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处的杀贰和杀肆对视一眼,不由摇头,他们不来请罪,不过是因为自觉没有资格请罪罢了。
想当年在‘暗部’的时候,若有擅离职守的罪名扣下来,还用得着什么面见领导请罪的程序,直接剖腹谢罪就行了。
当年就连杀壹四个人,是炙焰寒天最得力的人,若犯了错,也是绝不容许任何通融的。
可不是像现在炙焰寒天话里的意思,貌似他当首脑那会儿,有多开通似的。
倒是这一脚,把紫花和绿花踢清醒了,两人都同时想起何大这人,可看不惯磨磨唧唧娘们气的,特别是他都有了明确的命令之后。
“属下知错。”紫花起身道谢,绿花沉默着也低头行礼。
炙焰寒天斜睨了下绿花,扫到绿花脸上的刀疤的时候,蹙了下眉,不由用手指抚了下自己脸侧,那里一道鞭痕,不是绿花这么难看,却也很显眼。
这道鞭痕他自己从来不提,因为这伤疤不但留在脸上,还深深烙在他心里。
当然,夜合欢更不会没眼色去提,况且他也不觉难看,寒天美艳无双的脸,有了这道疤倒增了不少男儿气,只有些可惜他如细瓷般的皮肤了。
可夜合欢不提,不代表寒天自己会不介意,想他炙焰寒天,以貌取人了一辈子,如今自己却成了破相没貌的人,那煎熬。可以用辗转反侧来形容。
又斜了斜眼,直勾勾盯了眼犹自倚栏的巫龙吟,一张清冷似天上寒月的脸,虽没有自己艳丽,却有独一无二的清隽味道。
再想想屋里的白头发老头,虽苍白得跟个鬼似的,却有世间难寻的素净感,更别说他一双墨黑的眸,更是世间少有的漂亮。
就连那傻乎乎的夜合欢,精致的眉眼丰润的唇,笑起来的时候,也能让人挪不动步。
这么仔细一划拉,炙焰寒天这一根筋的心肝里,就立时跟猫抓般难受起来——
若我没有无双容颜,我凭什么要欢欢为我倾城倾国?我拿什么让欢欢一辈子都宠着我,让着我,随我欺负?
这么寻思着,淡红的眼瞳立时血红起来,红色连闪盯住绿花,语气森冷,“绿花?私刑部?跟我来一趟。”
绿花应:“是。”也不问去哪儿,跟在寒天身后就走。
看他往里进的侧院走,龙吟终于不看月亮了,冷冷道:“若是想去见不该见的人,我建议你最好提前告诉他一声。”
寒天闻言停了步子,侧了脸寻思一下,点头,对站在原地不动的紫花道:“阿紫,待会儿欢欢出来告诉他,我去报一鞭之仇去了,让他别想我。”
阿紫同学勉强点头答应:“属下晓得。”
寒天满意,刚要走,想了想,又回头对龙吟道:“你要不要一起来,这大冷天的坐外面,他若明早才出来,岂不冻死你。”
龙吟又抬头看了下天际一弯寒月,欣然应允,“也好,对神鞭贵妃的鞭子神技,我也早想见识一下,紫花也顺便告诉陛下一声好了。”
夜合欢曾被李青霜囚于李庄,虽知晓他挨鞭子的人,不过寒天、黄花、龙吟几人。
但紫花曾追问过黄花,黄花当然没敢明说,只是偶尔言行里,对李青霜咬牙切齿的神态,却让‘寻欢阁’众花心里有数。
知道李青霜被黄花和蓝花生擒,紫花和绿花其实早想会会这女人了,若不是绿花坚持来跪着请罪,他早见识到这敢抽何大鞭子的女人了。
暗处的杀肆见紫花坐立难安,在雪地上不停转悠的样子,和杀贰一起跃了出来,“紫花,这里我和杀贰守着就好了,你跟去吧,他们几个,可都在那里。”
紫花却摇头道:“不了,外面冷,你俩进外屋守着就好,何大不会责怪,灰花也在里面,若有事,也可以随时答应着。”
杀贰和杀肆不约而同,看了眼灯光摇曳的屋子,摇头,“我们还是在外面守着好,杀壹和杀叁也在里面,说到杀叁,倒真是多亏何大……”
紫花轻叹,“何大这人,也算是难得……”
这边三个暗处生活的男人,让人跌眼镜地,坐在黑暗里家长里短。
那边,绿花跟着炙焰寒天和巫龙吟,悄没声地,沿着一条石板小路,转到了黑沉沉的后院。
黄花三人把李青霜带回来后,就把人关到将军府的囚室里,派了近百号人,把囚室围得铁桶一般,重重把守。
待各自草草拾掇了下,三人又前后脚凑了回来,相互看一眼,话都不用说,就知道是来干什么来的,替他们何大抽她呗!
但李青霜一国贵妃半生,就算沦为阶下囚,那一身贵气也是磨灭不了的,倚墙坐在地上,冷眼看着进来的每一个人。
三个人中,黄花是亲眼见到,夜合欢被鞭子抽到浑身是血的样子的。
而依羚,却是在绝谷的时候,亲眼看着夜合欢身前身后,当时还泛着血水的鞭伤,从深不可见骨的恐怖,恢复到狰狞伤疤的。
当时他就恨李青霜恨到骨头里,现在老天有眼,这女人落到他手里,哼,是死是活,还不是咱们说了算?
蓝花倒是不曾亲眼所见,和紫花一样,他是从黄花话里咂摸出来的。
虽咂摸出来的意思,比亲眼所见感觉差上一截,但丝毫不会影响他恼恨这女人的心情——
若没有这娘们挑衅,俺和俺嫩嫩的小粉花,用得着两地相思么?
呃,虽然俺暂时还没搞清粉花对俺的心,但何大说了,俺总偷偷挂念你的心态,就是喜欢。
虽说俺是个纯爷们,你也是个男娃娃,但何大也说了,他老大都走这条道,俺不走这条道才叫稀奇。
俺也不管什么稀奇不稀奇,反正俺总做梦摸你粉粉的小脸蛋,却是真的,那俺喜欢你的心,自然也就是真的。
虽说蓝花讨厌李青霜的原因有些稀奇,但想替夜合欢出气的想法,也丝毫不逊于依羚和黄花的。
见李青霜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对依羚道:“你那什么虫子是不是失效了?她样子还挺舒服的?莫不是日子久了,虫子早被你饿死了?”
依羚没理蓝花,蹲到李青霜身边,伸出一根指头,扒拉下她的眼皮,“胡说,我虫子都是用血喂的,长的可肥了,可不好好的呢!”
刚进来的炙焰寒天,听到的,就是依羚这句话,接口问:“什么虫子?”
李青霜见这次进来的是炙焰寒天,冰冷的眼里,微微的水光一闪,似有张口的意思,却在看到炙焰寒天一双煞气的红瞳后,又不屑地冷冷盯了他一眼。
黄花很见不得她不屑的眼神,很想抽她一耳光,可正儿八经打斗是一回事,对毫无反抗能力的女人动手,又是另一回事,就伸指戳了下依羚,努嘴,意思是:你是女孩子,你上。
依羚倒不介意充当抽人的先锋,抬手就要往李青霜装模作样的脸上抡,却在堪堪抡到她脸上的时候,被突如其来一声大喝给喝住,“手下留情!”
第二一七章:再起
这个不怕死,敢在这当口叫停的人,大出众人意料之外,居然是绿衣风流的炙焰静湖。
他一路和黄花三人而来,因为特意放低了身段,加意讨好的态度,倒和三人相处很是融洽。
到了将军府,自然不能还赖着黄花不放,等他洗漱之后,出门就一个人都找不见了。
知晓人都往这里走,还是他动用了自己暗里的部下,才循迹而来。
倒也没想和夜合欢的人作对,就是引进门就看见依羚高扬的手,和昂头不屈的霜贵妃。
李青霜,即便因为私利而抚养他兄弟,也算有养育之恩。
那恩情,再单薄,也让他不愿意亲眼看见她被人打耳光,不由就脱口喊了手下留情。
巫龙吟见事他,轻蹙了下眉尖,却没言语,这个人,身份敏感,但若一念之间,却又与大夜有利无害,是友是敌,拥有决定权的人,唯有夜合欢一个人。
炙焰寒天却口舌锋利,“你再别人家里,也这么实在的毛病真是欠教养,这地方也是你随随便便就能进来的?来人,把这不知好歹的客人,给我叉出去!”
炙焰静湖对自家弟弟的话,只有苦笑一途,他从来没有想到。曾经小尾巴似的,跟在他身后,二哥长二哥短的小天,有一天,也会对自己如此毒舌。
虽说因为各种不得已的原因,兄弟间的亲密不再,但小天就算再张狂,再阴毒,每每面对最亲的二哥时,总是带着尊重和欲言又止。
每次,都是自己看到他的欲言又止,恐他的问题自己不知道如何解答,最后总选择了匆匆檫肩。
久之,小天就再不曾追问什么,但眼里隐藏的依恋和敬重,却是一直没有改变过。
可如今,他脸蛋漂亮了,这是好事,眼睛变红了,看久了也没啥不好,可是,他眼里的依恋不见了,甚至连敬重也消失了,这都是谁改变的他?夜合欢,你行!
心里是微涩的,脸上是微笑的,炙焰静湖在他弟弟相公地盘上,能说啥呀,“小天,小天,听二哥说一句话行不行,就一句,若说错了,不用你赶,我自个儿就走。”
“说什么?炙焰静湖,你莫非你忘了来之前你答应什么了?”黄花也找恼,拉达着脸朝他瞪眼睛。
这鸟湖,他答应不掺合两国之事,才允他跟来,谁知他刚来就插这么一杠子,这不打他黄花的脸嘛。
唉,咱黄花也真有责任心,自从当了静湖同学几天保姆之后,愣是很负责地,把人家炙国皇子当成他要监护到底的对象。
“阿黄……不是,黄公子,”静湖擦汗,阿黄啊,你也跟着凑什么热闹,“静湖没忘,你也听听我这句话,就一句,行不?”
“黄花,让静湖公子说,远来是客。”龙吟淡漠地做总结性发言。
依羚搓了下细嫩的手指,脆声接口,“静湖公子,您可别忘了,谁救您于水火之中,谁衣不解带照顾您,谁忍痛抽血解你痴傻,谁一心……”
“好,好,我知道你们都是我的再生父母,依羚你就别念了,”静湖被依羚念得头皮发麻,赶着接话,正色对寒天道:“小天,霜姨确有过错,但她总对你我有养育之恩,今日她为阶下囚已是辱没了,你我是断不能做这等弑亲之举,徒让天下人所不齿。”
炙焰寒天没反应,依羚牙尖嘴利,“那你可看错了,想抽她的人是我,可不是他呢。”
静湖没看依羚,只盯住寒天微垂着的发顶,寒天的心思,从小他就能看个八九不离十。
众人也都看着炙焰寒天微垂的头颅,看不见他被发梢微遮的眼,却都知道炙焰寒天的态度,确定了李青霜的来去。
因为,包括龙吟在内,都知道夜合欢对亲密之人的重视,假若寒天亲口说出不计较的话,那么夜合欢就算对李青霜有再大的冤仇,也会二话不说地任给他去。
可炙焰寒天却没感觉出自己话的要紧,不过略一转念,抬起淡红的眼眸,对炙焰静湖撇了下嘴,道:“管他们什么齿,我只管我家欢欢一个人就行,若他说放了她,那我自然也不会阻止,但若他不放,我也管不着,你又没见过他差点咽气的样子。”
黄花和蓝花、依羚几个,听完这话很配合地吁了口气,心里很是赞赏这位姬公子,其对何大马首是瞻的态度。
巫龙吟虽没放松得那么明显,但也明白地轻轻颔首,意思很是赞同炙焰寒天这些话。
炙焰静湖也没想到,总狂妄任性的三弟,如今倒学会推卸责任了,果然是该嫁人就得嫁人。
心里倒想同意寒天的观点,必经霜姨欺人在前,早已授人以柄。
但转眼看倚在墙边瘦弱的黑衣女人,心里终是不舍亲情,犹自想开口再劝。
与夜合欢一家子一路走来,他很精明地,把夜合欢对每个人的态度,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夜合欢对寒天和龙吟的宠爱与包容,可以说前所未闻,更别说见了。
就别的不说,单就寒天那一根筋的任性脾气,他都甘之如饴来看,夜合欢这人。也属于没事找抽型的。
既然夜合欢对枕边人言听计从,那么,对李青霜尽孝心,当然最好从寒天弟弟身上下手了。
只是,天不从人愿,恰赶在他开口前,门外懒洋洋一道声音传来,“今晚这月亮,真是明媚,大家伙儿还真会找地方开会呵……”
“欢欢?”炙焰寒天一听这懒散的声音,立时雀跃一声,飘到门口,用他从不露于人前的小酒窝,迎接夜合欢的到来。
“怎么?这才一个时辰没见,就开始想我了?”夜合欢毫不避讳,一手就揽住寒天劲瘦的腰,嘴里调笑,眼神却锐利地扫过屋内每个人的脸。特别在炙焰静湖脸上逗留了片刻。
当然,扫到他家巫美人的时候,死鱼眼会冒两粉色泡泡,以表达他无时无刻不爱老婆的心情。
龙吟知道他来了,心里倒是陡然轻松了些,他自然不可能如寒天那样,让心情溢于言表,但那薄薄的唇,却是不着痕迹地翘了一下。
“何……陛下……”炙焰静湖心里哀叹,这夜合欢来的也忒巧了吧?
“算了,不再朝堂,你又是我家天天的亲哥,喊一声何师兄也无关要紧,静湖公子丝何时到的,我竟不知道。”夜合欢大度地摆手。
让类似小舅子的人,给自己行大礼,总觉侮辱的事寒天宝贝,况且,就依羚大刺刺连名带姓喊他夜合欢,他也没觉得刺耳。
炙焰静湖倒是乐意,“如此静湖僭越了,我和黄花一起来,何师兄贵人事忙……”
“你烦不烦?”寒天受不了这种虚礼客套,一把推开挡住李青霜的静湖,对夜合欢道:“诺,给你发落了,他说我若动手就被人耻笑,正说到这里你就来了。”
“哦?是么?”夜合欢表情散漫地扫了李青霜一眼,可那眼神,既不散,也不犀利,只是可有可无的漠然。
对李青霜这女人,他谈不上恨,但若说看到她被擒,他没有一点高兴,那纯粹是骗人。
当时见到蓝花压着的女人,他其实老高兴了,第三号仇人不费吹灰之力就落入网中,他凭啥不高兴?他又不是圣母。
静湖见此,只得继续求情大业,深深给夜合欢先作了一揖,“何师兄,在下别无他求,只求您看在她养育我兄弟二人多年的份上,给她留些颜面罢了……”
“你爹也亲征了,你还有心情在这儿替弑母之人说清,我倒怀疑你有没有把他当你亲爹,不孝子,唉!”夜合欢不应李青霜的事,突发惊人之语,大摇其头,语气是无比的感叹。
“我爹?”炙焰静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你爹’是甚含义,呆呆重复一遍。
而炙焰寒天却注意到另外一句话,红眼扑扇着长睫,“弑母?欢欢,什么意思?你从哪里听来的话?”
夜合欢温柔地对他勾唇一笑,安抚地拍了拍他沁凉的脸蛋,轻声细语,“才知道不大会儿,繁花说的,详情待会儿和你细说,眼下,他的态度……”
眼角一挑,看的人时炙焰静湖,静湖公子终是知道自己的爹就是他父皇,神情不禁紧张,“我父皇御驾亲征?不可能!你的消息……唉,你的消息不会有错,他的身体,不能劳累,这怎么回事?”
夜合欢面带笑容,看着炙焰静湖左转一圈,右转一圈,也看着再也装不下去的李青霜,从夜合欢进来,就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女人,此时脸上也带了惶急。
啧,难道以为我夜合欢是谁都可以捏的软柿子么?
十万兵马搞突袭,若不搅乱你朝政,让你不得不亲征,你怎会御驾嵛岭关,来个两王相会?炙焰钬,一直久闻其名,总要找个机会处处,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