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御,我要你亲口答应陪我……”
“好的,我答应——永远陪着你。”说出口的誓言震动心弦,余韵悠长……
2-2
言御低头看着在自己怀中毫无防备沉睡的戚继云,忍不住伸出手轻抚他柔顺的发丝。虽然在沉睡中,但冷厉、高傲、自信的戚继云再不会给人以猫的错觉而是给人虎、狮的王者感觉。戚继云的头发仍是他们初遇时一样的长度,甚至发式、颜色都没有丝毫改变,对于某些习惯,戚继云有着不逊于御守们的执着。但回想起刚才在宴会中发生的事情又让言御踯躅,很显然“他的云”与以前不同了。那些言御认为戚继云最应该在乎、最不会放弃坚持的东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行驶中汽车轻微的颠簸引来戚继云一阵不适,戚继云难受的扭动身体。言御换了个姿势让戚继云在自己怀中待得更舒服,怀中人的喜好、彼此相拥契合的角度都是那么熟悉。
以前戚继云总喜欢赖在言御怀中小憩,而言御喜欢支撑戚继云的体重,更喜欢把戚继云抱在怀中的踏实感,那样彼此陪伴了五年。那种温馨踏实的感觉却已经过去了十年,也足足让言御思念了十年。
“御、御……御,不要走……御,不要、要走……”戚继云无意识的低喃,带了淡淡的酒气,让人份外迷醉。
拥紧戚继云,言御轻轻地笑答:“我回来了,我在,我陪你。”
戚继云是言御的“主人”——一直都是;戚继云是言御最重要的“云”——一直都是;守护戚继云、“主人”和“云”——一定会做到!
十五年前的承诺是给“主人”的,十年前的承诺是给“我的云”的,而现在的承诺……给我怀中的你。不管是戚继云、“主人”还是“云”,都是我的珍宝,是可以支配我生命的人,是值得舍弃生命守护的人。云,我的执着不针对其他,只针对你……
想明白这些,言御的心中再没有彷徨。
2-3
车子在戚家老宅停下,言御抱戚继云回屋,老管家福伯的叹息隐约从楼下传来:“唉,以前从没见少爷失态醉过……”
来到戚继云的房间,言御小心地将戚继云放到床上,为他除去鞋袜、盖上被子,刚才老管家的叹息又响起在耳边。
戚继云喝醉是为了自己?言御想到这种可能性忍不住翘起嘴角:他的云呀,总是倔强、别扭的不肯表露真心,虽然人长大了,但某些脾性仍跟以前一样没变。不过,云很生气呢,呵呵……
言御执起戚继云的手放到腮边,反复摩挲戚继云骨节分明的手掌:只是十年的距离,戚继云便看不清自己的真心了么?当然不是。戚继云真正生气地应该是言御疏离、恭敬的态度和不肯坦言的暧昧吧!他的云,不管有怎样睿智、淡定、莫测高深的假面具,但对待他还是原来那样任性、冲动、不管不顾的男孩儿脾气。
可是十年前的教训,言御怎么能忘记呢?不解决暗藏的危机,言御怎么能安心呢?言御不想十年前的事情发生第二次,不想再看到戚继云失控疯狂的样子。
言御不愿意戚继云受伤,宁愿替戚继云受伤,但更不愿意戚继云知道言御因他受伤而愧疚、难过。五年晨昏相伴,主人与御守的界限早已模糊。言御因错愕、讶异构成的第一印象加上难以言喻的心动和戚继云以依赖为起始顺承了撒娇、宠腻气氛的相处,“御守”和“主人”之间的羁绊已经超越了应有的深度,甚至差点儿彼此结印。正是因为这羁绊太深,十年前当戚继云知道言御为他受伤,才会疯狂失控、失去理智,继而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局面。
“是因为羁绊太深了呀,我的云,你应该知道的。”让人窒息的过往,是言御不愿想起的,但言御更不愿相同的事情再次发生,“所以——云,什么都没变,只要你愿意看到御的真心,只要你那时的话出自真心……”
戚继云的房门没有关紧,楼下隐约传来福伯应答来访客人的声音:“是的,方先生少爷已经回来了。”
“哦,是么。好的!”方震海终究放心不下戚继云,趁空从宴会中出来便直奔戚氏老宅,“小戚还好吧?”
“还好,劳您费心了。少爷有点疲惫,已经睡下了。”福伯恭敬的回答,适当的寒暄和得体的修饰将含蓄、沉稳的世家风范展露无遗。
“那好、那就好……”堪堪转身要走,方震海又停下步子嘱咐道,“让小戚多休息会儿,我明天再来看他。”
“好的,我会转告少爷的。”
“那……我走了。”
“您请慢走。”福伯恭送方震海到门口,方震海无意抬头看到二楼戚继云屋内的灯光,不由一阵失落。
“那个人现在正陪在小戚身边吧?”方震海心中暗想,失望的离开。
“那是……宴会上的人。”方震海仰望二楼灯光的时候,言御正站在窗帘后确认来访者的身份。刚才在宴会厅门口方震海给言御很深的印象,再次在戚氏老宅看到他,言御轻易认出方震海的样子。
“这个人似乎很关心云!”说不清这种认知是好还是坏,言御陷入深思。
“渴、好渴,好热……御……”床上传来戚继云的低喃,言御惊醒过来连忙端起桌上的杯子为戚继云喂水,很快戚继云倚着言御沉睡过去。舍不得吵醒戚继云,更舍不得搂着戚继云的感觉,言御拥着戚继云合上双眼。
2-4
戚继云睁开眼睛,早晨的阳光穿过窗户射进屋子,一室明亮,窗帘已经拉开。因为以前没有喝醉过,所以宿醉的恶果犹为明显。戚继云微微晃动脑袋,疼痛便如火山喷发一样冲顶而来。
“呃——”戚继云忍不住抱头痛呼,早知如此就不会对言御发那么大的火了,后来不喝下那么多酒也就不会宿醉头疼了。明明知道每次伤害言御都是在变相伤害自己,却总改不了倔强、易怒的脾气,压不下满腔的期待和渴望。似乎只要碰到跟言御有关的事情,戚继云在商圈中完美无缺的闪光形象便轰然倒塌,忘记了所有计谋手段,只会如低等的兽一样用最原始的撕咬方法表达自己的不忿。
戚继云抱着头侧身,蓦然看到床铺边不明显的凹痕,空气中仍存有言御独特的气息,这一切提醒戚继云昨晚言御拥着他入眠的事实。也正因为有言御陪在他身边,戚继云才能睡得这么沉、这么香、这么安心。
“御……”戚继云忍不住头疼再次呻吟出声。
“是。”言御正巧端醒酒汤回来,听到戚继云的呼唤连应答的语气都带着莫名的喜悦。
“头疼么,来喝点醒酒汤。”言御小心的将戚继云扶起坐好,将汤一匙匙喂进戚继云口中。
将言御喜悦的神情和嘴角的笑意尽收眼底,趁喂汤的空隙戚继云问道:“御,我昨天呼唤你了,是么?”
戚继云森然的语气让言御吃惊,看到言御怔怔的样子,答案是什么戚继云了然于胸。
窝心的关怀和温馨的呵护是因为主人的命令?言御喜悦的心情和隐隐的笑容是因为戚继云的呼唤?而这样的体贴照顾和无所顾忌则是因为言御对戚继云昨天表现的推断……与被当作主人对待的懊恼比起来,心意被人窥伺的不甘和深深的挫败感更让戚继云恼怒。没想好怎样与言御面对之前,戚继云心中迸发的羞怒和倔强不认输的执拗已经压过了理智。
“御,叫福伯进来。”
“是。”
“少爷,您有什么吩咐?”未等言御离开,福伯已经尽职的出现在门口。
“福伯,把我的被褥全换掉,”眼角瞥到言御欲言又止的样子,戚继云索性发作彻底,将床上的被褥全掀翻到地上,“我不喜欢自己床上有别人的味道。”
“是。”福伯一个命令一个动作的执行,言御端着醒酒汤冷眼旁观看不出表情。
看佣人们忙乱的收拾床铺,戚继云心中的怒火不曾稍息:奉上了“主人”的高位便理所当然要求回应和感激么?听到呼唤就自以为是的猜测被承认和被需要么?看到昨天戚继云失态的表现就狂妄自大的以为猜到了戚继云的心意么?御,戚继云的心意你从来没有猜透过。否则不会在十年后回来说:您是我的主人;不会说“留下陪我”这样的傻话;更不会自鸣得意,认为猜到了戚继云的心意。
“御,希望你能陪我做我喜欢做的事情。但是御你知道么,做戚氏家族的执掌者是我最不愿做的事情!”戚继云心中感慨:
“以前的御一定不会这样,以前的御一定会说:有御在的时候,云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御,要我做你的‘主人’对么?要我只做你的‘主人’对么?这样的暗昧不明和混乱不清,让人心痛!
“如果要我只做你的‘主人’,那就不要自以为是的施舍感情,戚继云并不需要这样的怜悯!戚继云想要的,会不择手段赢得。但是,你确定知道自己的心意么?不管不顾的付出一切,就必须感激涕零接受?用善意做借口就可以忽视别人的感受?御,你这样天下大同般的关怀,真让人气愤!”
戚继云抬头,与言御对视时已经戴上了面对外界才有的冷漠面具。如果是“主人”,
十年时间足够让戚继云学会怎样得到想要的人或物——做赢家;如果言御根本不确定心意,戚继云要逼言御确认心意——戚继云要赢得言御。只有两人的战争——隐隐可见硝烟弥漫——正式拉开帷幕。
“御……”戚继云出声招呼言御,嘴角微微翘起一个弧度,晦暗不明的态度让人摸不清戚继云在想什么。
“是。”言御端着手中剩了半碗的醒酒汤递给戚继云,平静的表情看不出一丝震动,仿佛昨天晚上拥戚继云入眠的人根本不是他,仿佛不明白戚继云刚才厌弃意味明显的举动的含义。
“我要你拿醒酒汤了么?”
“没有。”言御一字一板的回答,恪守御守礼仪堪称楷模。
“哼!”看到言御毫无所动的样子戚继云十分生气,想发火又生生止住,言御这样的态度没有错甚至做的很好,但那是对主人的态度并不是戚继云想要的。为这样的理由发火?当然不。言御只是表现得不为所动就令戚继云差点儿失控,在这场战争中戚继云似乎一开始便落了下风。言御对戚继云的影响如此巨大,戚继云自己也没有想到。现在就认输么?当然不。
想到这里戚继云加深了笑意,对御道:“御回来后变得不一样了呢。不过……不要揣测我的意思。”
“是。”戚继云的嗓音温柔如耳语,言御应答时却感觉窒息般的心痛。像是回应距离遥远的彼方的呼喊,用尽了全身力气嘶吼才发出足够对方听到的声音。放松与戚继云的羁绊正是言御希望的结果,没想到真正面对时竟感到窒息般难受。
看到言御平静应答,戚继云有片刻懊恼,这样轻松的拉开距离,任凭两个人渐渐疏离么?这么做对不对?戚继云不知道答案,但戚继云决不会让言御远离自己。
“少爷,方先生来探望您,正在楼下等您。”福伯的声音此时在门外响起
“知道了。”戚继云调整好自己的情绪,转身下楼。
3-1
透明的玻璃幕墙,巨大的椭圆形会议桌,围坐在桌前的都是戚氏企业各部门的业务精英,由这里作出的决定关系着戚氏企业的长远发展,戚氏所在城市的金融稳定,甚至整个亚太地区的商业风潮。如果说戚氏是一个企业帝国的话,毋庸置疑,戚继云是这个帝国的扩疆之君。
戚继云坐在会议室首位,领导诸人有条不紊的进行每一个会议议程。高瞻远瞩、运筹帷幄、精明睿智、雷厉风行,多年来的熏陶和浸润,戚氏的戚继云——商战中的戚继云,强烈的个人风格如陋习一样根深蒂固存在于脾性当中,成为戚继云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云已经完全进入角色了……”言御在会议室外等待戚继云,看着会议室内每一个动作都充满自信的戚继云,心中的怅惘又多了几分。曾听人说过扮演某个角色太久,扮演者常常会与自己扮演的角色同化,经过了十年这么久的时间,戚继云是否已经与戚氏执掌者的角色同化,忘记了最初的不情愿和抵触?
印象中的戚继云总是撇着嘴对戚氏的一切表示不屑,抵触戚家带来的所有改变,即便强迫套上正装也还是一副倔强不屈的样子,那时的戚继云,像极了毛躁的猴子。想起戚继云以前的样子,言御不由失笑……
言御恭敬的向坐在堂屋尽头的戚老太爷和戚继云行礼,古老的屏饰桌椅、厚重的陈腐之气、昏暗肃穆的队列,眼前一切庄重威严的表象都不及戚继云对言御的笑容震撼人心。
戚氏宗族一直有训练“御守”守护主人的悠久传统,对御守的挑选和训练遵循严密的古方,所有成为御守的孩子都必须严格遵守“守御则”
的要求,视主人为一生的责任,把主人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据说这项传统起源于戚氏先祖与一位日本浪人的约定,修习的秘术兼有中国武术和日本忍术之长。御守们在戚氏进行的训练只能算基础修行,更深技艺的修炼则在日本进行。
一开始戚氏先祖只针对戚氏族长训练御守,保护的对象也只是戚氏族长,随着时间推移和家族的演变,各旁支的家长也开始为自身各方面的需求训练御守,御守修习的课程发生了变化,不再只局限于中国武术和日本忍术,同时御守也不再是针对戚氏族长才有的守御者,但是到日本参加高级修习的资格仍然只有戚氏族长的专属御守拥有。出任族长的御守不仅要经过严格的考验,就任仪式也十分繁琐。
“御,你来了。”那是言御赢了行御、戒御、断御后,在就任仪式上第一次以戚继云的御守身份见面时戚继云说的话,戚继云的声音不掩喜悦。
“是。”言御应答,仿若老友重逢时的轻轻一喏,看似不着痕迹实则情谊暗藏。
“太好了,御,终于等到你来。不为你我才不穿这么麻烦的衣服,真讨厌!”刚才肃穆的气氛很快被戚继云胡乱扭动身体、拉扯衣服的样子破坏,不顾身边佣人的阻止,戚继云奋力扯下脖子上的领带向言御奔去。
“御,你怎么才来?我等了你一上午。”听了戚继云的话言御微笑不语,戚继云当然不知道这段时间内言御如何履生赴死才有资格进来这里,距离虽短却费尽言御的心力。
未等言御作答,戚老太爷对戚继云道:“继云,回到座位上,这不合规矩。”
“不要、不要、不要,”戚继云头摇得像拨浪鼓,“什么规矩不规矩,不为御我才不到这里来,我根本不希罕!”
“你是为了言御才来?”听到戚继云的话,戚老太爷眼中精光一闪,主人与御守的关系似乎好的过分了。虽然戚家祖上留有多种加深主人与御守羁绊的方法,但那是为了增加御守的忠心,眼前这种因情感造成的深深羁绊是好还是坏?戚老太爷心中犹豫该不该及早下手了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