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潜不掩饰自己的惊讶,看李逸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扯住一个苍白无力的笑容,“……他看上去很正常。”
“不!我没说他不正常!”李逸匆忙摆手,“他只是有些心理问题和不太严重的抑郁症!”接收到夏潜探究的神情他继而道,“那是四年前的事了,只有那一段时间比较严重!后来完全很好。”
“很好?”夏潜反问,径自回忆起二人相处的一点一滴,很平常,但不是很正常。比如青涩晚间从来不会很早睡觉,比如他总会有些奇怪的想法和话,比如说上次巷子里的的那次‘野战’。夏潜觉得自己要疯了!也许青涩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些什么!但自己却跟着一个不能控制自己的人一起放肆!
“……起码我看是很正常。”李逸无力的说,忍不住扶额,这种情况下他说什么都没有用不是吗?“你不是很喜欢他?”
这次换来了夏潜长时间的沉默,“又怎样?我们试过在一起好好的相处。”他客观的评价,“但结果你也看见了,也许我们根本就不是一种人。”
李逸又在病房里坐了一会,俩人说了几句闲话,却再也没提青涩的事,有些时候李逸比谁都知道,两个人的事外人不好多说。等李逸离开后,夏潜脸上的笑容就挂不住了。
一个人的空间如此不用防备,也如此孤寂。他将自己滑进气味陌生的被子里,半垂着眼毫无睡意,他很疲乏,却不想休息。眼前都是青涩,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在很久之前他就知道,两个人的性格大相径庭并不合适。
但又如何?他喜欢他。曾经他这样想。
他甚至不在意青涩的精神是不是真的正常!他曾心甘情愿跟着那个人疯狂。
当他看见青涩亲吻另一个男生的时候,他的心很痛,有一种被背叛的感觉。他同样期望掌控者的地位,但在青涩面前他失了防守,就算退而求其次也没有结果。
他恨自己的懦弱和不痛快,曾几何时他是平和的,随心所欲的。他缓缓闭起眼,不断的深呼吸,他想,只是两个月而已,想要忘记并不难。那就分手吧。
市权威精神病院。
夜渐渐的深了,这里却不像其他的医院里一样安静,顶楼的病房里时不时发出说话声,轻笑着,甚至还有歌唱声。有些病人将自己的头贴在门玻璃上不断的向外张望,看上去像个孩子一样执着且天真。走廊里很安静,时不时走过查房的值班护士,她们甚至不愿往病房里多看一眼。
——一群该死的疯子!查房的护士这样评价。但她还是停留在最里面的一间病房外认真的看了一眼,谁让权威一声陈暮要她格外注意里面的人呢,更何况这里面的人长得还真帅,虽然略有疯狂,但比其他人已经好很多了。
里面黑漆漆的,床上……竟然是空的?!她狐疑的推开门,却在下一秒被大力推开。
青涩在十二点左右醒来,身上也不是那么没有力气了,看来陈暮还算照顾他,控制了剂量。不过他可不想呆在这里,他知道自己做错了!打了夏潜!他必须去看看夏潜是否安然无恙!他当然想过跳窗,但他也相信精神病院的病房跟牢房没TM的区别!
来查房的是一个看上去较弱的护士,这是个很好的机会。只是……他怎么甩不开这个看似较弱的‘金刚芭比’?!“我艹!你给我放手!”
查房护士摇着头不说话,眼中那叫一个坚定!他就知道,陈暮让他照顾的人一定不好‘照顾’!
“艹你全家!”青涩愤怒的骂,护士没有按照他的心思行事触动了他不安分的神经,该死的,他讨厌有人做出跟他相反的决定,这让他愤怒难以自控!他一脚踢在护士的腹部,然后甩开他大步离开!他记得这里,四年前他TMD的在这个鬼地方住了半年!
青涩十分确定自己不是疯子,只是脾气坏了点,只是一点!他愤怒的想,他只想见到夏潜,其他的都无所谓!这种想法在他看见迎面走来的一个挺拔身影时消失殆尽,他犹豫了几秒,觉得自己该乖乖回去!
陈暮满意于青涩见了他的反应,“现在回去,我可以考虑不把你绑在床上。”他说着,推了推直挺鼻梁上的眼睛。陈暮今年二十七岁,这个年纪坐在这个位置上何止是一个不一般?他很英俊,只是带着一种刻板和让常人嫉恨的冷静,这让他像是一个成了精的老妖怪。起码在青涩眼里是这样的。
“我要出去,我有重要的事……”他说,然后防备的向后退了一步,“……我现在很好,能控制自己!”现在青涩非常危险,他可以对任何一个忤逆了他意思的人动手,但不包括陈暮。
四年前,他唯一怕的人就是他,现在也一样。虽然许久未见,但过去对陈暮的印象太过的根深蒂固。
“现在立刻回去。”陈暮蹙眉,指着不远处捂着胃慢慢往前走的护士说,“这就是很正常?你如果在外面打人,可能就不是这么简单的事了。”说着便一把扯住青涩的身上的病号服直接把人重新拖回了病房。
走到一半的时候,青涩才想起要挣扎,“你放手陈暮!王八蛋!狗屎!我不回去!”对于这些攻击性语言,医生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感觉到耳边一股冷风,身子一侧便躲过,单手利落的抓住那个攻击他的手腕拧到身后,形势逆转,陈暮的动作有些粗鲁,他把青涩按在墙上狠狠的说,
“你父亲放心把你交给我不是没有道理的,你跟我动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有哪次成功了吗?”他毫不留情的打击青涩,句句属实。看着被扭送会病房的青涩,一边被打的护士向陈暮投去了崇拜的眼神。
病房里,两个人对视着,一个仇大苦深,一个平淡从容。
坐在床上的青涩发现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竟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病人怕医生,亘古不变的定律吗?他想,然后缩进被子里,背对着陈暮。一头黑发散乱在脸颊上,没有刚才的疯狂和强势,格外脆弱。
“你是混蛋。”他骂,然后将脸埋在手心里,“我知道自己做错事了……”
靠在门边的陈暮了无痕迹的叹了声气,尽管他见了太多的疯子,也不得不说眼前这位少爷很棘手,虽然大多时候他跟正常人没有区别。他在四年前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见到青涩的。
“我只是很喜欢他……他竟然要离开我!”他继续说,声音逐渐再次变得不平稳,“你知道,那种行为就是背叛!我最讨厌背叛!”突然间,他的声音又压低,闷闷的,像是一种哭泣,“……但是我,我虽然碰了别人,但我没有想过离开他……我说过要跟他过一辈子的……”
身体逐渐蜷缩在一起,防备隔离的态度,陈暮坐在床边,“你不能控制一个人的行为和思想,他跟你所拥有的玩具不同,你可以毁掉玩具,但是不能用同样的方法对待一个人。”陈暮的声音很好听,低沉、平稳,又富有磁性。
“……为什么不呢?”青涩紧紧的攥住被子,“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可以保护我想要的不是吗?”错了?还是没错?他想不通,有两个声音一直在他的脑子里回响,一个告诉他,他没有错!因为夏潜想要离开,另一个又告诉他做错了,他伤害了夏潜。
他瞪着眼睛,死死的看着漆黑一片的窗外,脑子里像是被线团塞满了一样。
陈暮叫来护士,拿过推车里的镇定剂,“你需要好好休息,明天来我的办公室,我们再说。”他做出最科学,也是最好的决定,哪知一动不动的青涩猛然回过头,挥手就是一拳,毫无防备的陈暮被打的侧过头去。
都不用他说话,进来的两个护士就按住了青涩。
虽然青涩有特殊照顾,但也不能缺少对待暴力患者的暴力行为,“我不要打针!艹你妈陈暮!打针之后才会变成疯子!”陈暮低着头,认真寻找下针的位置,对耳边的话充耳不闻。
第二十二章:电话分手很无情
这一针的剂量可不轻,除了有镇定剂的成分,还有安眠药。青涩这一觉睡的很熟,一直到次日正午才转醒。一时间,脑子里昏昏沉沉的,到什么也想不出。“你怎么在这里?”他竟然看见了青琛,真不可思议。
“我来看看你。”青琛依旧严肃,只是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里写满了担心,“这段时间你留在这里,陈暮会照顾你。”他说,刚想要身手捋顺青涩有些杂乱无章的发,却接收到拒绝的姿态,“你老老实实的呆在这里,其他的事不用去想。”他收回手,坐姿依旧挺拔。
“少管我!”他冷冷的说,甚至不想看青琛一眼。他不想呆在这里,却知道父亲的决定没有任何人能改变。青琛不再说什么,只是在离开前嘱咐,“出院前我会亲自接你,这回你给我安分的呆在家里,少跟那些狐朋狗友混在一起!”
说道这里他转过身,看着背对着自己的儿子,“今天吸食兴奋剂,明天是不是就要换K粉了?那些东西你以后别给我碰!”说罢,才转身离开。也许只有为人父母才能体会到,那严肃下蕴藏了多少柔情和关怀。
青涩对这些充耳不闻,想起昨天的事感到害怕,他隐约的记得李逸说过夏潜没事,但还是忍不住担心,他知道自己下手有多重。他闷闷的趴在床上,十分安静,手指不停在枕头上画着圈。
太安静了,安静到让他烦躁。脖子上的白金项链吸引了他的视线,他需要转移注意力!他摘下项链缠在手上把玩,大概十分钟左右,他觉得没趣,便把项链丢到了地上,赤着脚在病房里走来走去,把房间里每个角落都观察了一边,有些神经质。
动了动门把手,门依旧被反锁着。他看了看时间,还有一个小时才是见鬼的TMD的自由活动时间!他自己都没有发现,对这里的一切规矩他都熟悉到像是从未离开过。
最后桌角下面的一个锋利刀片吸引了他的视线,他蹲在地上,小心翼翼的将其拿出,“哦,哪个疯子留下的呢!”他不屑的笑笑,却被大片划伤了手指。鲜血流了出来,他就愣愣的看着——夏潜有多疼呢?是自己伤了他!难道不该为此负责吗?!
一时间,空荡荡的脑子终于被填满,被夏潜的填满。他想起昨晚,那张英俊优雅的脸上痛楚的神情,他该为此负责!有多疼呢?!
顷刻间,平静化为乌有,他将刀片放在手臂上,狠狠的划下,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是这么疼吗?他认真的想,然后又在那细长的伤口上划了一刀,“……还是这样?”他自言自语,如此反复这种行为。
他一直蹲在床边,脸上露出了疑惑,甚至可以称之为思考的表情。他觉得自己清醒的很,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没有办法收手,痛楚,让人上瘾,痛楚,填平了他心里的愧疚感。脚步声渐进,他将刀片藏在枕头下,又爬回到床上,盖好被子,把手臂藏起来。
这种事,四年前他常这样做。
陈暮打开门走了进来,白色的工作服,无框眼镜,整洁的,难以接近的。
“起来,跟我走。”他在床边站好,“你跟着我走,以免你自己呆着再发疯。”从来没有人说过把精神病患者单独隔离是有益于治疗的,隔离,只是能防止他们不伤害任何人。
“不去。”青涩趴在床上,他不喜欢陈暮,这个人的眼睛他不喜欢,就像自己真的是个疯子一样,“我不是疯子,现在别来烦我。”
“是吗?”那张总是面无表情的脸终于出现了一种松动,近乎于宠溺,他扯开被子拉过青涩的手,“这种事你做过也不是一次了,怎么就不长点记性!”他狠声说,后者不答话。他便认真的处理手臂上的划伤,有些触目惊心,还好,伤口不深。
“陈暮。”他叫他的名字,却不去看,“我觉得我好像从来都没离开过这里……也许我真的是一个疯子。”陈暮手上的动作放轻,等着青涩继续说,“你还记得我上次来这里的原因吗?”青涩把脸埋在枕头里,“我杀了我养的第一个宠物,因为它走丢了……我以为它要离开。”
“我记得。”
“其实后来我有想过,也许是我无意把它落在了哪里……”
“那不是你的错。”陈暮轻声说,“你不是疯子,相信我,很快你就能离开这里。”青涩听了冷笑,嘴角的弧度却不似往日尖锐,带着一种自嘲,
“离开,再回来?”
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陈暮处理好伤口之后淡淡的说,“走吧,把你留在这里也许又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青琛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陈暮似笑非笑的说,
“让我年纪轻轻就坐在了这个位置还不够吗?”青涩面无表情,
“你不烦吗?”依旧张扬和不屑,“当一个保姆?”这次陈暮没有再答话。
一个下午过去了,青涩一直跟着陈暮,却十分安静,他心里有另一件事,哪怕不能离开,他也希望打一通电话,虽然他害怕电话的那头依旧是坚定的冷漠。
他安分了四年,甚至不断被女人甩都毫无感觉,因为他自己心里清楚,他并非喜欢那些女人,直到遇到夏潜,他的步调被打乱,他甚至说不清自己有多喜欢他,那是一种不愿放手的感觉。在昨晚之前,他才深刻的了解到。
同样的一片夜空,甚至同一个城市,夏潜却觉得,他们的距离如此遥远。酒后的放肆让他们分别闯入对方的世界,依凭好感与冲动,他们肆无忌惮的说爱,却从未计较过后果,而现在的结果,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吗?
夏潜呆呆的躺在床上,手中反反复复的按出一串号码却始终没有拨通。他收紧手指,整洁的指甲陷在手心一阵刺痛,但还有哪里传来更强烈的痛楚呢?
当一串熟悉的号码在屏幕上闪烁的时候,他的心漏了一拍,慌乱居多,他还不知道要如何面对这个人。原谅?何尝容易?犹豫过后,他还是按下了通话键。
气流穿破机器划在耳边,他们相对沉默着,
“夏潜……”他叫他的名字,似愧疚,似无助,“你可以来看我吗?我有事想要跟你说。”即使看不见他的脸也不难听出他话里的祈求。他愤怒过,疯狂过,张扬过,却从未在夏潜面前无助过。“……我现在不能离开,我只是想看看你,好吗?”
夏潜放在床上的手紧紧攥着被单,他从未听过青涩用如此无助的语气对自己说过话,他为什么要这样?动手打人的是他,和其他男人暧昧不清的也是他,但为何当自己听见他的祈求会觉得痛?
“就这样说吧,青涩。”他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抖,便顿了一下,试图平稳自己的情绪,胸口闷闷的,前一晚的窒息感又回来了。“你还有什么说?昨晚还说的不够清楚吗?”
“……有些话我真的想当着你的面说。”青涩执着,努力忍住自己想要挂断电话的冲动,他害怕夏潜拒绝的太生硬,打破他唯一的那点念想,“就这样说,未免太不负责任了,不是吗?”
“责任?”夏潜反问,颓然的靠在床上,“如果说昨晚你做的事就是责任,我无话可说。”
“你不会原谅我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