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吃得好似在打架,两人你争我夺,被辣到也不停歇,继续胡吃海吃,吃得是满头大汗。
很快汤碗就见了底,只剩一点儿鱼汤。那两人都不觉够,争先恐后的去厨房添饭,用汤泡着吃。
汤泡过得饭冒着鱼香味,米粒很小有弹性,吃口与鱼肉一样赞。
一人一猫如风卷残云,等到这场鱼肉战争终于结束时,不仅鱼三宝吃完了,就连满满一大锅的白米饭也消灭的一颗不剩。
钱玑本想剩些饭明早做稀饭的,现在全没了。
吃得过饱他,连指派招财洗完的气势都没了。
招财挺着圆鼓鼓的小肚皮,靠着石桌站立,坐都坐不下去。
晚风吹了少顷,招财回过味来,指着脸跟钱玑哭诉:“钱玑,脸疼。”
“吃鱼的时候怎么不疼?”
招财尴尬的嘿嘿笑,装傻充愣。
钱玑捏捏他的鼻子道:“就知道吃,一吃鱼都不记得了。”
招财想去摸脸,被钱玑一掌拍掉,告诫他不能抓,过几天便会好。
招财点点头,忍住不抓。他两手握拳,贴在身边,用劲全身力气似的握着。加上晚饭吃撑到动都不能动,钱玑不指望他,歇了几分钟,缓过劲来自己收拾碗筷洗干净。想起炉火中还有几个吃剩红薯,从已经灭了火的灰烬中翻找出来,掸去上面的脏灰,放入锅里,留着明早加热再吃。
厨房好几天没有打理,钱玑索性一起收拾了,等他收拾完一切,出去一看便看到招财脸贴着石桌,趴在上面打盹,屁股高高撅起。
吃饱了就睡,好吃懒做还真是样样齐全。
钱玑在招财圆润的屁股上一拧,小家伙炸毛地跳起来,挥动爪子凶神恶煞的嚎叫:“喵喵喵!那个不长眼的打扰猫大仙我睡觉!”
睡糊涂了吧?
钱玑冷哼道:“看清楚人再放屁!”说罢,又在招财屁股上拧了一下,肉肉的,拧起来很过瘾。
招财“喵呜”一声叫,捂住屁股,杏目怒瞪。看清来者是钱玑,半天回过神来,摇头晃脑的想起,自己目前是别人的小苦力,不是上山享福的猫少爷。他蔫蔫的软下身体,打着哈欠瘫回石桌。
“困了?”
招财点点头,一对猫耳朵从脑袋上冒出来。
那尾巴呢?
钱玑心生好奇,头上没有阻挡,耳朵可以自由出没,可身下是穿着衣裤的,他低头去看,正看到裤缝处裂开一条缝,形成一个小洞,招财毛绒绒的长尾巴哧溜穿出来,来回摇摆,跟河边的狗尾巴草似的,晃得钱玑心里发痒。
钱玑一把揪住那跟活的“狗尾巴草”,阻止他隔空瘙痒自己。
招财甩不动了,只好作罢,弯下尾巴卷起钱玑的手磨蹭。
磨着蹭着,便想起大鱼剩下的部分,他扭头问道:“钱玑,剩下的鱼肉怎么办?”
“鱼肚子?”钱玑思索一番后道,“咸鱼吃么?”
懒洋洋的招财立刻精神抖擞到,两眼放光:“吃!”而后迷茫道,“怎么吃?”
钱玑抓住他的尾巴放在手心把玩:“用盐腌渍后,晒干了就能吃。”
招财看着钱玑将盐均匀的倒在鱼肚子上,腌渍一段时间后,提起来挂在风口。他站在鱼肉下方,幸福的冒泡。给人做苦力固然不开心,但能吃到这么多种鱼,一切都值得了。
招财抱住钱玑的胳膊,脑袋抵制钱玑下巴来回磨蹭:“钱玑,你真厉害。”
钱玑没有说话,微笑的揽着招财的肩膀,不知是为了猫儿难得的温顺,还是此刻天地间、小院中的点点温馨。
十七
对自己有利的话,招财永远记得最牢。
当钱玑说要回屋睡觉时,门刚推开,一道黑影自身边一闪而过,待他反应过来,招财已经大摇大摆的坐在床上,伸手够被子了。
钱玑不慌不忙的走进屋,关上门,站在床边低头看招财,他不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招财被他瞧的浑身不自在,抓着被角,时而看着钱玑,时而东张西望。
钱玑勾唇一笑,嘴巴微启,招财丢了被子,跳下床,意欲逃生。
钱玑揪住他的后衣领,将他在原地转了一圈,抓回来笑问:“跑什么?”
招财张牙舞爪道:“你用一副看鱼的表情看着我,我不跑,是傻子么?”
“你本来就是傻子。”钱玑提溜着招财,将他摔上床,“我又不是猫,怎么会对鱼有兴趣?”
“食欲跟兴趣是不一样的。”招财不怕死的辩解。
钱玑赞同的点点头,躺上床后让招财变成猫,要不甭想睡床。
招财不解的凑过去趴在床上,拖着头问:“为什么?”
“不为什么!”
招财嗤道:“想我在家时,爱怎么睡就怎么睡!”
钱玑残忍的说出事实:“你现在在我家,猫!大!仙!”
前半句让招财无精打采的瘫软下去,后三个字不知怎么戳痛了他的神经。招财咋咋呼呼的跳起,站在床上居高临下的等着钱玑,恶狠狠道:“你今天不告诉我为什么,我就不睡了,也闹的让你睡不了。”
钱玑正在心烦意乱中,没精力与他纠结,他不耐的翻身背对招财道:“哪来那么多的为什么?两个人睡得挤,就这么简单。”
招财真信了钱玑的话,“哦”了一声,坐下去胳膊抱着大腿缩在钱玑脚前,缓缓现出原形。
钱玑抻头看过,确定招财是变成了猫,才放心大胆的躺下。他侧身躺着,看着握拳的手,被招财舔过的那根手指渐渐伸出来,已经过了那么久,上面的温度犹在,突兀的让人无法忽视。
钱玑透过窗缝,遥望星空,只见红鸾星动,他叹了口气,想起自己无意间亲手系在招财脖子上的红绳暗想:大概月老真的没诓骗他们。
十八
翌日清晨,招财睁开双眼,眨了几下,丢开四肢抱着的钱玑的腿,跳下床,往门外蹿去。
钱玑出来时,正见招财蹲在房顶,身体倾斜,小爪子挥来挥去。
钱玑仰着头问道:“干嘛呢你?”
招财手上动作依旧,笑呵呵答:“够咸鱼吃!”
“还没风干呢,不能吃。”
招财“啊?”了一声,停了爪子,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
“用盐腌渍是防止他腐坏,挂在通风口风干后,让水分蒸发掉。”钱玑张开双臂让招财跳下来,“现在还不是吃得时候,等到鱼肉变硬变紧才能吃,到时候红烧了,保准有嚼劲。”
招财光听钱玑的描述就已口水四溢,屁股一沉,两后爪蹬地,头朝下扑到钱玑身上:“你不能偷吃!”
钱玑颔首,一把将他抱在怀,猫儿的体重很轻,跟不存在似的,那些鱼肉都不知道被他吃到何处去了。
招财住了几日,已然习惯钱玑的作息,从钱玑身上蹦下,变换成黑面少年,与钱玑并排漱口洗脸。
早饭吃得是昨日剩下的红薯,钱玑吃了两个,招财也吃了两个,还剩最后一个,招财伸着手想起,触到钱玑的目光,怯怯的缩回来憨笑。
招财实在是怪,时而胆小害怕,时而又无所惧怕。钱玑只觉他各种样子都很有趣,便大方道:“昨夜吃多了,剩下这个赏给你吃。”
招财欢天喜地的拿捧起红薯,跑到钱玑身边用脸蹭他。
小猫都喜欢蹭人,这是亲昵的表示,钱玑以前没发现招财有这个习惯,貌似也是最近才有的。软软绒绒的毛蹭着固然舒服,可招财现在是少年模样,这般蹭下去,未免不对劲吧。
钱玑心中虽是这样想,却没有出言阻止,反而抿嘴微笑,似在纵容。
招财捧着红薯一个劲儿的闻,不吃。跟前跟后的看着钱玑把面之类的食材,放入货摊的小柜里,挑起扁担,前面是货摊,后面是装满鱼的木桶。
招财关上门锁好,辨认猫儿跳上钱玑的肩头,哪里是他的老位置,谁也不能抢占。
肩上已经扛了扁担,再多招财那丁点儿重量,根本不在话下。
钱玑稳稳朝集市走去,招财趴在他肩头吃完红薯,城门出现在眼前,他打着哈欠跳下来,唤作少年,与钱玑一起进城去集市叫卖。
张三也刚来不久,正在摆摊,又见招财陪着钱玑出摊便笑道:“你堂弟打算常住你家了?”
“是啊。”钱玑一边回应他,一边指派招财帮自己摆摊,“他爹娘让让帮我打打下手,学着做小本生意。”
招财扭头插嘴:“我爹爹才舍不得呢。”
钱玑推开他的脸,凶道:“好好干活!”
招财哼了一声,把木桶提到货摊边上,搬了个小板凳放在后面。
钱玑与张三说完话,转身便看到招财拖着脑袋对鱼流口水。
钱玑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招财擦擦嘴角答应:“干嘛?”
“看你有没有偷吃。”
“切,我堂堂猫大仙怎么会干出这种事。”招财压低声音,不会被张三听到,但说话的气势、姿态与初次被钱玑捉到他时的盛气凌人、不可一世是如出一辙。
钱玑倍感好笑,是说招财好了伤疤忘了疼合适呢,还是说他不长记性?
每当看到他洋洋得意的模样,钱玑就会忍不住打击他一下,这种虐待欲从见到招财第一面起便莫名其妙的冒出来,偏生那只蠢猫毫不知情,一而再,再而三的被钱玑欺负、蹂躏、打击,过不了多久又如打不死的小强一般,再次恢复以往的活力。
眼下猫大仙炫耀完毕,钱玑理所当然的打击他道:“上次的三条鱼……”
招财脸一拉,而后不自然的辩解道:“这是一场美丽的误会。”
钱玑勾出招财脖子下的红绳,让他露在外面道:“是挺美的。”
招财立刻蔫掉,老实卖鱼。
随着集市上的人增多,钱玑的面卖得差不多了,招财桶里的鱼也被挑的只剩下几条小鱼。
上回吃到鱼丸粗面的老主客停在钱玑摊前问:“今个儿有鱼丸粗面么?”
钱玑笑笑道:“没,昨晚没来及做。”
老主客略显失望道:“还有什么面,随便来一碗。”
“好嘞。”
钱玑忙忙碌碌的下面,等水烧开的空隙用余光偷看招财。那猫儿自听到“鱼丸”二字起,目光便从木桶移到自己锅中,只可惜并没有鱼丸,于是就见他一人兀自唉声叹气。
老主客吃完付钱离开,招财重重的“唉”了一声,又将视线移走。
叹气声很轻,传到钱玑心中,却重如泰山,压得他无法释怀,卖完面便草草收摊,拉着招财赶回家。
“钱玑,鱼还没卖掉呢。”虽然再不舍,招财还是说了出来,与其拿回去眼馋,不如当下就卖掉,眼不见心不烦,省着自己惦记。
乡间小道上,钱玑边走边道:“鱼太小,不好卖。”
招财蹿到他身前道:“也就是说,今晚还吃鱼?”
猫儿倒着走路,提到吃鱼,自然而然的流露出眉飞色舞、神采奕奕的表情。钱玑看着单纯的他,收起毒舌道:“嗯,想吃什么样儿的?”
招财还未开口,钱玑紧接着又问:“鱼丸怎么样?”
“钱玑,你好厉害!”
招财惊讶的表情被钱玑尽收眼底,心知肚明的他故意不懂地反问:“哪里厉害?”
招财一本正经道:“读心术!”
“我可不会。”
“你骗我。”
“我要是会,早前怎么会被你偷吃三条鱼?”
“咦?有道理呀。”
钱玑阴恻恻道:“刚才是谁不承认偷吃,还打着美丽误会的幌子?”
不好!招财心里一惊,忙嬉皮笑脸的打哈哈道:“这也是个美丽的误会。”
钱玑冷笑:“你以为我跟你一样么?”
招财不解:“哪里一样?”
“蠢!”
“到底是哪里啊,你别骂我。”
竟然没听出来,钱玑两眼一翻,送给招财两记大白眼:“蠢死了。”
招财不依不饶道:“我虚心求教呢,你别骂我。”
钱玑实在受不了,停下脚步,对招财勾勾手指。
招财马上凑上去,好奇地眨眨眼问:“什么什么?”
钱玑捏住他的耳朵,猛吸一口气,随后用尽全力大声吼道:“我才不跟你一样蠢!”
耳朵里传来呜呜的回音,招财被高声震的头晕眼花,原地转了几个圈,“砰”的一声响后,半空中多出一只狸花小猫,跌落在地,晕过去了。
钱玑一点儿不稀奇,捡起招财仍在自己的肩膀上,眉开眼笑的往家走去。
十九
打那以后,招财是彻底盯上房檐下挂着的咸鱼了。但凡打那里经过,他势必要停步看几眼,看着看着看出了口水,最终的下场便是被钱玑拽着耳朵,离开此处。
“钱玑,咸鱼还没风干么?”
这句话,钱玑每天都要听上一回,记不清是自己第多少次面无表情的回答招财:“还没有。”
招财总会叹气、托腮伤今怀古一番:“怎么还没好。”
夏去秋来,短暂的秋天犹如白驹过隙,恍然间,冬天到了。
当日招财用尾巴钓上来的那条,早就被吃掉。红烧过的咸鱼外面是浓厚酱油味,咬开鱼肉,里面白里透红,招财摇着尾巴,吃得不亦乐乎,没几天便把一盘咸鱼吃个底朝天。晚上渴的抱着碗,疯狂喝水。夜里爬起来撒尿,被子忽闪忽闪,仅存的那些热气都被他得瑟的差不多。冻得钱玑直打喷嚏,狠狠的捏着招财脸上的肉往两边扯,方才解气。
过几日,惦记着咸鱼香的招财,吵吵闹闹让钱玑多腌制一些备着,吃上一回要等许久呢。
钱玑想起夜晚的风,不愿意给他做。
招财自己扯出脖子上的红绳,抬下巴夸张道:“我都给你做了那~~~么久的苦力了,给我吃几条咸鱼有何不可。”
气得钱玑掐着他脖子一阵摇晃:“要吃自己钓。”
“自己钓就自己钓,我又不是不会。”
小家伙趾高气扬的拿上鱼竿,独自去河边钓鱼。虽然他钓到一半必然会睡着,但有过被咬尾巴的经验,总算记得变成人形入睡。
就这样不过半个多月时间,招财就已掉了十几条鱼,钱玑一一腌制,按照先后顺序挂在屋檐下。如今入了冬,房檐更是下挂满了一排咸鱼,跟窗帘似的。
招财还嫌不够,扛着鱼竿往外走。
钱玑将人拉回来道:“这么冷的天,河都结冰了。”
招财揉揉鼻子道:“我是猫大仙,会法术的!”
钱玑“哈”了一声,跟招财相处几个月来,他可从未见过招财使用法术,他还以为这只蠢猫不会呢。
招财听出钱玑笑中的嘲讽味儿,蔑视道:“笑屁笑,猫大仙的法术能随便使给你们这种凡人看么?”
“是不能。”钱玑严肃点头道,“所以宁愿偷鱼被抓做苦力,也不能使用法术。”
招财怒指钱玑:“你!”
钱玑嬉皮笑脸:“我什么?”
“哼,当时我体力不济,使不上法力。”
“那第一顿饿的时候,法力干嘛去了?”
“我……”他那点儿法力,最多能化开冰面,还要累到半死,招财结结巴巴,一甩袖子道,“你又不是猫仙,跟你说不清。”
钱玑笑笑,法力什么的,他可比招财懂得多,根本就是招财好吃懒做,疏于修炼,才会落得如今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