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伟的肩膀瘦削到支愣着,硬硬的几片骨。陈小琅用手掌一下一下的拍拍。
“好了。”巫伟拖长音调,笑着叫他。
陈小琅这才坐回去,手掌心还残留着一点别扭劲,搓了两下膝盖,挺不好意思的看着他笑。
说起昨天燕宁的婚礼,巫伟听到对方是于庆峰的老爸,不由也愣了一阵。感慨,也没法感慨。他偷懒没去,把为难的角色都推给
了陈小琅,现在只能多说两句辛苦辛苦。
说起之前的同学聚会,好多人都跟当年一点也不一样了,短短的五年,长长的五年,总觉得娱乐圈里人的时间在搓细抻长,每年
都跟一般人好几年似的,老得特别快。偏偏还得把脸操持得不老不变时间停驻一样,想想挺变态的。
说起近来的许多困惑,戏拍得越来越多,知名度越来越高,负面新闻跟着水涨船高,多难听的话题都有。有时候挺想不明白的,
明明还是同一张脸,怎么那么多观众就不买账了。
还是说,真的看起来不一样了?
巫伟伸手过来,手掌合在陈小琅半边脸上,仔细看他的样子。
越是熟悉的面容,反而会在特意注视的瞬间看出陌生,一种隐隐的,淡淡的,盘旋不去的陌生。
“你是不是觉得,有时候都不认识自己了?”
“那你还认识我吗?”
陈小琅焦急的问着,就是有这种感觉,所以总想找他求证,一定要听到他说了才能放心。巫伟拍拍他的脸,使劲笑。“当然啊,
我怎么可能不认识你。”
巫伟说是人都会变,会长,会老,你就算把脸弄成个壳子,底下的心还是会变会透出来。巫伟说陈小琅的问题是,他太赶了,专
心致志不顾其余的往前赶结果就忽略了很多事情,所以连自己都快不认识自己了,所以他无法自如的展现自己,然后就更加陌生
。
这是一个死循环,让他和他的演戏都陷入了一个停滞的境地。
“别那么拼,别那么急了。停一停。”
陈小琅有点不服,就算是巫伟说的他也不服,他最不惮的就是“现”,最想要的就是展现自己,为什么会变成他说的这个样。
如果说他展现的是一个虚假的自己,那么真正的陈小琅又是什么样?
“我印象里的陈小琅吧,单纯,直接,像是太阳一样,不管有没有人需要有没有人嫌弃都傻亮傻亮的。不浮躁,不烦闷,不油里
油气的,是一个更加好,特别好的样子。我觉得你一直都会是这个样子,就算是不成长,不精,也挺好的。”
这种话,只有巫伟会跟他说。
陈小琅像是听明白了很多东西,又像是什么都没听懂。
他关于人生的迷茫远远不止于此,可是有一部分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跟巫伟提起,就跟巫伟从不和他说起一样。他背后的那个人,
曾经听他说要过正常的生活就大发雷霆,到现在他收养这么一个孩子,不知道中间经历了什么样的矛盾和妥协。
如果按照巫伟说的,自己可以更好一点,也许就能更好的面对和钱兴武的关系。
陈小琅断断续续的想着,从巫伟的家里晃出来,还是没什么明显的时间和空间感,觉得还有点头晕,肚子也有点饿,正在吃还是
睡之间犹豫着,司机跟他说到了。
下车,上楼,打开公寓的门。
里面也有个人开门,抓着把手站在半推开的门边,急急忙忙迎出来的样子。
陈小琅抬头看了钱兴武一眼,揉着自己的胃说:“好饿啊。”一边说一边从他身边蹭过去,摸到厨房找食物。
钱老板十万火急的丢了工作飞回来,想要继续昨晚的爱火熊熊,这么激烈的告白之后怎么也得大战三百回合打床上滚到床下再滚
回去接着干,一路上构思了不少体位和细节,满脑子别提多欢腾了。
结果,屋里没见着人,打电话也没找着人。
还以为这混账东西“二”劲又上来了,想起酒后吐真言追悔莫及干脆玩一把离家出走,居然还知道回来,没走丢。
陈小琅从冰箱里掏出来一盒牛奶开了口往嘴里灌,这还是小李给他准备的,估计也有日子了。钱兴武走过去给他拽走,把他扯一
边让他坐好,自己系上围裙给他下面条。清汤面,撒点盐,滴两滴油星,要是有一根葱剁把葱花还能更像样点。
钱老板厨艺不错,这会没材料让他发挥。
一碗热腾腾的面端到餐桌上,陈小琅低头盯着,拿起筷子开始慢慢吃。
胃里翻腾了一整天,喝点热汤,吃点软乎乎的面条觉得特别慰贴,一口一口下去连心里都是暖的。
“好吃。”陈小琅吃着,含含混混的跟他说话。
“上哪去了?”钱兴武坐在他对面,解了围裙放一边,用挺自然的语气问他,老夫老妻一样。
“巫伟他们家,他养了个小孩,跟他长得特别像,可乖了。”
“是吗。”
钱兴武微微挑着嘴角笑了一下,随口应了一声。
他站起来走开,拿着烟和火机又坐回来,陈小琅吃面,他就点上烟抽着。他烟瘾其实不大,在陈小琅面前更不怎么抽,知道他闻
不了烟味。这会不知道怎么了,不闪不避的,烟气都快喷到桌对面了。
陈小琅放下碗,一阵烟熏得眼睛发潮,湿乎乎的看着钱兴武。
“他从出道,就一路都挺顺的吧。”
陈小琅想了想,反应过来钱兴武说的人还是巫伟,就是话题突然跳了一下。
陈小琅跟他点点头,于庆峰很早以前就说过,巫伟背后的那个人很厉害,跟圈子里的权势不在一个层次的厉害。巫伟那么明显的
一点异性绯闻没有的人,也从来没被爆过同性的小道消息,猜测都没有,关于票房、角色、造型之类的负面也几乎绝迹。
他也没签什么大公司,就挂在一个小演艺公司下面,有个只有他一个艺人的子公司。
陈小琅一直都觉得巫伟比自己强是应该的,从没考虑过更多的东西,不知道钱兴武为什么忽然对这些有兴趣,总不会是想对他不
利吧。
钱兴武捏着嘴角的烟拿下来,完全没有逞凶的恶霸样,反而有点黯然的感觉。
钱老板其实看得出来,巫伟不光是陈小琅的小朋友,还是他的榜样,他的某种寄托。尽管他们是两种几乎相反的类型,在某种程
度上,陈小琅还是希望能做到巫伟那样。
钱老板有时候挺不耐烦他们这点关系,有时候也想满足他,可是没法事事都为他做到。他也是圈里的人,根基和能量都在这个圈
子里头,要捧红一个人只能按照规则走,陈小琅羡慕巫伟的超然是羡慕不来的。
“想没想过换一个更高的山头,就没这么辛苦。”
钱兴武这句话丢出来,陈小琅听得又是一愣,这是拐到哪了?
不像话,太不像话了,这怎么能是钱兴武,比谁都光鲜得意嘴角常年挂着歪笑的钱二老板,怎么就说出这种话来了。
“没有。”陈小琅瞪着他,这种话还偏偏在他跟他扯着喉咙喊了一晚上“我爱你”之后蹦出来,是哪门子的脆弱神经抽着了,还
是又抻着“二”筋了?“你是不是特想让我找个别的靠山啊?”
“你敢!”钱兴武呲着牙大笑出来,没三秒就恢复了他的嚣张样。
钱老板赤手空拳打天下的人,一拳一脚的混到今天的地步,不能经不起这点比较就挫了。也就是偶尔彷徨一下,配合着他忧郁了
这么半天,都算尽够爱心了。
钱兴武把烟头按灭在餐桌上,直接踩上桌,跨步到陈小琅跟前踢开碗筷坐下,腿搭在桌边上,揪着他领口让他站起来点,张嘴凑
上去就啃。剥皮噬骨一样的啃法,扭着头,转着脸,嘴巴撞痛,牙齿都在打架,怎么也得把这大半天的委屈都赚回来。
死缠活缠的亲了好一阵,钱兴武抬头揉揉嘴巴,笑着说:“一股面条味。”
陈小琅揍了他的脸,敲在嘴角上。
钱老板捂着脸乐得更欢,又哄又拉的揪着他上床去了,这一回做得更是热烈,钱兴武使出了浑身解数用手指用嘴唇尽可能的挑逗
他,满足他,陈小琅毫无保留的配合,不躲,不想其余,全身心的沉沦其中。
就这样了吧,用不着看别人的好,自己这样也不错。
第二十五章:此地,我又是谁
陈小琅在海南拍的偶像剧播出来反响一般般,跟着一个喜剧电影也排期上映,效果还是差强人意,评论出来都说他演喜剧特别僵
硬,没有以前那些深情的角色那么自然。还有嘴毒一点的说演员不应该装嫩,没演技,已经过气了等等不一而足。
公司虽然安排导演出来说话,赞扬了陈小琅在电影中的表现,说是重点表现情感元素的原因导致出来的效果不是那么喜剧,禁不
住墙倒众人推的恶炒。
陈小琅开始挺烦躁,他挺用心的演每一部戏每一个角色,挺用劲的展现着自己的帅,可是人们都看不到。
跟着他想起来巫伟的话,心气也放平了,可能还是自己有问题,太浮,太赶。
他跟董爱玲好好的犟了一次,以前都是随便她安排,反正他们的目标殊途同归,玲姐想让他更红更赚,陈小琅想要更多的人看到
自己的帅,他们携手共进一个出脑子一个出脸奔到了现在,到了这么个挺红火的境地,也到了这么个再往高处爬不大动的境地,
陈小琅开始有自己的主意了。
不能跟着董爱玲的脾性,往死了赚,往干了榨。
得有点自己的东西,得保留一点真正好的东西,这样才能走得更久远一点,让更多的人看到。
陈小琅想接一部电影,大师级名导的古装动作大片,战国时候一群死士护卫少主还朝的故事。这大师出了名的慢工细活而且不怎
么卖座,一拍就得腾出来大半年时间在剧组耗着,广告都不能接更别提轧戏了。
董爱玲不想让他去,手头的商业片本子一个摞一个,少赚了钱且不说,还有点别的算盘要打,陈小琅跟她签的经济约是长约,跟
新视公司签的只有五年,差不多也到时候了。
董爱玲带着陈小琅从荣益达跳过来狠赚了一笔,现在还想玩一把,拿着他在手里看是跟新视坐地起价再谈新约还是另寻高枝去。
香港那边的电影公司已经透了点意思,邀他加盟一部枪战片,客串一个大陆去的杀手。
要是丢了那头捡了这头,也就端不了架子谈不成价钱了。
这边的古装片是新视出品,那个名导也算新视的合作人,攥着公司大把股份,陈小琅要上戏也不能不给他上,就是名导挺看不上
这一类电视剧起家的演员,死活不让他担正,给了个戏份不多的少主角色。
说是戏眼,就没多少发挥余地,主要还是看几个武打明星的打戏。
董爱玲跟陈小琅反复盘算了,让他看清楚两个角色孰轻孰重,香港公司给的发展空间明显更大,也看重他,拿上香港居民的证对
将来的发展也有利得多。别一头热的非要演什么大片去,这年头大片也没那么好忽悠,还指不定出来个没人看的片,押这种宝没
必要,生意人就得把更大的赢面抓在手里。
就算陈小琅碍着钱兴武的面子,不愿意就这么走人,还是可以拿个姿态出来给两位钱总看看,主要还是钱兴文。
谈情也不能傻到不谈钱对不对?
陈小琅说不行,他非得演不可,死活都想挤进去演个小配角也行。
这是一道坎,他跨不过去就始终都徘徊在一个尴尬的境地里了,想跨一步,想更加从容的展现自己。
董爱玲气得甩手不管,把他的事情全搁下了,哪边都没去谈。陈小琅老实清闲下来,没广告没商演没节目,干脆自己直接给名导
打电话说戏,啰啰嗦嗦的谈他对角色的理解一定要毛遂自荐一个更重要的配角。
导演连着挂了他好几回,受不了了,让钱总管管他。
钱兴武听说这回事,笑得直哆嗦。
钱老板多少也知道董爱玲打的算盘,她一早就跟香港公司的老总有来往,还悄悄拽着陈小琅赴过饭局,让钱兴武气得扣完了她年
底分红。那位老板的癖好不是没听过,每次过深圳都能找一群小年轻开房,还好陈小琅是个油盐不进的“二货”,轻易不上钩。
听说陈小琅跟她犟上了,钱兴武那是相当的满意,他可是连自己都赔进去伺候着这位爷,要再留不住人,那以后请她董爱玲当老
板姓钱的都跑腿得了。
钱老板得意的有点不着调,陈小琅还真不是为了他非得留下不可。
钱老板哪管他为了什么,反正他没走人就行。
乐颠颠的去跟名导喝了场小酒,侃了一通电影的艺术性,人物的深度,故事的可看性等等,回来告诉陈小琅,成了,本子接着还
得改,变成少主出场就死了,主人公找了一个家破人亡的老百姓顶替,随着故事的进程可以展现人物的成长,最终成为一代霸主
。
这下子他能分饰两角,戏份排到最多。
钱老板鞍前马后的为陈小琅争取福利,结果就是他呆在剧组的时间大大延长,名导把人拉到大西北的戈壁滩上就再没放回来,钱
老板自己的福利飞了。
陈小琅挺领情,打电话跟他笑得美美的说谢了,还说会想他。钱兴武更加抓挠了。
陈小琅哪管得着钱老板死活,开机仪式一过就是他的戏,虽说是最简单的出场戏,孱弱的少主在塞外被死士们找到,就几个镜头
几句台词,陈小琅还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要好好演,争取给名导留下个好印象。
名导虽然点头用陈小琅,到底看不上他,第一组镜头没走完就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不管他是站是走,是张嘴是闭嘴,总之都不
对劲。
名导当着全剧组人问他到底会不会演戏,屁股比脸有用。
按照陈小琅的脾气,本来应该走过去下死劲揍他,揍得他满嘴漏风说不出话来,可是还是忍住了。
一个从稻草垛里被揪出来的镜头拍了三十来条,一头扎进去再被拽出来,再扎进去再拽出来,脸上让麦秸秆划出来细细几道血痕
,陈小琅对着镜子正小心的揉捏,又被名导粗着嗓子吼过去,再扎了几遍,越扎越不知道该用个什么脸子转过来面对镜头。
一直拍到天色暗下来,眼看光线不对了,名导勉强喊收工,让他回去好好想想什么是演戏,要是还不知道就干脆打包走人。
陈小琅平板着脸回去房车里,小李看着他的脸色,怕他万一想不开闹出个好歹,刚好董爱玲又甩手不干,最后只能悄悄拨给钱兴
武说了。
钱老板听完话,给陈小琅打来说不行就别伺候,有我在总有你红的。
陈小琅挂了他电话。
这事不能再仗势他来帮腔,这事只有自己解决,谁都靠不了。
反复琢磨了一晚上,想着巫伟的话,不急,不急,把心情放得安安静静的什么也不想。不用力气了,不下狠劲了,就当是自己一
个人平平常常的站在那里,没有镜头,没人看。巫伟说他只要表现出来他自己,就够了。
陈小琅虽然不大相信自己,可是愿意相信巫伟。
第二天开拍的是对手戏,死士跪请少主还朝,少主不愿冒险,一番争执之后被硬抓上马带走了。扮演死士的香港打星一口粤语杂
英文,陈小琅以前虽然也跟讲粤语的演员合作过,还是听得费劲,只能看着他的口型停了自己再往下接台词。
他放弃了演,放弃了紧绷绷的拧劲,就那么松松散散的站在那看着对方。
一段对话完了名导居然还没喊卡,最后吃NG的是香港打星,他转身动作甩太快刀鞘直接扫陈小琅眼上了。陈小琅捂着眼蹲地下,
还不忘睁着另一只看名导,名导指挥人上来看伤,看看不大严重,于是留下一句话八个字:“稍微像样,还需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