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的来历让言御费解,同时戚靖延也是有备而战,言御不敢轻举妄动。言御回想他们刚才的谈话内容,戚氏里面应该有戚靖延的人,他们打算利用戚氏开发CIP市场的机会对戚继云不利。不知他们已经进行到哪一步,是否已经对戚氏造成实质性伤害,言御决定先回戚氏跟戚继云说明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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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戚叔……”戚继云保持他一贯的正坐姿势回味言御刚才汇报的信息,一直以来都觉得戚氏发展的步伐踉踉跄跄,总是不很平顺,但毕竟商场如战场,些许变故在所难免,因此并没多想,现在才知道给戚氏、给戚继云使绊子的人就是戚靖延。不过这些变故无形中提高了戚继云在戚氏的威严,增强了戚继云驾驭戚氏的能力,却是戚靖延始料不及。
“难怪CIP市场的前期数据会有这么大偏差,原来是戚叔等不到最后时刻要提前粉墨登场。这样说起来基础数据一开始就有问题,而市场回馈数据显示这么好的销售结果也有水分。让我想想……”戚继云进入工作状态。
在脑中将所有数据重新浏览一遍,戚继云心中已经有了决断:“市场回馈的数据需要经过三个部门确认,被动手脚的可能性不大,最有可能和戚靖延合作的是市调部,那边负责前期数据收集和基础数据整理,比较容易做鬼。而基础数据的误差在整个体系中一直存在,严重时会决定案件执行的结果。虽然CIP市场的案子已经做了最大限度的风险预测和各种可能性的排除,但显然也没有规避这种影响。要不是我曾对CIP市场做过亲自考察和慎重的考虑,面对超出预期很多的试销结果也会沾沾自喜、分不清南北。
“市调部有很多戚氏的老人,他们大多念旧,而部长郭明贤是戚叔的爸爸也就是二叔公一手提拔起来的,这番君臣之谊足够戚叔使用。不过据我估计,戚叔恐怕不仅仅在戚氏内部动了手脚,东南亚市场几个试点城市有这么好的销售结果也应该与他有关。”
“什么意思?”言御不明白的问。此时戚继云身上找不到十年前那个男孩的影子,在商场中长年磨练而成的精明干练、条理清晰让言御跟不上戚继云的思路。
“呵呵,前期饵料不下足,怎么能引鱼上钩呢?戚叔做戏做了全套,不知道是为了给那些内鬼留条后路还是要铆足了劲儿坑我一次,但不管怎么说戚叔这次是下足了血本。”
“你打算怎么做?”
“喜欢看戏么?”戚继云不回答反而笑着问道。
“看戏?”
“是呀,看戏。看戏上瘾的票友总喜欢搭戏。既然已经知道了他们的打算,我们干脆推波助澜,陪他们把这出戏唱完。等戏唱完了,我们再一起算总账。”
“好。”言御点头应和,此时才真正见到戚继云计谋百出的样子。戚继云确实与以前不同,言御不知道这种变化是好是坏,但毋庸置疑戚继云越来越强,而言御也越来越跟不上戚继云的思路,看不透戚继云的想法。
“嗯。还有一件事……”言御犹豫该不该告诉戚继云另一件事,但考虑再三还是告诉戚继云让他有所防备“十年前的那件事,极可能也是戚靖延干的。”
“什么!”戚继云眉头一顿握紧了手中的杯子。过了很久戚继云才又道:“是么?”说话的语气平淡无波,不见情绪起伏。
十年前那件事是戚继云和言御两个人心中的伤疤,虽然平时两个人都不主动提起而是选择把它深埋心底,但刻意压抑只会让怒气更炽烈,经过十年时间的沉淀、升华,这种恨意已经化为纯粹的破坏力,只有毁灭才能宣泄。此时戚继云反常的平静,言御不知所措。
难道因为戚靖延关系到戚氏CIP市场的整体利益,为了戚氏戚继云决定取利舍仇,因此才表现平静?言御心中暗想,突然发现自己越来越不了解戚继云。
“我知道了,出去吧。”戚继云道。
“是。”
“御……”言御走到门口,戚继云突然出声叫住言御。
“是,我在。”言御停步转身正对上戚继云清澈的双目。言御的眼中有不解也有失落,戚继云的双眼不带一丝情绪、没有一丝涟漪。言御怔怔的望着戚继云,猜透戚继云的情绪前已经深陷在他的沉静里。
戚继云的双眼似乎有荡涤灵魂的作用,言御与戚继云对视,情绪渐渐被戚继云感染,恢复平静。就在御以为这凝视永远不会结束时,戚继云轻轻合上眼睛道:“没什么,你走吧。”
听到门板合上的声音,戚继云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量捏碎了手中的玻璃杯,血珠顺着伤口蜿蜒流下,竟然感觉不到疼痛。刚才戚继云用尽全身力量才克制住想嗜血的冲动。
十年前的旧事如剔骨弯刀时时刻刻折磨着他的身心,可笑的是元凶在眼皮底下逍遥十年,戚继云竟然毫不知情,被愚弄的怒气和原本已经升腾到极致的恨意让戚继云差点失控。但戚继云此时不能妄动,这并不仅仅因为戚靖延关系到戚氏CIP市场的整体利益,而是长久的商战浸润和利害取舍模式已经第一时间给了戚继云最佳答案:让戚靖延在CIP商战中输掉一切败的一无所有既能打击戚靖延也能保全戚氏的利益,而且这将是对戚靖延最好的报复。
明明知道怎么做最好,心中却完全不情愿,这种压抑扭曲的心情让戚继云更加痛苦。
“呼——”戚继云深深吸一口气,胸口的涨压感没得到缓解。戚继云睁开眼睛,此时才发现言御仍站在屋内,并没离开。
“御?”戚继云吃惊的低呼,下意识掩藏自己受伤的手掌,动作却没有言御快。言御抓住戚继云的手掌,看到戚继云掌心的伤口不由放松了握掌的力度,掌心交错的红痕和嵌在皮肉中的碎片让言御心疼不已。
言御小心翼翼的将戚继云伤口中的碎玻璃挑出,每挑动一下都能感到戚继云伤口处血液的脉动,言御的心随之颤抖。这种血脉相通的感觉让言御心动。
“疼么?”言御抬头望一眼面无表情的戚继云,从发现言御没走到现在,戚继云没说一句话。言御的问题戚继云也不回答。
终于清理完毕,言御取过随身携带的秘药向戚继云说明:“这是医治皮外伤的良药,刚抹上会很痛,如果忍不住就喊出来吧!”
言御忍不住回想起十年前那个爱哭爱笑的少年,那时的戚继云从不知道隐瞒自己的情绪,总是用最直接的方式表达自己的喜怒哀乐,其实那样的戚继云,很好!
言御小心地在戚继云的伤口周围撒上黄色粉末,一阵窸窣声传来,原本流血的伤口迅速结痂,伤口处如火烧一般疼痛。
“唔——”戚继云紧紧压住冲到喉咙口的痛呼,忍住不喊出声来。火烧的痛苦感过后,伤口处一阵酥麻,再没有疼痛的感觉。
言御看到戚继云刻意压制自己情绪的样子一阵心痛:这就是十年时间修炼的结果么?不是说好等我变强回来保护你么?不是说过有我在你身边可以做你喜欢的事情么?
虽然那时言御对戚继云说:不管云变成什么样子,御都喜欢!但言御不希望戚继云是现在的样子。
“如果痛就喊出来吧,不必强迫自己做不喜欢的事情。”言御将手边的纸巾递给戚继云。
戚继云接过纸巾,言御的话触动了戚继云的心事,可是他再也不是十年前那个冲动懵懂的少年可以肆意发泄。言御离开后,戚继云开始接受戚老太爷为他准备的全套训练、历练,他要学会怎样做好戚氏掌权者、怎样做一个强者,因为只有那样才能保护身边的人不受伤害。也是那时戚继云才知道把对自己好的人留在身边除了要对方强大外,自己也要变强才行。
“为什么没走?”戚继云依然用没有波动的语气说话,但看过戚继云压抑的样子,言御不相信冷淡的语气下毫无情绪。
“一定要理由么?”
“哧,理由不重要。告诉我你怎么想。”
“对你的好恶怎么可能一无所觉呢?”戚继云抬头恰对上言御恍如昨日的笑容,那种久违了的熟悉感和窝心感让戚继云有想哭的冲动。
“原来如此……”戚继云收回目光,低头轻笑。
十年的时间改变了很多东西,包括戚继云和言御。也许他们都不是以前的自己——都有改变,相处时总在找过去的影子——总找不到,但不管怎样,两个人都在乎对方的感觉、都在为对方考虑的心情却从未变过。这种相伴的感觉与以前一样包容、踏实!
5-1
推开房门,一股异样的气息在空气中隐隐飘荡,“有人来过!”言御脑中第一时间闪过这句话,立即提高警惕,小心的四处查看。
清晨的和风吹动窗帘发出“啪、啪——”的轻响,整个房间安静极了,没有一个人影,仿佛一切不过是言御的错觉。但长期训练的结果让言御的觉察力比普通人高出数倍,自然不同常人。言御快速切至窗边,出其不意的掀翻窗帘,窗户大开,显然来者已去。
“会是昨天那个人么?”言御凝视窗外繁茂的树木深深担忧:言御还没摸清戚靖延身边那个人的底细,言御的情况对方却可能已经知道得一清二楚。敌暗我明,对我不利。
“看来要尽快摸清那个人的来龙去脉才行。”言御自言自语的说,转身时眼角瞥过屋中的方桌,一纸便笺压在桌角。
“城东公园见,速至。”便笺的右下角画着一只精巧的红色铃铛。
“铃子?”言御微微皱眉,随即又释然,果然那天看到的红色人影是宫本铃子。在日本训练的十年时间中言御跻身千御守之列,但单从追踪术方面来说却是宫本铃子的长项。
“铃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言御百思不得其解,此时宫本铃子应该在日本才对,毕竟再过不久就是狮御守嗔部众的“蒖之祭”,也是众人默认宫本铃子接任嗔部御长的日子。
宫本铃子是狮御守嗔部御长宫本健一的孙女,也是下一任嗔部御长的内定人选。言御在日本训练期间与宫本铃子相识,宫本铃子给言御最初的印象是惊惶的小鹿。一想起宫本铃子因言御靠近而变得惊慌失措的样子,言御就忍俊不止,其实宫本铃子惶急时的样子与戚继云第一次见言御时的样子很像,这让言御总想逗弄她。
言御离开日本回戚家时与宫本铃子告别,宫本铃子一改往常惊慌的样子出奇的安静。没等言御说完告别的话,宫本铃子泪流不止,大颗大颗的泪珠滑下脸颊,让言御不知所措,只能一遍遍重复“不要哭”。谁知宫本铃子越哭越凶,根本不理言御说什么向言御大喊:“笨蛋,看清楚我是谁呀!”说完后离开,直到言御离开那天也没有出现。于是宫本铃子在言御心中的印象又多了一个:别扭的小孩。
“唉,这个别扭的小孩!”怎么说都应该去见见宫本铃子,言御轻叹一口气,飞身从二楼的窗口一跃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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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细追踪宫本铃子刻意留下的痕迹,言御跟随宫本铃子的脚步来到城东公园。
进入公园,宫本铃子留下的痕迹嘎然而止,言御不由轻笑,心道:又是这种类似于捉迷藏的游戏。
在日本,言御曾和宫本铃子通过这种方式修炼彼此的技艺,那时言御胜利的奖励是大力揉搓宫本铃子的头发,宫本铃子胜利的奖励是揉言御的头发。后来宫本铃子赢得越来越多,不知为什么她的奖励却变成要言御轻轻揉她的头发。想起这些,言御一阵好笑。
粗粗浏览一遍整个公园不见宫本铃子的影子,言御有心与宫本铃子一较技艺但想到不能离开戚继云太久于是主动放弃认输。
“铃子你在哪里?快出来吧,我认输了。”
“嗖、嗖、嗖——”三只飘红飞镖射来,言御轻松闪过,也暴露了偷袭者藏身的位置。
“铃子!”言御的语气中净是懊恼,跃身来到铃子藏身的树前。在言御眼中宫本铃子以前是不肯来给他送别的别扭小孩,现在是明明想见面却言行不符的别扭小孩。
“终于、终于找到你了,御君……”宫本铃子抱臂倚在树后,从言御的角度仅能看到半个侧身,不知为什么言御知道宫本铃子此时一定又是啜然若泣的样子。
“铃子,果然是你。你怎么到这里来了?那天追你的是什么人?你有没有受伤……”言御忍不住一连串的问题出口。
“御君!”宫本铃子从树后走出来,抬头迎上言御的双眸,眼中果然蓄满泪水。
“铃子,你……”没等言御做出反应,宫本铃子已经飞身扑上来,紧紧抱住了言御的脖子。
“御,这是你带给我的另一个惊喜么?”看着车窗外与和服女孩紧紧相拥的言御,戚继云揉碎了手中的便笺。枉费戚继云得知言御一个人赴约后为他担心不已,急忙赶来看到的竟是这样一幅久别重逢、泪湿衣襟的画面。
“我该怎么做呢,我的御?我该感谢你给的惊喜、漠视你的失约还是惩罚你的变心呢?”十年时间的训练养成了戚继云逆流勇进、绝不言弃的性格,但眼前这一幕却让戚继云有逃离的冲动。公园隐蔽处一辆墨蓝色轿车悄然驶离。
“铃子……”言御将宫本铃子从身上推开,语气中满是无奈。
“御君,我很想你,你有没有想我?你离开这些天我想了很多也想通很多。御君,我喜欢你,我明白了你的话……”
“我的话?”言御有点不明白,从刚才开始言御就处于震惊状态。
“是的,你说你要一辈子守护你的主人,你说会用全部的身心守护他,除此之外你的世界中不会再有第二个人。”
“是的。”言御下意识回应,这是他与宫本铃子闲聊时说过的话,也是他真实的心意。
“可是,御君,我不能没有你。十年时间,我把你当作生命的中心,我对你就像你对你的主人一样,御君,让我留在你的身边吧!我问过爷爷了,御君,我们可以相守,就像你守护着你的主人一样,让我来守护你。御君,不需要你的付出,也不会让你分神,让我做你的妻子。御君,为了你、为了你的主人,我可以牺牲一切!御君,我愿意做你的附属。”
“铃子,你怎么会这么想!”听到宫本铃子的话,言御惊呆了,没想到宫本铃子对他抱有这样的想法,没想到宫本铃子的执念这么深。
“我去问过爷爷,爷爷给我讲了狮御守上代宗主的事情。我愿意像红玉姬一样放弃御守的身份,自降品级,做你的附庸。御君,我愿意为你这样做。”
“铃子,你要冷静,宫本御长不会让你这样做。”
“不管爷爷答不答应,没有人可以逼我做我不愿意做的事情。只要御君喜欢我,我怎么样都没有关系。”
“没有人可以逼我做我不愿意做的事情”,这是怎样霸道而又任性的宣言,看着眼前热烈如火的女孩儿,言御想到的却是戚继云如萤火一般微弱的愿望:“我要对我好的人陪在身边”,而自己承诺他:“有御在的时候,云可以做想做的事情”。
宫本铃子是命运的掌控者,她可以决定自己的命运;戚继云是被命运束缚的人,他需要言御的救赎,言御更需要戚继云的支撑。早在戚继云和言御许下承诺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彼此的牵连羁绊,而且这坚韧的关系挣不脱、销不掉,更闯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