，一听见他说他要走，他再也忍不住了，分析着这个声音似乎在前院，他在也顾不上爹娘的嘱咐，也不管他从来没有天黑之后到前院的机会，提着袍子就开始疯了一样往前院跑去。

漆黑的前院，杂草丛生，一扫后院的干净整洁，漆黑的夜晚，半人高的杂草，随风拂动的树枝草叶，加在一起，就是让人脊背发寒的诡异。

“十四儿，你好聪明啊，你怎么知道我在这边啊，我就在你身边呢，再找找我，加把劲，一定能找到我。”

十三郎声音带着鼓励，远远地变近了，近得好象就在耳边一样。

“十三郎，十三郎……”

金童不管不顾，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他明明近在眼前，声音都这么近了，为什么就是看不见他的人。到底在哪？他怎么这么狠心，就不能不捉弄他吗？不知道他有多心急。

“看你着急的，好啦，十四儿，我不捉弄你了，我在门口呢，你打开门就能看见我了。”

十三郎不在捉弄他，温柔的告诉他的所在。那声音就好像在安抚一个吵闹不休的孩子。

金童果然直奔大门口，所谓的门，也不过是两扇破木头放在门口。

他小心翼翼地挪开门板，大门打开。

荒宅外的一切映入眼帘。

“十三郎！”

金童大叫着，带着惊喜，带着高兴，还有一点点的委屈，就好像是走丢的孩子看见了母亲一样。

真的看见了十三郎，他穿了一身雪白的衣服，借着下弦月光，静静地站在门口三丈外。风吹动了他的衣衫，他的头发，他就好像是天上谪仙突然降临一样，落在他的面前。

看见门打开了，看见金童站在门口，三丈外的十三郎对他温柔地笑着。

“十四儿，你真聪明。”

“十三郎。”

金童眼睛湿润，再次看见他，恍如隔世一样。真好，能看见他，真的太好了。

“十四儿，不想我吗？我可是很想你啊。”

三丈外的十三郎对着金童张开了手臂，他却没有走近一步。

第十三章：生死之间

谁也没办法抵挡拥抱的，金童往前跨出一步，走出荒宅。

“十四儿。”

十三郎对他微笑着，双臂大张，似乎在期待他飞奔过去，紧紧相拥一样。

金童定住脚步，低下头，双肩开始剧烈的颤抖，十三郎看着他诡异的举动，有些许的呆愣。

金童仰天长笑，大笑着，笑得浑身颤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寂静的夜晚，他的笑声带着凄厉，让人脊背发寒。

大笑之后，他抬手拭去眼角的泪水，淡淡的看着三丈外的十三郎，唇角的笑容变浅，变冷，眼神变得犀利。

“你是谁？装模作样的幻化成他的模样，把我引出荒宅，引出结界，到底为什么？现出你本来面目吧，我已经识破了你。”

十三郎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我是谢十三啊，十三郎啊。”

“哼。”

金童鄙视的看着他。

“十三郎从来都不叫我十四儿，是我欣喜若狂没有细想，就冲动的开门出来了。你最后一句，十四儿，让我彻底识破你。你不是他，他要是回来的话，他绝对不会让我找，他会第一时间让我知道他回来了，他知道我想他，他心疼我的思念，你却站在那没有动，是不是在怕谢老爹布下的结界？你幻化成他的模样，不就是想把我引出来吗？我都出来了，你何必再伪装？现出原形吧，你装成他的模样，简直就是对他的一种羞辱。他不会这么笑，不会这么阴森，他的白衣不会这么干净。你要是了解他，就会知道你和他有太多不同。”

十三郎和他朝夕相对，每一根眉毛的走向他都了若指掌，如果不是刚才思念过度，被他相似的声音吸引，他绝对不会这么莽撞的奔跑出来。太想他了，就算是这个人是假的，他接着这个人的幻化，也已接了相思之苦。

在他跨出大门口的时候，他就隐约觉得不对劲，最后那句，十四儿，彻底暴漏他。

容貌一模一样，打扮也相似，声音也相同，可他不是十三郎。

三丈外的十三郎大笑出来。周身开始升腾白色烟雾，和十三郎一模一样的容貌，还是慢慢变化。

雪白的衣服慢慢变红，高大的身形开始缩小，帅气的五官开始变得精致，腰身变得纤细，脸却越来越白，越来越女性化。

“没有想到，我观察了好多天，竟然还是蒙骗不了你。童子托生的人，果然聪慧绝顶。”

声音变得冰冷柔细，似乎带着冰碴，阴森森的。

白雾散去，空地上站着一个美貌的女子，红衣似血，精致五官，却不带生气。

“你是谁？”

红衣女子笑着，带着嗜血的那种残忍。

“这不是百年前，冤死的雨娘吗？这都一百年了，你的怨气还没有消散啊，身穿红衣，死在阴月，你早就成了厉鬼，对一个童子下手，对你有什么好处？”

房檐上传来凤回的声音，金童一抬头，凤回蛇身人面，细长的尾巴勾着房檐，上半身是人型，吊在那里，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我在阳间徘徊一百年，陷害我的人都被我杀死了，我身上怨气太重，无法投胎转世。可我爱上了一个人，为了他我想变成人，就算是我投胎了，也太晚了。我只好出此下策，走一条捷径。你不知道童子对我们这些鬼怪来说就是宝物吗？只要生吃了他的心，我就可以变成人形。只要杀了他，我就可以和我爱的人在一起长相厮守。”

雨娘露出一个恋爱中女人的甜美笑容，因为思念其他所爱的人了吧，可转眼看着金童的时候，眼神变得残忍，金童在他眼里不再是个人，是一个助她完成心愿的宝物，只要杀了他，只要生吃了他的心肝，所有美好愿望都会实现了。

雨娘抬眼看向凤回。

“凤回，你不会阻止吧。别忘了，我们是一类的，他是凡人，我们可是鬼魅精怪。”

凤回看看金童，看看雨娘。蛇性的冷血显露无疑。

“你吃他心肝，我吃他内丹。只要我吃了它的内丹，我就可以位列仙班，就算是我不上天做那个神仙，凡间之内，我就是王者，谁的法力也抵不上我。”

雨娘非常满意的笑出来。

“放心，我只要他的心肝。内丹归你。”

当着他的面，瓜分了他的身体吗？金童猛地转身往回跑，手还没有触摸到门门板刷的一下关上了。刚才还在三丈外的雨娘，已经逼近。

他一回头的时候，冰冷的手扣住他的咽喉。

“凤回，凤回，我们邻居一场，你怎么不管我啊，谢家对你的恩情你都忘了吗？”

凤回冷眼旁观，静静地看着事态发展。

“别忘了我是蛇妖，别对一个妖精说什么恩情，在妖界，都是杀戮，只有对自己有益的事情才会做。”

金童这才知道，蛇本就是冷血，和他说恩情，无疑是对牛弹琴。

“你放心吧，我不会为难你，也不会让你痛苦。只要我手一紧，就掐断你的喉骨，你会没有痛苦的死去。你就当做成全我，我爱他，真的很爱他。他会对着百年前我的画像喃喃自语，会把所有心事对我的画像说，他挑选妻子也会拿我做标准，他听见我的故事会为我黯然神伤，他会为我哭泣，那么好的一个男人，我等了一百年才遇上。他对我痴心，他甚至没见过我的真面目，就对我倾心，我要的就是一个男人全部的爱，全部的，一生的，他这一辈子只爱我，任何女子他都看不上眼，他不会讨妾，他不会留恋妓院花楼，他只爱我，这就是我要的爱情。为了这个男人，为了这份爱，我只有对不起你了。我等了一百年啊，我这一百年飘忽不定，等得就是他啊，我要幸福，我要和他在一起，你必须成全我。”

冰冷的手慢慢缩紧，金童觉得呼吸困难，挣扎着，却不能推开他。

看着他的眼睛，雨娘的眼睛里是对爱的一种狂热，一种无力自拔的痴狂，为了那个男人，她不惜罪孽加深，为了这份爱，她宁负天下，不负他。

等了一百年才遇上了挚爱，他是不是要成全？

算了吧，别再挣扎了，他就算是侥幸活下来，等待他的不也是一辈子的寂寞孤苦吗？至少他的死亡，能成全这个为爱痴狂的女子。他也算是死得其所。

都走了，什么都没给他留下，他自己承担不了这漫长的痛苦折磨。在他们都走得时候，他也想过，干脆死了算了，可他不能自杀，他要是自杀，他也会变成野鬼，不能重新上天为仙。

被雨娘杀死，真的算是成全了她。他的死亡，能帮助这个女子美梦成真，他也是功德一件吧。

抓在雨娘手上的手慢慢放下，不再挣扎，闭上了眼睛。

就这么算了吧，他的一世，现在也算是到了头。回归正途，继续到天上做他的侍童。

雨娘笑了，贴近金童的脸。

“好孩子，好孩子，我多谢你的成全。不管我结局如何，我感谢你帮我完成美梦。”

爱一次，轰轰烈烈，不管过程，只在乎结果，只要她吃了童子的心肝，她天亮就成了人，就可以和他永结同心，恩爱百年。

凤回静静地看着，没有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