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几次与裕峒直面,从没见过裕峒使用兵刃,或许今日连之寒让他觉得遇到了对手,才擎出了平日不屑用的兵刃。
“霜姨是父皇的贵妃,怎会和裕峒有关系?满天下用鞭子的人多了去了,都有关系吗?蠢蛋!”寒天撇着红唇耻笑夜合欢的少见多怪。
“满天下用鞭子的,我只见过李青霜和裕峒用一模一样的鞭子,颜色、样式、长短,看那鞭梢,也有尖尖的倒刺。”夜合欢把眼瞪到最大,盯着直击连之寒面门的鞭梢。
说这话的夜合欢倒是理直气壮,貌似满天下用鞭子的人他都见过似的,当然其实目前为止他只见过李青霜一个用鞭子而已。
寒天当然不会被他忽悠住,他可不傻,闻言嗤笑,“嗤,你都见过几个用鞭子的,就在这儿吹,这种蛇鳞倒刺鞭虽说少有,但也不是独一无二。”
寒天虽是这么说,但夜合欢越看裕峒越可疑,看他飞鞭起承之势间,更越发和李青霜招数类似,就他刚抡鞭抽向连之寒后背,那种神奇的,会拐弯的手段,简直和李青霜抽他那几鞭毫无二数。
于是再次斩钉截铁道:“他们绝对有关系!”
“没有!”寒天红眼寒光闪闪,否认。
虽说他恼李青霜,但心底深处,他其实与静湖一样,雏鸟情结还是不允许他去怀疑霜姨的品行,虽然夜合欢还有一句话让他深深怀疑,却终因情怯而未曾追究的话,那句关于‘弑母’的话。
呃,他倒是一直以为,夜合欢说李青霜和裕峒有关系,是不纯洁的关系,虽然夜合欢没明说,但他就是晓得夜合欢这家伙龌龊的念头。
但其实夜合欢还真没多想,他倒是很纯洁地,把李青霜归纳为裕峒的妹妹一类里,“没有关系干嘛啥都一样,连衣服的样式都一样。”
得,他还越说越有证据了。
龙吟终于受不了地蹙了眉尖道:“你想知道他们有没有关系很简单,下去牢里问下就知道了,再说他们到底有没有关系,与眼下,还是与将来,有关系吗?”
“哼。”寒天嘴一撇,对某欢飞了枚红色卫生球,聚精会神看城下阵前,不搭理他了。
“也是,”某欢对龙吟干笑一声,摸了摸鼻尖,凑到寒天身边,嘀嘀咕咕,“我就觉得,李青霜这么帮裕牧裕峒,帮得连自己都搭进去了,很奇怪,她不是你父皇的老婆吗?要不是亲兄妹,谁肯为情敌做这些……”
寒天猛地扭过脸来,红瞳蕴水,似笑非笑,嗔道:“倒是你觉得他们是亲兄妹来的?”
“难道只是一般亲戚?我说李青霜怎么一点看不出娲族人的特点来。”某欢恍然。
“嘁,你又知道我们娲族人的特点了。”寒天因为夜合欢的话,又开心起来。
说到娲族人,夜合欢得意一笑,把眼睛从城下打得不分你我的人影身上,挪到远处雪光晶莹的雪山上,带着神往道:“小鸡,终有一天,我会把娲族仙境从别人手里夺回来,你和听雨的族人,终会光明正大行走于人世间,你们都这么美好,这么出色,谁再敢指点你们,我就,诛他九族!”
龙吟玄衣沉静,凝神关注他师父与裕峒的剑光鞭影,那唇角却不期然翘了笑意,轻声提醒道:“十二族。”
夜合欢赶紧点头更正,“对,十二族,满门抄斩,鸡犬不留。”
寒天默然片刻,眼里似有沙子掉进去的涩意,嘴里却道:“裕牧和裕峒也是娲族人。”
夜合欢垂眼看去,距离嵛岭关前近二里方圆,炙国黑压压一片褐色军帐,一直盘踞到雪山脚下。
炙国十万兵马,与巫奕辰过招折损过完,被听雨血咒减去过半,如今,只余近四万人而已。
而我军,号称十万,实则李岗只带了八万,但也足足是对方的两倍。当然,炙焰钬援军五万,已经行军在半路,不过,他来不来得了,却还是个未知数。
但夜合欢所忧虑者,可不是兵将之数目对比,而是裕家兄弟诡谲莫测的神秘能力。
他们的能力,或许不如听雨的血咒,但却仍是常人难以解释和琢磨的,这就是夜合欢不曾下令乘胜追击最根本的原因。
在没有十足完全的把握前,他不会,也不敢,拿十万人的命,乃至他朝夕相处的兄弟们的性命,去博一个未知数。
他优柔寡断吗?或许吧,战场和商场唯一的不同,赌的是活生生的性命而已,可他不能,用生命和金钱作比较。
他儿女情长吗?或许吧,他早已经承认,自己永远做不到,帝王无情,就算要无情,也不能无情在自家兄弟爱人身上。
裕牧和裕峒也是娲族人,寒天无心的这句话,在提醒了夜合欢裕家兄弟的能力的同时,也宛似醍醐灌顶,给了他一个灵光乍现,或许,这个把握要达到十足,也不是那么难。
绽开一个笑容,惨然到赛过冬季清晨温暖的阳光,夜合欢接着寒天的话尾,悠然道:“等娲族改姓之后,咱说谁是娲族人谁就是,咱说谁不是谁就不是,否则,还是诛他十二族,呵。”
侧脸,又笑吟吟对龙吟道:“龙吟,别那么紧张,连大侠今日不会有事,他身后对阵里,紫花、绿花,还有翠花,都藏在里面。”
对上龙吟不赞同的凤眸,夜合欢还有一句话没说:翠花揣了有半斤迷魂粉,而吊在城头豁口处的黄花,怀里,还有另一种法宝。
至于是什么法宝,那就只有黄花知,夜合欢知了。
而其实,就算夜合欢不做这些准备,连之寒对裕峒,明刀明枪,也不会落于下风。
第二二二章:烽烟1
剑气如虹似长河落日,长鞭魅影若金蛇狂舞。
没有武功根底的人,在银甲与黑袍的穿梭中,是看不出确切的招式的,更看不出谁占了上风,谁又落于下乘。
即使看不出谁优谁劣,双方身后各自的阵列,依然为各自将领,擂动战鼓声声,急似雨点,声震长天。
夜合欢也看不真切,但他可以不时瞄着身边龙吟的表情,龙吟虽总是一副棺材冰脸,但那双好看的凤眸,会随着场中形势的松紧,不时展眉或蹙眉。
而炙焰寒天,看出他的不通,更会不时凑到他耳边嘀咕一句半句,比如现在,“连师父剑挑侧肋,裕峒鞭梢回救,平手。”
又是平手,几乎招招平手,这么耗下去实在没有意义,夜合欢抬头看了渐升的朝阳,今儿倒是个好天,“龙吟,你说若现在鸣金的话,连大侠会不会放弃?”
龙吟点头又摇头,他师父的火爆脾气,他真是头次见识,“试试看吧,这么打下去也不是办法。”
说完,龙吟摇起手中红色令旗,传至城门黑色令旗,再至阵列前白色令旗,立时,鼓点声就缓慢而悠长起来,牦牛号角声也呜咽而起。
几乎是同时,炙国阵列里,也同时响起收兵的号角声。
夜合欢的龙吟对视一眼,看来,裕牧倒是和他颇有共同语言的呵。
眼见双方同时鸣金,连之寒和裕峒的交手,也有浅浅慢下来的趋势,夜合欢等人,也已经准备转身下城墙的时候,异变突起。
连之寒酣战中听到鸣金声,知是徒弟等人看出,二人武功在仲伯之间,手中长剑轻收的同时,也觉出裕峒撤鞭的意图。
于是不疑有他,夹马错身,长剑回挽,内力缓收,只待错过马身后,双方交代句场面话,收兵回关就成。
而那缕暗绿色的烟雾,就是这个时候,突然在他头顶洇开的。
暗绿色出现的很诡异,很突然,洇开的速度很快速,很迅猛。
诡异突然到所有人都眼睁睁,看着暗绿色笼罩到连之寒的头顶;快速迅猛到,连之寒自己,都没有任何危险的直觉,就眼前瞬间一片灰白。
“不好,黄花!”夜合欢头一个厉声大吼起来。
不是别人反应慢过夜合欢,而是所有人中,唯有他一直提防裕峒的阴毒——裕峒这人,绝对不是遵守叫阵规矩的人,偷鸡摸狗的行为,才是他的本色。
夜合欢的吼声不慢,而在他大吼之前,黄花已经身轻若燕地,从前城墙豁口边,若一缕轻风,瞬间就对着连之寒的方位扑了过去。
与此同时,阵列中的几道灰色人影,也兔起鹘落的,转瞬往烟雾中扑过去。
城墙上的夜合欢,也眼疾手快,从龙吟背后,用手臂勒住他的腰身,让他刚跃起的身体,不得不被重坠下来。
还没等他质问夜合欢原因,一团混乱的阵前,突然有人大喝一声“分,撤!”。
然后,随着几道人影从不同方向飘出,‘轰’的一声巨响,绿色的烟雾就被黄土弥漫冲散,久久不息。
收兵的号角依然在呜咽,训练有素的夜国士兵,在李岗黑色令旗的指示下,快速从护城桥退回关内,‘咣’一声,城门落上了栓。
而刚刚双方对阵的地方,黄色砂尘依然袅袅随风,地面上,赫然一个硕大的深坑,坑边,一匹五花战马,口鼻溢血,四蹄俱折,横死。
此时,城墙上的夜合欢,才松了口气,但勒住巫龙吟腰身的手臂,却没动地方,仍是双臂紧扣不放松。
龙吟倒不是没察觉,而是他暂时被那声巨响震得没回神,直到黄尘散尽,他才背对着某欢,冷冷道:“抱够了没?抱够了就放手。”
早就把脸埋在龙吟漆黑长发里的夜合欢,偷偷笑开眉眼,手臂不但不放,更用了点力再勒了一下,恬不知耻道:“没抱够,一辈子也抱不够,昨晚你又害臊不让我抱,你今晚给不给我抱,嗯?小吟吟。”
一个‘嗯’字,已经嗯得很银荡,再加个弯弯曲曲的‘小吟吟’,真是说起来比云洛的‘人家’都娘。
但偏偏夜合欢把声音压到最低,原本清朗的嗓音就带了些哑,更兼他把润泽的唇紧贴在龙吟的耳垂上,就不但不娘,反而魅惑到极致。
说不得,龙吟羞恼之外,眼前竟然乍现那晚与他裸裎相对的情景,夜合欢当时从他腿间抬起的那张媚意夺人的脸,让他倏然,就从尾骨处,悄悄升起一阵微酥的感觉。
这感觉又不期然提醒了他,从那颠倒的一晚之后,两人就再也没有如此亲密过,却原来,不止夜合欢一个人想念对方。
但这同时,这不合时宜的微酥感,这难以控制的亲密感,却又更让他羞愤不堪,他可没忘他们现在站在哪儿!
天哪,难道他是想让十万双眼睛,都亲眼目睹他们陛下和右相的奸情?!该死!
立时内力暗涌,双手扣住夜合欢的手腕,用力一分,就从夜合欢怀里脱身而出。
回过身来,玉颜带赤,凤眸带熏,对正摆出一副无辜嘴脸的合欢皇帝,冷斥道:“你还是不是大夜的帝王!怎么就能这么——不知耻,众目睽睽之下,你如此为所欲为,你——”
夜合欢看着龙吟薄唇上的牙印,拿眼溜了下四周,让龙吟看到空无一人的城楼看台,连炙焰寒天都不知何时,跑下城去看热闹去了。
然后勾了唇角,笑得无比猥琐,也无比温柔,“是不是不是众目睽睽的时候,我就可以对你为所欲为了?小吟吟,你可知道,你越是害臊,我就越想缠着你,因为,能看到你脸红的样子,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这算不算变相的告白?好吧,夜合欢承认,他实在不会说动听的话。
但是,看着龙吟清冷如玉的脸,再次浮出了绯色,他决定,等有空了,他一定酝酿一次真正的告白,他非要看到龙吟羞不可抑的爱妖样不可!
啊,冷冰冰,漠漠然的龙吟弟弟,若一脸飞红,羞答答依偎到自己怀抱里,该是多么勾人的画面啊!
“闭嘴!”龙吟听着夜合欢的疑似情话,确实脸腮飞了绯色,但那嗓音,却更是清越,谁能和夜合欢一样,脸皮堪比城墙。
夜合欢轻声一笑,他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旋身拉住龙吟的手腕,就下了城楼的石台,“我们去看看连大侠吧,希望他没事。”连之寒若有事,小乌鸦会啄死他的。
果然巫龙吟快步如飞,边拉下脸道:“希望如此,还有,待会儿别四处走,有话问你。”
“呵,知道了。”夜合欢爽快笑应,果然还是不能藏私。
让夜合欢放心的是,连之寒只是稍微吸了点暗绿烟雾,翠花替他诊过,说是无妨。
夜合欢恐裕峒故技重施,在毒烟里夹杂什么毒虫,又让依羚仔细探查了一番,包括冲进烟雾的黄花和紫花几个,都细细查了一遍。
依羚道:“都没事,他要发动这种类似蛊虫阵的,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幸亏黄花救援及时,要是再晚上一步,可能他就能催动蛊虫了。”
“那你有办法对付蛊虫阵吗?依羚。”夜合欢对于蛊虫的了解,很纯粹,纯粹到在他脑海里,蛊虫长得就象一条肥肥的毛毛虫。
依羚水灵灵的大眼一时黯淡了下,因为他浅薄的蛊虫能力,帮不到夜合欢的忙,摇头轻声道:“裕峒是矣古族的大祭司,我比不过他,对不起……”
夜合欢当然知道裕峒是矣古的祭司,原本问依羚也没抱什么期望,听依羚说对不起,反倒让他有些意外。
看依羚圆圆的大眼,扑闪着长睫的自责样子,不由柔声道:“不用说对不起,连听雨都对付不了他,我们再想别的法子,还有顽仙在呢,你还只是个小女娃子……”
“咳,咳……”有人突然大声咳嗽起来,打断了夜合欢的话。
黄花一看,咳个不停的人,是紧靠在自己身后的炙焰静湖,还一边咳,一边对夜合欢挟眼,怒从心起,自从这鸟湖不傻了之后,是越看他越烦躁,二话不说,抬脚就是‘咣’一脚踹过去,“你闲着没事咳什么咳,活腻了是不是?”
静湖武功实在不如黄花,神出鬼没的神脚更是难以躲避,再说,他也不想躲,就被黄花踹个正着。
大大踉呛一下,倚到墙上,很无奈地道:“黄公子,你这要求多过分你说,这咳嗽说来就来,是我能控制的吗?我咳嗽一下你就要杀了我啊,这律法也太残酷了吧?”
这鸟湖是要演苦情戏是不是?黄花恶从胆边生,手往怀里一摸一掏,当场就要灭了这厮。
夜合欢对这两冤家样的风流公子也无奈了,眼见黄花气极了,开口轻斥,“黄花,静湖公子在此是客,岂有连咳嗽都不允许的道理?待会儿去内院屋里,面壁思过一个时辰。”
黄花自然知道,不能真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轰死这家伙,但若何大在眼前的话,轰死他应该没事吧?法宝已经露出来一次,再露一次,也没啥吧?
第二二三章:烽烟2
黄花的法宝不是别的,就是夜合欢改良的黑火药丸子——霹雳弹。
寒天一直估摸,早先在凉国的时候,夜合欢把黄花和橙花派去干什么了,却一直没猜到。
夜合欢早在云州,遇到梁允的时候,就为如今的局面在做打算了。
他人还没到凉都,在路上,他就把夜晓星当时留给他的,黑火药的制作方法,和硝石矿所在具体位置分布图,交给了黄花。
更有他从前世记忆里,貌似那本教科书里,或是哪本武侠小说里,看到的霹雳弹的制作流程,先不管能不能成,都统统写了下来,也一并给了黄花。
并同时让一撮毛在几个时辰内,来回了凉都一段路程,传了信给橙花,交代了他必须要和黄花完成的任务。
这事,别说寒天猜不到,就是十花的直接领导崔嫣,都不晓得夜合欢把橙花派去干什么了。
夜合欢的绝对密令,黄花的‘尾巴部’,和橙花的‘尚武部’,执行起来绝密而迅速。
在夜合欢密令的五天之内,黄花就带着第一批霹雳弹,五个成果,兴冲冲跑回来交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