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二）——北棠墨

苏以陌被染风歌数落一通，也没怎么生气，反倒是看着他推染妈妈走在前面的背影，生出一丝怜惜。

小时候……小骗子的妈妈不要他……原来就是这种情况么？

现在……染妈妈还是不认得他啊……

莫名的有些心酸，自己得知小骗子死后过得不好，但是好歹还有家人在身边。小骗子应该比自己更可怜吧？那么小就受了重伤，家人不认他，又没了记忆，指不定吃了多少苦才长到这么大呢！

可是跟他相处的这段日子以来，他所展现在自己面前的永远是阳光乐观的一面，即便痛苦，也仅仅在睡梦中才会流露。

到底要用多大的努力才能把痛苦都埋葬在心里不表露在脸上半分？

应该没有一个人能借给他肩膀依靠吧？累了倦了，也只能独自一个人承受……

苏以陌慢慢跟在染风歌身后，凝视着他瘦削却挺拔的身躯，慢慢握紧手指，他在心中坚定地告诉自己：从今以后，他要做小骗子的坚强后盾，倦了累了，自己的怀抱便是他栖息的港湾……

从此，再不让他受半点委屈！

078.我是你老公

染风歌送妈妈回到房间之后，有些恋恋不舍地退出房间。

妈妈的心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解开……

伤怀是一定的，不过染风歌已经习惯了，每次他来探望妈妈都会失望而归，她的病也没有任何起色。

有时候染风歌真的很怀疑，她是不是装作不认识自己的？

可是他们毕竟是骨肉至亲，总不至于会做出这样的事吧？

唉……

叹了口气，染风歌关好房门，如果当初没有遇到师父，自己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呢。

这世上，肯疼爱自己的，也只有师父了。哦，对，还有那两个死党……

这边染风歌正胡思乱想着，结果一转身，就撞进了跟着他来到房间等在门口的苏以陌怀里。

苏以陌自然是看到染风歌脸上落寞伤心的表情了，在他撞过来的时候自然而然的搂住他的腰，低声道：“别难过，从今以后，你还有我。”

染风歌诧异地抬眸，对手苏以陌认真的眼眸，心中不免一震。他移开视线，假装不经意地反问：“你是我什么人啊？”

那意思就是——什么‘你还有我’，‘你是我什么人啊就还有你’，还挺会往自己脸色贴金。

苏以陌看着他移开视线的样子不由有些气闷，这家伙，不是都已经知道自己是当初的阿陌了吗？为什么还对自己这样子？

“别忘了，你可是答应过我，长大后要做我老婆的，你说我是你什么人？嗯？”苏以陌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与自己对视，“我是你老公，自然有义务照顾好你。”

老公？！

染风歌一个手肘击过去，撞得苏以陌一声闷哼，但他却没放开他，而是满脸阴郁地看着他。

这个小骗子，长大后一点都不如小时候可爱啊，脾气也太暴躁了，还时不时动手动脚的。

苏以陌可是还记得小时候自己是打不过染风歌的，这孩子出身军人世家，格斗术太厉害了，没两下就能把他撂趴下……

染风歌见他吃瘪，心情又莫名好起来，微微勾起唇角，笑道：“不过是小时候的戏言，你真的当真啊？”

“你敢不当真！”苏以陌板起脸来，咬牙切齿道。

“你当真？”染风歌阴阳怪气地讽刺道，“你当真的话干嘛还跟别人好？我可看不出你跟你的小情人是做戏，你甚至还为了他来凶我骂我……你叫一个情真意切、情深不渝啊！”

“我……”苏以陌被他噎得说不出话，好半响才反击道：“那你跟蓝狂不也纠缠不清吗？咱俩彼此彼此！”

话一出口，苏以陌就后悔了。

他实在不该在这种时候提起蓝狂，他好不容易才得知小骗子没死，该好好聊些别的才是，怎么被他一激就沉不住气了呢？

偷眼看去，果然看见染风歌苍白了脸色，一把推开他，怒道：“你以为我想吗？”

吼完便怒气冲冲地快步走了。

苏以陌连忙去追：“对不起……”

“小骗子，你等等我！”

“喂，我都跟你道歉了，你别得寸进尺好不好？”

“喂——风歌！小骗子！小骗子！”

染风歌气呼呼地上了红色跑车，扭动钥匙，启动车子，一踩油门就往前驶去。

旁边虽然停着苏以陌手下阿一的车，但是苏以陌却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多事，自己迈开两条大长腿在后面追。

开始还能敲打一下车窗呼叫小骗子停车，后来就被甩开老远，苏以陌一口气跑出两条街去，才发现染风歌的车速并不是很快，心知他刚才在气头上才准备甩开自己，现在缓过劲来也是舍不得让自己跑太久的。

其实他猜得没错，染风歌车子窜出去一段路后便从后视镜发现苏以陌傻乎乎跟在他车子后面跑，也不知道拦辆车跟着，就有些无语，好气又好笑，堂堂冰山禁欲苏老板竟然也会这么犯傻。

气归气，但是冷静下来的染风歌又觉得自己有点太小题大做了，脾气说法就发出来了，要搁以前，他肯定会游刃有余地继续跟苏以陌周旋才对。怎么就这么肆无忌惮地流露出本性了呢？

是不是因为心中隐隐觉得，即使冲着苏以陌发再大的脾气，他也不会被自己气跑、反而会哄着自己？所以才如此放心大胆地凶他？

想着心事，车速倒是越来越慢了。

苏以陌见车速越来越慢，心中一喜，不过表面仍旧不动声色地，装的很累的样子，气喘吁吁的在路边拄着膝盖大口吸气。

果然，染风歌一见他累得呼哧呼哧的，心一软，便踩了刹车。

眼见得车子停下，苏以陌更加欣喜，忙跑上前，拉开了副驾驶座的门，坐了上去。

坐上去之后气息也稳下来了，根本没有半点疲惫的样子，他侧头笑着问染风歌：“还气不？不去了咱们回酒店吧！”

染风歌目不斜视，踩下油门的时候，心中暗骂苏以陌也不是他表面看起来的那么冷艳，竟然还知道用苦肉计来迷惑自己，真是……可恶至极！小时候的恶劣性质竟然都暴露出来了！

行了一半的路，俩人谁都没开口说话。

苏以陌靠在副座，一直打量着染风歌，要是小骗子的长相变化不这么打的话就好了，说不定当时第一眼就能看出来。

染风歌察觉到他审视的目光，瞥了他一眼：“看什么？”

“看你呀，跟小时候相比，你变了好多。小时候你很单纯可爱的，现在怎么……”苏以陌说了一半忙住了口，刚才口不择言惹得染风歌生气，可不能再来一次了。

“现在怎么了？怎么不说了？”染风歌接话接的很快，语气倒也平静，没什么生气的预兆。

苏以陌斟酌一下，缓缓开口：“现在比小时候心眼多了点儿，气场大了点儿……嗯……”有沉吟了片刻，苏以陌继续道：“其实也不能说你小时候心眼少，你小时候也挺古灵精怪的，不过很容易很穿……现在……现在有些看不透你。”

“哦？”染风歌扬扬声调，“是不是接受不了了？跟你心中那个可爱的形象产生差距了？”

苏以陌摇头：“没有。”

染风歌挑挑眉：“其实你也变了不少，比以前冷漠了很多，而且不喜欢跟人接触……”

“你看出来了？”苏以陌明知故问。

染风歌无语望天，废话，这么明显再看不出来！那他不成傻子了！

“那你喜不喜欢现在的我？”苏以陌直截了当的问道。

染风歌模棱两可地开口：“喜欢又怎么样？不喜欢又怎么样？”

“你——”苏以陌无奈地看着他，“你非得这么兜圈子吗？”

“习惯了。”染风歌耸耸肩，余光扫过苏以陌的脸颊，很快收回。

他才不要先表明心意呢！

尤其……苏以陌跟景秋涵的关系还没处理好……还有就是……

一想到他有那么长的时间都跟景秋涵是情侣关系，染风歌就觉得心里不舒服。

这种不舒服跟之前他不知道苏以陌是小时候那个人的时候的不舒服还不一样，那时候不过是黯然伤神，觉得自己认识的晚才让别的人捷足先登了，怪不得苏以陌。

可是现在已经知道苏以陌是小时候的那个人，他还口口声声说心心念念想了自己十几年，呵……像一个人十几年还会跟别人确立恋爱关系吗？

虽然没可以用‘苏以陌认为自己死了才会跟别的人好’这个理由来说服自己不要在意，但是，谁又能做到真的不在意呢？

“小骗子……”苏以陌感觉到他酸溜溜的气息了，不由叫他之于自己的专属昵称。

“干嘛？”染风歌专注地开着车，目不斜视。

苏以陌盯着他好看的侧脸，道：“我喜欢你！”

“那又怎么样？”染风歌心中一震，不过表面仍然不动声色。

这还差不多，先跟我告白才对嘛！

“‘那又怎么样？’”苏以陌学着他说话的语气重复一遍，脸色有些难看，“我在跟你告白，你就没什么反应吗？”

“哦……”染风歌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你喜欢我啊？我也挺喜欢我自己的！”

苏以陌被他气笑了，心里边也大致明白，现在染风歌不肯接受自己的原因——任谁也不会这么容易接受一个前一刻还跟别的人谈情说爱，后一刻却对着自己说爱的人吧？

“我知道你现在对我还没有信心，不过，我一定会处理好景秋涵的事，不让你受任何委屈。”苏以陌郑重开口。

染风歌嘴硬道：“那是你的事，关我什么事！”

心中却稍稍满足一些，叫的是‘景秋涵’，不是‘秋涵’也不是‘小涵’……还算他有诚意！

“你拭目以待就是了！”苏以陌却不气馁。

毕竟，之前跟染风歌也相处过一段时间，他对染风歌的性子也摸透了一些，知道他不会真的跟人生气。

“到了，下车吧！”染风歌停好车子，下车，苏以陌也下了车，染风歌锁好车，朝酒店房间走去。

苏以陌连忙跟上。

说来也是有趣，这俩人第一天来G省的时候没有多余的空房间了，所以俩人才住了同一个房间。后来的几天愣是没人想起来换房间，于是就一直住在一个房间，还睡在同一张床上。

现在知道对方的身份之后，反倒是没有之前那么坦然了。

两个人在房间门口驻足，半响没人去开门，反而都下意识地朝对方看了一眼，然后又移开眼神。

——显然都想到了这几天同床共枕的事！

079.你在害羞吗？

对视完一眼之后，两人的心境转换可是大不相同。

苏以陌先是观察染风歌的表情，随后心中窃喜，现在他知道染风歌是小骗子了，而且染风歌也知道自己是阿陌了，更何况，自己还跟他告白了，虽然他没什么回应，但是对自己来说，这已经是一个很大的进步了。

接下来两人可以继续住同一间房，现在窗户纸被戳破了，即便染风歌绷着劲不让自己看清楚他的心，但暧昧的气氛还是存在的。

只要加以利用这层暧昧关系，相信过不了多久，小骗子就会接受他了！

染风歌想的则是，之前自己忙得忘了，才没想到要换房间。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也挺贪恋能够跟自己喜欢的人同床共枕的感觉……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窗户纸都被戳破了，染风歌怎么还能跟以前那样允许自己睡在苏以陌身边？再说，这么模棱两可地暧昧下去，根本不是他想要的。

他现在需要冷静……冷静……

想到这里，染风歌在苏以陌打开房门后率先推开房门径自奔向衣柜，开始简单收拾属于自己的东西，准备待会儿换房间。

苏以陌却是洞悉了他的想法，先是气闷，随后将门反锁，然后把钥匙藏了起来，最后走到床边坐下，气定神闲地看着染风歌在那边忙活。

苏以陌不说话，染风歌自然也不会说话。

房间的气氛很是沉默，待染风歌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才发现苏以陌没有出口留他。

这么明显的举动，傻子也能猜出来他是要搬到另一间房间去，可是苏以陌竟然就坐在那边看着，一句话也不说。

染风歌气呼呼地走到桌边，准备打电话叫服务生再给他安排一个房间。

结果到了桌边的时候，染风歌不由愣住了。

桌上放着一个足球，那足球看起来很是眼熟，染风歌狐疑地伸手拿起来，翻转两下，就发现在一个小六角形上面写着‘小骗子’，后脑画了个心形。

手里的足球已经很旧了，而且是小孩子玩的，大人手一抓就能抓起来放在掌心。

染风歌记起来这是自己当初在苏家的时候跟苏以陌一起玩的那个足球，也是他最开始追着跑出来想要制造一场交通意外的那个足球。

没想到，苏以陌竟然保留至今，而且从上面的磨损痕迹来看，他很宝贝这个足球，舍不得损坏。

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染风歌只是站在那里愣愣地拿着足球发呆。

脑中想起之前他试毒住院苏以陌去医院看他那次，两人在外面的庭院晒太阳，苏以陌就是被小孩子踢的足球吸引过去，甚至拿着足球发呆，脸上的表情……脸上的表情好像真的是伤心、痛悔，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还有后来自己调侃他‘是不是想起初恋情人了’的时候，他说的那句话——“如果他没有出那场意外的话，现在早就是我老婆了！”

染风歌惊讶地瞪大眼睛，原来，苏以陌真的是对自己念念不忘……

他之所以没有找到自己是因为他以为自己在那场意外中死去了，所以才会将自己的记忆封印在脑海深处，不敢触碰……

心中豁然开朗，对苏以陌的‘花心’行径，染风歌决定可以先原谅他一次了，想通了这事，嘴角忍不住轻轻上扬。

冷不防腰间缠上一条手臂，后背贴过来宽厚的胸膛，染风歌猛然回神，发现自己已经被苏以陌从身后抱紧，他的手臂紧紧搂住自己的腰身，下巴搁在自己肩膀，动作亲昵。

染风歌挣了两下没挣开，就听苏以陌在他耳边轻轻问道：“现在心情有没有好一点？”

染风歌轻轻点头，但是很快又想，自己这么快就缴械投降岂不是太便宜苏以陌？于是又摇头：“你故意把足球摆在这里好让我看到是不是？果然是无奸不商。”

苏以陌见他仍然嘴硬，但是神色间已经没有之前的那种气恼了，也是松了口气，他收紧搂住染风歌的手，无辜道：“这次你真冤枉我了。我前两天去了一趟老家的住址，在那里想了一整天，打算将小骗子的事都忘掉，然后等你回来就跟你告白……”

说到这里，染风歌再次横了他一眼：“你自己也说了，要打算忘掉我的！现在还装什么情圣！”

苏以陌哭笑不得地蹭蹭他的侧脸，无奈道：“怎么？你还跟自己吃醋啊？都说了忘掉小骗子是想要跟你告白！结果没想到老天爷终于帮我一次，让我知道你就是小骗子，小骗子就是你！”