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财见钱玑一副了若指掌的模样,心虚的岔开话题:“钱玑,咸鱼什么时候能吃?”
“怎么又是这句。”都快小半年了,招财的执念,不是一般妖可以媲比的。
“不可以问么?你有问题?”
“能吃了,我便会告诉你,你用不着天天问。”
招财笑笑,凑到钱玑身边,蹭着他的肩膀示好道:“我这不是好奇么。”
钱玑捏着招财毛绒绒的小耳朵玩儿,不在意提到:“如果我每天问你一遍,你为什么离家呢?”
招财脸色由白变红,又由红变黑,七八种颜色轮番上阵,最后才恢复常色傲娇道:“哼,不给问拉倒,反正生鱼我也吃。”一溜烟钻进房里,躺在炕上打滚。
炕头被下面的火烧的滚热,即使有毛皮不怕冷,招财还是喜欢在上面打滚。
睡前钱玑灭了炕下的火,小家伙还有些不乐意呢。
“不灭,明早我就等着吃猫肉。”
招财竖起猫毛,脊梁骨高高耸起,戒备十足道:“你敢!”
钱玑笑看泼皮小猫道:“烤熟的肉放在我面前,你说我吃是不吃?”
招财想了想,换做是他,一条大鱼摆在自己面前,不吃就是傻子!这才不与钱玑计较。
钱玑脱了鞋子上床,招财自然而然的趴到他小腿上,俩前爪抱住他的脚丫子,脸自然而然的贴上去蹭,蹭得通体舒服了,这才垂下尾巴安分睡觉。
被子盖得严严实实,脚头那团被子时起时伏,顺着招财均匀呼吸上下起伏,也不怕闷死自己。
钱玑无声叹气,两手撑着自己坐起,下半身一动不动,生怕吵醒招财。他掀开被子一角,让猫鼻子露出来,确定不会掉下来,才躺回去睡觉。
半个脚底心露在外面,冻得人心里发凉,好在招财抱着钱玑的脚,没一会儿便回了温。招财不小心从小腿上滑下去,迷迷糊糊的动动舌头、舔舔嘴唇又爬上去。
钱玑感到小腿处被毛绒绒的肚皮蹭了蹭,浅浅的笑了起来,真不知道他俩是谁欠谁的。
二十
钱玑的疑惑不仅是表现在睡觉上面,平日出摊,只要招财往路边那么一坐,他那双圆溜溜的眼睛,一时都不停歇,到处乱看。
街边坐着买零嘴的,推着小货车走过路过的,对过开干货店的,凡是与吃有关,就少不了招财贼兮兮的视线。
用钱买,他是没有,说到偷,招财摸摸脖子上已经带习惯了的红绳,就是再借他百八十个胆子,他也不敢。于是他剩下最后一招,看看好吃的,再看看钱玑,用手在肚子上按一按,嗫嚅道:“钱玑,好饿。”
明知他是装的,骂他两句,或是揍上一拳,最后总会骂骂咧咧的掏出钱给招财,让他自个儿去买回来吃。
得逞的馋嘴猫儿接过钱,笑得灿若桃花,头也不回的往零嘴摊子跑去。
好在招财还算有良心,每次买回来,第一口都让钱玑先吃。钱玑本就不爱吃零嘴,可看到招财既舍不得,又恨下心送过来的美味时,逗弄他一番的心思早就超越了食欲。
招财嘴唇微启,见钱玑伸头,两手便下意识的往后一缩。
钱玑吞了一口空气,对招财怒目而视。
招财尴尬笑笑,又一次送上前去,小声道:“少吃一点儿……”
哼,让我少吃,我偏不这样做!
钱玑啊呜一大口,将招财手里捏的圆饼吃掉了三分之一,可把招财心疼的,捶胸顿足。
钱玑放声大笑,继续叫卖。
若是招财不说话,只用可怜的眼神偷看自己,钱玑心情好时,便会摸摸他的头道:“我不饿,你吃。”
招财欢天喜地的手舞足蹈,连隔壁摊子的张三看了,都忍不住笑起来。
招财俨然成了他们的开心果,他不需要做什么,仅是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呆蠢的模样就让人发笑,而欺负招财的权利,只归钱玑一人享有。
晚上钱玑翻箱倒柜的取出腌菜坛子,招财两爪搭在他腿上,昂着头问:“钱玑,攒多少钱了?”
“钱都被你买零嘴吃了,能存多少钱?”钱玑抓起招财,把猫儿丢去床脚。
招财打了个滚,精神抖擞的踩着猫步回来:“我才吃你一点点钱,每天你塞进荷包那么多铜板呢!”
此话不假,花出去的钱变多了,但是赚的钱也增加。彼消此长之下,竟然比原先存得更快。存够了铜板兑换成碎银子,不知不觉中,钱玑的腌菜坛子底部已经铺满了一层碎银子。
当然,这些钱玑不会告诉招财。那猫儿是出了名的给点儿阳光就灿烂,对他好一些,他便蹬鼻子上脸、得寸进尺,摆出猫少爷、猫大仙的姿态,对自己喝来喝去。什么糖葫芦、小笼包、香糟小黄鱼,但凡他爱吃的,必定会一个不落的,报菜名似的在钱玑跟前说上一遍,也不嫌浪费口水。
钱玑每回听他说完一大窜话,都会捏着他的脸,边往两边扯边问道:“你这招财,是来给我招财的,还是来败财的。”
招财神神气气道:“当然是招财来的!”可惜脸被人捏着,没有丝毫气势可言。
钱玑嘴角抽搐道:“那你招个财给我看看?”
招财正襟危坐,抬起小猫爪子,招了招。
钱玑目不斜视,看招财能给他招来什么。
半刻后,啥都没有,招财厚着脸皮再招招猫爪子,结果依旧。
早就料到会是这样,偏偏招财非要装作一副我能招到财的模样,屁股坐在床上,腰板挺的笔直,猫模猫样的招啊招。
“财呢?”
招财清清嗓子:“等下就有了。”
就陪他再等等,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样来。钱玑嘴角荡起笑容,等着好戏上场。
招财手招酸了,屁股也坐麻了,眼珠在眼眶里打转儿,偷看钱玑在干嘛,这一看,刚好与钱玑四目相对。
钱玑笑容坦荡荡,招财长戚戚。【其实俺更喜欢招财藏鸡鸡>_<】
钱玑收起笑容,眼神凌厉,招财吓得屁滚尿流,拔腿就跑。
钱玑大手一挥,将猫儿逮回来,抓住他的后脖子提起来问:“怎么没有银子飞来?”
招财眼神躲闪,结巴的理直气壮:“我、我怎么知道!”
钱玑绷着脸,佯装生气道:“你招不到财,便要受罚。”
招财愣道:“怎么罚?”
钱玑单手托腮考虑状。
谁知道他会怎么惩罚自己,招财才没那么笨,等着受罚呢,他脚底抹油,脑袋里就一个字——跑!但脖子被人抓着,跑不了,于是他摇头摆尾,晃头晃脑,想让钱玑放他下来。
钱玑一眼看穿他的心思道:“想逃?”
“不是!”心虚的招财,声音飙高好几倍。
“还说不是想逃?”钱玑哼哼冷笑,把猫儿按在自己腿上。
啪!啪!啪!
在招财屁股上打了三巴掌。
招财屁股上肉多有弹性,手感极佳。
钱玑用劲不大,但每次招财惹了祸,爹爹气得要打他时,阿爹便会站出来替自己说好话,最终总会不了了之。这一次无人帮他说话,屁股挨了打,不疼,但屈辱加上对亲人的思念,让离家数月的招财哇哇大哭起来。
哭得钱玑心烦意乱,凶了他几句没用,反而哭得更甚,只好把猫儿抱在怀里,柔声细语的哄哄。
“招财乖,不哭不哭。”
“呜呜呜。”
“招财,隔壁傅权都听到你的哭声了。”
招财哭声小了一些。
钱玑又道:“影响村里人睡觉多不好。”
原来不是怕我丢人?
你不嫌丢人,我也不嫌,招财张大猫嘴,放声嚎叫着哭。
“哎……别哭了,下次不打你屁股就是。”
招财呜呜呜哭不停,钱玑怎么哄也不是。
“你到底想怎么样?”钱玑哄不好他,只能让他自个儿提条件。
招财吸吸鼻子,吸不回去的抹到钱玑衣服上,哽咽道:“都没人来找我。”
钱玑没听明白:“嗯?”
小家伙哭岔气了,打着嗝道:“我偷溜出来这么久……嗝……一个找我的人都没有……嗝……”
这下钱玑全明白了,原来招财不是被赶出门,而是离家出走,难怪每回提到离家原因,他都支支吾吾,敷衍过去。
可离家出走好歹也有理由的吧?
钱玑虽然好奇,但现在实在不是询问的好时机。招财眼前正是想家最浓烈的时候,他也不知道能帮上他什么忙。
招财哭哭停停,打嗝抹眼泪蹭鼻涕。
钱玑看那猫儿在自己腿上扭来扭去,蹭来蹭去,顿时钱玑不知双手该往何处放。
招财趴在他腿上闷声闷气道:“你就不会摸摸我啊!”
“啊?”
“摸摸!!”
“哦哦。”钱玑连忙答应,想起曾看过乡间野猫滚在一起,相互舔毛,滚在一起嬉戏,想起招财在家时,经常与家人这般亲昵。
钱玑轻轻抚摸招财的毛,从头顶到尾巴,招财抻着脖子很享受,舒服的眯上眼,那眼角还挂着泪水,晶莹剔透。
看得钱玑心里好像有只缩小了的招财蹦来蹦去,挥动爪子挠自己,痒痒的、麻麻的……叫人惦念、叫人喜欢。
“乖,不哭了,明天吃鱼。”
“早上就要吃!”
“好。”钱玑宠溺的挠着招财背上的猫毛道,“明早喝鱼粥。”
二十一
为了实现让招财一睁眼就喝上鱼粥的誓言,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钱玑便掀开被子下床。
他轻手轻脚的把昨晚缩在自己怀里睡着的招财塞进被子里,毛绒绒的猫儿翻了个身,继续呼呼大睡。
钱玑为他掖好被子,将猫头露出来,才放心的走出屋子。
屋外落着小雪,地上薄薄一层,并不厚,大约是刚下。
钱玑搓搓手,哈了一口气,走进厨房,把昨晚剩下的两碗米倒入锅里,在加满刚打上来的井水。
井水冬暖夏凉,钱玑就势漱漱口,擦了把脸,冷风那么一吹,整个人立马精神起来。
生火、倒米、加水,盖上锅盖。
灶台上有两个大锅,钱玑打开另外一边的,从木桶里捞起一条草鱼,去头去尾,剩下的鱼肚子切成两片,丢入冷水中煮。
一口锅煮稀饭,一口锅烧鱼,等待的空挡,钱玑想起前几天烧的咸鱼还剩几块,从碗橱里端出来,边去刺,边把咸鱼肉掰成一小条一小条的,放入后来取出的小碗里。
冷水煮沸,咕嘟咕嘟的冒着泡儿。
钱玑用大漏勺盛出鱼肉,用筷子将鱼肉拨出来,不放心的用手指捏了捏,确定连软刺也没有,方才倒入石制研钵中,用钵杵捣碎。
钱玑一边捣,一边注意着煮粥的锅,看到冒热气了,忙掀开锅盖,用汤勺搅搅。
白白的米粒被水泡得胀大,黏在一起,基本熬好了,再放入姜丝葱花和香菇末,盖上锅盖,煮滚便可熄火。
招财揉眼推门进来时,刚好看到钱玑把新鲜的鱼蓉和咸鱼丝放入粥内搅拌均匀。
有了咸鱼提味,连盐都不用放,这就可以盛出来了。
已是人型的招财,眼睛睁得圆溜溜,比猫儿时候还要圆还要大,他呆呆问道:“鱼粥?”
钱玑笑呵呵的盛了一大碗,递给招财道:“快吃。”
招财不用勺子和筷子,两手捧着碗仰头倒,小喉结上下滚动。
软软的白米和鱼蓉顺着嗓子往下滑,发出骨碌骨碌的声响,吃到咸鱼丝儿时,才会停下来嚼上几口,而后又是一脸幸福的吞粥。
不消片刻,一碗就吃没了。
招财一点儿不浪费的舔着嘴角站着的鱼蓉,将碗送到钱玑面前道:“还想吃。”
钱玑微微一笑,给他满上。
直到招财吃满意了,钱玑才招呼他与自己出门摆摊。
外面的雪仍没有停,招财跳上自己的老位置趴着。
钱玑问他:“冷不?”
招财道:“还好。”说话时,嘴里冒出的热气清晰可见。
“算了,你钻我怀里来。”
招财呆头呆脑问:“啊?我不冷啊。阿嚏……”
不冷还打喷嚏?
钱玑懒得跟他罗嗦,放下扁担,抓住招财,扯开衣领往里面一塞,提起扁担继续赶路。
招财在他怀里转了一圈,好容易才找到北,从钱玑的前襟探出脑袋道:“钱玑,我真不冷。”
“不冷也给我在里面待好了!”
“为啥啊?”
总不能直接说自己担心他吧,钱玑恶狠狠道:“你不冷,我冷!”
“哦,早说。”招财打着哈欠,往里缩缩道,“看在你早上给我做鱼粥的份上,本大仙就勉为其难的给你做一次猫绒大衣。”
钱玑顿时有种把他拽出来,丢路边的冲动,他咬牙切齿的想:蠢死的招财,不知何时才会开窍!
“钱玑,你磨牙干嘛?”
“吃你!”
招财一惊,颤颤巍巍道:“我的肉不好吃。”
钱玑挑眉道:“没吃过怎么知道?”
招财连忙把头也缩进钱玑怀里,半响才听到里面发出一句闷闷的声音:“本大仙要睡觉了,闲人勿扰。”
“你才是最大的闲人,说谁闲人呢?”
“唔……那猫大仙睡觉,钱玑勿扰。”
“我抽不死你!”
“呼……呼……”某猫装睡大呼中。
钱玑和招财走到集市时,张三的馄饨都卖出去好几碗了。
刚才走到城门时,钱玑便把窝在自己怀中打盹的招财提溜出来,让他变成人。招财迷迷糊糊,将醒未醒,这会儿都走到摆摊的地方,仍是小鸡啄米般犯困打盹。
张三两手对插在袖子里对招财道:“喂,还没睡醒呢?”
招财仰天打哈欠:“醒~~~了~~~”他的嘴巴张得很大,看得钱玑很想捡起路边的石头往里面丢。
张三被他感染的也打了一个不小的哈欠,抱怨道:“昨晚不知哪来的野猫,半夜里发情扯着嗓子喵了大半夜,吵得我一宿没睡好,困死我了。”
猫……
发、发情?
钱玑立即看向招财。
招财结巴道:“你、你看我干嘛!”
“谁看你了,我看有没有人来买面。”钱玑张口就是谎话,撇开眼神道,“我还没问你结巴什么呢。”若是他没看错,刚才招财似乎是在心虚。
且不说张三与自家住的十万八千丈远,招财又一整晚都躺在自己怀里睡觉,并无发出叫声,也不曾跑出去过。那么张三听到的发情叫声与招财毫无关系,既然这样,招财为什么要心虚?
钱玑越想越觉得无法理解,越想越觉得古怪,招财一定是瞒了自己什么事情。
会是什么事情呢?
钱玑拖着下巴思考状,回忆他们从初次见面到现在发生过的事情,这招财除了偷吃鱼,也没做出啥出格的事情,甚至连夜不归宿都没有。
相反的,自打听说成为钱玑的苦力,一日三餐就由钱玑负责,并且可以睡床后,招财黏在钱玑身边还来不及呢,整日在钱玑眼皮底下晃荡,哪还有不正常的事情发生。
难道是他们遇到之前?
钱玑突然想起招财不肯说出离家出走的缘由,难道与那有关?
可不对啊……
方才张三说道发情期的时候,招财才心虚的,难道关键的地方是在发情期?
这下钱玑连掩饰都没有,大大方方的盯着招财上下来回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