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该拿你怎么办——潘小莲

乡，周围是安逸的黑暗，鼻端能闻到一种微微发甜的香水味道。

好像是很熟悉的味道，谁啊，总擦这种香水来着？

陈小琅快要醒来的时候，被这个问题魇住了。他皱着眉头，有点不想睡醒，总觉得身上有很重的压力，还有很不想面对的什么问

题。

然后，电话铃声骤然响起来。

一开始觉得头皮炸得发麻，伸手捶捶，慢慢听出来铃声，是特别给巫伟设置的。陈小琅伸开胳膊周围乱摸，没捞着手机，身上还

是沉得不行，盖的什么被子这么厚实？

睁开眼睛看看，钱兴武也被吵得睁眼了，正伏卧在他上方跟他脸对脸四目相投，偏头听了一下铃声，指指床下边。

衣服都让钱兴武随手扔地下了，手机在兜里震着。

陈小琅刚刚醒过来的脑子有点木，看着眼前这么个状况还反应不过来，顺手把钱兴武掀开再蹬一脚，扑通摔下床。

跟着爬过去伸长胳膊摸出电话来，已经断了一次又拨过来一遍，还在响着。巫伟打电话经常是响两声没人接就算，今天这么一直

一直的打肯定是有事，肯定不是一般的事。

“巫伟？”

接通的时候觉得手有点颤，声音也有点颤，怕他出事。

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巫伟明明接了，好一阵没听见吭气，漏出来几声喘，慢慢压住了。陈小琅接连叫他，问他怎么了。

钱兴武从另一头爬上床，看他急得冒火，老实坐一边听着。

电话里巫伟的声音又细又飘，断断续续的，听得人心都揪到嗓子眼。“小琅，在哪呢？”“能过来一下吗？”“你一个人过来。

”

“好！你等我！”

陈小琅蹬上裤子，外套又脏又臭，顺手提起椅背上钱兴武的衣服，一边穿一边往外跑。剩下钱兴武赤条条呆在床上，拦没拦着，

喊也喊不住他。

钱老板把伸出去的手指头一根一根收回来，醒了之后先是挨踢再是被甩，还真够瞧的。

钱老板揉揉脸，舒展手臂伸了个仪态端方的懒腰，镇定住情绪，打电话叫人送衣服上来。巫伟？一小演员？哥俩感情挺好？管他

是谁，也不能就这么把自己的好事搅黄了。

陈小琅急吼吼的冲下楼叫出租，天还蒙蒙亮，半天没过来一辆。门口的服务生跟他说打电话叫了，马上就过来。等了十多分钟，

陈小琅撒开腿打算跑前头找车去，一辆大奔开过来横在眼跟前，车窗降下，钱兴武仪容整齐的跟他招呼：“上车。”

“我自己去。”陈小琅犟了一声，有点底气不足。

“少罗嗦，上来。”

钱兴武开门，陈小琅硬着脖子黑着脸，闷头坐进去。宿醉本来就不舒服，心里面乱得更不舒服，最不舒服的还是旁边坐着钱兴武

，整个车里都是他身上的香水味道，这么一会功夫也不知道他怎么收拾得这么齐整。

连自己身上都是他的衬衣，明蓝明蓝的，散着他那股味。

陈小琅不吭声，钱兴武除了问他地方怎么走，也不多话，一路上光是微笑的看着前方。笑容的分寸感保持在不关心和看热闹之间

，好像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看不上眼似的，偏偏还很礼貌，因此也显得特别欠揍。

拳头握紧又放开，憋着气忍着，不管怎么说得先去见巫伟。

到了地方，陈小琅下车就蹿，钱兴武赶紧跳下去跟上，挤着他进了楼

门。他连这的住户密码都有，肯定是常来常往。

陈小琅摁下电梯，瞪着身边的钱兴武：“你跟着干什么？”“我不进去，我在房门外面等你，万一需要个照应不是？”钱兴武耐

心的哄着。

陈小琅没时间跟他争辩，揪着心看电梯一层一层的上去，到了巫伟的楼层，冲到他门前使劲拍，一边叫他名字。好一阵门才轻轻

打开条缝，陈小琅闪进去，哐当一声关死，跟在后面的钱兴武差点一脸撞上去。

钱老板揉揉鼻头，没办法，等着吧。

靠着墙，吸根烟，等着陈小琅这个王八羔子在一墙之隔大搞外遇。

陈小琅进门就吓着了，真吓着了。巫伟就靠在门口墙根坐着，裹着灰色的浴袍，人看起来比衣服还灰暗，垂着眼睛，眼角拳头大

一片乌青。

推门进来不小心磕到他的腿，听见他轻微的吸了一口气，陈小琅慌忙把门摔上。

“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陈小琅扑到巫伟跟前，看他的脸，摸他的胳膊腿。急得下手没有轻重，不知道又碰着了什么伤口，巫伟疼得紧紧抿着嘴，用手背

轻推他。

“不要叫。”

陈小琅不敢乱动，僵在他跟前。

巫伟抬手抬得没力气，软软的搭在陈小琅肩上，一只眼睛肿的细细的，一只眼睛勉力的看着他。

“怎么穿成这个样子？”

脸上虽然青紫遍布没个样子，居然还扯出了一个笑容。

陈小琅半天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地，虽然还是又急又怕，也被他气得想笑，总算能好好的看他了。

巫伟伤得实在不轻，脸上还是小事，袖口糊得都是血渍，腿上也有大片的淤青。而且他站不起来，来开门都是趴地下挪的，陈小

琅要背他，他摇摇头，说肋骨可能断了。

陈小琅发了点狠劲，打横抱起他放到沙发上。

巫伟说渴得厉害，陈小琅没工夫问他出什么事，赶紧给他倒水。

巫伟一边喝着，陈小琅伸手摸他的额头，烧得滚烫。掏手机要拨急救电话，巫伟伸手拉住他，拉得急，杯子都翻了。

“不行。”

“可你得去看医生啊。”

陈小琅急得跳起来喊，伤成这样都不知道多久了，不说看也没人管，要是自己刚好去外地拍戏是不是他就打算一个人死在这了？

“我不能去医院。”巫伟说得很吃力，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吐。

陈小琅猛然俯下身，拉开他的浴袍带子用力掀，巫伟揪着不让，陈小琅按住他肩膀不许他动弹。他全乎的时候也不能跟自己比力

气，更何况这么个惨样，衣服拉开，底下一点也没穿，腹部成片青紫叠着，像是让人给踢出来的。

陈小琅的眼神有点哆嗦，打着颤往下看，大腿上有挺深的勒痕，连性器都带着伤，前头红肿得厉害。

巫伟挣扎着叫了一声，抓他的手。陈小琅不闻不问的犯倔，握着他膝盖就想把两条腿拉开，这事是什么人干的心里头明明清楚明

白，就是想看看。

大腿抬起来，认识这么久的人，头一回跟他的私处照了个面。

还没能看出具体的印象来，一巴掌呼到了眼睛上，扇得生疼。陈小琅晕头晕脑的向后坐倒，终于发觉正在干多么犯浑的事情，然

后还发觉，巫伟半个人挂在沙发边上，晕过去了。

陈小琅有点手足无措，把巫伟扶起来，翻出药箱，不知道怎么给他包扎。他这样的伤不去看医生恐怕不行，可是怎么也不能堂而

皇之的奔医院去，万一走漏一点给媒体知道，他这生人就别想再混了。

那个人呢？把人伤成这样就跑了？狗日的是个什么玩意！

陈小琅暴躁的走来走去，在卧房里找到了巫伟的手机，整个卧室乱得跟战场似的，床头残留了几截绳子，床尾还有形状可疑的用

具。

陈小琅把床垫一把都掀了，把手机摔出去了。

别说他根本就不知道巫伟那个人姓什么名什么，想找都找不着，就算他现在站在门口也只能二话不说揍死他！

门口，门口是站着个人！

陈小琅大步跑过去，奋力拉开了门。钱兴武正贴墙站着，看见他出来，摘了嘴角的烟，绅士的按灭在烟盒里，然后抬头对他一笑

。

“帮忙！”

钱兴武还没来得及说话，陈小琅先喊出来了。

他是这行里的玩家，他没理由没路子办这么点事，只能靠着他了。陈小琅的头脑前所未有的清晰和理智，他捉住钱兴武的手，用

力拉进屋。

钱兴武受宠若惊的进了门，被拽到沙发跟前，看见横躺着一个也不知道是死是活的人，终于明白不是有艳福消受，不由长叹了口

气。陈小琅蹲下去看着巫伟，简短的跟他说了两句，说朋友出了点事，要找医院，能不能请他帮忙找个保险点的地方。

回头发现钱兴武还在叹气，第一反应是想跳起来揍他，第二反应是现在得求着他，陈小琅憋得眼眶都红了，用委屈得不行的眼神

死盯着他。

“好！”

钱兴武二话不说答应下来，打电话找人着手安排。

鸟是为食亡的没错，人是为财死的没错，可那都是穷人，钱老板作为一个有钱人，还是一个活的有钱人，就只好死磕在色上了。

联系好地方，钱兴武跟着陈小琅一起抱巫伟下楼，开车送到朋友的医院里，看着人推进手术室去，然后陪着他一起坐在病房外面

等着，自己也觉得自己特别好人，特别情痴。

陈小琅不说话，合着手掌撑在膝盖上动也不动，像坐化了一样。

钱兴武想告诉他没那么严重，虽说伤筋动骨的也都是小手术，没什么危险，可是这时候说这种话无异于找揍。

他有点无聊的摊开在椅子上，伸展胳膊，偏头看着陈小琅的脊背，明蓝色的衬衣领子在走廊模糊的灯光下显得妖异，那是自己穿

过的衣服，正密切的包裹在他身上，露出颈项干净的线条，短短的发茬。

正想着要不要伸手，或者干脆亲上去。

神游天外很久的陈小琅突然出声了，他皱着眉头，困惑且愤怒的问道：“你说你们都是怎么想的？怎么能干出这种事情？”

什么事情？我还什么都没干啊？

钱兴武也很困惑，然后发现陈小琅的怒意不是针对他来的，只不过把他跟病房里的小明星的暴力男人归了个类，想从他这管窥一

下这一类贱人的心路历程。

钱兴武收拢了胳膊，稍稍侧身，端坐在他对面。

对于陈小琅不经过取证擅自给他划了三六九等这件事，钱兴武挺大意见，毕竟在座的两个人当中，挨打的可是他钱老板。

钱兴武清清嗓子，掷地有声的澄清：“这说明什么？这说明老子爱你！”

第十三章：等一次心念转动

钱兴武说得很大声，走廊里回音嗡嗡的响，陈小琅呆呆的看着他，有一瞬间似乎火星撞了地球，阿米巴星系的使者正和地球联盟

代表说着外星语叽哩哇啦你们地球人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就是这样的感觉。

痴痴对视了数分钟之后，病房的门打开，陈小琅条件反射一样跳起来，看巫伟去了。

屡败屡战屡战依然屡败的钱老板颓然倒回去椅子上，偏着头，看见陈小琅一脸焦虑的跟在那个巫伟的病床跟前，一路倒着脚去病

房。

他对他还真上心。

到这时候也明白，姓巫的算不上什么，撑死了也就是个知心小朋友，只等着恶霸来棒打鸳鸯散吧。恶霸钱老板怪笑了两声，站起

身走人。陈小琅只管呆在这不走，还得苦命的老板去处理首尾。

到晚上麻醉过去，巫伟终于醒了。

陈小琅趴他床边睡了半天，翻出手机打了半天游戏，出去吃了顿饭，回他家给他带了点日常用品，再买了点吃的提过来。

以他的思虑周全度而言，已经是尽可能把事情都办了。

巫伟确认了这是托朋友找的医院，一定会保密，终于放心。躺在床上看陈小琅一本正经的削水果，轻轻笑，笑容比以往更加苍白

和虚浮。陈小琅放下手里的东西，用力看着他，总觉得他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不见了。

陈小琅没忍住，问他到底怎么了。

巫伟侧转身缩了缩，牵扯着身上的伤口，疼得吸气。

“没什么。”巫伟说，“互相赌气吧。在一起太久了，想换个活法，想结婚，想要个孩子。正正常常的那种活法。然后，他就生

气了。”

“啊？”

陈小琅不确定他听懂了。

虽然他一直都不明白巫伟在想什么，也小心的没有问过他和那个人的事情，可是，可是巫伟不是一直喜欢那个人？一直都和那个

男的在一起，怎么突然要结婚要孩子的？

“你不是同……”

巫伟抬起眼睛，安安静静的看着他。

陈小琅把要出口的话又咽回去了，他想起很久很久之前，在宿舍里巫伟告诉他，他从最底层一步步的爬上来，只能尽可能的利用

自己的本钱。

于庆峰也说过，那个人的背景很有来头，也很肯在巫伟身上花功夫。

陈小琅一直觉得，巫伟那么聪明，那个人一定是真心对他好他们才会在一起那么久，既然能在一起那么久，他们肯定是真的好。

到现在，巫伟说他想要别的生活，那他们是什么？

“那他是不愿意？”

巫伟扭过去头，没有回答。

他这一身的伤恐怕就是答案。陈小琅知道巫伟的倔劲，他倔起来根本就没的商量，如果对方也是寸步不让肯定都讨不了好，没出

命案算轻的。

“那他还是想要跟你在一起……”

“他有家，有老婆孩子。跟他十年，几十年，能算什么？”

巫伟不看他，眼神飘飘的像是看着什么地方的什么人，问了一个问题却不指望谁来解答。

陈小琅全然迷惑了，作为他的人生导师的巫伟把一个谜题摆在了他的面前，偏偏导师本人也没有完备的答案。

陈小琅在自己有限的经历中思索，袁明升也是有老婆孩子的，可是陈小琅从没想过能跟他十年，几十年，能算他的什么人。那就

是一段不痛不痒的经历，就跟毕业了，好多同学都不记得了一样。

除非是像巫伟这样的同学。

是不是因为巫伟跟那个人也特别好，所有才会出这种事？是不是因为巫伟太聪明，想得太多，所以也痛苦得多？

“巫伟。”

陈小琅拖长声调，慢慢的叫他的名字。

握着他的手在掌心里反复的摩挲，想给他点安慰。

巫伟终于转过来看着他，用那种再熟悉不过的眼神，软软的，像水波涌动一样无声无息的看过来。

“小琅，如果可能的话，我真希望我是你。”

他以前也说过这种话，陈小琅不明白，自己相对于巫伟的好处究竟在哪里，他的脸明明也很好看。他俯在巫伟的身边，小心不碰

到他的伤口，巫伟把手伸到他的脑袋上，轻轻的抚摸他新长出的头发。

巫伟的手势很轻很舒服，跟钱兴武一点也不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想起钱兴武，陈小琅觉得很累，虽然想到他也没劲生气了。

就这么趴着迷糊了一会，醒过来发现巫伟睡着了，给他擦擦汗，掖好被子，爬到旁边病床上接着睡了半夜。

第二天小李找过来，急得不行，问他手机怎么不开。

陈小琅正给巫伟喂稀饭，赶紧跟他说是助手，别介意。翻出来手机一看，大概是昨天打游戏打没电了。小李把他拽出病房，说玲

姐一大早在公司拍桌子，抓着人就骂，昨天的三个通告陈小琅都没去，钱兴武打了招呼算是勉强过关。

今天是知名栏目的访谈，男主角再不到场这戏的宣传也别做了，制片那边让陈小琅自己去说去去赔罪去！

小李转述完了，拖着他要走，说赶紧打车直接到电视台，迟到十几分钟也总比不去的强。陈小琅拉着门框不动弹，病房里头躺着

巫伟，他走了就没人管了。

“你去吧。”

巫伟挥手让他走。

陈小琅还想说什么，巫伟跟小李借了手机用，慢吞吞的拨出去一个号码。电话那头的人很大声，大到陈小琅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是那个人的声音，以前听过。

语气很焦急，问巫伟在哪，为什么回去找不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